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什么意思,我说了,梁度的死和我没关系,你们居然像审犯人一样审我?”那处声音隐隐有些耳熟。
“林公子, 这是我们查案的惯例, 还请您配合一下。”里头传来邵玉平的声音。
“呵呵,你也知道我姓林呀。我告诉你,我是可是你们这廷尉少卿林辰疏的亲兄弟林盛!”邵玉平话尽, 那声音没有罢休, 反而声音越来越大声。
“……”邵玉平等人没有说话,衬得林盛的声音越来越大。
陈殊皱眉,直接推开房门。
林盛还在房间里毫无知觉:“我哥平时在家里都不敢对我怎样,你们这一群小官小吏, 敢这种态度审我?”
他说着, 面带不屑地看着眼前的一众穿着官服的人, 本想看到对方畏惧的神色。却见在场的主簿和左监脸上并没有露出他预期的模样,反而各自面色怪异, 流露更多的是惊讶。
但这惊讶并不是给他的,这几人的目光越过他,是给他后面的。
难道是有什么人在他后面?
林盛跟着回头, 想看看背后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刚一起念,忽地感觉到后背处的椅子靠背发出“砰”一声声响。
“啊呀!”林盛还没来得及反应,连人带椅被背后一股大力踹飞,惨叫一声,跌趴在地上。
林盛被踹飞的时候还撞到了桌脚,脑袋上顿时肿了一块。他痛得咧嘴,摸了摸肿块,居然还抹处一道血来,顿时大惊,连声音都变得尖起来:“谁?刚刚是谁搞我?!有本事你等着!”
“……”邵玉平和主簿看看地上的林盛,又看看出现在房间里的人。
“是我,你要怎么着我?”那出现在房间里的人已经回答道。
林盛一愣,依稀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连忙捂着头上肿块抬头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青年站在他原来坐的地方,身上廷尉劲装加身,衬得人影高挑修长,这青年容貌白皙,一双斜眼往上轻挑,明明是非常秀气的容颜,此时居然看得有几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寒意。
“林、林辰疏……”林盛瞬间就把这人认出来了,瞬间哑口道。
陈殊冷笑,抬眼扫了在场的审案的廷尉众人:“这人该怎么审便怎么审,不必给我留面子。”
“林辰疏,你、你敢这么对我?”林盛在地上要挣扎起来。
陈殊浮着唇角冷笑一声,看着主簿道:“此人顽劣,若是不配合廷尉审案,再敢叫嚣一句,便按照廷尉抗审的流程关押三天。”
“……”林盛的脸色变青。
邵玉平、主簿也没想到林辰疏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他们廷尉办案也是见过不少像林盛这样子仗势抗审的人,且很多时候主簿们也确实会因为对方背后的势力而有所顾忌,可这像林辰疏上来就直接把人给踹翻在地的,还是头一遭。
而且这踹得还是自己家的人。
林盛被踹以后,气势瞬间低了一截,又听到林辰疏的威胁,很快就没音了。
邵玉平和主簿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左监邵玉平先站了起来,对着主簿说了句,随后上前一把拉过林辰疏,笑道:“林大人不用动怒,走,我们到外头散散气。”
林盛抬头,目光暗暗瞟向林辰疏,却见林辰疏又冷冷地朝他看来,目光连忙嗖一下缩了回去。
陈殊这才跟着邵玉平走出去。
两人一道走到廷尉院中的走廊上,邵玉平这才松开陈殊的胳膊,心中有一阵尴尬。
他想到前几天,他还处处针对林辰疏,没想到今日林辰疏居然出手帮他教训纨绔……恭廷尉说这人舍命保护圣驾,又远赴青山冒死查案,今日这么一见,那对人待事的气度确是他这等人比不上的。
而且他的胳膊好细,瘦得也很单薄,明明大热天的体温也很凉,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邵玉平打量几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林辰疏开口,却见林辰疏看过庭院的花草一会儿,忽地开口道:“邵大人查案要紧,不必理会我一个闲人。”
“……”邵玉平想道歉的话欲言又止。
陈殊见平时邵玉平对自己挺不待见,此时却一直站在自己身边没有离开,微微诧异,蹙眉道:“邵大人,你还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邵玉平一愣,最终还是拉不下面子,只能勉强道,“只是近来查案烦闷,也想出来透透气。”
陈殊点了点头,问道:“不知最近案情可有进展?”
“廷尉这边已经查了梁府近日交往之人,暂时没有眉目。”邵玉平想了想道,“之前被灭口的厨子,我和倪晋本想从他家人入手,但前往查探的时候,发现他家人两日前已经离京。倪晋负责搜捕,也跟着出京了。”
陈殊“哦”了一声,倒是没想到邵玉平交代得这么快:“那些与梁府通过讯息的人,邵大人以为谁最可疑?”
邵玉平皱眉:“和梁府交往的还是官员为主,也有些门客,不过都没有什么作案动机……”
他说到一半忽地卡顿了一下,不由得一愣,有些不大明白自己居然会对林辰疏说起案件里的事情。
林辰疏被皇上命令禁止查案,他怎么和他说这么多?
