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六娘她们商议恶整她的法子么?想看她尖叫着哭喊着狼狈着么?
哪怕不和她们站在一起,其实自己并没有脱离她们的视线和关注。岑三娘微笑着想,其实她很想说声谢谢来着。
谢谢她们给自己机会,享受其他人瞧不见的美景。
这种火龙表演岑三娘前世见过,她并不害怕。看似温度高,哪怕砸在地面也蹦出火星来,其实最多衣裳烫几个洞罢了。
她仰起头,能放肆的站在这里,看到的才是最美的景。
没有人,只有她自己,独自让这漫天烟花将她包围。可惜,只能放肆这一点时间。
眼前飘过一片暗红,有人撑开了一柄伞护在了她的头顶。
“三娘子当心!”
方家七少?他不会又识破了他妹妹和六娘七娘的计划,跑来充英雄救美了吧?他动作很快呀,这么会工夫就找了把伞还抢在百草护主之前奔了出来,他一直在注意自己?他不知道众目睽睽之下,民风再开放,也能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岑三娘望着方铭,脑中飞快的闪过各种疑问。
方铭撑了柄油纸伞,眉心微蹙:“吓着了?”
“哦,我吓着了。”岑三娘回过头,顺嘴说道。说完她都觉得有点假,讪讪的补了句,“多谢方七哥。”
“三娘,三娘,你吓着了没有?”
六娘七娘高声叫着,几个下人就奔了过来。
“走吧!”方铭撑着伞,护着岑三娘走回去。
百草这时挤开人群,上前拉着岑三娘左看右看:“三娘子,吓死奴婢了。”
岑三娘笑道:“我没事。”
走了几步也就到了路边,终于还是和众人汇聚到了一处。
六娘七娘围着她上下打量:“三娘没伤着哪里吧?”
岑三娘摇了摇头:“多亏方七少来的及时……”
话还没说完,又听到一声惊呼。岑三娘扭头一看,方铭的伞被溅落的火星烧着了。
“七少爷快扔了伞!”方府的小厮大喊着冲了过去。
方铭尚未察觉,仍撑着伞走向人群,脸上还带着笑容。
这情景着实有点滑稽,岑三娘扑哧笑出了声。
火龙仍在挥舞着,人们的笑声赞叹声太吵。方铭只看到自家小厮煞白了脸冲向自己,又看到人群中岑三娘望向自己的笑容比这漫天金花还要璀璨。
就在这时,他闻到股烟味,头顶发热,下意识的抬头,骇了一跳,慌乱的扔了伞。一块火灰落在宽大的袍袖上,他用力抖落。
“七少爷!”小厮叫喊着跑过来,围着方铭上下察看他身上有无沾上火星。
身上也着火了?方铭转动的身体察看,挥舞着宽大的袍袖拍打着。
小狗努力想咬自己的尾巴,急的转圈……岑三娘笑得支撑不住,扭头将脸埋在了百草身后。
方铭确认只是伞着了火,松了口气:“无事了。”
他走回人群,被众人围着又一阵询问。
方铭笑道:“虚惊一场。倒是岑家三娘子吓坏了。”
众人的目光移向岑三娘,却见她脸红红的,目光清明,哪有半点被吓着的样子。
岑三娘强忍着笑,却是怎么也装不出可怜害怕来,只得大方的朝方铭福了福:“多谢方七哥相救……”
“卟!”岑知林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家兄弟便哈哈大笑起来:“七弟撑着把着火的伞尚走的镇定自若,为兄佩服,佩服!”
方铭厚着脸皮咧齿一笑:“比火龙还好看是吧?”
“好看,好看!哈哈!”众人一阵狂笑。
王家姑娘们也掩唇笑了起来。
方九娘跺了跺脚,和六娘七娘咬耳朵:“七哥还叫小厮向我讨荷包来着!真讨厌!”
七娘眨了眨眼,轻声说道:“你七哥该不会是看上三娘了吧?”
六娘撇撇嘴:“方七哥为什么要替三娘解围?他俩以前认识?不是三娘看上了方七哥吧?”
方九娘哼了声:“我七哥才不会喜欢她!”
六娘有点遗憾:“出了这事,祖母怕是不会让咱们再玩乐了。便宜她了。”
几家长辈在楼上瞧得分明。
方夫人目光闪烁,轻声问岑老太太:“老太太觉得我家七少爷如何?”
