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卓格脸一白,又接着道:“看样子,安卓格今天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天曜太子,我安卓格没有妻儿,只有父母,这件事情是我一人所为,跟我父母无关,希望我死后,天曜太子祸不及家人,放过我父母,不要伤及他们的性命足以!”

洛子夜的确是非常讨厌他,并且是想分分钟掐死他,不管他这会儿说什么,她都一定要他死的那种。但不得不说,听见对方这么一句话,她倒真的忍不住高看了对方一分,在自己要死的时候,能想起父母,算得上是难得的。

她点头,答应:“好!这一点本太子能答应你!”

“太子……”赫提绪皱了皱眉,安卓格的父母虽然对自己没太大的威胁,但只要活着就是隐患,对自己而言,就很可能形成威胁。洛子夜就这么答应下来,这……

洛子夜回首瞟了他一眼,开口道:“爷只答应了他不伤及他父母的性命,可没答应还要给他父母优渥的生活,你若是不放心,将他们关在天牢里便可,相信你赫提绪不会连个天牢的门都守不住吧?要是你这点能耐都没有,那楼兰王位这把椅子你也没打算做了,免得做上去之后没几天,就被人给赶下来了,爷也会忍不住替你尴尬的!”

赫提绪一听这话,脸色也是燥红。

点了点头,道:“太子教训得是,赫提绪知道了!”不错,等他登上了楼兰我王位,惦记他座下位置的人,定然是多不胜数,安卓格的父母在这其中,恐怕并不算什么,要是连安卓格的父母都对付不了,他还想对付谁呢?

他这服服帖帖的话一出,就连安卓格都愣了愣,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好说话,尤其,赫提绪虽然城府深,可也很有几分刚愎自用,他竟然这么听洛子夜的话?

来不及做更多的好奇,洛子夜复又看向安卓格,道:“你没有别的话想说了吧?”

“要求是没有了,只是临死之前,安卓格有点好奇,安卓格原本以为太子是恨绝了安卓格,想要将安卓格杀之而后快的,却没想到太子竟然……”安卓格说着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眼中也充满了希翼。

因为他很希望洛子夜既然能够答应放过他的父母,也许也会同时大发慈悲,放他一条生路。

但,他想太多了!洛子夜嘴角扯了扯,笑着开口道:“你说的不错,爷是很想将你杀之而后快,而且是一定会将你杀了以泄心头之恨的。因为你做错事,妄图对爷重视的人出手。但,你方才那句话,表明你至少是有几分孝心的,出于对你这一点的认可,爷可以放过你的父母,以彰显在人性中,对你善的一面的表扬!爷做事儿从来就是这么公平公正,你也不用太感动,当然,适当的感动崇拜一下,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人其实是很复杂的东西,他们常常会有让人憎恶到极点的一面,但很多时候,他们也很矛盾的有善意的一面。所以,任何时候,我们都不应该因为一件事情,或者两件事情去武断的判定一个人。

就比如,赫缇娜她纵然做错事,想杀凤无俦,而且还相当的愚蠢,安卓格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但她却有善的一面,比如她对楼兰百姓,对她自己国家的热忱和爱。

就比如,赫提绪虽然对自己很生气,虽然对王位有野心,甚至是心机深沉到虚伪,可为了楼兰不至于灭国,他依旧放下尊严,忍下耻辱,作出一些牺牲。

也比如,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安卓格。真的惹人讨厌到没有救了,让自己来楼兰的这些日子,一直想着怎么用正确的方式宰了他,可没想到他也不是真的坏到极点完全没有救,至少这时候他还能惦记一下自己的父母。

所以,看人得看具体。是不是要交朋友,是不是要原谅对方,这是一个方面。可不要武断的给人定位,也是很重要的。

她这奉劝他不要感动不要崇拜的话一出,安卓格的嘴角忍不住又抽搐了一下,最终他苦笑了一声:“既然这样,安卓格也没什么可求的了,只要有个全尸就满足了!还有,安卓格还想问一句,赫缇娜怎么样了?”

问着这话的时候,他面上微微有几分迟疑,还有几分矛盾的痛苦,甚至那眼底还有些可言不可说的情感。

洛子夜盯着他的脸,倒忍不住笑了:“你要是真的在乎她,就不会怂恿楼兰王派她去刺杀凤无俦了,你明知道她只要去了,那就是一条死路,不可能再活着回来。眼下你又问起她,用意何在呢?”

