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虽然意志坚定,但当萧衍表示他无法立即给出答案,需要请慕容瑾一起商议再做决定时,萧昀还是忍不住心里打鼓。
说出来恐怕没有人相信,除了天花瘟疫爆发时在江南滞留了几个月,昀大世子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父母的身边,就连萧玥都曾经独自离京四年去药毒谷学医。
其实萧昀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独立,只是他从小就知道娘亲生自己的时候难产,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他对慕容瑾始终既尊敬又感激,也知道父母总会有老的一天,他想尽可能地在有限的岁月里陪伴父母。
再者他是家中长子,他也只有萧玥一个妹妹,若是他也远游,谁来帮父母打点府上?虽然慕容瑾总能打理得井井有条,但若是有个帮手,她也能轻松一些,所以萧昀总会自动请缨地帮料理一些琐事。
因此在燕王府里下人的认知里,昀世子聪明又懂事,若是生在寻常大户人家,那都是要被捧在手心上疼的。可在燕王府,王爷和王妃对昀世子该称赞的时候表扬,该打骂下手毫不留情,赏罚分明得很。
下人们常常疑惑,王爷本就冰冷,也就只有在面对王妃和玥郡主的时候露出些许温柔来,对昀世子也冷着一张脸尚且可以理解。可是王妃怎么也不宠爱这个唯一的儿子?不仅对儿子不溺爱,对玥郡主亦是如此,可谓是把“不偏心”执行到了极致。
萧昀还小的时候尔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也会疑惑,但当他见过萧玥离开燕王府独自去药毒谷学医,慕容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坐在月沉院时的情景,便知道娘亲不是疼爱他们,而是正因为爱得深沉,所以难以宣之于口。
此时萧昀也拿不准慕容瑾是否会同意他独自南下驻守边疆的请求,慕容瑾进了书房后,他有些懊悔应该找个更好的时机慢慢告诉她的,而不是在他还没完全想好说辞的时候。
他有些艰难地跟慕容瑾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然后屏息等待慕容瑾开口。
慕容瑾闻言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的儿子,目光深沉,语气真挚:“你想好了?”
她虽无明确指出,但萧昀知道她问的是带兵驻守边陲一事,他皱了皱眉,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来说服母亲,但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干巴巴地回答:
“是。”
没想到慕容瑾听到这个坚定的回答不恼反笑,看着跟前站得笔直的萧昀的桃花眸里流露出赞赏,不缓不急地说:
“你性子沉稳,上学从来不让爹娘操心,主意也正,娘相信你做出这个决定不是临时起意。你爹和我从未期望你和玥儿有所成就,你可知为何?”
萧昀微微一怔,确实如此,萧衍和慕容瑾从未像其他父母一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更未强制他与萧玥做任何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虽然萧玥被罚抄了《本草纲目》和《药经》都有阴影了,可她抱怨归抱怨,也知道慕容瑾的用心良苦,所以到最后都会老老实实地抄完。
思索片刻后萧昀答道:“父亲曾对我说过,男儿立于世间,要无愧于国与家,娘亲则希望我和妹妹做一个无愧于心的人。”
萧衍和慕容瑾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做一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人,无愧于天地和自己就行。
他们这一生拥有荣华富贵,受着万人敬仰——外人只知燕亲王是战无不胜的“阎王”,燕王妃是悬壶济世的“神医”。但其中的艰难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所以在怀着萧昀的时候,慕容瑾就与萧衍达成了共识:
不强求孩子走他们的老路,但也不会阻碍孩子自己要走的路。
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努力地做到了这一点,慕容瑾点了点头:
“不错,只要不危及国家百姓,违背纲常伦理,我和你父亲都会支持你们的决定。”
如果从军是萧昀的选择,慕容瑾不会干涉,她相信萧衍也不会。
萧衍见慕容瑾都松口同意了,他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也表了态:
“明日我会在早朝提起此事,至于皇上是否采纳你的请求,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萧昀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记事儿起就没哭过的他这时竟然忍不住地红了眼眶,有些动容:
“多谢父亲和娘亲!”
他以为要让父母答应已是难事,没想到父亲竟然愿意替自己在皇上跟前提起——只要父亲开口,皇上必定会慎重考虑,那么他的提议被采用的机会就很大。
慕容瑾笑着伸手摸了摸萧昀的头,去年摸头还不用抬手,再过两年大概得踮起脚了,有些感慨:“去了边疆,除了要以大局为重,还要懂得自保。”这是已经默认了萧昀会领兵去南边驻守了。
“孩儿谨记在心!”萧昀听出了慕容瑾这句话的意思——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平安健康。
慕容瑾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更不会是说些煽情的话,萧衍九就更不用提了,他依旧是神色淡淡,连一句嘱咐都没有。
“去吧,若是皇上答应了,这一去估计要好久都回不来,跟太子和容笙好好道个别再走。”
慕容瑾看着少年人强忍着眼泪的模样,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萧昀颔首退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想让父母看到自己的眼泪,于是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不仅要守护好大萧,更要守护好家人!
慕容瑾看着萧昀匆匆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轻叹道:
“转眼已经十七年了。”
萧衍将慕容瑾的手包裹在自己手中,语气肯定地安慰道:
“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慕容瑾闻言挑眉看着他,“这话怎么不在他跟前说?”要从高冷的燕亲王口中听到一句称赞的话太难了,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萧衍理直气壮:“戒骄戒躁。”
慕容瑾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谁说不是呢?
天下的父母,大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