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下午两点的课总是令人提不起精神,尤其又逢雨天——这场秋雨已经下了一个礼拜,淅淅沥沥,不知什么时候出太阳。
唐蘅和蒋亚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里,一个犯困,一个已经睡着了。唐蘅打个哈欠,用胳膊肘撞了撞蒋亚。
蒋亚眯缝着眼,含糊道:“干嘛?”
“醒醒,”唐蘅说,“你打呼噜。”
“靠,你们这课也太没劲了。”
“因为你听不懂。”
“别装,”蒋亚翻了个白眼,“你他妈也困得要死。”
唐蘅被他说得有点心虚,没接话。
他确实犯困,但还真不是因为这堂课的内容而犯困,虽说,讲台上那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把ppt念出了《金刚经》的风韵。
他犯困,纯粹是因为上午起得太早。
开学之后李月驰虽然能住学校宿舍,但因为那间出租屋还没到期,所以他还是常常回出租屋去住。直到上周,租期结束,李月驰彻底搬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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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住宿舍更方便,毕竟就在校园里,但是对唐蘅来说,就不怎么痛快了——既不能随时去找他,也不能在他家留宿,甚至连打电话都得提前约时间。加上李月驰研一课多,又要打工,两人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李月驰说今天一整天都有事,晚上还得开组会,大概没空见面。唐蘅一咬牙,说那我们早上一起吃饭吧。
七点半食堂见。
七点半?
嗯,我八点有课。起得来吗?
没问题啊。
早起毁一天,就是这么个道理。
蒋亚嘟囔道:“下次再也不来了。”
唐蘅懒得理他。
“这也没漂亮妹妹啊,”蒋亚伸长脖子不死心地望了望,“真的没有,你们学校咋回事……”
“闭嘴。”
“你有点感恩之心行吗,爸爸是陪你来上课的。”
“我求你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蒋亚缩回脖子,语气哀怨起来,“约吃饭也不去,发短信也不回,演出完拍屁股就走……”
唐蘅本来就困,被蒋亚凑在耳边絮叨一通,更觉得头脑昏沉。
小老头切到下一页ppt,以一种没有起伏的声音读道:“20世纪的学术思想在语言系统和意识形态之间,总是存在着某种对立……”唐蘅抬眼望去,只见前面的脑袋倒了一半,没倒的那些都用手撑着,大概也坚持不了太久。窗外天色阴郁,雨声连绵,教室的白炽灯光略微发黄,也是黯淡的。
唐蘅终于忍不住了,对蒋亚说:“你看着,我睡会。”
蒋亚正在回短信,冲他比个“ok”的手势。
唐蘅趴下,闭眼,几乎一秒就睡着了。
还有半个小时下课,按说他不会睡得太熟,但或许是小老头的声音实在过于催眠,他不仅睡得很熟,甚至做了个梦——梦里李月驰成了这门课的老师,捧着一本《社会学原理》站在讲台上,语气冷淡地说:“现在开始点名。”唐蘅在梦里想,这个梦还挺逼真,因为李月驰穿着的就是早晨见面时的衣服,黑t恤,深蓝牛仔裤,前天他刚理过发,两鬓推得薄薄的,干净利落。
唐蘅看得移不开眼,又有点吃醋,对蒋亚酸溜溜地感慨:“李月驰肯定很招女生喜欢。”
蒋亚说:“得了吧!哎呦你看他那个表情,好凶啊,你们学校的老师都这么凶吗?”
唐蘅反驳:“他不是凶,他那是严肃。”
话音刚落,讲台上的李月驰就抬头看过来,目光冷冰冰的。紧接着他开口了,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因为上课睡觉错过点名的同学,算作旷课。”
唐蘅一愣,刚想开口辩解,李月驰又说:“尤其是你,唐蘅。”
“哎——唐蘅!唐蘅!”
唐蘅猛地睁开眼,就见蒋亚顶着红色卷毛凑在跟前,正冲他咧嘴笑,露出一溜大白牙。
“点名呢!”蒋亚说。
“哦……”唐蘅还是不太清醒,只觉得教室的灯光更暗了,难道待会儿有暴雨?
蒋亚冲唐蘅挑挑眉毛。
唐蘅:“干嘛?”
蒋亚不答,又做出一副歪鼻子斜眼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猥琐。
唐蘅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蒋亚的表情似乎不是对他做的——唐蘅缓缓扭头,看到一件黑t恤,就是梦里那件。
抬头,对上李月驰波澜不惊的目光。
唐蘅:“……”
蒋亚笑嘻嘻道:“这是李老师,咱们这门课的助教。”
唐蘅:“啊?”
