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洪荒时代后土娘娘以己身化轮回后,人死而入轮回就成了天地规律。然而天地广大,眷恋今生者不在少数,尤其是对今生所遇有怨之人,那份难以消解的怨念会支撑着他们徘徊在轮回外,以灵体之躯游荡着存在,或被杀死落得魂飞魄散,或报仇雪恨消散于天地间。

这样的灵体就被称为怨灵。譬如万年前蓬莱天界覆灭时,无数神魂不愿消散,化身怨灵肆虐,以龙、凤二族为首的兽神从各族中挑选神力强大者,对这些徘徊的怨灵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惠茗在无颜的住处暂且休息片刻,心中对于其所说怨灵之事放心不下,担心怨灵与万年之前的剧变有关,踌躇半晌后决定出去一探究竟。

然而无颜拦在门口,一边摇头,一边用手比划,示意惠茗外面很危险。

对于无颜的好意,惠茗很耐心,并没有直接驳斥,而是握住前者的手让其抚过含光剑的剑身,说:“习剑之人,即便是害人的怨灵,也该勇而除之。等我杀了它,那些人,还有你,就可以离开了。”

许是被“离开”两个字触动,无颜忽然安静下来。

惠茗握了握她的手,毅然离开。

无颜在屋里僵坐半晌,下定决心似的站起来,摸索着墙壁往外走。然而她刚从屋子里出来走了没几步,猛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身上缭绕着花香,不甜不腻十分沁人心脾,这种味道本是能够安抚躁郁的心情的,无颜却在瞬间神色大变,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仰倒。

在其身体触地前,那花香飘过来,来人伸手抱住无颜,没让她跌倒。

在无颜站稳之后,花卧卿迅速松开环在前者腰间的手,露出嫌恶的表情,“一个瞎子,就不要乱跑了。金夫人,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你的眼睛,早被那个暴君挖去讨好心中所爱了——哦,我忘了,曾经像你这样愚蠢的人也觉得自己是暴君的心上人。”

明明被戳中痛处,无颜却平静得一点反应都没有,静静地站着,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花卧卿最讨厌无颜摆出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衬得自己刚才出言挖苦像个跳梁小丑。他甩开袖子冷笑一声,特意绕开无颜所在向其屋里走去。

因为不知道花卧卿会突然出现,无颜没能来得及收拾惠茗用过的茶具,只能在心中期望花卧卿不会发现。然而花卧卿本就是因为听到手下禀报有人逃跑才会来到无颜这里,他进屋后到处打量,每个地方都看得极仔细,自然注意到了那个多出来的茶杯。

他拿起茶杯,手掌感受杯壁的余温,而后猛地将杯子摔到地上,眼神阴鸷,抬步走到无颜的面前,单手掐住后者脖颈,声音清亮却带着冷意,“金夫人,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那个女人去哪里了?告诉我。”

花卧卿面相阴柔,力气却用得很大。窒息感让无颜十分难受,然而她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啊”声,反抓住花卧卿的手挣扎起来。

很快,花卧卿的手腕附近就出现了十个整整齐齐的指甲坑,他逐渐放松力道,直到最后猛地把无颜推到一边。

无颜一时不察,跌倒在地上,双手正好摁在洒了茶杯碎片的地方。那些碎片扎进了肉里,掌心立刻变得血淋淋的,花卧卿冷眼旁观无颜艰难地爬起来,没有再逼问惠茗的事情,而是坐下来,对于她的狼狈冷嘲热讽:“真该让人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曾经风光无限的金夫人,变成了一个站着都会摔倒的潦倒女人,可笑。”

无颜没有回应,花卧卿继续说:“谁会想到造就这一切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跟你有过最亲密关系的那个人。女人果真是愚蠢又优柔寡断,像你这样的,连真心也辨认不出来。”

花卧卿絮叨许久,句句都挑拣那些锥心的话揭开对无颜来说不堪回首的过去。良久后,他得不到无颜的回应,觉得实在无趣,起身离开,带人在结界里搜寻惠茗的去向和行踪。

另一边独自行走的惠茗忽然觉得身边冷了下来,四通八达的道路走着走着变成了一条。她不确定这样的改变是结界本身如此还是有人暗中作祟,抱着一探究竟的念头,她走到那路的尽头,发现尽头处突兀地矗立着一座府邸。

那府邸本是金碧辉煌的,外墙却满是凝固的血迹,有些骇人。惠茗推门进去,瞬间仿佛置身在一个冰窖里面,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是怎样情形,两只蛊雕从天而降,落地化为人形,手里拿着剑,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

