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沈绛着实辨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男是女了,“她”的行动姿态,甚至体态都完完全全是一个男人了。
——一个俊俏风流却明珠蒙尘一般的落难佳郞。
沈绛装成女人,最多只是改换妆容衣衫而已,但眼前此人,她是女人的时候,实实在在就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身材玲珑,凹凸有致,但“她”若是男人的面目……
沈绛眯着眼,暗吸了一口气,沉了沉心,然后抱着手,看猴一般看着她,道:“你还会什么,不如一次表演个够,今夜,我很有空。”
“那真是太好了,奴家真担心小哥哥果然无情无义,半点都不动心肠呢,原来,也是个假正经啊……”她举袖掩唇,吃吃的笑了几声。
她忽地又故技重施,正将手放在自己衣襟上,把那脏污得辨不清本来颜色的囚衣缓缓拉开。
沈绛又呲笑:“怎么?又想脱衣服,可惜,我上次看清楚了,难道你换了面貌,这次里面也有什么不同?还是这会儿能长出原本没有的什么东西来?”
她一瞬间面上似乎有一丝异色闪过,但很快,又扬起了笑容,“是呀,是有不同,很大的不同,小哥哥要不要进来,仔细看看?”
沈绛竟然点头,“不错,我还真的有些好奇呢。”
说着,他唤来了狱卒开门。
狱卒犹豫了一下,“公子,这女人颇会耍手段,言语中没有一句实话,还是莫要理会她了吧。”
“怕甚,我又不会吃了他。”
内里的人又笑,这回却又是女儿的声音了,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将自己隐在了更加晦暗的角落里。
“开门。”沈绛道。
“这……”方才飞羽卫的大爷带这公子来的时候说了,一切都听他的吩咐,但这女人不能这般轻易放出来啊。
沈绛眼眸微斜,“你不会开门?那我换一个会的来。”
“是、是……”
狱卒拗不过他,只得摸了钥匙来开门。
沈绛对他一摆手,“走远些。”
“小哥哥真是解风情,知道这等粗人,会坏了咱们的兴致。”内里的女人又笑。
狱卒见他面容严肃,浑身似凝了逼人的寒意一般盯着那女人,一时不敢直视,慌忙低头退远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悄悄叫人送了信出去了。
沈绛伸手,轻轻一推,把那锈迹斑斑的铁牢门给推开了。
牢门狭窄,他略低了头,走了进去。
女人见他面色冷峻,气势骤然大变,眼眸中一簇寒光,向她步步逼近。
不禁心战,顿起了防备之意。
“小哥哥,不知道你要看的是哪个呢?”
她微微后退着,面上挤出几分艳丽的笑意,舌尖在口内暗暗滚动着。
然不等她将藏在牙齿后的缭绕香喷出,沈绛便一把捏住了她的咽喉。
再一用劲,便卸了她的下巴,不等她痛呼出声,便用二指压在她的喉结处,叫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女人的眼神一时间骇然,欲挣扎。
沈绛的手里不知道何时捏着一柄细窄的短刀,正在指间勾耍着,灵活地转了两下,就抵在了她的颈侧,只要他的手指微一用力,保证叫她血溅三尺。
女人微微发抖着,这般干脆利落的步骤手法,是西域那些暗杀刺客的手艺,她瞪着沈绛,呼吸有些粗重,知道他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半点都不敢再使出那些勾魂的花招了。
沈绛仔细地看向她的咽喉处,皱起眉头道:“果然是藏在这里。”
“呃!”女人耷拉着嘴巴,口歪嘴斜,万分的狼狈。
沈绛用那小刀,面不改色地就挖下了她那藏药的空牙齿。
登时,那满口的鲜血止不住的淌了下来,沈绛将手一抬,那下巴又归位了,“还要玩吗?我知道你的肚脐里应当也藏着什么玩意,不如……”
他比着刀尖,沿着她的肌肤慢慢向下——
刀锋微冷,时轻时重,把那囚衣划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又沁出了如红线般的血色。
她急忙摇头,“不……”只是被口中的鲜血和口水给呛了一下,登时咳嗽不止。
“你叫什么?”沈绛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她捂着下巴,咳得满脸通红,又见沈绛的小刀刀尖还滴着鲜血,有些惊恐地道:“十、十六春、春……”
“十六?”沈绛皱眉,“这是清宁与你的称呼?”
她点头。
沈绛抬头,望着牢房顶上斑斑驳驳的霉斑,道:“那就是说,如你这样的人,她起码养了十六个?”
