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跺跺,一男一女两骑并行在官道上奔行。那男子体格健壮,背着一把黑色怪刀,身上穿着破旧葛布衣裳,左肩露出一片健康皮肤。而那女子衣着虽然简朴,却也不掩出色姿容,驾马之时飞扬的青丝让她看上去有种江湖侠女的飒爽气质。
马背上的颠簸并没有给何易任何不适,相反的,却是令他感触颇多。
年少时喜爱看武侠片和武侠小说,心里一直都向往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像书中的侠客一样仗剑江湖,快意恩仇。而今他来到这世界,武侠的江湖触手可及,可自己,却已超出了武侠的范畴。
姜岑驾马看路,不时偷偷看他,确认他没有生气之后,才迟疑着小心问道:“何大哥,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
何易想也不想就回道:“午后便可去到三榕庄,你家两年无人住想必灰尘也多,等你打扫忙完了,我再教你。”
她嗯了一声点点头,眼中欣喜之意难以掩饰。
马儿奔跑,两百多里路渐渐消逝身后。
都说游子近乡情怯,姜岑家破人亡,流亡两载,空余一所空荡荡的大宅,心中感触十★▽,分复杂。
三榕镇之名由来于三榕庄,而三榕庄之名,则源自姜家大宅里那三株千年古榕。
相隔十数里,何易已经看见了那华盖大伞般的大榕树。沿着泥土大道靠近之后,那三株覆盖数十丈,高也有十余丈的古树看上去尤为壮观。
更美更气派的景象他不是没见过,更高更壮的树木,在去仲古城的路上也有很多。但此时身在尘世,万般皆小,自然有了别样的体验。
看到三株古树之后,姜岑的马越跑越慢,最终停在了小镇外头。
望着高大壮硕的古树,她仿佛又看到了两年前那一夜血流成河的情景。当时哥哥死死捂着她的嘴,两人身子泡在池塘里,只有脑袋藏在池边水草中,看那一道道狰狞的人影在灯火映照下横来横去,带起一股股喷涌的血影。
何易见她身躯颤抖,双眸含泪,心中有些不忍。轻轻碰了她一下,说道:“逝者已矣,别太难过了,回去看看,拜祭一下父母亲人吧。”
姜岑轻轻嗯了一声,擦擦眼角一夹马腹,马儿小跑着,往那大宅行去。
侠客行走世间,时常会令百姓注目观看。两人进了三榕镇,不少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姜岑本是三榕庄庄主的女儿,在这里也算是千金小姐。不过这两年身子发育长大,模样变了不少,而且流离他乡吃了许多苦,也不复大小姐的娇贵形象,所以一路走来,却是无人看出她是应该在两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姜小姐。
马儿踱步一刻钟,在长长围墙尽头的树荫下,看见了辉煌尽去,淹没在尘埃之中的三榕庄大门。
有一株大树长在院子里,树冠伸展将大门和大街都给覆盖住了。那大门的屋檐上堆满了灰尘落叶,脏兮兮的模样昭示着这两年里完全无人打扫。那门缝里夹着灰,似乎也很久不曾被推开过了。
“三榕庄”三个鎏金大字虽然同样布满了尘埃,但依然清晰的很。不过旁边挂着的那两个纸灯笼已经只剩下一个骨架子,纸张斜挂着,似乎风一吹,就会化成粉末随风而去。
三榕庄附近道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风卷落叶,看上去好不凄凉。
见姜岑驻马不前,何易便翻身跳下,走上台阶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门一开,厚厚的粉尘洒落下来,没有动用非凡力量的何易顿时被洒了满头满脸的灰。
往里头看,三榕庄地方很大,石板铺就的空地足有一亩以上,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屋子错落在各处,一眼看去足有十来座,前后左右占了不下三百丈地头。
榕树本不易落叶,但历经两载,石板地面上却也叠了厚厚的一层,许多地方完全看不见石板的模样。
姜岑沉默着下马走来,踩着落叶走向最前面的那座大房子。几十丈的路,她却走了很久。何易在后头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在大大的庄园中,渺小而孤单。
推开门,浓浓粉尘让她咳了好一会儿,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屋子里,黄花梨木的桌椅上写满了岁月的荒凉。她走进去,纤纤玉指抚过曾经熟悉的地方,留下一抹哀思痕迹。
出了屋子,两人沿着石板路往三榕庄后头行去。途中,何易看见了斑驳的暗红血迹,和柱子石雕上三三两两的刀剑疤痕。
三棵大榕树,一棵在大门附近,一棵在厢房不远处,还有一棵在祠堂。
姜岑踟蹰着,绕过了许多地方之后,最终推开了祠堂的门。
