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一会儿,宋敏柔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画了淡妆,同时给耳朵换了一套亲子装。三个人站在一起,到真的像是一家人。一样的卡其色裤子,上身她穿上了一件白色的雪纺衫,胸前打着大花领结,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风衣,显得腰条高挑,干练精明。而孩子则配了一件白色翻领小毛衣,黑色小夹克,和容旭尧的有些相似,踏着一双英伦小皮鞋。酷酷的,帅帅的。
他看到她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眼前一亮。她不像其他女子世俗魅惑,她自带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清新脱俗,总是在不经意之间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麻麻,你吃药了吗?”耳朵很关心她的身体,小小的他看过宋敏柔发病,那一次,她实在控制不住蚁虫噬咬的痛苦,她在床上汗如雨下,可吓坏了小家伙。自从那次,耳朵就会时不时问她吃药没有,真是个小暖男。
“嗯,妈妈很乖,都吃了呢,去和姥姥说一声,我们出发吧”
她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耳朵屁颠屁颠儿的跑了出去。看着孩子的背影,她的眼眶有些湿润,这辈子,孩子是她欠缺最多的人了,她无法陪伴他的成长,看他娶妻生子,注定了,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谢谢你,我以为你会很讨厌耳朵,甚至很残忍的拒绝他”
“残忍?”他突然上前,握住了她的肩膀,力道也慢慢的加大,带着玩味的意思又问了一遍“你说我残忍?”
“不,不是,我说错了,对不起”宋敏柔一时忘乎所以,忽略了他受伤这件事情,顺口就说出了一句话,不想,惹怒了他,连忙道歉。这个人,比之前还要敏感,还要多疑,对她还要狠。
容旭尧看到她疼的倒吸冷气,松开了手。知错快,嘴软,识时务,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是因为他识破了她的计谋而内疚?还是,很怕他?
“你很怕我?”
宋敏柔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不知道,准确的说是和现在这样的容旭尧说不清楚。他是个头脑不清,短缺记忆的人,而她不是啊。她总不至于要给他讲一遍前一时间的事情,然后告诉他,他知道的都是假的吧,他也得信啊。
两个人站在一起僵持,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耳朵进来打断了他们。小家伙在客厅等了他们好一段时间都不见人出来,倔脾气上来就回去拉着两个人向外走。一路上嘟囔着“大人真是慢,好麻烦耶”这样的话,就连车子启动了,他还抱着肩膀不开心。
“蜀黍,怎么没有我的专属座椅了?”耳朵上车没有看到儿童座椅只能被宋敏柔抱着,嘴巴撅的老高。
“耳朵乖,叔叔最近很忙,有很多人需要坐车,儿童座椅大人都做不了的”
宋敏柔觉得耳朵太敏感,小脾气说上来就上来,这一点倒是真的像他。以后,倘若她不在了,孩子也没有爸爸护着,这个性格倒是很吃亏的。
容旭尧在前面开车,听着母子两个的对话,他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疯了。轻易的答应了小屁孩的要求,对她有了同情心和愧疚感,莫不是他真的病的不轻吧!
三个人来到了s市最大的游乐场,这是容氏的产业,自然,容旭尧在路上就和人打了招呼,让人准备好绿色通道,免去了排队的时间。
耳朵从来没有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看什么都新鲜,都要尝试一下,容旭尧打心里鄙视这个孩子,就像是乡巴佬进城一样,大呼小叫的一点儿涵养都没有。不过,他还是忍着心里的烦躁。这三个人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惹人眼球,每走过一个游戏项目,人们都在后面议论纷纷,羡慕这一家三口的颜值。
“麻麻,你们站在这,耳朵来照相”
小家伙抢着要拿宋敏柔的电话,他这个年龄最喜欢模仿大人做事情,近日更是喜欢拿着手机随处的照照片,有模有样的,像个小摄影师。只是,容旭尧不同往日,她不可能任凭孩子的性子来,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气氛,一旦被破坏,恐怕这一生,她、他还有耳朵都没有机会了。
她不肯,耳朵就央求她,软话说了一筐,他把知道的形容词都用在了妈妈身上,懂事的自己背着包,拿着小水壶。但是,宋敏柔就是不松口,甚至有些动怒。
容旭尧不明所以,觉得这个女人教育孩子的方式有问题,本来,这种事情他不便开口,只是那个孩子委屈的模样让他于心不忍,怎么这个女人心肠竟是如此狠呢!
