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同他对视,眼中探究愈渐深重:“大哥,你……”

卓承榭躲开了他的眼神:“只要没事,就好。”

气氛一下凝滞,容卿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可那又绝不是能轻易问出口的问题,因为问了也没意义,所以她便不说话了,只淡淡嗯了一声,回头看着前方。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去?”

卓承榭见气氛太过尴尬了,将话题又转了回来,刚问出口,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墙上传来一阵异响,容卿也听到了,疑惑的时候卓承榭已经飞跃而上。

容卿好像看到有黑影闪过,这里是汝阳王府,能躲过层层守卫来到这里绝对不简单,可又是谁,会在夜半三更之时强闯王府听墙角呢?

“怎么样,大哥?”

容卿走出亭子,看到卓承榭站在墙头上,撩袍远望。

“是谁?”

卓承榭看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没事。”

他跳下来,安抚地拍了拍容卿的肩膀,不像担忧的样子:“回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容卿还有些不放心:“刚刚……”

“也许是鸟儿闹出的声响吧,”卓承榭看了看那边,“京城中可悄无声息闯进咱们府上的,除了韩适,就剩下萧文风和北燕的小王爷,眼下这三个都不在京城,再无别人可以进来了。”

李准是前两日离京的,韩适已经死在大哥刀下,剩下的萧文风是她眼见着离开的,其他人的确也没这个能力闯府,听大哥这么笃定,她也不再多想,顿时感觉困意又袭来了,吹了一会儿风,已经不感觉那般燥热,她唤了远处的烟洛回了自己的住处。

等人走了,卓承榭才背过手去,讪讪地低头咳嗽一声。

不久之后,黑咕隆咚的墙头上露出一个脑袋,那人慢慢探出身子,确定离开的人不会往回返后,才板正脊背一跃而下,身穿

玄色外袍眉头半皱,仿佛这般冷面就能遮掩此时的尴尬之色似的。

卓承榭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免礼。”李绩摆了摆手,走到石桌前,容卿刚刚做过的位子,径直坐下。

卓承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方才在墙头上看到陛下比着噤声的手势时,他满心的疑问无处解答。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朕只是,皇后久而未归,心中挂念,所以来看看。”李绩倒了一杯清酒,喝了一口,自顾自解释道。

过来看看,看看就看看,走正门不行吗?为何要深更半夜偷偷闯到府上?

卓承榭蹙紧眉头,心中实在憋闷:“陛下……都听到什么了……”

今日的话,似乎最不该被李绩听去,他心中觉得有些烦躁,又有些惶恐,谁知道李绩喝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就回了一句。

“都听到了。”

这话就很惊恐。

他跟容卿的有些话,足够掉脑袋了,却没想到都被李绩听去。

卓承榭不得已,直直跪在李绩跟前。

“臣……”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

马上就要正文完结了,还有一小点,完结之后会更点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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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皇后八十九课!!

“臣……”卓承榭刚吐露一字, 交叠的双手平放身前,后面的话却未来得及说出去,礼堪堪行了一半。

“起来吧。”

李绩波澜不惊的一句话, 让卓承榭微顿,他抬了抬头, 见那人静坐石凳之上,面色无常,眉梢松弛,没有怒气, 也没有审慎, 倒像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他停了停, 直腰挺身。李绩已经给他满上清酒,言语中几多悠闲。

“那支笔, 卿儿可给你了?”

层云浮动,暗香疏影斜,池中月光倒映, 三两星光洒下, 惬意甘凉。卓承榭谨慎敛眉, 心中思忖着李绩深夜来此是何用意, 冷不防见陛下亲自为他满酒, 又若无其事地说起别的事,更忍不住多生思虑。

他点了点头:“给了。”

李绩抬杯,看他还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兄妹两个,真不愧是血缘至亲,说话做事都一个模样。”

卓承榭不明所以。

李绩将杯子跟他碰了碰:“当年行军打仗之时,你同我推心置腹,原是做做样子为取我信任,如今我已经把权势地位都递到你跟前了,你却反而唯唯诺诺起来。”

他嘴角扬起,咽下清酒时多了几分自嘲。

他不再自称“朕”,言语间像是抛开了高低尊卑之别,将原本绝不会抬到明面上说的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说了出来,卓承榭抬眸看去,半晌后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他搁下酒杯,黑眸沉敛:“陛下为君,我为臣,君臣有别,下臣谨守本分,揣摩圣心,万事三思而后行,是为臣者的道,若与陛下无别,招致群臣不忿,才是祸端,还望陛下/体谅,是臣不识抬举了。”

李绩听他说完,长吟片刻,才道:“你越来越像卓承诲了。”

对面的人手指微颤,眸中似有惊诧闪过。

“朕多了位肱骨之臣,可惜,也因此少了一个挚友。”李绩摇头叹息。

卓承榭听了这话后却觉胸中沉闷,好像拱着一股气,他垂下头,压下眸中翻涌的戾气,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冷硬如刀。