说着这话,她心里也是感怀,看安卓格的样子,也当是对赫缇娜有意,故而赫缇娜的感情,还真的不是她一个人在一厢情愿。只是,这跟武项阳和澹台毓糖的故事有点像,武项阳对澹台毓糖也不是全然无意的,可为了杀了自己,还是算计了那姑娘。这世道的男人啊……

安卓格闭上眼,开口道:“太子说的对,这时候问起她,的确是没什么意义。是我害死她的,可是太子也是男人,太子应当明白,江山和美人之间,孰轻孰重。太子应当能理解我的选择!”

他这话一出,洛子夜嗤了一声:“说句真心话,爷还真的不能理解你,江山固然重要,坐在至高位固然很美好,但是再重要的位置,再牛逼的身份,重得过真心将你当回事的人?重得过你放在心中的人?诚然,当了皇帝你能拥有一切,她对于你而言,也许只是装点你皇图霸业路上的花,终究凋谢在泥土中,化为尘埃。但是你心里不会舍不得,不会遗憾,不会痛吗?”

说着这话,她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武项阳是这样,轩苍墨尘是这样,安卓格也是这样。那……凤无俦呢?她的确怕,凤无俦也是这样。若当真如此,倒不如他直接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然,下一秒,她又很快地冷静下来。她怎么忘了,凤无俦那样的人,是不会被逼着面临选择的,因为他太强大,他想要的东西都该是他的,什么江山美人选什么,他若是要,定然都要。而且,他志不在天下,只在报仇而已。

到这一刻,她又开始暗骂自己神经质,怎么没事儿就胡思乱想。

安卓格也是被她尖锐的问题问得一滞,垂眸,似乎是无话可说,面上却有几分颓败后悔和愧疚。扬声道:“大概是太子所求,跟安卓格不同吧。安卓格是俗人,终究不能免俗,终究不能对浮华权位的诱惑视而不见。如今这样也好,到了黄泉,我也好向她请罪,她一定很恨我吧?”

洛子夜盯了他许久。

在掐上他脖子的那一刻,他临死之前,她答了一句:“是,她恨你,恨不得你死。”

然后,她看见安卓格笑了,闭上眼,死在她手中。

他最后一句话是:“若有下辈子,我不会这么选。”

洛子夜沉眸,看着他的尸体,心绪微乱。掐死了一个人,她没什么感觉,给凤无俦报仇完毕,心情虽然是好,却又多了几分复杂。回眸看了他们一眼:“我们走吧!”

“是!”上官御和萧疏狂领命,带着神机营便准备出发。

耶律阿奇和沅野看了洛子夜一眼,开口道:“这一战,天曜太子真是赚尽了名声和风头,我们两个人,也被太子算计得好苦!”

洛子夜笑笑:“本太子认为我们是互惠互利!科尔沁的首领得到了跟楼兰承诺,不再跟你争抢边境的那块土地,并且承认那块土地是你们科尔沁的。而赫提部落的首领,也得到了大批财宝,尤其你们在火药、手榴弹和完美的战术之下,你们的士兵也没有太大的伤亡,本太子以为你们也是求仁得仁!”

“但天曜太子应该明白,我们想要的不止这些!可因为太子,我们只得到了这些。”沅野的话说的很直白。

洛子夜的话更直白:“但你也要明白,若是没有本太子,你们连这些也得不到!”

这话将那两人一噎,事实上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么回事。他们倒也不说什么了,总归这回是被洛子夜给算计了,一定要怪,也得怪他们自己贪心,忍不住想出来捡便宜。一同拱手道:“这话不错,我们先回了,天曜太子,以后再会!”

话是这样说,但是他们希望以后再也不要会了,真的是被洛子夜算计怕了!

洛子夜扬眉,示意他们可以走。

他们这一走,洛子夜扫了一眼,也发现嬴烬和百里瑾宸不见了,倒也没多想,他们两个不可能走丢。带着人离开,同时从袖子里头掏出凤无俦给她的哨子,放到唇边,狠狠地吹了几下!

她离天曜的边关,约莫一两天的路程,凤无俦所在之地离那里同样。

回京城之前,她想见他一面,哪怕只是告诉他,她已经帮他报仇了,哪怕是矫情地问问他,要是面对江山和她之间的抉择,他会选什么。哪怕,只是告诉他,她想他了。总之,她想见他,迫不及待的想见他!

吹了几下之后,她嘴角也微微扬了起来,翻身上马,往天曜边关而去……

☆、第370章 凤无俦,把你的笛子送给爷!