“不就是照相嘛,给你,喜欢照多少就照多少”
和以前一样,在孩子闹的厉害的时候,他会出来化解母子之间的尴尬。宋敏柔竟然看的出神了,他到底是想起来了还是一无所知?
她任凭孩子和他的指挥,一会转个身,一会抬起手,一会他们三个又站在一起麻烦别人帮他们拍照。这样的岁月那么短暂又那么迷人,她沉浸在里面不愿意出来。
“麻麻,你总是偷偷的看蜀黍耶,是迷人的小妖精”
耳朵玩的满头大汗,站在路边仰着头咕咚咕咚的喝水。他的形容总是出人意外,也不知道这孩子的词汇都是哪里听来的,一套一套的。
“耳朵不要瞎说”她不好意思的别了一下头发,低下头替耳朵擦汗。
“没有耶,歌词就是这样唱的,迷人的小妖精耶”
耳朵能哼哼出调子来,很认真的小模样。容旭尧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她,确实,像迷人的小妖精,尤其是她低头别头发的动作,看的他心痒痒的。那些忘记的或者模糊的记忆会渐渐加深,只是为等到关键时候,又都停住了演变。
“哇哦,麻麻,我们去做那个好不好?”
耳朵转头,霸气的一指,宋敏柔脸色都变了。大摆锤,这孩子的胆子到底是像谁啊,那么恐怖的东西非要去。
“那个,耳朵啊,那个不好玩,我们去做船好不好?”她尴尬的笑着。
“不要,那个好棒啊,他们高兴的喊的那么大声”耳朵已经被不远处的大摆锤迷住了,宋敏柔说什么他都不信,他觉得妈妈一定是骗人的,不好玩为什么那么多人还去做呢!倔强的小家伙盯着那一个项目不走,无论她怎么转移话题都会被绕回来,容旭尧觉得这个女人够蠢够笨,连一个小孩子都摆不平。
“蜀黍,你带耳朵去好不好?女人都胆子小,我们是男子汉”眼看妈妈不靠谱,耳朵把糖衣炮弹打向容旭尧。
“不行”不等他开口,她义正言辞的拒绝,很严肃的看着孩子,那个样子随时都要爆发怒气。耳朵害怕了,糯糯的趴在她的腿上,软软的叫了声“麻麻”不再说话。
容旭尧挑着眉,心里觉得她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而且,她凭什么就认为他会害了她的孩子?他还没有卑鄙到和一个没有断奶的孩子过不去。
“你在这里发什么疯?谁说我不能做那个了?”他为她的自作主张而生气,更为她的态度而恼火。
“容旭尧,我们两个到底谁在发疯?你身上还有伤,做那个干什么?你以为你真的有那么命大,喜欢大冒险吗?”
她像一只小狮子,更像一个火球。在这问题上她毫不退让,坚持自己的意见。她怕啊,他在昏迷的时候,他在抢救的时候,她觉得世界是暗无天日的。
容旭尧被她吼的愣住了,她,是在关心他?也不知道他受伤是谁害的,这会儿,他成恶人了?
“我为什么受伤你不知道吗?始作俑者是谁?”好好的气氛陡然转冷,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对峙。
“麻麻,不要吵,好不好?”孩子的一句话让她瞬间缩成球,硬起来的脾气也瘫软下来。
“容旭尧,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低头整理着孩子的背包,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眼眶湿润着,极力隐忍着泪水。
“你这算是承认了吗?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还狡辩?”