“圣君需要肱骨之臣,却不需要朋友。”

李绩不怒反笑,清风拂来时,眼角眉梢的笑意中犹如覆了层缥缈云雾

,刻意而凉薄,无奈又高傲。

“不需要吗?”他反问他。

卓承榭却不再答。

李绩看了他半晌,最后挪开视线,凝望清荷,眼中落寞驱散,他淡淡道:“那笔,是卓承诲临死之前交与朕手上的,让朕有一日可以转交给你。”

卓承榭微怔,仓皇抬头。

“当日卓家下狱,风雨欲来之前煊赫大族已有倾颓之势,我入狱寻他时,他似是早知今日,脸上并无太多悲愤,当时你三叔父未归京,还大有回旋之余地,朕受人所托,去狱中同他商讨如何能活命,他只将此笔递于朕。”

李绩笑了笑:“朕那时还不知他已心存死志,或许不是心存死志……只是知道逃不开罢了。”

“不久之后,兰如玉就拿了他人头去凤翔宫耀武扬威,什么畏罪自尽,不过是粉饰杀人灭口的遮掩罢了。”

卓承榭猛地一锤桌子,将酒杯扫至地面,摔个粉碎。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亭上之鸟翩然飞走,留下几声翅膀扇动的声音。

至今仍有一事缺憾,就是未能手刃敌人。

“大哥……”他平复很久的气息,“有留下什么话吗?”

“没有,”李绩直截了当,“他只求我,将来若有可能,保你们兄妹二人两条命。”

当年隐秘之事如今才说出来,只是卓承诲不过是其中无关紧要的一环,如他没说这样的话,李绩也会保容卿性命,那是他和她二人之间的承诺而已,无关他人。

卓承榭昂头闭了闭眼,好像多少明白了兄长的意思,再多的叮嘱遗志,都是加诸在他身上的枷锁,他是个执拗的人,总要在自己历经所有后再下决断,才肯接受,兄长留下的任何话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既然如此,不如不说。

兄长从来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陛下为何现在才把这东西交给臣?”卓承榭忍不住问道。

李绩不言,他摸着酒壶的玉把手,思量良久,道:“你一心要杀了朕,派人到朕身边监视,打算随时行不轨之事,还想要朕不顾前嫌将卓承榭的遗物交给你?”

卓承榭心中一凛。

李绩推了推酒盏,像是没看到他脸上窘迫,长叹一声道:“你说得对,或许朕不需要朋友。但如今卿儿是朕妻子,

你是朕的妻兄,我们算是家人。”

既为家人,从前种种皆可既往不咎。

卓承榭却想说,帝王也不需要亲人,可这话如是真说出口,那未免也太不知好歹。

“朕想做千古以来,第一个不置后宫的君王。”

卓承榭正神游时,突然听到李绩这般说道,抬头一看,他语气认真,神情郑重,看着他时,眼眸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像是要让他安心,也像是极度压迫的威胁,似乎在警告他,为了让容卿做好这个独一无二的皇后,他也千万不要有别的心思。

这是需要多方配合支撑的结果。

卓承榭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陛下错了。”

“别说千古以来,就是本朝,陛下也非第一个不置后宫的君王,第一个是平熙年间,盛世宗孝宣帝。”

他说完,李绩微微一愣。

孝宣帝乃第一也是唯一一个女皇,在朝期间只育有一子,是后来的孝文帝,其生父不可考,别说后宫了,孝宣帝在位时大盛连皇后都没有,更没有所谓的皇夫。

有祖宗在前,李绩自然就不是那第一个了。

他拍衣起身:“爱卿府上可有朕的去处?”

生硬地结束了话题。

卓承榭躬身指路:“沿路直行,左转玉轩阁……陛下应该知道在哪。”

李绩皱了皱眉,果然不用人引路,自行离去了。

第二日天未亮,屋里放了一夜的冰盆早已化成水,容卿像是身处火炉里,生生被热醒了,待她睁眼,下意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却在看到身旁睡着的人时动作一顿,差点没呼出声来。

李绩枕在她身侧,紧闭双眼,眉头紧紧皱着。

容卿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了宫,糊涂了,抬头看了看屋中陈设,确实是汝阳王府的玉轩阁。

怎么……怎么这人会在这?

这么一吓,竟然吓出一身冷汗,冷汗发散,带走身上不少热气,她低着头看他,不知他在做什么噩梦,双唇轻轻颤抖着,不时发出呓语。

容卿想要将他推醒,伸出手去,才刚碰到他胸膛,那只垂在身侧的手突然将她抓住,一双眼睛骤然睁开。

容卿被他这番动作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却见李绩急忙撑着身子坐起来,眼中一丝睡意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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