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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还是在延和殿,曾公亮与张昪拜见了赵祯。
按照惯例来说,像老曾与老张他们这样的重臣,来到这里,肯定是有座位的。
可今天,赵祯压根就没有给他们准备座位,而是直接看向张昪:
“张卿,御史台要干什么?”
张昪与曾公亮同时一怔,不同的是曾公亮明显松了一口气。
而张昪,则是有些意外,但是他同样瞬间反问赵祯:
“陛下何出此言?”
“张卿,何故明知故问!”
其他问题上,赵祯和稀泥的手段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但是什么事情都有意外,在赵徽柔与李玮的问题上,赵祯根本就不会含糊:
“整个御史台,都在弹劾公主府,更是指责朕,在这件事情上,你们御史台,竟然都不如市井百姓看的清楚明白。
风闻奏事是你们的指责,可朕也没让你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随意去攀咬!”
“陛下!”
张昪本来就是个直言不讳的,以前更是为了张贵妃的事情,把赵祯给气的够呛。
当时张贵妃红得发紫,张尧佐可是张贵妃的亲伯父,赵祯对张贵妃掏心掏肺。
就像如今对待李家一般,当时的赵祯,直接把张尧佐给安排到了开封府知府的位置上。
哪怕是这样,张昪依然当朝弹劾张尧佐,更是一起弹劾赵祯的亲信宦官杨怀敏。
当时,若不是有陈升之的极力劝阻,被气的暴跳如雷的赵祯,早就把张昪给踹到犄角旮旯里去了,哪里还会有现在的御史中丞张昪!
也正是因为张昪的刚正不阿,还有他不惧权贵,也让在他执掌之下的御史台,政绩斐然。
对于眼前这个倔强的老头,赵祯那是又爱又恨。
张昪听到赵祯说公主府,就直接开口,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犹豫:
“国朝缺马,人尽皆知,就连汴梁的禁军骑兵,都是三人一马,国朝缺马,已影响到了我大宋的安危。
可就是在这种时候,陛下却依然赏赐公主府宝马神驹,数量更是有数十匹之多。
陛下,军中将士何辜!为我大宋拼死搏杀,守护大宋安危的边军士卒何辜!”
曾公亮一起来延和殿,本来是防备着张昪的,可此时,他也站在了张昪的立场上。
就老曾这种人,哪怕是心里同意张昪所说的,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变态,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
毕竟,这是赵祯与张昪,以及御史台之间的博弈。
政事堂虽然纵览朝政,可御史台这个监督部门,那可是直接向赵祯负责的。
特别是在重要的弹劾之上,御史台的奏疏,可以直接送入宫中。
根本就不用像其他部门一样,还要走政事堂,需要被宰辅们给过一遍。
若是有御史言官弹劾宰辅,在很多时候,哪怕是政事堂的这些宰辅们,都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张昪不但刚正不阿,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不结党营私,整个御史台在他的带领下,常常会有重臣被弹劾。
就像刘沆,就是在张昪亲自带头弹劾之下,再加上其他势力联合起来出手,给踢出了政事堂,更是被一脚踹出了汴梁。
若是能借此机会,好好敲打一下张昪,顺便压一压御史台的嚣张气焰,曾公亮肯定会乐见其成。
所以,老曾现在安静的很,简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仿佛正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人生哲学问题。
赵祯只是瞥了一眼,就知道曾公亮在想什么:
“曾卿可了解此事?”
“陛下,政事堂事务繁杂,各地案牍堆积如山,至于说公主府的事情,臣并未耳闻。”
曾公亮直接一推二六五,先把自己给摘拔干净,却又话锋一转:
“若是张中丞言之有物,臣请陛下严查此事!”
个臭不要脸的老曾,说了半天跟什么都没说一样!
张昪都懒得去看曾公亮,他现在态度坚决的支持那些御史言官:
“陛下,公主府不缺钱粮,驸马与公主逍遥自在,每日只要游山玩水即可。
那么多的宝马良驹,公主府哪里用的上,可军中却望眼欲穿。
臣请陛下召回那些马匹,重新发往军中!”
赵祯盯着张昪,声音却是没有任何感情:
“王渐,你来说!”
王渐一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他可是一点都不同情张昪:
“张中丞,公主府的马匹,之前就尽数送还回了宫中,并且被第一时间充入了捧日军中。
公主府一共剩下三匹马,以及两头牛。
因为拉车的驽马突然发疯,还撞坏了富相家中拉车的马匹。
所以,驸马就把官家赏赐给自己的那匹马,送去了富相家中赔礼道歉。
公主府中,只剩下了一匹马,以及两头牛。
这些事情,张中丞可清楚?”