“是”
“你知道就好,你欠我的哪怕用命都还不起,别想着耍花样”
“我知道,我能还你的我会去做,至于命,你也拿去吧”
她始终忍着不落泪,任凭湿润在眼眶里打转。倔强的微笑,仰着脸看他的目光明晃晃的刺眼。他心烦的挥了挥手,总不至于在游乐场教训她一顿吧。
“这个话题就此终止,以后,我也不希望再提及”
一家三口的时光继续着,在他带着孩子闯进“大风车”乐园的时候她服下了药物,压抑着体内涌动的不安。更多的娱乐项目她都没办法参与,静静的站在外面,笑眯眯的看着父子两人。其实,这一次容旭尧受伤失去了部分记忆带给她的感觉依然是惊喜,不经意间的温暖和关心她都能感受的到,她明白,容旭尧只是单纯的不记得了,却没有对她赶尽杀绝。如果可以,她希望天天看到他们的笑容,陪着他们快乐的过好每一天。
一辈子,可能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就是一辈子要做的事情,只可惜,时间总是对她充满恶意,在她的身上留下黑色的影子。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时光马上就要结束了,游乐场的人所剩无几,唯有耳朵还在恋恋不舍的要去每一个地方。
“麻麻,我们下次什么时候来?”小家伙跑了一天,已经累瘫了,宋敏柔紧紧的抱着他,生怕他掉下去。
“下次啊,妈妈也不知道”
“那下周好不好?蜀黍带着来好不好?”耳朵把目光投向容旭尧,这个孩子很聪明,能察觉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知道谁的话最有力度。
容旭尧想都没想就点点头,大概他忘记了下周是她手术的日子吧!宋敏柔跟在身后苦笑着,在这之后,他们可能无法再在一起,两条相交的线就此平行,现实的悲剧阻隔在他们之间,令人无能为力。
“哇哦,耳朵也要去”
孩子的一声惊叹把她拉回了现实,两个人一起回头,彼此尴尬的别过脸。耳朵指着婚纱店前一家人的宣传照,挣着小身体要过去。宋敏柔抱不住他,刚刚放在地上,耳朵就跑了过去。趴在玻璃窗前,频频的发出惊讶声。他真羡慕坐在中间的小朋友啊,如果他的妈妈和蜀黍能抱着他照一张多好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说他没有爸爸了。
“麻麻,耳朵再也不来游乐园了,你和蜀黍带着我去照像好不好?像这个一样,麻麻穿着仙女的衣服,好不好?”
“......”
这个要求,确实过分了些。倘若容旭尧好的时候她还可以开口,可是,现在的关系倒真是为难她了。
“麻麻,我要照,我要全家福”
全家福,这三个字重重的砸在宋敏柔的心上,孩子有什么错呢?他想要爸爸想要妈妈,每每,他看见别的小朋友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玩耍的时候都会流露出羡慕的眼神,眼馋的走不动路。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机会,错过了,恐怕一生都难弥补,把遗憾留给活着的人实在是太痛苦了。还有,她也想自私一点,完成自己的一个小心愿。婚纱、王子,又有哪一个女孩不喜欢呢!
“那个,容旭尧,可不可以照一张?就一张”她知道这个要求对现在的他来说很过分,但是,她还是要试一试。
“宋敏柔,人若是太贪就会永无止境,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他能耐着性子的陪他们母子一天不过是有些影像的突然涌现,还有,他不想白灵的手术有什么意外。
“我知道,我知道,以后,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真的,就这一次,我求求你答应孩子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低着头,始终不敢正视他,声音楚楚可怜。而他,默不作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心里在意的是她方才的话,什么叫“再也不会打扰他”?
“做什么都行?”他反问了一句,嘴角勾出一抹邪魅的微笑。宋敏柔看着他,又看了看趴在橱窗前的孩子,最终点点头。
“走吧”他越过她的身边向前走着。
“还不跟上来?不想照了?”发现她还在原地,他有些恼怒,真是蠢到家了。
宋敏柔恍然大悟,他同意了,而且现在就去。破涕为笑,对于时日不多的她,这样,人生就圆满了,哪还管他的条件呢!
他没有想到,穿上婚纱的她如此美丽。没有精心的妆容,也没有刻意的装饰品,天然朴素,反而衬托了她的高雅气质。
“不,不好看吗?”第一次穿上婚纱,她紧张的要命,尤其是看到他和孩子双双瞪着眼睛,肯定是不好看,否则他们怎么会这么个表情呢。“我换了去,等一下啊”
“回来”他拉住了她,属于她的芳香侵入他的鼻息“挺好的”
像个待嫁的小女人,她红着脸依偎在他的身旁。容旭尧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原以为,真的就拍一张,哪成想他们拍了一组。六十多张,她一张都没有删除,全部保留,并且拷贝到了手机上。额外的二十多张由门店制作相册,耳朵也心满意足的乐开了花。
本来,他们还要去吃饭,只是医院那边来了电话,他着急的走了,连头都没回。那一刻,宋敏柔心痛的找不到人生,明明知道结果她却抑制不住那份感情,不得不说,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医院里,白灵看着一家三口的照片越发的心生妒意。她想多留宋敏柔几日,看来是她错了。明显的,照片里他看向她的眼神柔和了很多,眼里的情感骗不过人,肯定是一些片段激发了他的记忆。有着这么大的一个威胁在身边,白灵寝食难安。她故技重施召回了容旭尧,只有他在身边,只有宋敏柔消失,她才会安心,她才有正常的生活。
一样的温柔,她能察觉出与他给她的不同。更多时候,容旭尧给她的是客气,给宋敏柔的才叫爱。正是因为这份偏差造成了她的极端,也造成了所有的悲剧,白色,终因人心一点点的变黑!
