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回,早上闹铃响了,程宇都听见了,罗战还在被窝里呼呼地大睡,早饭都旷工了。晚上有些时候,罗战也不死命拖着程宇来家里过夜,一个电话过来说熬夜忙着呢,就不过夜了。
程宇倒一贯不是喜欢黏人的,又不是小姑娘谈恋爱,哪有整天黏一块儿不干正经事儿的?各自忙各自一摊工作呗。可是时间久了,程宇觉着不对味儿,不习惯——他不习惯的是从某一天起,罗战突然开始不再黏他了!
却原来被人黏着,纠缠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惦记着,最是热恋中人的小幸福,程宇开始明白过来。
罗战不是不惦记程宇,恰恰是很惦记。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想早点儿把生意做起来,混出个人样儿,撑得起一个家,让小警帽儿以后不用再自带饭票赚钱养家,将来在程大妈面前也能理直气壮地喊一声儿亲妈。
他没想到在砂锅居里又碰见老熟人。
这回不是旁人,可不就是那小奶酪儿。
馆子里中午刚忙完一对新人的婚宴,二十桌酒席,罗老板亲自在厨房盯着伙计们上那几道乳猪龙虾鳜鱼的主菜。厨房里忙得汗流浃背,热火朝天。
晚上人都散了,清净了,罗战闲下来,在厨房里做夜宵,包小烧卖。
这时候洛杰来了。
洛杰那张俊脸,那身高,走进大堂时帅得整间屋熠熠生辉,谁认不出来他啊?以前跟在罗战身旁的兄弟,都认识小奶酪儿。杨油饼在柜台里一阵狂咳嗽,一班小弟瞪大了眼珠子。
洛杰自从上回不期而遇,打过好几趟电话,想约罗战见面,罗战没理他这茬儿。
罗战越是不理,这人越上赶着,人都是这种性子。
洛杰坐个小桌,罗战探出脸跟他点了点头:“吃饭啊?吃饭我让他们招呼你。”
洛杰赶忙叫住人,柔声地:“战哥,我找你说话。”
罗战还系着围裙呢,坐下,掏颗烟出来:“找我啥事儿?”
洛杰殷勤地递上火,罗战没用他的,自己拿自己打火机点上。
眼前这人比当初更加漂亮帅气,一身潮装,手肘撑在桌上,故意露出腕上的钻石名表。洛杰脸上却讪讪的,话音里透着怨夫腔儿:“战哥,你是生我气呢吧?气这么多天了?还故意躲着不见我?”
罗战无辜地问:“我生你什么气啊?”
洛杰说:“我那天,跟刘公子一块儿,让你瞧见……你不高兴吧?战哥其实我……”
罗战摆手:“没那回事儿,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个,解释不着。”
“我就是想解释!”
洛杰伸手去抚摸罗战的手背:“哥你当初,干嘛要跟我说你判了八年?我要是知道你三年就放出来了,那我说什么也等你啊是不是?!……战哥,我根本就没真心跟刘晓坤在一块儿,可我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你能理解我吗?”
洛杰比五年前褪去些青涩,看起来更成熟优雅,肤色白里透红,十指修长,点烟的表情动作像是对着镜子练过几百遍,完美的额头鼻梁线条被淡淡的青烟笼罩着令人目眩,神色间还透着对罗战十分钟情留恋的意思。
罗战抽回手,抬眉瞅了洛杰两眼,打断对方:“你等会儿,你先打住哈!小洛,我当初跟你分了,没亏着你什么吧?分了就是分了,别想那有的没的,你现在这日子过得多滋润啊!”
“我滋润什么啊我……”洛杰低声嘟囔着,眼底浮出哀怨。
他现在是有钱,倚靠好几任金主儿的关照,已经是一家体育经济公司的总经理,给几个外国运动品牌做代理营销。
他比罗战有钱,可是平时回到高档公寓,就一人儿住,下了班独自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喝洋酒,等电话。
刘晓坤或是哪家公子一个电话,他不管乐意不乐意都得过去陪。那帮人玩儿得特别过火,三五个一起上,在床上不拿人当人,乱来,敢不从就抽他耳光,陪得不满意也抽耳光,手腕上留下许多绳索勒过的血痕,腿上给踹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陪一晚三天起不来床……
有电话找是遭罪死,没电话找就是寂寞死,这日子他过够了。
他心里还是惦记罗战,新人旧人就怕拿出来对比着,他已然开始后悔没有忍几年孤单清贫,等罗战出狱。
“战哥,你不就是嫌弃我这几年跟过别人吗?