而,大漠的另一端。

呜咽的笛音响起,墨玉笛也微微动了起来,声线很大,足见吹动笛子的人,堪称用尽全力。靠在王座上的浅眠的摄政王殿下,听到这动静,眉梢微挑,半阖的双眸立即睁开。大掌攥紧了笛子,魔瞳微凛,嘴角扬起。

很快地起身,沉声吩咐:“备马!”

阎烈一听那动静,还有王脸上的表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没说旁的废话,直接便出去吩咐人准备马匹,迎面便见申屠焱走了进来。申屠焱看见他便是一愣,弯腰开口道:“兄长,您这是……?”

摄政王殿下沉眸,魔瞳落在他头顶,傲慢霸凛的声线,缓缓地传了出来,问:“有事?”

他比申屠焱高上十公分,微微颔首,便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申屠焱摇摇头,开口道:“并无什么事,只是来告诉兄长,阵路我已经布好了,申屠焱一定会在兄长生辰的前一天晚上,就将圣晶石夺来,送入兄长手中!”

“好!”凤无俦听了这话,浓眉微扬,扬声笑着拍了拍申屠焱的肩膀。

这样一个举动,令申屠焱的嘴角也扬了起来,这是努力了许久,终于得到自己敬重之人的肯定之后,感到的兴奋和愉悦。他笑道:“兄长就等着申屠焱的好消息吧!不过兄长您此刻是准备……”干什么去?

“孤三日内回来,阎烈你留下,跟申屠焱把控战局!”他并没说打算出去做什么,便是直接吩咐了这么一句,就出去了。

阎烈瘪了瘪嘴,拿下云南王的地盘,根本就犯不着王亲自动手,自己和申屠焱就能解决得干干净净,也就只需要几天时间罢了,可这也不代表,不需要王动手,王就可以去谈恋爱,跟太子卿卿我我,把事情丢给他们做啊,这未免也太不负责了。

好吧,他是王,他说了算。

阎烈低头道:“王,属下清楚了,让闽越随王驾同行吧,避免意外!”

凤无俦不置可否,大步踏了出去。闽越很快地跟上,在王看来,自己跟不跟上都是没什么关系的,但只要王没明确地说不要自己跟上,他就应当马上追上去不是?王不担心出意外,自己担心啊。

等他们出去之后,申屠焱看着阎烈一脸抑郁,心里也是纳闷,忍不住问了一句:“兄长这是干什么去了?”

“太子想他了,去见太子了!”阎烈再一次瘪嘴,脸上的嫌弃感更重。

申屠焱的嘴角抽了抽,无语道:“我从前怎么不知道兄长如此浪漫!”洛子夜想他了,就跑去见洛子夜了,这边的战局就都不管了吗?

好吧,这点小事,其实也并不需要兄长操心。

阎烈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凤无俦方才离开的门帘,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王这么重视太子,并非是什么好事,也许是我想太多……”

申屠焱蹙了蹙眉,没说话。

……

千里之外。

嬴烬坐在凉亭中,一袭红衣曳地,手中握着个酒瓶。对着尾随他而来的百里瑾宸,伸手邀请:“一起喝一杯?”

纵然他们两个彼此都讽刺过对方,骚狐狸和闷骚,还有咬人的狗?

可倒也都并非是完全没有风度的男人,一起喝个酒,倒也没什么。然而,百里瑾宸只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寡薄的唇畔微动,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嬴烬的身体,虽然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三年之内,他并不宜饮酒,若是饮酒,也许会导致复发,到时候就是有一万多妖莲,也是无用。

可,他并非是多嘴的人,也并不是有着父母仁心的医者,嬴烬与他更无什么关系,他没必要多说什么哈,类似于苦口婆心的劝解。便只是凝注了对方几秒,便坐了下来。

因着洁癖没有去接嬴烬手中的酒,拿起了一旁桌案上的酒坛。

红衣男子妖冶动人,人似画中妖,一笑醉天下。

白衣男子清冷孤傲,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

就这般坐在凉亭上,一眼望去,便能令人刹那失魂,两个极端的绝美,叫人都不知道先欣赏哪一个好。百里瑾宸并未说话,打开酒坛便喝了起来,也许他是当喝点酒,平定一番近日纷乱的思绪。明明只是因为澹台凰一句戏言,说洛子夜适合自己。

明明只是因为轩苍墨尘说也看上她了,他便觉得洛子夜……应当是还不错的。明明只是因为想寻凤无俦的不痛快,所以才决定下聘娶她。但为什么,这几日似乎都变了?是因为那只与母亲烤出来的味道相似的兔子?是因为她毫不惊异的关心劝解?还是因为,她今日对自己的维护?

心动了吗?

