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傅珺离开,傅珍眼底露出几分不屑,转头对着傅沅笑了笑,才和傅沅出了宁寿堂,一路朝沉香院的方向去了。
沉香院里,大太太身边的夏嬷嬷一早就忙活起来了,使唤着人抬着一个个的刻花红漆木箱,足足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将嫁妆全都搬完。
沉香院里摆的满满的,廊下小丫鬟们也在小声议论着,她们料到谢氏的嫁妆多,可也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
珠宝首饰、古董字画、家居摆设,只明眼看到的,就叫人忍不住咋舌,更别说箱子里装着的那些了。
就是自家太太当年嫁到傅家的时候,嫁妆也比不上谢氏的。
一时,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心里都生出几分感慨来,以至于见着傅珍和傅沅进了院子的时候,看着傅沅的目光就带了许多平日里没有的意味。
夏嬷嬷和陶嬷嬷见着傅沅和傅珍进了院子,忙笑着迎了上去:“给姑娘们请安。”
傅珍看了陶嬷嬷一眼,问道:“母亲可在屋里?”
陶嬷嬷点了点头:“在,外头天热,姑娘们进屋里去吧,别中了暑气。”说这话的时候陶嬷嬷不着痕迹看了傅沅一眼,见着傅沅见着那些嫁妆的时候脸色平静,丝毫没有对太太的做法有一丝的不满,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太太还是心急了些,自打四姑娘回府,五姑娘被老太太罚跪祠堂,太太就不像往日一样能沉住气了。
一个何姨娘算什么,不过是得宠了几日,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太太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这些年,太太为了在老爷面前留下好印象,不也连蓉姨娘都容下了?
听着陶嬷嬷的话,傅沅和傅珍含笑点了点头,便朝前走去。
丫鬟撩起帘子,领着二人走了进去。
傅沅进去的时候,黎氏正坐在软榻上喝茶,大丫鬟翠夏站在身后拿着扇子替黎氏扇着凉。
天气渐热,屋子里却是一盘冰块儿都不摆着,傅沅心中有些诧异,想到万嬷嬷所说黎氏这些年调养身子的事情,又有些明白了。
“给太太请安。”
“女儿见过母亲。”
傅沅和傅珍齐齐福下身子,给黎氏请安。
黎氏见着傅珍和傅沅一块儿进来,眼里出几分异样来,面上却是温和道:“都起来吧,坐吧。”
听着黎氏的话,丫鬟们便搬了绣墩过来。
等到傅沅坐下后,黎氏才说起了谢氏嫁妆的事来。
“这事情老太太想来和你说过了,这些嫁妆原是你大伯母管着,只如今你回了府里,就不好麻烦你大伯母了。你年纪小,询哥儿又进了翰林院,平日里忙得厉害,也不好叫他因着这些事情再费神了。”
傅沅早就猜到黎氏会说这些话,所以也不觉着生气,听着这话只恭敬地道:“我还小,自然是听太太的。”
黎氏见着傅沅脸上的神色,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眼中露出几分怒意来,看着她和谢氏愈发相似的面孔,黎氏心里头更是堵得慌。想了想,才又说起了别的事来。
“你兄长如今也大了,该是到了定亲的时候,只他平日里忙,便是有什么心思也不叫人看出来,才拖到了这个时候,这些年连个房里人都没有。你和他是亲兄妹,平日里也该劝着他些。”
黎氏突然说出这话来,傅沅心里咯噔一下,轻轻笑了笑,恭敬地道:“哥哥的亲事自有太太和祖母做主,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敢过问这事。”说着,便露出几分不安和尴尬来。
傅沅这话便是拿老太太来压黎氏,黎氏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才要开口,就见着外头有丫鬟进来,走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黎氏听了,脸色骤然一变,良久才挥了挥手,就叫那丫鬟退下去了。
“说了这会儿话,我也有些乏了,你且回去吧。”黎氏看着傅沅道。
傅沅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叫黎氏骤然变了脸色,听着这话便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转身从屋里出来。
等到傅沅出去后,黎氏才沉下脸来。
“母亲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傅珍见着母亲这样,忙站起身来,带着几分担忧道。
黎氏脸上露出几分讽刺的笑容,视线落在傅珍的身上,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摆了摆手,道:“没事,你也下去吧。”
傅珍觉到有些不对,方才母亲看着她的目光,分明有些不对。
傅珍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大丫鬟翠夏见着傅珍离开,才上前问道:“太太,是出什么事了?”
