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死穴,也是我的禁区。
黎白自杀前那几个月,种种迹象都表明黎氏集团接连几个项目的失利背后都跟井氏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不过当时的井氏集团还并不是井行在当家,大哥井严的性格脾气我都知道,他向来儒雅坦荡,绝不是会为了利益使出不良手段的商人。
我只以为顶多是井行气我之前的事,借着生意的事故意给黎白找了些麻烦,为了出口气而已。
侧面像黎白问起时,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嘲笑我怎么年龄大了之后都开始敏感多疑了。
何况这说到底也是商业竞争,不是我能看得明白,也不是我能搀和上的,所以也就没有再纠结了。
黎白出事之后,我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脑子里除了他满身血的模样就是这些日子发生的多有事,桩桩件件,清点起来每一样都跟井行有脱不开的关系。
于是我彻底崩溃了,我去找井行,逼问他,可是每次他都只回答是黎白自己蠢笨、黎氏自己活该。
那张满是阴冷与决绝的脸,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的梦魇。
再后来,警察介入,多方调查,最终还是以自杀结了案。
没有遭受外力的痕迹,也没有被做局陷害的证据,有的只是他担任黎氏集团总经理近两年来,所有主导项目全部巨额亏损的财务报告和手机里满满的追债信息。
纵然黎白父母坚持不信、纵然包括我之内的他的众多好友都觉得疑虑重重,可也还是无力回天。
黎白的身后事是黎耀一手操办的,这个无所事事的哥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自己亲弟弟做的事竟然是筹备葬礼,何其讽刺。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正式向井行提出了离婚。
那一年是我第二个本命年,第一个本命年,我参加了自己母亲的葬礼。
毫无预兆的回想起过去这些痛苦的场景,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等到迷糊着回过神,发现电话早已经挂断了。
叮!收的一条短信。
我去看手机,刚低头一滴泪就落在了屏幕上,模糊了文字,随手抹去,才看到短信的内容。
“想好了随时找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从来都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我只是害怕去了解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不简单,更担心自己是不是能够承受的起这背后的复杂。
三年前都没能查出的事情,以我现在所处的境地,难道就有能力看的更清楚么。
手机屏幕里倒映出来的我的脸有种恐怖的病态感,怕就这么回去会被人看出什么破绽,我于是借口摔得有点重、身体不大舒服,始终低着头躲避旁人视线。
病房里井行和辉漠已经离开了,吴妈心疼我一瘸一拐的步伐,催我赶紧回家休息半天,安慰我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何况现在兜兜的状况已经基本稳定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想了想,为了避免井行看到这幅愁云惨淡的样子产生什么新的怀疑,还是先回去调整一下比较好,就同意了。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的飞逝的街景,突然,井氏集团所在的那片cbd就出现在眼前。
我想起之前林翔的话,忍不住开头问道,“师傅,这一片房价应该很贵吧?”
“小姐不是本地人?”司机师傅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这么跟你说吧,我脚底下油门拼命踩上一年,都不够在那里头买上一平米!”
我“哦”了一声,心想着果然井氏集团今时比起往日又飞升了好几个台阶。
“小姐想置业?”
“没有……”
师傅大概以为我是含蓄,笑着道,“小姐能住观山这种地方,已经足够让人羡慕了。”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从别墅区大门到井行的别墅,硬生生花了半个小时,走的我原本还只是轻伤的膝盖都开始疼痛升级了,筋疲力尽的时候正好碰见别墅门口阿英正在信箱里取信。
“苏悠,你怎么回来了?”
她看见我,激动的招手,那手里攥着的一叠子信,也跟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荡,好像一把纸扇。
“回来的正好,给,你的信!”
“我的信?”我迷茫的迎上前去。
谁会写信给我?我从来都没有对外留过这里的地址……
阿英见我不信,抽出一封递到我手上,“你看,是苏悠吧,我刚才还在想要不要托谁给你带去医院呢,可是这几天偶尔会回来别墅的只有三少……”
在阿英絮絮叨叨的旁白下,我接过信,才刚看了一眼,全身的汗毛瞬间都立起来了。
略显陈旧的信封上工工整整的写了这里的地址,还有苏悠两个字。
这字体我认得,跟前段时间寄到暨云公司的那封信上的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次,收件人写的是“舒锦”。
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我登时觉得毛骨悚然,吓得环视周围好几圈,感觉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有一双眼睛正藏在某个角落里,冷眼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任何一丝表情变化都不放过。
可怕至极!
