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忽然开始瞧不起西域那么点地方了,要转移目标。这般,也便是两全了。不必打脸动摇自己的权威,洛肃封听了也定然会满意,龙傲翟这时候也当是无话可说。最重要的是,洛子夜想达到的目标,达成了。
洛子夜面色僵硬了几秒钟,思绪也骤然纷乱了起来。
戎国的君主更是吓得险些栽倒在地,蛮荒十六国是何等凶悍的民族?他们大漠诸国,轻易都不敢去惹,那群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凤无俦竟然想收复蛮荒之地?这不是给他自己出难题吗?
好吧,他们大漠诸国是不敢招惹,但凤无俦毕竟跟他们不同。只是他觉得,蛮荒十六国趟着也中枪,好惨……
洛肃封听了,当即便高兴得不能自抑!
很快地站起来道:“当年墨天子一统天下,蛮荒十六国也未曾真正臣服,同样是一再犯墨氏王朝边境。如今摄政王殿下有此大愿,朕自然不胜欢喜,区区西域,这次便放了他们吧,也算是摄政王仁德。”
他这话说完。
龙傲翟倒还从旁说了一句:“摄政王殿下考虑好了?攻下蛮荒十六国,可并不是儿戏,也非是一句话就能定下的事。摄政王殿下当真打算为了区区一个西域,便动如此干戈?”
凤无俦没答他的话。
倒是起身,锦袍掠过。翻飞的墨色衣袂上,张扬着金色的暗纹,他缓步走到洛子夜跟前。她这时候正跪着,禀报关于澹台毓糖的事,他蹲下身子,低下头,才能跟她平视。
锦袍落到地上。
魔威压迫下来。他骤然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对视之间,他只问了她一句话:“满意了?”
她能感觉到他在生气,却骤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旁边的人看着这诡异的场景和气氛,要么容色复杂,要么一句话都不敢说。
没等洛子夜开口。
他便起身,大步出去了。
墨色的华服广袖从她身侧掠过,快得人几乎抓不住衣角,却带起一阵风,令人觉得心头发凉。王帐之中沉默着,洛肃封道:“既然摄政王已经有了决断,太子就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她懵然之间起身。
走到门口,凤无俦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阎烈却站在门口不远处,似乎是在等她。看见阎烈的时候,她走过去,问了一句:“他有话让你给我?”
“没有!是属下自己站在这里等着太子的。”阎烈说完这句之后,又道,“太子似乎是对王很生气?因为合齐王子的事?”
洛子夜心头一跳,坦然道:“是有点,不过……”不过他好像也生气了!
阎烈也扬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草地,缓声道:“可是太子,你想过没有。如今你势力单薄,处事又常常随性而为,朝堂之上树敌不少?戎国虽然不大,但也不小,倘若其国君与你是至交好友,将来是否会对您有所好处?”
洛子夜一哽,眉梢也皱了皱。他这么想的?
阎烈看了她一眼,又接着道:“王的性子就是那样,原本就对合齐王子生气,便断然不会说出其他考量。而太子你心太善,定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好朋友,因为您自己的缘故,走向自己不想要的帝位。所以这个坏人,只能王来当了!说到底,王的举措,也就是为了您而已。您若是真的不满意,回去跟王说说,也并非不能调和,您又何必生气?”
说到这里之后,阎烈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曜好媒婆,啊呸,是天曜好暗卫!可这事儿他不帮忙解释清楚,这行吗?不解释清楚,指不定太子还得闹别扭!
“西域的事……”这时候西域王和澹台毓糖,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洛子夜盯了过去,心情也很复杂。
要是她知道,最后逼着凤无俦帮她,是会令他为难的话,她定然会自己处理。
可是她相信了他是因为对合齐王子心怀芥蒂,才不肯帮她。所以……
她说出这四个字,阎烈倒是嗤笑了一声,那表情也是一贯的傲然,与凤无俦平日里的傲慢,颇为相似。真真地就是一类人。扬眉道:“西域?太子,你是觉得,王会将西域看在眼里,还是会将蛮荒十六国看在眼里?”
他这问题,还有点把洛子夜给问住了。
凤无俦那样狂拽的人,能把什么看在眼里?估摸着啥都不会看在眼里吧。那他刚刚为什么生气?
她正疑惑着,阎烈看了她一眼,接着道:“旁人认为蛮荒十六国,有什么了不起,但是我们摄政王府,却断然没那心思,将之看在眼中。王真正动怒的地方,应当也就是不高兴您为了旁人的事情,来为难他吧!”
