杏花楼乃青城最具盛名的糕点铺子,足足有三层高。一层乃做糕点买卖的,包装得精致好看的糕点搁在华美的雕花乌木架子上,底下还有摆得错落有致的各式糕点,样样看起来皆小巧可口。
二楼乃用作茶肆,时常有人在一楼买了四五样糕点便上楼品茶,或甘苦或清甜的香茶配以可口的糕点,无疑是一次唇舌间的旖旎缠绵。
三楼乃招待贵客所用,只得四个雅间,每个雅间以梅兰竹菊命名。
秦郎担心有人会认出崔锦,索性要了竹字号的雅间,之后他又唤了小二进来,叫了一盅毛尖茶,还有马蹄糕、杏花酥、梅心糖等四五样糕点。
期间,崔锦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秦郎为她忙前忙后。
待秦郎坐下后,她微微一笑,说:“劳烦郎君了。”
秦郎说:“何来劳烦,能博美人一笑,秦某甘之如饴。”
崔锦噙着微笑,不再言语。
待糕点与毛尖茶陆续上来后,崔锦斟了两杯,说:“这半个月来,多谢郎君的照顾,阿锦以茶代酒敬郎君一杯。”说罢,她仰脖一饮而尽,随后以空杯示意。
秦郎坦然受之。
之后,崔锦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着以后到了燕阳的事情。她边说边喝着毛尖茶。不经意间,一盅毛尖茶便见了底。
她正想再倒一杯时,轻轻地低呼一声。
“竟然喝光了。”
秦郎说:“我再让小二端一盅进来。”
崔锦笑说:“也好,我还有许多话要和秦郎说呢。”说着,她忽然面露羞色,小声地道:“我先去一趟……”她轻咳了一声。
秦郎马上明了。
待小二进来后,崔锦便让他带她如厕。离开竹间时,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屋里的秦郎一眼,随后跟着小二去了茅厕。
走了一小段路后,崔锦低声与小二说:“我自己去便可,你无需带路。”
小二应声离去。
崔锦当即加快脚步,与茅厕相反的方向行去。秦郎带她出来时,刻意避开了何公的人。也就是只要此回她逃离了秦郎,便能离开何公。
岂料刚出杏花楼,一道声音冷不丁的从身后传来。
“你骗我。”
秦郎极为愤怒。
崔锦冷静地扭过头,失望地道:“原来从头到尾你都没有相信过我,你一直不信阿锦。阿锦果真看错了人。”她看着他,双目隐隐有水光,仿佛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她的目光太过认真,太过诚恳,以至于秦郎当真反思了一下,他方才那一句话是否当真伤了崔锦的心。
崔锦提袖拭泪,伤心欲绝地转身。
秦郎反应过来,登时迈步追去。
他三步当两步便追上了崔锦,正当他伸手要抓住他时,蓦然间有道黑影闪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挟持了他,腰间的刀刃寒光森森。
黑衣人冷道:“别动。”
秦郎神色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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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锦走进人群中,她低垂着眉眼,走得很快。待走出人群后,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跟前。驭夫是个中年人,他低着头,并没有与她对上眼。
马车左右侧都站了随从,崔锦仔细地辨认了下,只认出了右边的人是阿墨。
车里头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
“……上来。”
久违的声音响起,崔锦心头一动。她动作利落地爬上马车,眼角轻抬,随即迅速垂下,似是想到什么又光明正大地抬眼,模样像是有几分心虚。
谢五郎一直垂着眼,把玩着拇指上的黑玉扳指。
崔锦见他如此,更是心虚,往角落里无声地挪了下。谢五郎拍拍自己的身边:“过来。”崔锦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刚坐下,手掌便被一道冰凉握住。
她打了个寒颤,不由得有些诧异。
马车里放了两个炭盆,里头上好的银霜炭在滋滋地燃烧着,烤得车厢里温暖如春,与外头的春寒俨然是一个天一个地。然而,在马车里待着的谢五郎双手依旧冷得如同腊月寒谭。
脸颊一冰,他的另一只手又贴上她的脸颊。
崔锦说:“冷。”
谢五郎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玩够了?”