他连忙看向林辰疏,却见林辰疏的侧脸也微微往他这边偏来。那脸是生得甚好看,此时眼眸清澈,如无垢的清泉,绯色的弧线轻轻弯起,唇红齿白的,笑得明艳动人。
“邵大人,这作案动机确实难以揣度,如若不介意,可否让我也翻翻卷宗,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
一刻钟后,邵玉平晕乎乎地将卷宗搬到少卿大人的案桌上。将卷宗放下的时候,他整个人还在想,自己怎么就答应把卷宗给林辰疏看了呢?
林辰疏有皇上作证,可以证明他是清白的,看个卷宗应该没关系吧。
邵玉平暗暗地看着林辰疏,却见林辰疏微微笑过,道了声辛苦,便伸手拿了一本卷宗,细细地翻看起来。
“林大人,这么做若是被廷尉大人知道了,恐怕不妥吧。”邵玉平还自忐忑道。
“你放心,等恭大人回来,我肯定已经看完了。”林辰疏抬头又对他笑,“保证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便没人知道我看过。”林辰疏和和气气道,“况且我也只是看个卷宗而已。”
“……”他还能说什么?
林辰疏是廷尉少卿,官职比他个左监要大,且大家都是廷尉中人,他要是查案也肯定对廷尉有所帮助,他完全没有理由阻拦。
邵玉平默默地退出少卿的房间,他发现自打自己意识到林辰疏不简单以后,就完全斗不过这个人了。
所以为什么他以前还觉得和此人斗能够占上风?
邵玉平掩面。
陈殊则笑眯眯地目送邵玉平离开,重新查看起卷宗起来。
他来廷尉之时原本还思考着怎么从查案的人手中套取信息,本来是想召回杨戊让他说说最近的近况,结果半路邵玉平自己冒了出来,虽然态度怪怪的,但却出奇地配合,居然连卷宗都给他送来了。
虽不知道邵玉平打的什么心思,但总省去他很多麻烦。
陈殊一目十行,飞快地翻看口供,目光最终落在梁府对门的一家家丁的口供上。
家丁口供称,梁丰远死前前一天曾经出过一趟门,行出的方向往西北,时间大约有两个时辰左右。
梁府已经位于京城的北侧,再往北,除了皇宫便没几家府邸,而西北侧对应的是方守乾的宰相府。
梁丰远死前见过方守乾,看来此案确实和宰相脱离不了干系。以现场的痕迹来看,也只有像宰相这样有权势的人可以调度那么多人手参与。
只可惜以宰相的权势,廷尉很难召其录供,所在卷宗里面也没有多少和方守乾有关的东西。
信息量太少,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宰相府去查探一下虚实。
陈殊看完合上卷宗,将东西重新放回远处。
此时时间已过放衙时段,官署的人渐渐散去,天色也已变暗,唯有邵玉平几个正编的官吏还在忙着分析整理资料,陈殊与之道了声别,起身回往林府。
他惯例在路边买了些面饼,避开林府上的人,纵身落在自己房间的房门前。
因为盗骨在里面的缘故,他今日出门的时候特地将门锁锁上,陈殊本待伸手探向腰间取钥匙解锁,他下意识地扫过门面,却忽地察觉那原本挂在门口上的锁竟没了踪影。
……有人?
陈殊皱眉。
他惊疑地站在门口,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很快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房间里有盗骨,有一个人的声息是正常的,但另外一个人是谁?
陈殊暗暗按住身边的木质小刀,随后不再迟疑,一把推开房门。
门板“吱呀”一声打开。
外面日暮的霞光也跟着房门的推开照进房间,陈殊冷厉地抬眼看去,当目光触及房间里面的事物,心中却忽地咯噔了一下。
房门打开,先入目的是外间的桌子。
陈殊离去之时,桌子上本来只放了一套茶具。可现在陈殊回来,却见那桌子上不知何时隔着一块长状的事物,上面被白色布条裹着,正是他一直使用的玄铁胚?!
陈殊瞳孔急剧收缩。
玄铁胚并不是单独放置的。此时在桌子边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身穿着玄衣,长发一半束起,一半披落肩上,露出一张神色冷淡的容貌。
男人斟着凉水,正慢慢地泯着。
陈殊眼角微微抽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耳边却又传来一阵呜咽声。陈殊微微一愣,循声看去,很快便见到原本被他用锁镣铐拷着的盗骨此时整个人竟然被锁链一层一层地缠住,被人手脚缚于一处,像只死猪一样高高地吊在梁上。
“呜呜呜……”盗骨嘴上正堵着一块白布,整个人正拼命地朝他这边转过来,声音从里面含含糊糊地发出。
“……”陈殊决定还是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耳边,却听解臻搁了茶杯,冷澈的声线朝他响起。
他正冷冷地看着他。
陈殊只感觉自己被解臻的目光扫过,整个人头皮发麻,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这才缓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哈哈,秦公子,我好想有东西落在衙门了。”林辰疏道。
解臻:“……”
盗骨:“……”
陈殊连忙掉头就走。
只可惜没走了两步,身后袖子已经被人一把拉住。
“林辰疏。”解臻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就在他身旁。
“!”陈殊再度吓了一跳,还没做反应,那袖子处却传来一阵劲力,将他往后一扯。
“……啊!”陈殊猝不及防间被那力道带着往后连退了几步,小腿处却正撞到房门门坎,他被绊了一跤,重心立时偏衡,整个人往后一仰,飞快地往门内倒去。
……完了。
陈殊无奈地闭眼。
然也就在这时,身后的始作俑者一把箍住他的后背,将他的身体在臂弯里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