这里的木门比别处干净了许多,门开之后,里头纤尘不染的长案和残余的一点香火味道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姜岑上前两步,看见祖祠上居然有爹娘叔叔的牌位,一时心情复杂,哭着呼唤两声,跪在案前。
死者的尸体有人清理还说得过去,但这荒废了两年的三榕庄到处都是灰尘,唯有这祖祠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有些奇怪了。
何易心力散开,查找庄中是否还有其他人的身影。
片刻后,人未找到,倒是让他发现有行人路过大门口,看见两匹马和洞开的大门,又疑又惊地快步逃离。
这里,似乎成了百姓眼中的“鬼宅”。
“爹,娘,女儿回来了。”姜岑抹着眼泪呜咽道:“哥哥……哥哥被海怪害了性命,以后,以后就只剩下女儿一个人了。但是你们不用担心,女儿遇到了天神,天神会教我本领,让我有也变成很厉害的神仙。爹,娘,原谅女儿不孝,不能给你们报仇了。女儿想要像何大哥一样做个救死扶伤的天神,不可以因为自己的恩怨就去杀人报复。爹,娘,你们安息吧,女儿一定会光大门楣,不让姜家蒙羞的。”
此时已经是午后,两人都还没吃过午饭。何易担心她姑娘家身子吃不消,于是等她和父母说完了话,便拉起她,重新关上祖祠的门,出了庄园。
将两匹健马牵到庄里马厩处,两人走向小镇市集。
市集上行人颇多,何易听力远非常人可比,行走间捕捉到了一些对话。
“听老吴说,那阴宅的大门今儿下午被人开开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大胆的,居然敢进去。”
“这事我也听老吴说了,他还说门口有两匹马呢,估计是江湖上和三……阴宅,有旧的人吧。”
“呵呵,那些江湖人自诩武艺高强,天不怕地不怕,可要真是见了鬼,他们一个个跑的比贼还快!”
“你们也别瞎说了,吓坏小孩子多不好?那宅子虽然阴森了点,但也不是真有什么鬼怪,你们乱说啊,当心被地下姜家的人听见了,来找你们!”
“呸呸呸,要死了你个臭书生!乱讲话担心老子一把杀猪刀把你给宰了!”
守着最后一截猪腿骨没卖出去的大胡子屠夫气急败坏拍起厚实砧板,恐吓那个背着包袱路过插嘴的布衣书生。而那书生撇撇嘴露出一丝怯意,快步离开了猪肉摊子。
何易带着姜岑在一家面馆坐下,叫了两碗青菜面,随口问道:“我说老板啊,方才在街上听人说阴宅鬼宅的话,不知道是何来由?”
那中年汉子催了自己婆娘一声,笑着回道:“客官您是外地人吧?这姜家阴宅的事我们本地人都是知道的。那姜家三榕庄,两年前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罪,一夜之间上上下下八十几口人死得一个都不剩。当时我也去看了一眼,那模样,真是惨不忍睹哇。那会儿我们感念姜老爷的恩情,都自发出力,将那些尸体都给掩埋了。不过事情刚过半个月,那宅子里就不时穿出哭号声,甚至晚上还有鬼火!一开始大家还不信,但日子久了,见过鬼火,听过鬼哭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也都信了。
有人说那鬼哭是姜家的人死得凄惨,怨念深重,才不愿去阴间投胎,徘徊人世。
是人都怕鬼,我们也就越来越不敢接近那大庄园了。鬼怪之说越穿越离谱,到了现在,连鬼魂吃人的事都有人编呢。
小哥你听听就好,倒是不必太在意。”
何易微笑点头道谢,心中自有想法。
有许多人听见鬼哭看见鬼火,那大概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要说真的鬼魂的话,那他可以肯定是没有的。心力笼罩下,再微弱的怨魂都无所遁形。三榕庄里虽然残有怨气,但却很弱,完全不足以形成怨煞。
不一会儿,老板娘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的青菜面送了上来。
从听到有人说阴宅开始,姜岑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迷,如今虽然没有哭泣的表现,但也是表情僵硬。
吃完面汤,已经接近黄昏,顺道买了两个包子留给姜岑晚上吃,二人又回到了三榕庄里。
反手关上大门,何易对她说道:“你去打扫一下住处,明日一早,我便开始教你一些东西。至于要不要敞开大门让别人知晓你回来的事,就看你自己了。”
姜岑木木应了一声,往自己以前住的小院走去。
她走之后,何易取出昨夜海中寻来的驳杂灵玉,放在墙角空地,而后翻出孤鸿剑,连续挥舞,将那玉石切割成一块块一寸厚的玉砖石。
等他切好了,姜岑才慢吞吞走到小院门口。心力笼罩,他无奈摇头,身子一动,比她更快进了院子。
吱呀一声,她推开院门,见到何易的身影愣一下,然后呆呆看着他挑飞一块块石板,空荡荡的手上不停甩出一块块玉砖,覆盖在了小径原先铺设石板的位置上。
铺好小路,玉石还剩下一些,他干脆进了屋,在房间地板上也铺了七八块,才全部用完。
“这些玉石会增强灵气的浓度,对修炼有帮助。以后这个院子就是你修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