方家争产,方夫人巴不得方家未成亲的少爷们的亲事都不如意。岑三娘是个孤女,方七少娶了她得不到妻族的势力相助。这是想打发一个算一个。
岑老太太笑道:“今日多亏了七少爷,回头补份礼谢他。陶妈妈,让他们都回来吧。今日人多,别被挤踩着再出什么事。时辰也不早了,回府吧。”
王老太太也倦了,也吩咐摆轿回府。
岑老太太只叫人补份礼,意思是不乐意和方家结亲。
岑王两家走后,方夫人这才鄙夷的啐了口:“一个孤女,还想嫁什么样的人?不过是嫌我舍不得多给彩礼罢了。”
她也没了心思再呆下去,吩咐丫头叫方家小辈们回来。
方家大少爷见兄弟们玩兴正高,便禀了方夫人。
“母亲,我也要和哥哥们去玩。”
“夜深了,随我回府。成日疯耍像什么样子。”
方九娘前面还有个庶姐,今日病了没能出府。方家兄弟多,女儿少,方九娘是方氏夫妇的掌上明珠。没想到今日撒娇却正撞上方夫人不快,气得小嘴撅得老高。
“大少爷仔细看着弟弟们……”方夫人嘱咐了一番,带着方九娘离开。
火龙过后,跳傩戏的,踩高翘的队伍走过。凑热闹的百姓跟随着队伍离开。聚仙楼外渐渐冷清。
“爷,夜深了。”小厮恭敬的说道。
聚仙楼一楼靠窗边的位置坐着个锦衣男子。他一手扶着下颌,撑着脸望着窗外空空的长街,仿佛没听到小厮的话。
客人们已渐渐散去,一楼大堂仅剩下几桌客人,好巧不巧的呈扇形围在那男子身边。
小厮不敢再催,垂手肃立在他身后。
隔了良久,那男子突然开口说道:“去,把那乔家班叫回来,再舞一场。”
“是!”
小厮应了,使了个眼色,邻桌数人站起身,随他走出了聚仙楼。
无论是舞火龙,狮灯,还是跳傩戏,踩高翘的戏班,都是在州府报备之后才在城中表演。也是难得挣钱的好机会。
岑家方家王家这种隆州的大户人家也只在队伍经过包席的酒楼前时,撒上几箩筐铜钱,就是极大方的手笔了。有了打赏,队伍往往会停下来多舞一会,捡完赏钱又继续前行。
一条长街舞完,夜深了,大户人家纷纷打道回府,舞火龙的汉子们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也就收工歇息了。
望着小厮手里两锭二十五两的雪花银,乔家班班主忍不住咽了口干沫。
“我家主子瞧得高兴,赏银加倍。”小厮平静的说道。
乔家班众人面面相觑又跃跃欲试,别说一百两银子,五十两银子也抵得上一整晚的收入了。
班主深吸口气,说道:“乔家班接了!”
“慢着!”小厮淡淡说道,“若力气不济,出了岔子,我家主子瞧得不喜,这世上就再无乔家班了。”
班主顿时又犹豫起来,想挣这笔银子,又怕惹恼了贵人。
小厮笑了笑:“你不接这活也不行的。走吧,别让我家主子等久了。”
班主一咬牙,喝道:“打起精神来!走!”
一柱香工夫,乔家班众人扛着龙,规规矩矩的站在了聚仙楼前。
“咦,乔家班怎么又回来了?”聚仙楼附近的百姓惊讶的议论着。
“听说有贵人出钱让他们再耍一回!”有人兴奋的说道。
锦衣男子缓步出了聚仙楼,身后数十名侍卫打扮的人雁翅排开,将他牢牢护在中心。
小厮端来一把椅子,新铺上白色锦缎绣松鹤椅袱。
锦衣男子掀袍坐了,接过端来的茶盏。
小厮便对班主说道:“开始吧!”
班主亲自拿起两柄缠了红绸的鼓锤,敲出了密集的鼓点。两条龙随之舞将起来,如蛟探水,如龙穿云。赤膊的汉子们往天上浇出一朵又一朵的金花,化为漫天璀璨落下。
尚未夜归的百姓再次聚集,叫好声此起彼伏。
看了片刻,锦衣男子站了起来,漫步走了过去。
“爷!”小厮吓了一跳。
雁翅排行的两列护卫也跟着他往向前走。
舞龙的汉子还没发现,班主却看得分明,手里的鼓点不由一滞,不知这位出了大价钱的贵人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