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道士 第6节

查文斌算好日子,把这斋七的时间、需要做的人的名字都给贴在了王老爷家的客厅墙壁上,忙完这些,等到王老爷下葬之后,一行人在王鑫的感谢中就回了省城,约好了,头七的时候他们再一起回来。

人死后的第七天,俗称头七,也叫回魂夜,也就是说死者有什么未了之事,由鬼差押解回来,与阳间的亲人见面;或者是带一帮刚在阴间认识的新朋友回来阳间,阳间的亲人就摆一桌酒席,让死者招待朋友。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凡是带黄颜色的东西,都得收起来,因为黄颜色是代表神的颜色,如果见了,死者自然就不敢回门了。

第017章 回魂夜

不少人都看过周星驰的一部电影叫作《回魂夜》,说的就是回魂夜的故事。

要说这头七虽然在民间传说中比较可怕,其实在查文斌看来也不过是简单的小法事一场,他自然没想到这一次的头七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七天之后,何老带着查文斌以及王夫人一并再次来到老家,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在王老爷家的堂屋内设好牌位和供品,中间放着遗像,这王夫人还有一个老妈尚在,也就是王老爷的老伴儿,别人都喊她李婆婆。

这日下午,大家在一块儿吃饭,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这王老爷家乃是一幢二层小楼,堂屋里就有一个楼梯直接通上去到二楼的。根据事先约定好的,天黑之后,开始做法事,等到深夜十二点整,由查文斌带着王鑫在外面招王老爷进门,然后屋内的所有人全部躲到楼上去关掉灯光,一直等到查文斌在下面发信号方可开灯。

天黑之后,众人吃过晚饭,王老爷家也是人丁兴旺,子女带着儿孙加起来有三十来号人,虽然这人死不能复生,毕竟王老爷已经是那么大年纪了,大家也都能接受,唯独这李婆婆有点伤感,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七十年,怎么也是舍不得的。

查文斌自然是按照路子来,先给大门上贴了一张引路符,怕是一会儿王老爷真回来了,摸不着自己家,特地告诉阴差这就是目的地,子女儿孙又对着王老爷的灵位和遗像一通烧纸烧香,倒也来得快,弄完了,一群人坐在那里聊天,就等着时辰到。

眼瞅着十二点就要到了,按照事先的约定,查文斌提着灯笼带着王鑫就走到王老爷家的门口,站在那里,这是迎接仪式,在路口照例烧了一点元宝,算是给阴差的红包,他这边倒是没有什么,离着一百米左右的王老爷家的灯也准时熄灭了。

虽说这死的是王鑫的爷爷,但这个场合,王鑫不免也有些害怕,紧紧地站在查文斌身边也不敢大声出气,事先村子里都知道今晚头七,所以也是家家户户关灯,喜欢打猎或者是打牌的男人们都早早上床睡觉去了,再贪玩的孩子,今晚也是不敢出来的,大人会叮嘱,别跑出去撞了邪。这夜啊安静得连声狗叫都没有,也黑得不见五指,整个村庄,除了查文斌手上那个红灯笼之外,亮着的恐怕就只有王老爷灵位前的两根蜡烛了。

查文斌也不说话,闭着眼睛感受着周围,反正这个半夜里,睁开眼睛和闭着眼睛真的区别不大。突然手上的避邪铃“叮咚”的一声清脆地响起,这是王老爷回来的信号,这一下可把王鑫给吓得半死,他是走也不是,跑也不是,只得紧紧地抓住查文斌的衣服,估计这差事,他以后是再也不想接了。

查文斌呢,转过身,面朝着王老爷家,提着灯笼,每隔十米左右摇一下铃铛,嘴里念念有词,自然是些给神鬼开道的咒语,告诉他们这里到了,赶紧进去吧。

等走到离王老爷家快五十米的时候,查文斌和王鑫都隐约地听到了哭声,虽然隔得比较远,但是还是能听出来,这哭声不是别人的,正是丧偶的李婆婆。难不成这李婆婆没有上楼,还在灵堂里?