他也……不知道。却莫名感觉到暖意,那是从前可望而不可求的,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烈酒入喉,嬴烬扫了他一眼,纵然轻笑了一声。那一笑似乎百花尽绽,灿漫星空也在刹那成为陪衬,黯然失色。他靡艳的声线,带着天生勾魂的味道,轻声道:“百里瑾宸,你真的不该掺合进来。现在离小夜儿远一点,还来得及!”

百里瑾宸闻言,容色未变,长长的睫毛却微微颤了颤。又饮下一口酒,眼神都未曾投放到嬴烬的身上,仿佛是没听到他这句话。

嬴烬倒也不在意,也是知道他的脾性。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慢腾腾地道:“洛子夜是个很奇怪的体质,只要靠近她的人,都会觉得温暖。她不是太阳,却偏偏光芒万丈。她的确是有仇必报,可只要你对她一丁点的好,她就会回报给你更多更多。她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在这个权势的圈子里,所有人的眼睛里看见的都是权势,可偏偏她看重情义。你说,多傻,可偏偏就那么扎眼,就那么让人想成为被她重视的人!”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交谈的模式,也并没指望百里瑾宸答话。

而百里瑾宸,也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也就是这么静静的听着,若不是还在饮酒,这安静的程度,都会令人以为他睡着了。

说完这些,嬴烬也饮了一口酒。那酒的辣味,并没觉得呛人,可喝下之后却觉得胃部仿佛火在烧。在提醒他,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沾酒,否则一定会到他不能负荷的程度,他骤然扯唇笑了笑,靡艳的声线,再一次响了起来:“我很幸运,成为她重视的人之一。却同时很不幸,败给了凤无俦。百里瑾宸,我奉劝你,如果陷得还不深,就赶紧抽身。因为她不是你慢慢靠近,就会发现她的缺点,发现她的不足,旋即你决定离开的人。而是越靠近,便越是吸引你,令人越不能自拔的人。仿佛是毒,是罂粟,染上了,就戒不掉!”

是,洛子夜是有很多缺点。她好色,她无耻,她算计,她浑身上下找不到几分女人味,没几分姑娘家该有的矜持。可偏偏,她护短,重情义,有原则和底线,守着本心中最淳朴的善,越是聪明的男人,便越能发现她的好,而愚蠢的人,便只能看到她无耻厚颜的一面。

在他的认知里,百里瑾宸当然能算得上是聪明的男人。

听到这里,他也并没指望百里瑾宸开口,可偏偏的,百里瑾宸就出声了,声线很淡,清冷如月。缓缓地道:“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人,都愿意戒掉毒瘾。”

嬴烬一怔,盯了他的脸数秒,却并未在他淡漠的脸上看见半分情绪,似这话也并不能牵动他。

可这话中的意思,却骤然分明。

嬴烬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百里瑾宸,你跟我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可怜虫,希望有人在乎,渴望被人在意,只要有一点温暖,就恨不能飞身过去抓住,只要看见一点关心,便愿做扑火的飞蛾。的确,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人都愿意戒掉毒瘾,我自己都不愿意戒,又有什么资格让你去戒?”

从看见面前这个人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跟自己是同类。同类的气息太相似,便是想忽视都不行,可他也并不八卦,倒也无意去探听百里瑾宸的隐私,原以为是可以劝住对方,却发现原来无用。

他又饮下一口酒,任由那穿肠的液体在胃部烧灼成一把烈火,灼热得令人生疼,头脑却越发的清醒。邪魅的桃花眼,扫向星空,靡艳的声线似能勾魂,却又缥缈得遥远:“从她说,要为我找来美如璀璨星光的宝石的那一刻起,她便成了我心中最美的星光。此生都戒不掉,此生也不能戒掉……”

他今天话似乎格外多,百里瑾宸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在两人都饮下半坛子酒之后,嬴烬忽然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想看见她为凤无俦出头的样子,不想看见她因为有人算计凤无俦而愤怒的模样,所以才离开过来喝酒的。百里瑾宸,你是为了什么?”

百里瑾宸饮酒的动作似顿了一下,那双美如清辉的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以名状的东西。

却放下了手中的酒坛,扫了嬴烬一眼,淡薄地道:“多谢。”多谢对方的酒。

嬴烬见他不打算答,却是笑了,明白自己是问到了对方的痛处,怕百里瑾宸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过来,或许是因为跟他一样的原因,不想看见洛子夜对凤无俦的在乎。也许是因为他想冷静一下,想明白自己最近为何常常举止反常,甚至连假装受伤这样的伎俩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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