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阳侧头看她,“你弟弟去监视吴安国,我去监视东风革委会主任,那吴主任谁监视啊?”
何方芝脸上露出微笑,意有所指地看着他,“你说谁监视比较好?”
张向阳瞬间福至心灵,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真是一点也不浪费!”
何方芝拍打他的手,傲娇地哼了一声,“马大顺可是比你我更恨吴主任的人。只要你一跟他说,想要把吴主任拉下马,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
马大顺可是被吴主任打得差点没命,要不是散尽三分之二的家财,他根本就出不来。
张向阳点点头,“那明天就去找彭家木,让他带我去马大顺家。”
第二日,张向阳带了些东西去了彭家木家。来开门的是彭家木的媳妇吕秀英。
张向阳怔了怔,随即神态自若,恭敬地叫人,“嫂子,我找彭哥。”
吕秀英乍然间看到彬彬有礼的张向阳,还呆了一瞬。之前她男人跟她说张向阳改好了,她还不信。可现在见到真人,她只要看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知道这人确确实实是改好了。瞧那眼神多正派啊,看不出来一点歪心思。看着她的时候,一点淫邪之光都没有,跟以前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她笑着请他进屋,然后回头冲屋里喊彭家木。
彭家木听到声音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是张向阳来了,脸上的笑意越加深了。
他让媳妇上茶,自己招呼张向阳坐下。
张向阳也没跟他兜圈子,也没讲那些过年时的吉祥话,而是直接把来意说了。
彭家木听说他要找马大顺,挑了挑眉,“奇了怪了,你找他干啥?”
张向阳不想让他掺和这事,“我有事找他,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掺和了。”
彭家木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问了,直接报了马大顺的地址。
张向阳不敢耽误,站起身就外走,“那我去找他了。”
彭家木见他来了就走,想来是急事,也就没有再留客。
吕秀英端着茶走进来,只看到张向阳火急火燎的背影,“咦?这人怎么就走了?我还没跟他说两句话呢。”
彭家木回头看着她,有些好笑,“以前他来,你都对他爱搭不理的,觉得他这人不是正派人,今天这是转性啦?”
吕秀英笑笑,“不是你跟我说他改好了吗?我刚才看他,确实像是改好了。我又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干啥一直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啊。”
彭家木心里舒服了些,只要她别每次都给阳子摆脸色就成,“你找他能有啥事啊?”
吕秀英白了他一眼,“难道只有你的事才叫事,我的事就不叫事啦?”
彭家木向来怵家里这只母老虎,见她想要跟他理论,所幸退后一步,“行,行!你的事才是大事,我的事全是小事。你能说说你找阳子有啥大事不?”
吕秀英满意地笑了,“还不是之前你跟我拿回来的那鞋子嘛。你不是说是阳子媳妇给做的嘛。我想请她再帮我做两双。我娘和我嫂子都喜欢那鞋子,穿着舒坦,让我帮着也弄两双。”
彭家木满脸不可思议,“你娘家可是北京人,你娘和你嫂子都是大厂里的工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居然能看上农村媳妇做的鞋子,真的假的?我咋这么不信呢。”
吕秀英翻了个白眼,“可不是嘛。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上回你送我那鞋子,我一直没想起来穿。后来走娘家的时候我就顺手给塞到包里带回娘家了。我嫂子就以为那鞋子是给她买的,她那脚跟我一样大,我也不好意思说不是给她买的。谁知道,她穿上觉得那鞋子特别舒服。跟百货大楼卖的内联升也不差啥,可那内联升一双就要十五块钱,我这双只要五块,省了十块钱呢。”
彭家木惊讶地张大嘴巴,真的假的,之前听阳子说他媳妇卖鞋子,但没想到她手艺居然这么好。怎么没听他吹过呢。
彭家木低头想了一会儿,冲她摆了摆手,“这事等我跟他说吧。他大过年的来找我,连句拜年话都不说,就火急火燎的,肯定是有啥急事。咱们别耽误他的正事了。”
吕秀英哦了一声,“那成,只要你别给我忘了就成。”
反正也没几天了,她等得起。
彭家木应了一声。
第 59 章
张向阳骑着自行车到县城, 马大顺在县城租了一间房子。
只是当他到达马大顺家的时候,发现门口全是看热闹的人,屋里正炒得不可开交。
张向阳依稀还能听到马大顺那隐忍怒吼的声音, “都出去,都出去!”
张向阳侧头问两旁看热闹的大娘大婶们, “里面是谁啊?”
有个妇女是个嘴快的, “马大顺丢了工作,他家里人来找他算账了。”
张向阳还想再问, 就听马大顺发出一阵咳嗽声。
张向阳担心他伤口再复发了,忙挤开人群走了进去。
“马大顺?我来找你还钱!”张向阳还未进屋就冲里面大声嚷嚷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屋里的人听到还钱二字,脸色瞬间不好了。
张向阳大踏步进了房间,看到这么多时还愣了一下。屋里有一对中年夫妻, 看打扮应该是农村人。
还有几个半大小子正瞪着扶墙咳嗽的马大顺。
马大顺侧头看到来人是张向阳,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他咳了咳, “你怎么来了?”