查文斌皱着眉头,加快了步伐,只想快点提醒他们上楼,可是又不能在这里喊,万一一喊惊动了阴差,跑别人家里去了,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再说李婆婆那边,自从查文斌带着王鑫出门之后,那头的人都很听话地关灯上了楼,大家挤在一个房间里也不敢大声出气,这王夫人怕自己老妈李婆婆憋坏了,就让她靠窗口坐下,一喊,大家发现李婆婆压根不在,这下慌了神,就下楼去找,果然听到李婆婆在灵位前哭着:“老头子哎,你今晚回来,就把我也一起带走吧,你走了,留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我就在这里等你啊……”

这李婆婆哭得是相当伤心,也是相当瘆人,头七夜里,李婆婆就这么嚎,这王夫人一看急眼了,就下去拉她上来,可这李婆婆也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铁了心要见王老爷,竟然一把抱住桌子腿不松手,任凭王夫人怎样拉扯劝说,老太太就是纹丝不动。楼上的人一看查文斌眼瞅就要到大门口了,就对着下面喊一声:“你们快些,马上就要进来了,还在下面干吗?”

这一声喊,别说下面的人听见了,外面的查文斌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离大门不足五米的时候,查文斌还听得见哭声,只得大吼一声:“里面的人快上去!”

这一声吼,直接把李婆婆吼松了手,老太太一放手,王夫人就拖着她准备上楼,上面的何老在楼梯上接着李婆婆就往上走,下面的王夫人刚一脚踏上楼梯,众人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接着就听见“哐”的一声,怎么了呢?这王夫人直挺挺地倒下了,就倒在灵堂前,查文斌也是听见了,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大喊一声:“不好!”马上掏出茅山大印,也来不及想,就搁在了摆放供品的桌上,希望以此镇住阴差,然后马上喊道:“开灯!开灯,所有人都下来!”

刺眼的日光灯把灵堂照得雪白,灵堂前,王夫人双眼睁得老大,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已经没有了知觉。

此刻众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特别是李婆婆,连累自己女儿着了道,自然是脸色惨白,何老一下就给查文斌跪下了:“文斌,你得救救她啊!”

查文斌掐指一算,一张定魂符撒在空中,这符不像往日的那样,撒过去就落在某个地方,这一次竟然直飘向门外。

查文斌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赶紧送医院吧!我这恐怕是来不及了!”没过多久,救护车就到了,碍于何老在省城的关系,派的自然是最好的医生,两个小时后,医生通知家属说是脑溢血,开颅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建议准备后事。

这样的手术,要问做不做,只能说做了也是白做,还白白让王夫人临死前挨上一刀。家里人一合计,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何老没能经受住丧失老伴的打击,当即就昏了过去,马上就进了隔壁的抢救室。

老王也来了,见查文斌在,就问他是怎么回事,查文斌只是不语,这其中怎么回事自然是心里明白的。

回魂夜,这回来的鬼魂其实是已经喝过孟婆汤的,多半也是由阴差押回来走个形式,怕一些心中有强烈愿望的死者不能忘记生前,才带他们走这一趟。能够死后喝完孟婆汤还久久惦记的,不去给他还愿,多半会成为怨念,也就是俗话说的恶鬼,这阴间也还是有点人情味的,防止有成恶鬼不能轮回的主存在,才会来这趟头七。

这王老爷年事已高,阳寿殆尽,照说是不能有什么怨念的,即使不记得生前这是自己家,也不至于拉上自己女儿陪葬啊,无奈他们去得太快,就是查文斌祭出大印,也没来得及拦下来,这其中的蹊跷,查文斌一直在三思着:再下一趟地府要人?经过丧女之痛的查文斌是不会再干这事的,这人有人的规矩,鬼也有鬼的规矩,天道如此,如要逆天而为,还不知将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018章 龙脉之说

三天之后,王夫人停止了心跳,城里是不方便做什么法事的,何老虽然是个学者,但夫妻感情深厚,恳求查文斌给送一程。

王夫人的遗体给运到了殡仪馆里,一点也看不出生前受过什么痛苦,走的时候很安详,就和睡着了一般,查文斌自然对这一家人也是心存感激的,道士不仅是除邪,更多的时候还是超度,其实用查文斌的话说,王夫人的魂,在那一晚就已经被带走了,没有一丝停留,如此留在这里的真的是一具躯壳。

可能是不甘心就这么走,王夫人的躯体靠着自己的意念挺了三天,硬是等到了远在大西北的儿子何毅超回来,这何毅超也是子承父业,从事考古工作,常年扎根基层,接到老妈病危的电报,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就匆匆从大西北搭乘火车回来,前脚进的病房,喊了一声妈,那头的心电图就成了一根直线。