“那我也得过日子啊,我那时候也没着没落儿的,生活一团乱,不知道怎么办……”
洛杰低声恳求着:“哥,你只要说一句,我就能回来……”
罗战愣神儿,突然噗哧乐了,冷笑道:“你甭介,你弄岔了。小洛,你瞧瞧我现在这家小店,看看老子身上这行头?我早不是以前你认识那人了。我现在可养不起傍家儿,养得起我也没那个心了!”
洛杰脸色发红,急得说:“我不用你养呢?我不是为那个,我能帮你开店,我乐意跟着你。”
罗战说:“别介,有人帮我开店了。而且,老子成家了,我家里还有两口人要养。”
罗战忍不住还是说:“小洛,看在咱以前朋友一场,我还是多一句嘴,姓刘那犊子就是不咋地,人品不地道,你跟谁也不该跟那种人混!不如找个能踏踏实实跟你处下半辈子的!”
罗战这会儿的心态就好像做家长的提着个笤帚疙瘩教育自家孩子,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瞧瞧你交得什么狐朋狗友,怎么这么不自重呢你?!
可是洛杰一听那话,顿时生出希望,觉着罗战心里定然还念及旧情,只是这男人面子上肯定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罗战没多费口舌,好不容易闲一个晚上,忙着做夜宵、接媳妇去呢!
罗战让杨油饼招呼这人吃饭,自己回厨房捏小烧卖。
洛杰不死心地跟进厨房,径自赖在桌案边不肯挪窝。他人高马大的,进了厨房碍手碍脚。
罗战细致地擀鸡蛋皮,亲自剁肉剁菜,用鲜虾和蔬菜汁儿打出馅茸。
洛杰声音温柔地讨好道:“战哥,我特想吃你做的小烧卖,好久没吃了,买的没你做的好……给我捏几个。”
罗战眼皮都没抬,吆喝身旁的伙计:“小马,客人点烧卖。”
洛杰:“……”
几个伙计偷偷地使眼色,小马连忙应道:“……哦,哦,我马上做好!”
罗战擀皮和捏烧卖褶儿的技术快速熟练,每一只烧卖上还点缀一小勺鲜鱼籽,再上笼屉里蒸熟。
洛杰知道罗战不是谁来都亲自下厨的,也拽着呢,只招待看得上眼的人。哪个能吃到这么用心的一笼小烧卖,断然不是罗战一般的朋友。
中午那桌办婚宴的,罗战都没掌勺,让店里雇的厨子做,他负责督工。
烧卖出笼,罗战把一只只晶莹剔透的小烧卖码在饭盒里,用保温包装好,临走招呼着:“油饼儿,给小洛打个九折!”
杨油饼憨厚地接口:“知道了您呐,战哥您慢走哈!”
洛杰被晾在厨房门口,脸色遽然阴暗了下去,从钱包里拣出一张百元大钞,甩给杨油饼,拔脚就走,身后是小马坏笑似的喊声:“嗳?我的烧卖得了啊,客人您不想吃啦?”
62、得瑟的罗老板
待到新店开张的前一晚,罗战开着车去接程宇,手指一敲,一行肉麻至极的短信。
【小警帽儿,老地方,亲哥哥想死你啦!】
程宇已经一个星期没见着罗战人影儿,都急了,想这人了。
他又觉着自己一爷们儿不应该老缠着人家,妨碍对方干正事。罗战以前缠他的时候他嫌对方烦人,现在哪好意思猛贴上去啊!
更何况,程宇是惯常以打滚撒娇耍赖一系列手段争取注意力的那种人吗?
程宇穿着短袖的夏装制服,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后心洇得湿漉漉的,兴冲冲一路小跑着,从小胡同抄近路钻出来,蹿上罗战的车。
他上了车却没发现夜宵爱心饭盒,心里蓦地涌出一团失望。
现在罗战来接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早点夜宵都断炊了?程宇嘴巴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