管不了身体的酸痛,也顾不上阿英会不会觉得奇怪,以最快速度回到房间锁上门,颤抖着撕开了信封。
信很简单,只有一张纸,上面写了一句话,还是打印出来的。
“舒锦,替我报仇。”
可是落款居然是黎白!
我的身体像是被一根吸管抽光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理性告诉我不可能,黎白明明三年前就已经离开了!
如果说是背后有什么人故意要推着我去翻黎白的事,为什么上次来信的时候不直说,却是放的如峰谷的照片。
难道,是我上次想错了,那几张照片所指向的地方根本不是跟大哥有什么关系,而是黎白?
这个寄信的人究竟是谁?他怎么会这么清楚我的身份?
脑子里像有无数个无头苍蝇,嗡嗡的乱飞,撞作一团,撞到我脑壳都一阵阵作痛。
难道,这所有的谜题必须要从黎耀这里才能找到突破口吗?
我不自觉的打开手机,翻回到刚刚黎耀发来的那条信息上,呆呆的盯着那几个字,任由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依然做不下任何决定。
我烦躁地将手机塞回到枕头下,强迫自己不要再去胡乱猜测。
眼下一切都应该以兜兜为重,除了孩子,我不能再分散任何精力到其他任何事情上。
我强迫自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补觉,打定主意一觉睡醒醒后立马去医院,相信只要到了医院,看见了兜兜,就不会再去想其他任何。
无奈脑袋却异常的不听话,各种画面叠在一起,过去的现在的、开心的悲伤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声音也越来越大。
安菲儿说,井行,当年我们安家是怎么帮你彻底扳倒黎氏的你难道全忘了吗?
黎耀说,黎白的死,没那么简单。
井行说,过去的事都是你的错。
我簌地坐起身,发疯一般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打开了短信界面,不管不顾的回了过去。
“我在灿州。”
发了我又突然有些后悔,感觉自己这一步,是彻底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黎耀应该一直在等我的消息,因为几乎不到十秒钟,就收到了他的回信。
“你住哪,我们可以去接你。”
他口中的“我们”,应该是指的他和舒依依吧。
我虽然为了黎白的事不得已同意了将自己扔进这浑水中,可是并没有做好面对舒依依的准备。
正想着要找一个什么理由婉拒掉黎耀的建议,他的消息就先过来了。
“或者我们先见个面,依依刚怀孕,还没到稳定期。”
舒依依怀孕了……
怪不得好久没有接到黎白爸妈的电话了,想必他们现在一定很高兴吧。
我简单回了个“可以”,就开始为见面研究起可行的计划。
最近井行公司比较忙,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守在医院,我如果借口要买些什么或是办些什么事出门一两个小时,吴妈应该不会怀疑。
我又想起之前听井行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提到过明天会有一个视频会议,也就不再犹豫,直接跟黎耀约下了时间。
至于地点,就定在世纪大道地铁站出口附近的雨泽公园,那里距离医院不算远,交通又方便,最主要是边上就有一个大型农贸市场,万一被发现了也算有个靠得住的理由。
黎耀很开心,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明里暗里的打听起我目前的状况,我借口在忙匆匆结束这场对话。
按灭了手机,我才发现,自己的心从头到尾都砰砰跳的厉害极了,像是在期待这场见面,又像是在害怕。
无论是哪一种状态,现在,都再也回不了头了……
想起明天的事,我再也睡不着了,想起兜兜说想吃八宝粥,打算起身先准备一下,明天出门就借口买八宝粥的材料,这样就不会露馅了。
整整一夜,我都没有睡,脑子里全是各种对于黎耀究竟为什么会来找我的推测,可是猜来猜去,仍旧没有什么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