这殡仪馆里,空间不大,“过仙桥”自然是没法走了,碍着何老一家的情面和哭得昏死过去的何毅超,查文斌这个看惯了生死离别的道士也有点难过起来。

一切法事材料,查文斌都选顶级的,超度念咒也是尽心尽力,总想让王夫人死后能够有个好轮回,按照查文斌算,这四天后应该就是王夫人的回魂夜,也不知这王夫人会不会回来看看,若是能,这一次,查文斌打算亲口问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王夫人绝对算是枉死的,心中肯定有不甘。

取了骨灰,何老听从查文斌的话,没有给王夫人葬在公墓,而是在老家挑了块风水宝地,给入了土,之后的那几天,还是在王老爷家住着,这李婆婆前面丧夫,接着丧女,恐怕这女儿还是她害的,自然也是自责得不得了,又惊又恐,第二天就被小女儿接到自己家去住了,这王老爷家就剩下王鑫一家子了,守着挺大的房子,就是没死过人也着实有点瘆得慌。

查文斌决定在这村子里住上一些日子,他总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自己也卜卦算过,就是算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还是想留几天,观察几日。

这何老经不起这么折腾,博物馆里也给他放了长假,何毅超在丧礼过后,又匆匆赶往大西北,留下何老一个人,老头就索性跟着查文斌一块儿在这住下了,反正王老爷家房子大,挑了两间,两个人就住下了。

一直到查文斌算准的头七时间,也就是王夫人死后的第四天,他这回是不准备给她做什么头七了,而是准备来个拦路,而且拦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起来的阴差。

查文斌当晚陪着何老喝了几杯,交代何老在房间里早早睡去,叮嘱他只管睡觉,不准出门出声,自己背着家什就出了门。

他并不是跟上次一样到村口,这一次是直接上了王夫人的坟山。

查文斌上的这座山,就在村对面,王夫人就葬在这山的山脊上,虽说不算什么龙凤穴,但也自然不是一般的普通,这个穴位是查文斌第一次来这个村子一眼就看中的地方。

过去人们给自己挑坟墓,有钱人都是请人找龙脉,其实中国没有那么多龙脉,中国的龙脉源于西北的昆仑山,向东南延伸出三条龙脉,北龙从阴山、贺兰山入山西,起太原,渡海而止;中龙由岷山入关中,至秦山入海;南龙由云贵、湖南至福建、浙江入海。每条大龙脉都有干龙、支龙、真龙、假龙、飞龙、潜龙、闪龙。勘测风水首先要搞清楚来龙去脉,顺应龙脉的走向。

中国龙脉的始祖源自昆仑山。昆仑山的左边(西北边)是天山山脉、祁连山山脉、阴山山脉。北边有阿尔泰山,伴它行的还有贺兰山、大小兴安岭、长白山,昆仑山的右边(西北、西南边)有唐古拉山、喜马拉雅山、横断山等山脉。昆仑山龙脉夹在上述南北山脉中间,不断向东施展辉煌灿烂的舞姿。龙的主脉落在陕西省的西安市(即古都长安),然后东出中原(河南),同时展开北向、南向、东向、西向分支,形成井体的昆仑山脉体系。昆仑山到了中原以后,向东有六盘山、秦岭;偏北又有太行山;偏南有巫山、雪峰山、武夷山;向南是南岭;加上五岳:北岳恒山、东岳泰山、西岳华山、中岳嵩山、南岳衡山。还有东边的黄山和台湾的玉山(海拔四千米),西南的峨眉山。这些举世闻名、举世无双的大大小小山脉——大大小小的龙脉,构成了一幅中华巨龙图,是大龙、中小龙混杂的卧龙图。因而,就有西方个别敏感的政治家,称中国是一条沉睡的巨龙。从政治上来讲是对的,但从风水学上来讲却不对的,因为它不是一条,而是一群大小不等的卧龙。