宋敏柔暗自把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做成了手机屏保,呆呆的看着就会露出微笑。幸福,对她而言太简单了,但是,她就连简单的幸福也抓不住。
唐婉不知道她在乐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心事。只是觉得,这么安静的她让她觉得恐慌,就好像这几日她频繁的梦到她们的父亲,还是那么年轻的容颜,像初恋时一样,他不爱说话,总是拉着她的手,倾听她的歌声。
梦里,她问他什么,他不语,最后的画面总是定格在大女儿的身上,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说给杜俊辉听时,他又笑她多虑了。
“敏柔啊,你一个人在那傻乐什么呢?”她把女儿的药端过来,看着她一点点的喝光,这才满意的坐下。
“妈妈,你看”她像炫耀宝贝一样为唐婉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还有最后穿着婚纱的照片,唐婉以为他们私自去照了婚纱照,听她解释来龙去脉之后,又哭笑不得。可怜她这个傻丫头啊,喜欢容旭尧到这个地步,就连一个照片,都爱不释手。
“妈妈,我想和你睡”鲜少的,她对唐婉撒起娇,就像耳朵,说着软软的话,天马行空的想法。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耳朵都睡了”难得的唐婉也享受起这份撒娇,她多希望时光可以倒流,重新陪伴大女儿,给她一个快乐的童年,替她挡去所有的灾难。
“就是因为他睡了嘛,要不,他该和我抢妈妈啦”
宋敏柔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坏坏的一笑,躺倒唐婉的怀里。还是妈妈的怀抱温暖啊,能化解所有的苦难,只是,她活在世上无论是哪一种身份、角色都不会合格了。她要自私一次,放弃苦难,她太累了。
母女两人聊天,从她小时候,到后来的成长,再到与容旭尧的纷纷扰扰,唐婉听的心如刀绞。当她问宋敏柔后悔与否时,宋敏柔摇摇头,淡淡一笑。她告诉唐婉,她不后悔,容旭尧是她的灾难也是她的救世主,在最痛苦的日子里他撒过盐可也给过温暖。她喜欢那份温暖胜过他给的疼痛,不可自拔。她知道,一旦她有什么事情,家人会对容旭尧恨之入骨,所以,她在慢慢的化解,铺垫。她希望以后,大家可以原谅他,有些事情,他也是逼不得已。不过啊,她最希望的是妈妈万年幸福,不要因为她这个不孝女劳心伤神。
唐婉静静的听着女儿的话,偶尔会开导她几句,真怕这孩子想不开做出傻事,她啊,就是太看重家里人,忽略自己了。
“妈妈,我想敏琪和晓云了,怎么办?好想她们啊”说到最后,她们谈起了两个妹妹,现在真好,妈妈和纪晓云之间不再那么别扭,那个臭脾气的小家伙也不再凡是都顶着来了。
“让她们回来就是了,下周吧,我记得敏琪说下周就能回国了。她啊,去参加电影节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拿个奖项,还神神秘秘的不说呢”
“一定会的,我的敏琪最棒了。可惜,这几天见不到她了,晓云也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呢,能赶上吗?”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什么赶上赶不上的”
“没有啊,我是说,能不能赶回来一起给敏琪接风嘛”
宋敏柔怕妈妈多想,转而变了语气,哄着她。心里有些失望,她想多见见两个妹妹,尤其是宋敏琪,倔强的家伙让她不放心,也不知道梁文远她们俩个怎么样了。
以前她总是想着虚度光阴,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又有些眷恋这人世间的美景。她想用这几日享受人间最后的美好,她想见到亲人,安顿好所有的未竟之事。以前想要的,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要,如果灵魂这种虚幻真的存在,在未来的每一天她都会陪着大家,看着大家,这样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