十六春便慌得摇头,“我、我不知道。”
“她让你来中原究竟做什么?”沈绛便问。
“女道长说……要传播玄真门教义,广纳信徒……”她不敢兜圈子了,知道沈绛下手绝对不会迟疑。
“之前你与王刺史勾结,难道是清宁与王家也有所干系?”沈绛又问。
十六春摇头,“那是我找的王刺史,我想要发展信众,必须要给官府好处才能做大……女道长听说了,很是高兴,便多奖了我两瓶药丸……”
沈绛冷笑:“你倒是聪明的很。”
沈绛盯着她打量,发觉她与那日的模样还是有些变化,更像男子一些,仔细看,下巴还冒出了一层绒毛,忽问道:“是不是不吃清宁的药丸,你便维持不住女子的模样了?”
十六春下意识地一摸自己身体,然后艰难的点头,“那药丸都被搜走了。”
沈绛忽然伸出手,去摸她的下身,十六春愕然,来不及去挣扎掩饰。
等沈绛摸到了意料之中的东西之后,又将手指缓缓移了上来,摁着她脐下三寸下的关元穴,猝然用力,十六春一声惨叫,猛然躬起了身,便扑在了沈绛的身上。
沈绛抬起手臂,把她接住了。
她伏在沈绛的身上,喘了许久的气息,额上滚落了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汗珠。
沈绛冷淡地盯着她,或者应该是他,将自己的嘴唇紧紧抿着,手指尖有些无法控制的颤抖。
良久,沈绛看了一眼墙壁上一道道划痕和十六春血痂斑斑的手指,道:“我有一句问,你便答一句,你若回答的好,我便叫他们把那药丸还给你。”
十六春登时眼睛一亮,忙不迭道:“你说的是真!”
沈绛把他推开,道:“清宁要你发展所谓的信众,是要传播什么教义?”
华阳城的“万圣娘娘”,打的是天地宫圣教的名义。
十六春便道:“不外乎是信服娘娘,娘娘之言必须让他们言听计从,令我每日用缭绕香与信众祷福,女道长说多招一些青壮的男子,故而令我以女子面貌现身比较……方便。”
沈绛苦笑,清心寡欲的道门,也做些秦楼楚馆的活计。
沈绛又问:“中原应该来了不少如你这样的什么‘娘娘’,那边屋子里就新关了一个,你知道吗?”
十六春摇头,“不曾听说过,当时我来中原,同来的只有楚信道长,后来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楚信道长?”沈绛愕然,楚信是清宁的大弟子,往日他还要尊称一声大师兄。
十六春接着道:“还有的便不知道了,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女道长会下新的指令,我都是依着女道长的指令再行事的,近日我不曾回信,想来是知道我折了,可能……又叫了旁的人过来吧。”
“为何要给人吃人肉?”沈绛最后问道。
十六春抬眼看了他一眼,面上露出诡异的一笑。
“你知道饥肠辘辘的人最盼望的就是一顿饱饭,来我教中,不仅日日有饱饭,还有肉汤,那娘娘的恩泽,才令人信服,不是吗?只是这种世道,又哪里有什么好肉呢,人肉,可是香得不得了的……”
沈绛想吐。
“人肉,是哪里来的?现杀的?”
十六春冷笑,“那当然是,忠诚的信众,甘愿为了娘娘献身的……”他忽然姿态慵懒地捋了捋自己的长发,“我可让他们死得没有一点痛苦,这样人肉,才没有酸味,才香喷喷的……”
沈绛立刻转身便走。
他怕再听下去,真的会吐了出来。
出门之后与狱卒道:“把那药丸给他十粒,等他吃完了,再令人告诉我。”
狱卒遵命。
沈绛抬起手掌,掌心是那枚血迹斑斑的空的后槽牙,他用小刀剔出来里面的缭绕香粉看了看,并没有后来华阳城那些缭绕香里其他的配方。
估计那时候清宁还不曾开始使用那种缭绕香。
出了内狱,雨已经停了,寒风凛凛,他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
一件轻绒的斗篷搭在了他的肩上,沈绛捏着斗篷的绸带。
“有个人,等会我回去,画一幅他的画像,你叫人去四处张贴起来,若是能找到他……”
楚信是清宁的亲信,定然知道更多的事情。
“小绛,先回去休息,你一夜未睡了。”萧尹轻道。
“方才,为什么躲在那偷听?不是很会吃醋吗?我对十六春那般,怎么都不肯现身?是觉得我也一样的恶心吗?”
沈绛抬起头,望着他,眼中蓄满了无数情绪。
萧尹默然。
沈绛低下头,不敢再去凝注他的眼眸,他怕会看到让自己失望的情绪。
萧尹轻叹,将他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