山是龙的势,水是龙的血,因而,龙脉离不开山与水。自古以来,山环水抱之地都是风水宝地。

中国历史上出现了至少二十四个王朝,如果按照每一个王朝就有一条龙脉来计算的话,那么中国至少就有二十四条龙脉:黄帝的龙脉在中原黄河流域;大禹的龙脉在黄河流域中岳嵩山一带;商汤的龙脉在黄河流域;周朝的龙脉在岐山;秦朝的龙脉在咸阳;汉朝的龙脉在丰县;西晋的龙脉在河内;隋朝的龙脉在弘农;唐朝的龙脉在长安、陇西、太原;宋朝的龙脉在开封、巩义、洛阳一带;元朝的龙脉在内蒙古草原;明朝的龙脉在安徽凤阳;清朝的龙脉在东北。

当然,这些都是大致的范围,其实龙脉的具体位置是很难确定的,这是因为龙的活动范围是变化不定的,并且大多数龙脉都是依山傍水而生的。

天下凡是符合下葬的,又都不一定是龙脉,有的龙脉,你一个普通人葬下去,别说受不到龙的庇护,真龙之气岂是尔等草民能够压得住的,轻则不能轮回,重则直接灰飞烟灭。

这种龙凤穴,几千年下来,早就被古人一层又一层地叠加上去,被占得七七八八了,所以考古的时候,经常会在同一个地层发现好几个时期的不同墓葬。村子里的某块山,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那里,就成了坟山,这些坟山自然就是当地的风水宝地了。

风水学把绵延的山脉称为龙脉。古代“风水术”首推“地理五诀”,就是龙、穴、砂、水、向,相应的活动是“觅龙、察砂、观水、点穴、立向”。龙就是山的脉络,土是龙的肉、石是龙的骨、草木是龙的毛发。寻龙首先应该先寻祖宗父母山脉,审气脉别生气,分阴阳。所谓祖宗山,就是山脉的出处,群山起源之处,父母山就是山脉的入首处,审气脉即指审山脉是否曲伏有致,山脉分脊合脊是否有轮晕,有轮有晕为吉,否则为凶。

龙脉指如龙般妖娇翔。飘忽隘显的地脉。地脉以山川走向为其标志,故风水家之龙脉,即是随山川行走的气脉。

《堪舆漫兴》云:“寻龙枝干要分明,枝干之中别重轻。”次要分真龙之身与缠护之山。凡真龙必多缠护。缠多富多,护密人贵。但若于缠护之山下穴,即失真龙之气,亦大不吉,识得真龙,然后观其水口朝案、明堂龙虎,确定结穴之处。龙之势,以妖矫活泼为贵。重重起伏。屈曲之玄,东西飘忽。鱼跃鸢飞,是为生龙,葬之则吉。如果粗顽臃肿,慵獭低伏,如枯本死鱼,是为死龙,葬之则凶。风水家于龙尚有诸多名目,要加强龙、弱龙、肥龙、廋龙、顺龙、逆龙、进龙、退龙、病龙、劫龙、杀龙、真龙、假龙、贵龙、贱龙,皆言龙脉须缠护周密,护卫有情而不斜飞逆转。形宜瑞庄秀雅,如果主客不清,枝干镇糊,或尖射搓蛾,怪石峥嵘,俱为恶形,葬之多有劫煞。

第019章 又见天命!

查文斌给王夫人挑的这个小山脊,正是所谓的祖宗山,山脚被一条小溪环绕,地势起伏平坦,虽然说不上是一条小龙,起码也比其他地强上不止百倍了。

言归正传,这阴间的人来阳间,其中有一个必经之路就是这个死人住的阴宅,也就是我们说的坟墓,要说查文斌有没有见过僵尸,他恐怕也是没见过,用他的话说所谓僵尸不过是死后的恶鬼不愿离开躯体,形成的一种假活人状态,现代社会多流行火葬了,一把火烧了,自然也就成不了僵尸了,但是他住的房子还在,这才是他的家,亲人烧的钱财、供品也都是通过这个小小的窗口给阴间的亲人送去。

这烧纸钱也是讲究个诚心不诚心的,诚心的烧的纸钱,亲人在下面是拿得到的,这不诚心的,多半被些野鬼给拾了去,所以以后祭拜先人的,还是要心诚一点。

查文斌这大半夜跑到这山上,等的自然就是王夫人晚上从里面出来,阴宅其实就是人死后通往阴间的门,那些死在荒郊野外的,自然成了孤魂野鬼,因为他没那道进去的门。

不愧是个风水宝地,查文斌席地而坐,观看着天上的星象,一直感觉不对劲,但总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今儿晚上,他是打算拦着阴差大人问问清楚,为何会在这个小小村子里带走这么一个本来不该带走的人。

临近子时,查文斌在墓地的周围用白石灰薄薄地撒了一层,又在自己四周分别摆放了七面镜子,这镜子的位置摆放得十分讲究,每一面镜子要恰好在子时时刻照着天上对应的北斗七星。大家都知道地球是运动的,怎么算好这个细微的时间差,那可就是真本事了,今晚上山的只有他一人,若是不布下此等大阵,万一人家不认他这个茅山徒孙,怕就给阴差一并拉了去,岂不坏事?