李月驰举起花名册,淡淡地说:“再强调一遍,因为上课睡觉错过点名的,算作旷课。”
唐蘅讪讪地“哦”了一声,然后听见其他学生的低笑。
李月驰转身走回讲台,唐蘅心想,怪不得会梦见他点名。不过按理说助教都能提前看见学生的名单吧?也就是说李月驰早就知道他在这堂课上,却没把这事告诉他?
要点名了也不提前把他叫醒,就这么公事公办?还说什么睡觉的算旷课……算了,反正就是一次点名,旷课就旷课吧。能和李月驰上同一门课,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
唐蘅一边想,一边抬头看向李月驰,只一刹那,两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然而下一秒,李月驰收回目光。
“唐蘅。”他忽然叫他的名字。
“啊?”怎么,上课睡觉还有额外惩罚?
其他学生又窃笑起来,唐蘅正纳闷,听李月驰说:“卢俊。”
“到。”
“林天天。”
“到!”
唐蘅:“……”
点完名,小老头布置了作业,宣布下课。学生们稀稀落落地走出教室,唐蘅坐在座位上没动,他看着李月驰关掉教室的多媒体,把u盘递给小老头,和他交谈几句,把他送出教室——然后又折回来,径直走向自己。
蒋亚吹声口哨:“你们俩挺刺激啊。”
唐蘅说:“滚。”
蒋亚起身拍拍屁股:“好嘞,爸爸去楼下等你。”
教室里只剩下唐蘅和李月驰,周遭一下子变得安静。唐蘅朝前后门看看,确定没有其他人,才伸手攥了一下李月驰的手,忍不住笑着说:“你怎么来做助教了?”
李月驰说:“来检查你有没有认真听课。”
唐蘅有点不好意思:“哎,今天是意外情况……”
“早上起太早了?”
“不是!”唐蘅连忙否认,“昨晚睡晚了,有演出嘛。”
“嗯。”
“十二点才结束,然后和他们去万松园吃宵夜……”唐蘅又忍不住碰碰李月驰的手臂,“以后这门课的助教都是你?”
李月驰直接抓住唐蘅不老实的手:“嗯,上午唐老师给我安排的。以后你没法睡觉了。”
“你在这我还睡得着啊?”
李月驰笑了笑,没说话。
“你早点和我说,我刚才就不睡了,还少一次旷课……”其实唐蘅压根不在意,但对着李月驰,就是忍不住哼唧两声,“好严格啊,学长。”
李月驰无辜道:“刘老师规定的,不关我的事。”
“噢,那好吧。”
李月驰停顿几秒,低声说:“下不为例。”
“嗯?”
“你的名字我点了两次。”
唐蘅直接把花名册从李月驰手中抽出来,发现在自己名字的那一栏,李月驰只勾了“出勤”。汉大的花名册分为“出勤”“缺勤”“请假”“其他事由”四种情况,按理说李月驰第一次点他名字的时候他在睡觉,错过了,那时李月驰就该勾上“缺勤”。第二次点名时他醒了,李月驰应该把“缺勤”划掉,再勾上“出勤”。
然而“缺勤”那格白白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唐蘅心下了然,得意地说:“学长,你这是以权谋私啊。”
李月驰垂着眼睛不看他,像是有点心虚的样子,又重复一遍:“下不为例。”
唐蘅当即忍不住想吻他,然而他们在教室里,随时可能有人进来。唐蘅抬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忍住了。
“学长,你知不知道助教也算教职人员?”
李月驰说:“是么。”
“所以理论上,你不能和学生谈恋爱。”
“哦。”
“……”
唐蘅有点吃瘪——这看得着摸不着的情形实在令他心痒难耐,想调戏两句解馋,奈何李月驰根本不配合,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李月驰看了眼手机,说:“我得走了,待会去‘青文’上课。”
唐蘅眼巴巴地看着他:“那好吧。”
李月驰“嗯”了一声,转身欲走,怀里的花名册忽然“啪”地掉在地上。他站着,唐蘅坐着,唐蘅没有多想,弯腰去捡。几乎是同一瞬间,李月驰半蹲下来,手心按住唐蘅的后颈。
课桌遮住了大部分光线,他们仿佛来到另一个晦暗不明的世界。距离太近了,唐蘅的视野里只剩下李月驰的脸。唐蘅恍惚地想,真好看。
下一秒李月驰略略前倾,在唐蘅的唇上吻了一下。
只是一个飞快的吻,四片嘴唇轻轻擦过,唐蘅的脸一下子烧起来。待李月驰起身,好几秒,他才愣愣地直起身子。
李月驰说:“走吧?”
唐蘅咳了咳,虚张声势地说:“就这样啊?”
李月驰冲他弯起嘴角,一本正经道:“毕竟我是教职人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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