洛子夜一怔,便说不出话来了。其实在她心里,朋友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答应过澹台毓糖的事情,也一样是她自己的事情。
但,在其他人眼里,那当然还是澹台毓糖的事。尤其凤无俦会比较,会觉得她把澹台毓糖看得比他重要!
她想透了之后,点点头,开口道:“爷知道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阎烈说这些话,其实也就是为了开释矛盾和误会吧。这倒也是第一次,凤无俦生气了之后,没拎着她说什么,或是惩罚她,而是直接走人了。
其实洛子夜也知道他这次生气的严重程度。
“不!太子,你不明白!在王的心里,他不说,但他早已快将您看得重于一切。但是您呢,您自己扪心自问,您心里装了多少东西?王在您心里,又能有多少位置?若当真是要排起顺序来,王又能排第几?”阎烈很快地说了这么一句。
而这个问题,显然是把洛子夜给问到了。
她默了一会儿之后,觉得心绪很乱,开口道:“没排过!所以也不知道第几。”
“所以,在您身上,王看不到安全感,感受不到多少在意,却常常能感受到您对于旁人的在意。您知道吗,在王的眼里,其实您对他并没有多少意思,一切都只是他强迫您而已。只是,他自己强迫着强迫着,也忽然希望您能有点回应!所以,今日的事情,与其说王是对您生气,不如说他是对他自己生气。”说着这话,他表情也很是复杂。
的确,王应当是对他自己生气比较多。他明明知道,他跟洛子夜之间,更多的是强迫的关系,却还在指望对方将他看得也很重要,王这不也就是在给自己添堵么?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他相信洛子夜能听得懂自己表述的意思。于是开口道:“王还不知道属下是跑到这里来了,属下就先退下了!这些事情,太子您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之后,阎烈转身大步去了。
他走了之后,洛子夜伸手揉了揉眉心,也往外头走。澹台毓糖看见她有些疲惫的样子,紧张的问:“太子,怎么样?贵国皇帝答应了吗?”
“答应了!没事了,扶你父王先回去休息吧!”她这会儿心里也乱得很,所以也没什么心思多说。
西域王听说这话,当即便要弯腰行礼,表示感谢。
洛子夜立即扶起他,开口道:“不必多礼了,这原本也就是本太子答应了公主的事情!”
而这时候,武项阳也走了过来,叫了澹台毓糖一声:“公主!”
洛子夜看了看武项阳和澹台毓糖,由着他们处理自己的事情,在西域王的千恩万谢之下,走出了老远。吩咐了路儿和沓沓,在远处守着,她跑到草坪上躺下,阳光有点刺眼,于是她用扇子遮着眼睛。
还有小半个时辰,狩猎就要开始了。
但她觉得自己需要放空一下,阎烈刚刚说的,的确给她影响太大了,她得怎么去处理这个事情?跑去找凤无俦,找凤无俦说什么?要是他不见她怎么办?
还有,阎烈让她扪心自问,凤无俦在她心里的地位,能排第几。
她觉得这个问题,真的是把她问到了!说不重要吗?肯定不是。说特别重要吗?似乎……
正想着。
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不一会儿,就有个人坐在她身边。正在嗑瓜子,声音还不小,完全就不让她好好想事情。她有点烦躁地把扇子扯下来,接着便看见了云筱闹,她还没吭声。
对方就先道:“太子你这时候一定觉得,压力很大!”
她一句话,真的问到洛子夜的心坎上了。倒是不知道这个不怎么着调,还给她药物让她擦擦的小姑娘,能知道她这时候压力大!
“嗯!”她应了一声,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空。
没看那太阳,只是看着远方飘荡的云彩。
云筱闹接着道:“虽然我不知道,您跟摄政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阎烈那会儿对您说了什么。但是单单想着你们的性格,我就知道……摄政王殿下对于你来说,应该就像是您这会儿,都不愿意去逼视的太阳!他太过光芒万丈,也站得太高,性子又太强势,太刺眼的光芒,造就的,当然也就是压力!”
“你好像知道得挺多!”洛子夜瞟了她一眼。
她嗤笑:“我能有什么不知道的,从前在家中后宅,便是看人斗来斗去,也总要参与其中。如今我爹落魄了,我虽然是跟着太子,但也难免有很多风言风语,更有人落井下石,世态炎凉,这段时间,我算是看透了!太子远比我聪明,想必太子看透的时候,比我也要早的多吧?只是太子当局者迷了!”
“对!”洛子夜承认,她是有点当局者迷了。
尤其,她是喜欢凤无俦的,也是在准备接纳,但是她这时候投入的,可能远远没有对方深。而对方的过于投入,这时候也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她在担心自己回应不了,担心自己承担不起。
云筱闹又接着道:“太阳呢,很是刺眼,您都不敢轻易去承这刺眼的光芒。云彩,看起来却是让人觉得舒服,所以这时候您的眼神,正在看向云彩的方向,看向可能会令您觉得舒服的地方。只是,您想好了没有,您喜欢的,到底是太阳,还是云彩呢?”