黎氏看着门口,半天才开口道:“何氏的月事一个月没来,多半是有孕了。”
☆、第40章 猜测
傅沅听说何姨娘有孕的消息时,有些惊讶,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老太太知道了何姨娘有孕,很是高兴,派人赏了好些补品和药材到清月轩。这下子,太太想必头疼的毛病又要犯了。”
何氏原先不过是太太身边的一个陪嫁丫鬟,如今却是越过太太,得了老爷的恩宠,如今又有了身孕,太太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怀青端着茶盏上前,递到自家姑娘手里,开口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奚落。
对自家姑娘来说,多个庶出的弟弟或是妹妹都算不得是一件坏事,没有什么影响。可对太太来说,就不一样了。这些年,太太膝下只五姑娘一个,不知吃了多少药也没再有身孕。如今见着何姨娘有孕,心里多半是百般滋味都有。
傅沅听着怀青的话,忍不住抿嘴一笑:“你这丫头,如今胆子愈发大了,什么话都敢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却一丝训斥的味道都没有。
怀青听了,也只笑了笑:“奴婢若不胆子大些,哪里能打听了这些消息来。”
正说着,怀青便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转过头去,见着万嬷嬷从外头进来,便上前叫了声:“嬷嬷。”
傅沅抬头看了过去,等到万嬷嬷走到软榻前,才开口问道:“嬷嬷可是打听到什么了?”
之前卫嬷嬷告了三日的假,却是拖到前日才回了府里。傅沅觉着有些奇怪,如今府里事情最多,祖母身边更是事事都离不开卫嬷嬷,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卫嬷嬷怎么也不会这个时候才回了府里,她便叫万嬷嬷派人去打听。
听着她的话,万嬷嬷回道:“姑娘,老奴去打听了,卫嬷嬷并没家去,反倒在永嘉伯府不远处的客栈里住了两日,好似是要打听什么消息。至于什么消息,老奴却是打听不到了。”
听万嬷嬷这样说,傅沅皱了皱眉,眼中带了几分不解。
永嘉伯夫人?她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万嬷嬷看了自家姑娘一眼,知道她不明白,才开口道:“姑娘不知道,永嘉伯府的当家太太张氏是大太太的庶妹,她和大太太在闺阁时便不睦,大太太也向来瞧不上她。这些年,过年过节,两府也不大往来。”
“老奴也有些想不明白,卫嬷嬷怎么偏偏就要打听永嘉伯府的消息。难不成,大姑娘的事情和永嘉伯府的当家太太还有什么关系?”
万嬷嬷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也觉着不大可能。事关东宫,向来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如何也不会和永嘉伯府牵扯上关系。
傅沅听万嬷嬷这么说,仔细回想了那些日子所做的梦来。在那梦中,东宫太子好像是因着一次行猎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伤了身子,有碍子嗣,所以膝下只有崔氏所生的一个郡主。后来,是身边的一个侧妃有幸生了个儿子。梦中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不知道那侧妃会不会就是大姐姐傅娅。
那永嘉伯夫人是大伯母的继妹,定是知道大姐姐的生辰八字了。
古人最是迷信,皇后会不会是因着子嗣的事情,觉着大姐姐利于子嗣,才看中了大姐姐?
傅沅想到此处,不由得有些出神。
若她猜的没错,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就全都能说得通了。
皇后费尽心机想要大姐姐进宫,还有那日传旨的太监看着大姐姐的时候,那目光好像有几分不同,并非全都是同情。
见着自家姑娘许久不说话,万嬷嬷上前一步,小声叫了声:“姑娘。”
听着万嬷嬷的话,傅沅这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万嬷嬷,道:“既是和永嘉伯府有关,咱们也不必再去打听了,左右还有祖母和大伯母费心。”
傅沅压下了心中的猜测,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起来。
万嬷嬷听傅沅这样说,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又说起了何姨娘有孕的事来:“老太太、大太太还有二姑娘都派人送了补品和礼物过去,老奴方才见着大姑娘房里的诗岚姑娘也带着小丫鬟到清月轩去了,姑娘要不要也送些东西过去,免得叫人背后嚼舌根。”
万嬷嬷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怀青便忍不住道:“太太向来不待见姑娘,姑娘若是派人送了礼物过去,不是更得罪了太太。奴婢觉着,还是看看三姑娘如何吧。”
“若是三姑娘不送,只咱们姑娘送了,落在太太眼中,姑娘便是在抬举何姨娘,故意和太太作对。”
傅沅听着这话,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淡淡道:“这会儿就派人送些东西过去吧,在太太眼里,我是做什么都碍眼,如此,就不必事事都有顾忌了。”
万嬷嬷也点了点头道:“姑娘所言极是,姑娘的礼物是送给何氏肚子里的孩子,太太便是恼怒,也挑不出错来。难不成,老太太也送错了?”