崔锦又开始心虚了。
她到青城的第二日,何公找她谈话后,刚回到厢房便遇到了阿白。阿白说夜里会带她离开,然而她拒绝了。她得留下来亲自打听三件事。
一乃知道她有上天所赐的神技的人究竟有多少个?何公知道,太子可知道?
二乃洺山古玉之事,此事说来也怪,洺山古玉那事知道的人便只有阿宇和两个小乞儿,以及后来知道的谢五郎。那一回被阿宇背叛后,她心有余悸,本想着法子让另外两个小乞儿封口的,但她寻到两个小乞儿之前,他们便已被灭口了。那么又是谁告诉何公的?
三乃阳城海上奇景一事,为什么何公会如此信誓旦旦?
许是她态度坚决的缘故,阿白在无奈之下只好离开了。
思及此,崔锦轻咳了几声,软软糯糯地喊了声:“恒郎。”
谢五郎的神色有所松缓,眉眼间似乎还有一丝温柔,他的手依旧没有离开她的脸颊。手指轻轻地摩挲她的五官,“没有下一次。”
崔锦听明白他的意思。
她点头,又问:“恒郎何时到青城?不是说开春后再到洛丰么?”
谢恒淡淡地道:“昨日。”
外头跟着马车走的阿墨扑哧了一声,随后又呛了好几下,连着咳了数声。一张脸咳得通红。
谢五郎仿若未闻,又说:“此回连累了你,是我的暗卫失策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他顿了下,又道:“你身边的侍婢太过愚笨,护你不了。等回了洛丰,我给你挑几个身手好,且脑子机灵的。”
崔锦一听,又开始心虚了。
谢五郎这么说,便是说明他还不知何公捉她是因为知道她天赋异禀。
“嗯?不要?”
她回神,说:“好。”
谢五郎轻笑一声。
崔锦耳垂子微红。
而此时,他的手又抚上她的脸颊,仔细地摩挲着她的眼鼻耳唇。他的表情是如此专注,那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乌眸中映着她的影子,那么近,那么清晰。
“阿锦,我真的想你了。”
他的声音沙哑之极,说出来时微微有些孩子气。
耳垂上的红晕渐渐爬上了脖子,下巴,脸蛋……连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在砰咚砰咚地用力地跳着。在那一刹那,崔锦陷入了一种甜蜜而又绝望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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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五郎并没有立即与崔锦返回洛丰。
他们在青城的一家客栈里留宿。崔锦与秦郎斗智斗勇了许久,也有些乏了。到客栈时已是晌午过后,崔锦当即便歇下了。
她醒来时,天色已黑。
她揉揉眼睛,好一会才想起自己不是在何公的府邸。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是阿墨的声音。
她说:“进来。”
阿墨捧着一盆热水,搁在了胡床旁的架子上。他瞅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郎主说你若醒了便先洗漱,等会用晚饭。”
“好。”
她正要拧干软巾时,发现阿墨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的手微微一顿。
“嗯?何事?”
阿墨叹了声,却没多说什么,重重地摇了摇头。崔氏倒是一身轻松,她可不知郎主做了什么。当时郎主还在燕阳城,一晓得崔氏被人掳走了,脸色都变了。
接着郎主沉默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色还未亮,便下达了一个命令。
这下倒是好了,在何公府里辛辛苦苦□□去的细作通通都浪费了。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用的,那是对皇后太子那边的一招重击呀,现在就用在崔氏身上了,把他心疼得好几天都睡不着了。
燕阳城与青城至少也要二十天的行程,而他们用了上好的千里良驹,足足将路程缩短了一半。
阿白更是快马加鞭,日夜赶路,第八天的时候到达了青城。岂料崔氏竟然还要留在何公府邸,郎主收到信时,竟也宠着她,还真的答应了。
阿墨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在樊城时,他就不该说崔氏的好话,原想着让郎主晓得姑娘的滋味,不曾想到这一陷进去,郎主都不像郎主了。
唉。
阿墨关门的时候,又瞥了崔锦一眼,重重地在心里说了句。
红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