洛子夜觉得云筱闹问的这个问题,有点深奥。
但是她也听得懂,笑了笑,开口道:“其实,我眼里,从来都没有什么云彩。扫过去,也就只是……”
话说到这里之后,她忽然顿悟了什么。
是了,她眼里从来都没有云彩。就像是对关于凤无俦的事,她纵使感觉到压力很大,但她也没想过考虑别人,只是这时候想放空一下自己而已。
那既然,在感情的这件事情上,她眼里只有他。
那为什么不想办法,去解决横在他们眼前的问题,想办法去投入一点,多回应一下呢?她也没打算选择别人不是吗?那为什么不能够,对喜欢着自己的人,自己也喜欢的那个人,多用点心?
“爷明白了!”她觉得云筱闹有点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说完这四个字,云筱闹手里的瓜子,也吃完了。拍了拍掌,将手中的灰渣清理干净。接着道:“太子,不是我胳膊肘往外拐。这件事情啊,您就长点心吧,人家都在伤心自己爱的人不喜欢自己,您却在忧愁自己喜欢的人太重视自己。您说您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是怎么地呢?或者是您觉得,摄政王殿下已经没有魅力了,除了您之外,就没有男男女女心仪他了?盯着他的人多得很,您自己看着办吧!”
也是她想多了,她以为太子还有可以考虑的人,就如同云彩一样,让太子舒服。
所以就过来开导一下,让太子自己琢磨一下,是选择太阳,还是选择云彩,是选择自己更喜欢的,还是相处起来觉得舒服的。没想到太子眼里根本就没有云彩,随便扫一下,大概也就是因为朋友之谊。
既然这样的话,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还有什么需要心情不好的?
就让爱情之火,猛烈的燃烧去吧。还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折腾啥,又不是闲的。说完这些话,她就起身准备走了!
洛子夜问了她一句:“你打算干啥去?”
“练功啊!这几天我一直扯着上官冰教我功夫呢,上官冰也说我资质不错,说不准过不了几日,我也能给您派上大用场了!”云筱闹说着这话,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跟太子相处久了,也知道太子是没什么架子,所以她说话也是随性。
洛子夜点点头,看着她走了。
这时候也觉得她自己闲的有点无聊,身边的人都在想着怎么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她还在蛋疼着完全可以不必蛋疼的问题!
盘腿坐着,开始运功。
定远大师在她体内的武功,在上一次泡了温泉之后,已经精进到第三层了,并且即将冲破第四层,故而眼下她还是个三脚猫,但四层之后,起码是能上得了台面了!
狩猎还有一会儿,一会儿也能遇见凤无俦,有什么事情,待会儿遇见他再说吧。
……
而这会儿。
摄政王殿下,也并不是很愉悦。
以至于他这时候都没有运功调养自己的内伤,以避免在心烦气躁之下,走火入魔。这时候他在看地图,是蛮荒十六国的地图,寻找进攻的时候,能用的最好的突破口。
阎烈刚刚进来没多久,远远地看着。
其实就算是要攻打蛮荒,准备军需物资,至少也是两三个月之后,毕竟蛮荒太大,也远。王这时候操心这些,其实也是太早了。说到底他也就是因为心情太不好,所以找点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然而,摄政王殿下铁青着脸色,看了半晌地图之后,抬眸问阎烈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她还在生孤的气吗?”
阎烈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
无语地抬眼看了看自家主子,开口道:“王,诚然太子可能是在为合齐王子的事情,对您有些不高兴。但是您不是比太子更生气吗?”
那时候都气得直接走人了,这时候倒是操心起太子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了。
他不问倒好,一问摄政王殿下面上怒气更甚。掌心落在桌案上,便生生地是地面都震了几震。几乎是切齿道:“孤生她的气,孤可以忍。她生孤的气,她能容忍吗?”
阎烈默了一会儿,低着头不说话。
要说是之前么,他当然也是觉得,太子是不能忍的,指不定会比王更加生气,因为太子没有多在乎王这件事情,莫说是王这么觉得了,他都是这么觉得的。但是自己刚刚对太子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太子似乎是有很大的触动。
所以太子能不能容忍这一点,还真的不好说!
于是他道:“那要是太子还在生气,您难不成还打算去寻太子道歉认错不成?”王可是从来没有认过错的,就是他做错了,也从来不认,并且还会用强权令人知道,他错了那也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