惠茗立刻确定这是幻觉或者残影,匆匆跟上去,只见这两个人横冲直撞,人走到哪里,剑便挥到哪里,很快就将华丽的府邸弄得一团糟,满地狼藉。

大概是被这样大的动静惊扰,府邸的主人出来了。如果不是曾经在夏子昭的记忆见过这样的服饰,惠茗恐怕并不能立刻把眼前重演的事情跟万年前的蓬莱天界挂上钩。这人身着紫色朝服,一举一动却没有三等神君的盛气凌人,他身边跟着一只才成年的妴胡,那妴胡化身一位少女,张开双臂用并不伟岸的身躯将其护在身后,怒视两位闯入者。

毕竟同为神兽,闯入者没有立刻不管不顾杀上去,而是先喝令她离开。

少女摇头,声音颤抖,却不失信念般的坚定:“你们不该这样,他——我的主人——从未做过伤害神兽的事情。这个天界里有那么多罪人,你们不去杀罪人,却要对无辜的人举起屠刀,这就是不对的。”

两个闯入者的目光由宽容到失望,举剑向前,绕开少女去围攻那位神君。一位失去了神力的神君在神兽面前不过是任人鱼肉,神君抵挡片刻败下阵,被两把剑分别从前后贯穿了胸膛。当他倒地的时候,温热的血液洒在少女脸上,后者颓然,目光中对于同族满怀着深深的憎恶,而后猛地撞到那还在滴血的剑刃上,倒地,至死不瞑目。

惠茗垂下眼,视线和少女不闭的双目对上。明明是个死人,明明是一段幻觉,少女的眼睛却忽地淌下两行血泪,看起来十分骇人。

惠茗出手用神力打散了眼前场景,一切虚幻之物消失,她其实一直都在原地,没有向前走过。那种寒冷入骨的感觉始终没有散去,惠茗持剑直指前方虚无处,声音肃然:“出来。”

剑之所指处有瞬间的扭曲,一团浓郁的黑雾浮在半空中,渐渐化成人形——是那个少女的样子。

“我的后裔……”少女叹息。

惠茗握着含光剑的手却没有放下。

“你看过万年之前的事,仍然要对我拔剑相向么?”

“且不论你的立场是对是错,我敬你万年前敢于以死明志,所以愿意对你留一份情面,没有立刻动手。然而无论前事是如何,既然你选择逃离轮回祸害今世,就该承担这样做的后果。”

少女没有说话。

惠茗合目复又睁开,额间显现出红莲印记,音如暗夜低语:“吾身承红莲业火,烧尽这世间罪恶,万年前就该随着腐朽天界覆灭死去的怨灵,伏诛吧!”

灼热的火焰从地底燃烧起来,游龙般向少女靠近。感受到那炽热的温度,少女的面目变得扭曲,两眼赤红,“你——你竟然是凤族的后裔,红莲业火的继承者,万年前就是你们……”

语未尽,火舌已经舔舐其衣摆。少女心知自己一旦被红莲业火烧到,会直接灰飞烟灭,于是闭口不言,散去人形回归黑雾的形态,一边分出力量去袭击惠茗,一边躲避火焰的攻击。

这怨灵已经游荡万年,力量却孱弱,惠茗交手之后发现这点,倒是明白了为什么地窖里会关着那么多女人。

眼见怨灵已毫无招架之力,却有一柄长剑从后面飞过去截住了含光剑,替其拦下致命一击,让怨灵找到机会逃跑。惠茗负剑回身,鼻间嗅到一缕花香,目光打量起来人,一个男子身上带着清淡的花香是件很特别的事,这不得不让她联想到之前从无颜那里知道的一个名字。

“你就是花卧卿?”

花卧卿眯起眼睛,有一瞬间的诧异,不过他很快想起惠茗曾与无颜接触过,从无颜处听闻自己并不奇怪。

对于幕后之人,光是想到地窖里那些自己画地为牢的女人,惠茗便有些愤怒,旋即持剑,轻盈地踏步向前,以极快的速度向花卧卿杀过去。

花卧卿的剑术也还算高绝,毕竟他的身份是一个叛乱者,如果没有本事傍身,早被西城的人大卸八块了。然而连接四式九问之后,他握剑的那只手直接被惠茗毫不遮掩的剑势震麻了,到第五式时,他的剑直接脱手,漫天剑光全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狼狈地跪了下来。

感受到含光剑的剑尖已经分毫不差地抵在自己脖颈处,花卧卿一动不动的同时开口道:“如果你想救那些女人,就不能现在杀了我。”

惠茗停下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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