张向阳哼了一声, “上回我花了那么多钱把你弄出来。你说等你好了就还我,我这不要账来了嘛。我跟你说,你别想赖账。我既然能把你从里面弄出来,就有本事塞回去。”
屋里的人都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马大顺转过身靠着墙大喘气。他胸前的衣服上全是血丝。
张向阳眼睛微微一眯,看向其他人。他眼尖地发现那个中年妇人手里正抱着个铁盒子,他大步走上前, 动作非常粗鲁地夺过来,“你欠我五百块钱。你今天要是不还我,我非把你家翻个底朝天不可!”
他夺过盒子也不打开,而是直视这屋里几个人,“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马大顺的亲人?”
这是要他们也帮着还债的意思了?马父马母忙摆手,“我们跟他可没关系。我们就是他……”
他急得一脑门子的汗,想到对方刚刚说的话,这人似乎很厉害的样子。马父拉着马母的胳膊,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临走前,还把呆站在旁的几个孩子也一半给拽走了。
看着他们脚底抹油的架势,马大顺嘲讽地大笑起来,“滚滚滚,你们都给我滚。我马大顺没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兄弟。”
他脸上全是泪,人们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那是因为未到伤心时。
被亲爹亲娘亲弟弟这么对待,只要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都会崩溃。
张向阳扶着他到桌边坐下,把手里的铁盒子递到他面前。
马大顺抱着冰凉的盒子不撒手,嘴巴抿得紧紧的。
张向阳给他顺气,“你还好吧?”
马大顺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他一点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张向阳任他发泄,他站在门口,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刚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院子,在他的注视下,全跑了个无影无踪。
张向阳站在门口,望了眼外面一团一团的乌云,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这时候下雨,怎么也得等他说完事,回到家你再下雨啊。
过了好一会儿,马大顺终于哭够了,直起身,看向张向阳,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
张向阳回头坐到他侧面的位子,“我有事来找你。”
马大顺捂着胸口,嘴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都成了这样,还有什么事能帮你的?”
张向阳压低声音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
张向阳敏感地察觉到马大顺的眼里突然蹿出熊熊烈火。他媳妇说的没错,马大顺心里有仇恨没有发泄出来。
马大顺低头想了半天,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确定真的能把他扳倒?”
张向阳很肯定地点头。其实如果他不插手,过个几年吴主任的结局也不会好。但他媳妇等不及了,非得现在就要把人整下来。
“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之后,马大顺脸上已经毫无血丝了。
张向阳见他迟迟下不了决心,就能猜到他应该是害怕吴主任。毕竟他可是差点被吴主任打死。人都是惜命的,能活着,谁也不想死。他想了想决定加一把火,“上回救你的人,你也知道他的能耐,这回我还打算找他帮忙。你也不用太害怕,那吴主任手里沾的血太多了,未必知道这事跟你有关系。”
马大顺握了握拳头,抬头看他,“我只需要监视他就行?”
“对!”张向阳笑道,“举报信我来写。”
马大顺松了一口气。他侧头看着张向阳,把刚才一直盘桓在脑海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整吴主任?”
张向阳摊了摊手,“其实我只想整我们公社的治保主任吴安国,可他跟吴主任有关系。即使我写举报信,吴主任也不会整他,所以我只好先把吴主任弄下台了。反正他们都是坏人,少一个,咱们老百姓就能过好日子。”
马大顺深以为然,“你说的对!”
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张向阳就告辞离开了。
监视这种活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的。
他给李学生写过信之后,除了上班时间就开始去公社家属区转悠。
为了不让自己暴露,他花了点钱买了些水果糖,让镇上的小孩子替他监视。
彭家木见他整天不见踪影,只好上班的时候过来找他。
“你这些天都忙啥呢?我每次下班过来,你都不见人影了。”吃了好几回比闭门羹,倒是把彭家木的好奇心勾起来了。
张向阳边拆信边跟他解释,“我这还不是想着能早点能让咱们生产队通电嘛。”
“你能有什么法子?这通电可是公社领导安排的。”彭家木有些奇怪了。
“你就别问了。”张向阳侧头看他,“你找我啥事啊?”
彭家木凑到他耳边把鞋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向阳有些为难,“我媳妇现在天天在家复习功课,你也知道好鞋出细活,做鞋子太废功夫了。她那手劲不行,别的老师傅一个月能出好几双,她得要两个月出一双。彭哥,能不能等我媳妇考完大学再帮你媳妇做?到时候你想要几双都行。”
彭家木见他皱巴着脸,“你媳妇不是中专生吗?她学起来应该很快才对啊。”
张向阳叹了口气,“她都好些年没碰了。现在天天熬夜看书,眼睛都熬成兔子了。现在咱们家的活全是我一人干了。”
彭家木瞠目结舌,捶了下他的肩膀,“行啊,你小子,居然连家务活都包了。看来你是真改好了。”他砸吧着嘴,“那还真是不巧了。”
张向阳见他没生气,“要不你好好跟嫂子说说。如果嫂子为难你,你再来找我。哪怕她不睡觉,我也让她帮你做完。”
彭家木眉毛直竖,眼睛都瞪圆了,“哎,这可不成。你媳妇那么柔弱,要是把身子熬坏了,我上哪赔你一个媳妇。”
两个月后,张向阳终于收到李学生的回信。上面写着让他们暂时先等一等。
1976年7月6日,朱德委员长以90岁高龄与世长辞。
“7·28”唐山大地震,死亡人数超过二十万。
1976年9月9日,中共中央主席、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有|席逝世,举国哀悼。
1976年10月,数字帮被粉碎。这场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终于彻底地结束了。一直让他媳妇感觉到压仰的乌云终于散开了。
革命一结束,张向阳很快察觉到周围人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