万嬷嬷向来不喜黎氏,当年黎氏害死了夫人,在少爷年少时背地里又做了那么多阴毒的事情,若不是少爷福泽深厚,九岁时拜了泾康先生为师,随着去了南边儿,甚少回府,少爷怕是早被黎氏害了。
想着黎氏所做的那些事,万嬷嬷心中的恨意就忍不住涌了上来,只是这些年她也看了出来,黎氏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有一点她倒是佩服的。她对自家老爷是真心爱慕喜欢,不然,就不会处处示弱,想着要讨好老爷。
叫她意外的是这些日子老爷宠了何姨娘,黎氏便乱了阵脚,连往日十分之一的沉稳都没有了。
如今何氏有了身孕,她倒盼着黎氏能因着妒忌,害了何姨娘腹中的孩子。那样的话,老太太便是顾忌着太后娘娘,也要处置她了。
再不济,只要她善妒谋害妾室腹中胎儿的事情传了出去,名声便也毁了大半。
想着这些,万嬷嬷眼中闪过一抹算计。
听出万嬷嬷话中的意思,怀青便去了库房拿了一支八宝簇珠白玉簪和一匹月华锦来。
“奴婢选了这两样东西送去,姑娘看看可好?”怀青拿着东西走到软榻前。
傅沅瞧了,点了点头:“不是入口的东西,便不会出错,你这会儿就亲自送到清月轩吧。”
怀青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了蕙兰院,朝清月轩的方向去了。
宁寿堂
周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下头坐着的大太太张氏,脸上带着几分恼怒。
“我竟不知,她恨我到了这个地步,竟算计起我的娅儿来。”张氏没有想到,是她那个庶妹在皇后面前提起了娅儿来。
“你恨有什么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周老太太带着几分不满看了张氏一眼,对着张氏道。
“她便是不提,也未必没有这样的事情。”
听着老太太这话,张氏一愣,半晌才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是娅丫头自己命不好,明明是侯府嫡出,如今却要为人妾室。她向来性子便傲些,这日后进了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太太听张氏说起傅娅来,脸色略微缓和了些,问道:“这两日,她身子可好些了?”
张氏点了点头:“吃了几服药,好上许多了,只是心情不大好,整日闷在房里,我怕她一味伤心,弄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就叫萱丫头去了香馥院,一直在跟前陪着。她们姐妹向来处的好,我也放心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才又道:“等过了晌午你叫她到宁寿堂来,娅丫头我知道,是个知道轻重的。”
听出老太太话中的意思,张氏站起身来,应了声是,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她这当母亲的话娅儿听不进去,老太太说的,她总能听进去些了。
又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张氏才起身告辞,退出了宁寿堂。
见着张氏离开,卫嬷嬷才上前道:“老太太何不将事情告诉大太太,事关大姑娘,大太太知道了,心里也有个准备。”
周老太太听着她这话,只摇了摇头,道:“你我不过是个猜测,还当不得真。再说,即便那日真是皇后娘娘派人去了永嘉伯府问了娅丫头的生辰八字,如今也迟了。”
“圣旨已下,钦天监也定了娅丫头进宫的日子,便是为了咱们宣宁侯府百年基业,也只能委屈娅丫头了。”
正说着,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小丫鬟掀起帘子,说是外院的闵嬷嬷来了。
见着老太太点头,那丫鬟便领着闵嬷嬷走了进来。
“回禀老太太,南阳王府的老王妃派人送来帖子,下月初三请老太太和几位姑娘去王府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