别说张昪,就是曾公亮,都是听的一愣一愣的。堂堂的公主府,竟然窘迫到了只剩一匹马两头牛的地步。
可张昪并不罢休,御史台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无论如何,他都要维护御史台。
更何况,他到了现在,依然觉得是自己的立场毫无问题:
“公主与驸马深明大义,臣为陛下贺!
但是陛下如此赏赐公主府,只会让公主与驸马陷入舆论漩涡,还请陛下召回那些马匹!”
赵祯沉默不语,只是对王渐点头示意。
王渐心领神会,看着依然一脸倔强的张昪,以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曾公亮:
“宫中的马匹都是有数的,这一点,曾相公最是清楚。”
别说宫中的马匹,就是内藏库之中的钱粮,他们这些重臣,也是一清二楚。
没办法,三司的钱粮,如今越来越不够用。
为了补贴外朝,只要遇到什么重大灾害,赵祯只能频频把内藏库打开。
曾公亮脸皮足够厚,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
“每年外使进贡的马匹,朝中自然是有数的。”
他这么说,就连赵祯,都有些不满的看了老曾一眼。
如今说的是宫中的马匹,你老曾扯什么进贡?
张昪虽然没有进入政事堂,可作为御史中丞,目前台谏系的领袖大佬,同样也清楚宫中的情况。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王渐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宫中的马匹,若是一下子送出去如此之多,皇城里能看不见?各大衙门能不知道?
再说,宫中也需要用马匹,官家怎么会一次性送出那么多?
御史言官们在外面,看到的公主府的那些马匹,都是驸马自己在外面花钱买的!
所以,张中丞,御史台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事情都没有弄清楚,就直接弹劾公主府,是何居心?”
王渐就差指着张昪,大骂御史台离间天家亲情,包藏祸心了!
老曾依然老神在在的,因为这件事情跟他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张昪则是沉默,之后非常果断的对着赵祯施礼:
“此乃臣之过!”
真是难得啊!
一向倔强的张昪,竟然还有如此果断认错的时候。
可惜,张昪如此果断,以赵祯的性格,就不会再严厉斥责。
曾公亮暗叹可惜,老张认错,赵祯原谅,而御史台的御史们,还会一如既往地飞扬跋扈。
“御史的职责,乃风闻奏事,不过不可无事生非,更不可无理取闹,颠倒黑白!”
赵祯的话说的非常重,张昪即使再强项,可他在此事上理亏,此时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
曾公亮就更不用说了,他巴不得赵祯把御史台上下狠批一顿呢。
指了指桌子上那些奏疏,全都是御史台弹劾赵徽柔与李玮的。
张昪跟着看向那些奏疏,这都是经过他的默许,御史台的御史言官们直接送入宫中的。
赵祯始终都没有送来座位,就是让张昪与曾公亮站着。
虽然在这件事情上,曾公亮属于是遭遇了无妄之灾。
但是之前,就是在这里,曾公亮直接把刘沆给堵了回去。
赵祯作为大宋的大老板,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不够坚决,没有下定召回刘沆的决心。
他只会习惯性的甩锅,认为所有的责任,都是曾公亮他们这些反对派的,跟他这个皇帝,没有任何的关系。
自然的,赵祯觉得,让曾公亮跟着在延和殿“罚站”,是老曾自己“罪有应得”。
轻轻咳嗽了一声,赵祯作为此次交锋的胜利一方,该有的包容还是要有的:
“此事是御史台的错,徽柔与公炤从不参与政事,就此作罢,张卿以为如何?”
张昪再次躬身一礼,他今天败的太过彻底,只能自食苦果:
“此事全凭陛下做主!臣回去后,会呵斥他们,为后来者戒!”
赵祯自始至终,都没有起身,到了现在,他也只是摆摆手:
“如此,曾卿,张卿,你们就回去吧!”
“臣告退!”
张昪与曾公亮一起躬身一礼,这才离开了延和殿。
一路出了皇宫,在这燥炎热的下午,两个老头站在宫门外,即将各回各家。
曾公亮这才咳嗽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张昪:
“御史台有些懈怠了!”
张昪皱了皱眉头,可这是来自于宰辅的告诫,他即使再气愤,也得捏着鼻子听着:
“倒是让曾相见笑了,老夫回去之后,会斥责他们!”
曾公亮微微颔首,迈着标准的八字步,气度威严的向着政事堂那里走去。
看着曾公亮的背影,张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蝇营狗苟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