摆好镜子后,查文斌又拿出纸钱撒在坟墓周围,这钱就是今晚的买路钱了,要想拦阴差,就得软硬兼施,软的就是钱财,硬的就是阵法和手中的家什,两手准备,到时候都好办,他从来都是不打无把握之仗。

弄好这一切后,查文斌给王夫人的坟前又上了一炷香,坐在镜子的包围圈中,静静地等待。忽然,那炷香猛地亮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正常,这一细微的变化,自然是逃不过查文斌的眼睛的,就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天上的北斗七星按照各自的顺序,一一排列在了对应的七面镜子之中,把围在中间的查文斌照得居然有点发白。

已经入定的查文斌,见到了一袭白衣的两位阴差带着王夫人走了过来,他们向来是对路上的东西见怪不怪的,瞅着有个道士在前面恭敬地作揖等着,两位阴差倒也停下了。

“前面拦路的是何人?”

“小道乃凌正阳门下、正天道掌门查文斌,在此地恭候两位阴差大人多时。”说完又作了个揖。

两个阴差显然对他这个小道士是没任何兴趣的,瞧了一眼,作势就要离去。

查文斌也不走动,只是伸手一拦:“两位阴差大人且慢,小道有一事相求,不敢怠慢大人官差之事,所以……”说完,又指了指那堆冥币,示意这是买路钱。

两个阴差果然也是贪财鬼,对视了一眼,大手一抓,毫不客气地收了钱财,恶狠狠地盯着查文斌:“小道,不要挡你爷爷路子,不然的话,一并收了你!”

查文斌还是不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个阴差趾高气扬地就往前走,刚走到查文斌的身边,两人就拉着王夫人往回退了一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北斗七星大阵光芒突然大盛起来,围着中间一个铜疙瘩,明显刚才那一步,这两位爷是入了阵法了。

这查文斌怕困不住这两位,用了茅山祖师大印做阵眼,在这炷香烧完之前,别说是这两个阴差,就是牛头马面来了,也得乖乖等到时辰到了才能出来。

两位阴差虽然不知道查文斌是何许人也,但这阵眼中的铜疙瘩可是实打实的茅山掌门大印,天下仅此一枚,别无第二号,茅山向来是以诛杀邪魔鬼怪成名,这些他们自然是明白的,便放下架子,朝着查文斌双双作了个揖,表示礼数。

查文斌识大体得很,又回了一礼,笑笑道:“怕是不如此,难以留下二位,还请见谅,事后小道定会送上薄礼一份,以赔这无礼之举!”

这算是给他们两个一个台阶下了,这人鬼沟通,钱财还是王道啊。

“不知仙道所问何事?”

查文斌看了一下双眼空洞的王夫人,又转头过去:“两位官差,小道疑惑的是,这位王夫人明明阳寿未尽,为何会被收了去?”

两位阴差一听是这事,面露难色,不想回答,查文斌也不是什么善茬,先前自己女儿遭了横祸,已是心头有恨,今天算是准备充足了,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中的七星剑,霎时那阵法又似强了一层。

要说这鬼吧,实在是比人要识相得多,此时是落了查文斌的套了,也由不得他们,其中一个开口道:“仙道不要责怪我二人,实乃是天意所为,这王夫人阳寿确实未尽,但这村子里本月必须死满七人!王夫人刚好那日犯了冲,又赶在我们兄弟的当口,只是她命该绝了!”

