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龙潭古镇,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金陵吴家出资修建的港口,即将在此通船使用,从金陵的龙江船坞中,生产出的商船一艘艘停泊在港口,上面一早就堆满了各种的货物。大抵是江南的丝绸、瓷器,装在堆满草料的箱子里,这些是东西在江南或许不算值钱,一旦出海件件都是天价。
从龙潭港出发的商船,可以直抵吴淞江所,然后在水师的护佑下出海。从此金陵一带沿江的地方,再也不用将货物运到松江府再出海了。
吴济坤红光满面,跟许多前来看自家商船出海的海商们相谈甚欢,他的眼光不时地往西瞥去,似乎在等待什么。吴家这一次出血本,建成的港口并不是自家的产业,而是交给了朝廷,要和众人共享。
这是吴家送给侯玄演的大婚贺礼,果然深得他的欢心,并且许诺今天会亲自到场。
终于,港口的入门处,一对亲卫执刀分开人群,留出一条道路。
国公亲卫的仪仗,金陵谁不认得,众人蜂拥而上,来到门口迎接越国公。
众人翘首等待的车轿并没有到来,侯玄演带着亲兵,骑马赶来。行到港口中,七个骑士勒缰停马,侯玄演翻身下地,将手里的马鞭随手一扔,自有疤痕脸张一筒熟稔地接住。
吴济坤带着众人,上前行礼:“拜见国公。”
侯玄演拢发包巾,一身短打便装,看上去红光满面,英武不凡。他大笑着扶起吴济坤,说道:“哈哈,龙潭港本来就是一个小渡口,今日一看竟然隐隐有了海港的风采。这次吴家高风亮节,献出此地供大家一起使用,你们应该拜谢吴济坤才对。”
吴济坤是什么人,跟顾有德一样的老狐狸了,深知若是吴家想要久长,势必要交好眼前的帝国真正的掌舵人。否则纵使富可敌国,也难免成为当权者的眼中肥肉。听了侯玄演这番话,吴济坤心中欣喜,弯腰道:“国公爷体恤我等商户,关爱之情尤胜生身父母,我等小民为国公大婚,备此薄礼,实在是微不足道,吴某岂敢贪功?”
江面上水流平缓如镜,更有风和日丽,明媚的阳光照射在脸上,暖洋洋的。一望无际的江山点衬着千帆万船,蔚为壮观。侯玄演拉着他的手,说道:“诸位随我登上高楼,以观今日江景。”
龙潭港的中央,是一个三层的高楼,雕梁画栋碧瓦红墙。众人簇拥着侯玄演,登上高楼凭栏望去,当真是热闹非凡。众商人也没有见识过这种盛景,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在侯玄演的暗中推动下,潜移默化之间,所有人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大航海的海商时代,已经到来了。
汉人几千年的积淀和领先,让我们拥有了不需要血腥屠杀,就可以进行原始积累的天然优势。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军队支持,我们的正常贸易就是贸易顺差。无数的白银,将会流入中华大地,付出的是泥巴做成的瓷器,养的蚕织就的丝绸这些可以无限生产的东西。
就算是这些身在其中的商人,也是此刻才突然意识到,他们或许正在经历一个时代的转变。
吴济坤叹息一声,说道:“可惜东南去不到,无法过南洋,不然还可以再翻几倍。”
东南海面上现在是郑芝龙的天下,所有的过往商船,都要和他们三七分账。侯玄演和郑芝龙的关系紧张之后,江南的商船,再难踏足福建沿海。
侯玄演心中早有算计,当然牵涉到郑芝龙,那就是国家军机大事,肯定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直言。所以听了之后,只是笑了一笑,并没有言语。
等到巳时一刻,几个赤膊大汉,抬着一个大酒壶来到江边。酒壶足足有一人高,看几个汉子脸红耳赤的模样,里面多半装满了美酒。几个人齐手将酒壶蹲放在一个四周翘起的木板上,木板四周延伸出十几根竹筒。
吴济坤伸手道:“国公,这叫碎壶礼,新的港口启用,都要将酒壶击碎,寓意岁岁平安。这是跑海商的小民们,一点点的心愿,还请国公劳驾,以全此礼。”
侯玄演大感兴趣,说道:“这些船夫、水手虽然看上去是一个个的壮汉,但是每一个后面都带着一个有老有小的家室,他们就是一家之中的顶梁柱。平安就是全家的最大希望,海上多风浪,我们齐心碎壶,心意诚挚,必能上通天意。”
说完带着众人来到江边,有两个人托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摆放一把木柄镀金的锤子。侯玄演拿起锤子,众水手大喜,他们早就听说过侯玄演的神仙事迹,那是见过东王公的人,有大运道。有他来碎壶,岂不是求之不得。
侯玄演举起锤子,扬声道:“今日龙潭港首运,我侯玄演祝大家每次出海都风平浪静,平安而回,财源广进!”
说完一锤子下去,酒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哗啦一声散为碎片。里面的美酒顺着四周的竹筒,泯泯流出。
周围的人拿着酒壶,拥挤着前来接酒而饮,侯热闹非凡。
远处前来观礼的新任兵部主事姜建勋,远远地背着双手,带着自己忠仆王大,俯瞰江边盛况。
“位高权重,还能与民同乐,人心归附。你看下面,贩夫走卒、侍卫小兵,豪商巨贾人人脸上的笑意,都是由心而发。越国公若不是所图不小,就是天生帝王相。”
王大懒洋洋的倚着栏杆,啜饮一口美酒,随口道:“老爷说这种话,一来没有任何用处,既不能让咱们主仆升官发财,也不能治国安邦,还有可能引火上身。要我说,智者千言必有一失,万事看破不说破,闷头发财才是正道。”
姜建勋难得没有反唇相讥,大笑一声,说道:“你这厮虽然不着调,这番话说的挺有水平,不愧是我的随从。”
王大嘿了一声,眼皮慢慢地盍上,叹了一句:“好酒,好江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