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将几家粮铺前的百姓都带到一处,总有千把人,足够冲击府衙,造一场不大不小的民乱了。
他这一伙儿人颇多,足有二三百号,乌央乌央的占满了大半条街,大呼小叫,声势惊人。
那络腮胡子大汉就是这条街上的泼皮小头目,寻常至多带上七八兄弟街上晃荡,这次身后竟能跟着二三百人之多,横冲直撞的,他只觉自家威风凛凛,好不得意。
眼见前面就是街口,他已是听到了临街更高亢的一片叫声,知道马上就可以汇合另一支队伍了。
为了不堕自己这一伙儿的士气,他深吸一口气,提气大喊道:“去府衙!找青天大老爷问问……”
街口突然出现一队兵士,皆穿着登州卫士卒制式衣裳。
那络腮胡子大汉半句话噎在嗓子眼里,禁不住呛咳了两声。
见了这阵仗,他非但没害怕,反而微微兴奋起来。这次,萧爷那边的赏也能一并拿下了!
他死死盯着对面的兵卒,只等着他们抽出家伙来,他就高喊一声“官兵杀人了,大家并肩子上啊”。
人群里混着的他的弟兄,也渐渐向他靠拢。
只见登州卫的兵卒向身后一伸手…
络腮胡子大汉下意识摸上腰间的匕首……
然后……
“当当当当当当当……”
忽然刺耳的锣声响起,震得人耳根子发麻,脑仁子嗡嗡直响,立时将吵杂的人声淹没了下去。
哪里还有人会吵吵,百姓们纷纷捂住耳朵,甚至蹲下身去。
队伍前进的脚步登时一滞。
随着锣声停歇,那队兵卒中一人踏步而出,敲一下手中铜锣,便高喊一句:“诸百姓听了,速回家取上户帖,往饷仓排队领口粮。日放有限,先到先得,若今日排不得,明日赶早!”
他声音一落,后面那一列兵士齐齐敲一声铜锣,再齐声重复了一遍此言。
声音稳稳传了出去,百姓队伍中立时炸了锅。
大家又惊又喜,忙问真假。便有人回嘴道:“都穿着登州卫所的衣裳呢!敲锣打鼓的,哪里会有假!”
又有人喊道:“甭管真假,去看看就知道了,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说话间已有那脑子活络的脱离了队伍,急匆匆往家里去翻户籍去了。
往府衙去不过是喊上几嗓子,府衙又没有粮米,也占不着什么实打实的好处。而领口粮却是真真切切放在眼前的,去晚了可就没了。
又有谁是傻的,算不开这账?
原本气势汹汹的人群登时作鸟兽散,大家都急急往家里赶去。
登州卫的兵卒就改为敲锣指路,防止大家方向不同,彼此拥挤碰撞踩踏。
此番变故就在眨眼之间,那络腮胡子大汉全然没想到还会如此,一时愣在当场。
他的弟兄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便纷纷聚拢过来,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络腮胡子大汉心下十分不甘,眼瞅着到了手的鸭子岂能让他飞了!他登时振作起来,乍着双臂,高喊道:“口粮能发几回?还是得去府衙……”
话音未落,忽闻风声,他也是练过功夫的人,登时警觉起来,下意识闪避,可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长拳,未躲过身后的扫堂腿。
他一个站立不稳,向前摔去,堪堪撞在地上,未等他撑着起身,就有一只大脚踩上了他的后背。
周围他的兄弟们已是摔倒一片,龇牙咧嘴惨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他努力侧头过去看,就见一群捕快衣裳的人扭着他弟兄们的胳膊,一个个捆扎结实。
久在街面上混,县衙府衙的捕快差役他都是熟的,可瞧着诸人眼生,便顾不上什么,慌忙喊道:“不知道哪位差爷出来巡街,小的与刘捕头是拜把子兄弟……”
那踩着他的人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捕头竟有个贼兄弟!哈哈,捕头的位置可要与老子让出来了。刚刚好,老子也姓刘,嘿嘿嘿,真个便宜!”
众捕快都应和的笑了起来,有人凑趣陪笑道:“刘爷作甚捕快,作吏员又轻省又有油水,岂不更妙?”
那姓刘的汉子笑道:“果然更妙!”
见街面上没“回家取户帖”的,基本上都被拿下了,他大手一挥,道:“走!这就作吏员去,查他们的铺子去!”
众人哄笑起来,连带着登州卫的兵卒,齐齐往最近的一家魏记粮铺走去。
早在外面聚起的民众砸门时,粮铺里的小伙计们就慌神了。掌柜的倒是沉稳自若,呵斥道:“慌什么,店里没粮没钱,怕什么!”
小伙计们彼此对视,都是一脸愁苦,怕什么?他们做伙计的才不怕抢粮抢钱呢抢的都是东家的呀。他们是怕,这群人进来啥也没抢到,往死里揍他们啊……
于是能挪动的桌椅缸坛矮脚柜都被挪去顶门了。
待到外头的百姓被人喊着口号领往府衙去了,铺子里的人才松了口气。
掌柜的这才直起腰来呵斥众伙计:“破东烂西的都堵在门口作甚么,还不赶紧挪开,今日不开业,难道明日后日也不开业了不成?!”
堵门时他可是一言不发,显见也不是不怕的,这会儿倒来逞威风。小伙计们心下腹诽,却也不得不照办。
很快东西就挪走了,没一刻,掌柜的就后悔自家多嘴了后面闯进来的如狼似虎的官差可一点儿不比饿疯了的百姓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