“天意?何为天意?明明是你们二位勾了魂去,还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勾当!打着天意的幌子在外胡作非为,当真我不敢动手么?”说着,查文斌一把拔出七星宝剑,直指前方。

查文斌敢这么放肆,自然是有他道理的,这人生死由命不假,但也都得按照规矩来,王夫人命中大富大贵,怎么着也轮不上这等大劫,又无野鬼勾魂,于是他便一口咬定,是这两个阴差干的好事。

这阵势,查文斌是打算逆天?其实他也是没这个胆子啊,虽然手里有家什,但是师父死得太早了,只学了个皮毛,加上一些留下的书籍,自学了这么些年,收拾个把孤魂野鬼是没问题的,不过面前的可是阴差啊,按照我们人间的说法,你一个学了几年腿脚功夫的常人去和部队里的正规军打架,还是两个,多少还是有些心虚,不过加上这阵法,此刻他在心理上是占足了上风的,输了气势,就输了一半,对方可是鬼精鬼精的正宗的鬼啊!

查文斌这一手,果然是镇住了两阴差,他俩对视了一眼,就像下了决心,咬了咬嘴唇:“仙道有所不知,这三界轮回,本是应当按照规律来,可是有一些劫,是不在三界之内的,这王庄之所以要死上七人,也非我们本意,命里除了那些本来就有的,剩下的那才叫天意。王庄的这七个人,全是给他们隔壁村子做的替死鬼,我们只能说这么多了,天机不可泄露,还望先生高抬贵手!”

此番对话,让查文斌心头一惊,超越三界的天意是怎样的存在?

其实这就是我们平常算命的时候,算命先生跟我们讲的很多东西里,有很多是灵验的,有很多是不灵验的,通常是算对了前半截,却算不准后半截,三界之外的天意,能看破这个的,也一直是修道之人一生的追求,那是怎样一个境界。自认为翻阅了不少典籍的查文斌也是头一次听说,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不过现实很快由不得他思考,眼看着那炷香快要燃烧殆尽,查文斌就向阴差赔了个不是,许诺回去定会好好孝敬二位,阴差点点头:“今晚的对话,一辈子都不许泄露,否则死。”查文斌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收起大印,解了阵法,恭送二位离去,一阵风后,吹断了那炷香最后一截灰,也把查文斌吹进了道的深渊。

下山后的他,又在村口烧了些许元宝,算是给阴差的好处,仰望着漫天星空,查文斌第一次对道的深度有了新的认识,超越三界之外的才算得上真正的天意。天正道,这个天字谈何容易!古往今来,修道之人何其之多,不少人可能一辈子都在追求这个天道吧,陷入了沉思的查文斌居然就在那里睡着了。

那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女儿在跟他打招呼,这是查女溺亡之后,他第二次梦到,查女跟他说她很冷,水泡着难受,叫查文斌救救她,不远处的查女边上站着一只兽,远远地看着她,这个兽不是别的,正是饕餮,像是在饱受着苦难,查文斌想伸手去拉女儿,却被饕餮一声大吼给吼醒了。查文斌揉了揉眼睛,发现此刻天色已经大亮,眼角还有些许泪水,擦了擦眼睛,叹了口气,转向王老爷家走去。(饕餮:《山海经·北次三经》:“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鴞,是食人。”郭璞注:“为物贪惏,食人未尽,还害其身,像在夏鼎,《左传所谓》饕餮是也。”)

注:饕餮

《山海经·北次三经》:“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鴞,是食人。”郭璞注:“为物贪婪,食人未尽,还害其身,像在夏鼎,《左传所谓》饕餮是也。”

第020章 又死人

到王老爷家,推开大门,何老已经起床,正在院子里洗漱,看见查文斌回来,何老没来得及擦嘴上的牙膏,就要给查文斌下跪。

查文斌一把拦住:“何老这是做什么?”

何老已经是老泪纵横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由着查文斌扶到小凳上坐下。

“文斌啊,昨晚我见着老伴了,果真如你所说,她给我托梦了,交代我好好照顾自己,还让我转告你,一切都是命数。”

“命数?我就不信这个命,我就想看看老天是不是可以草菅人命!”咬着牙齿的查文斌紧皱着眉头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石盘上,鲜血顺着石盘的纹路细细散开。

不知查文斌是昨夜里用法过度还是悲伤所致,竟然就昏了过去。何老赶紧叫醒王鑫,让他帮着抬进了厢房。查文斌自从女儿过世后,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觉,这一次,他一直高烧不退,昏睡了一天一夜,就在他昏睡的当天晚上,王庄里又死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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