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应,华国美术学院的国画专业教授,知名画家与书法家。其祖上最早可追溯到前朝,曾出过两位状元,纪家门楣清贵,也是鼎鼎有名的书香世家了。
这天他刚要结束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班上的学生们却在下课前的五分钟开始躁动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纪应平时不苟言笑,对待学生十分严厉,鲜少有人敢像今天一样作死。他也觉得诧异,抬头扫了一圈。
靠前的学生是纪应的得意弟子,说话便要直接许多,笑嘻嘻地问纪教授,今晚回去会不会守着电视看节目。
“当然。”纪教授竟然当着所有同学颔首应了。
所有人都沸腾了。
“纪教授你也知道一代大师吗?”
“听说这个节目里会公布元芝先生的绘画心得,是真的吗纪教授?”
后面这个问题无疑关注的人最多。
纪教授抿唇:“自己回家看!”
说完就走了,离下课还有三分钟呢!
学生们愣了一下,有些无法理解平时遵守上下课时间近乎严苛的纪教授,竟然也会提前早退……等等!《一代大师》第一期的开播时间,不是下午六点半吗?现在都六点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了!
学生们闻风而动,纪教授也迅速回到了学校附近的家属院,进门之后,直接忽略了招呼他的妻子,第一件事情却是把门打开。
穿着背带裙的女孩儿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站在母亲身边诧异地往客厅看了一眼。
“爸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的?”女孩儿是纪应的女儿纪桃,今年二十四岁,即将从华国美术学院博士毕业。
她虽然走了父亲的老路,却跟父亲不大对盘,老古板总是严苛,小时候训练她学画,捏着毛笔一坐就是五个小时,小女孩儿好动也不准离开,那会儿她总是哭总是哭,对父亲的隔阂也不自觉种下。
现在年纪大了,能够理解父亲当时的严厉教育,可隔阂散不去,与她最亲近的仍然是母亲,现在有疑问也是凑向母亲。
纪夫人倒是明白其中缘由,无奈笑了:“你爸啊,急着看一个节目呢。”
“看节目?”不是纪桃大惊小怪,而是她见过她爸沉浸在浩瀚书海中急切痴迷,却从未见过他为了看电视而慌张紧迫。
什么节目这么吸引人?
“《一代大师》啊。”
纪桃恍然,对这档节目也耳闻已久,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都知道国家电视台做了一档跟元芝先生有关的节目,揭秘元芝先生的生平。
在圈外人看来,也许他们的激动很难理解。但只有此道中人才知道,元芝先生是怎样的存在,他们见了元芝先生的作品,就跟脑残粉见了爱豆欧巴一样,三月不知肉味,痴迷不知方向。
如此一来,她爸的反应就可以理解了。
纪桃听见,她爸在守着节目开始前的广告期间,给老朋友打电话询问。
嗯?那位老朋友的儿子,原来就是《一代宗师》请过去的历史顾问?
纪桃听见她爸极其败坏的声音,大概对方不肯透露半句,惹急了她爸。
她不动声色走过去,在父亲身边坐下。
好歹也是学画画的,她也很想看看姜瓒先生的纪录片。
纪应挂了电话才注意到女儿过来了,很快妻子也跟着过来,说一家人看完电视再一起吃饭好了。
纪桃欢快答应,却跟纪应心里不约而同地想起,一家人时隔多久没有坐在一起这样温馨平静地看电视了?
在诡异融洽的气氛中,漫长的广告时间终于结束,《一代大师》的节目开始了。
开头是一曲清泠的琴曲,玉珠落盘,清冷雅致。配合着随后响起的笛音,当真是深得风致,一开始就足够抓耳。
“真好听。”纪应忍不住说,问纪桃,“这是什么曲子?”
“我上网查查……”纪桃摸出手机,“这曲子是《一代大师》节目组,专门找了国乐团谱的主题曲,喏,网上已经出来了。”
“帮我下在手机上。”纪应一本正经地说。他打算用来当手机铃声。
纪桃憋住笑,觉得她爸还挺有趣的。
父女俩原本尴尬的气氛,因为一首曲子而逐步圆润融洽。
电视上,短暂的片头过去,一个醇厚的男声字正腔圆地读起了开头引语。
“漫长历史长河,拥有无数闪耀的繁星,我们曾有幸窥得这些繁星的一面,而难得见其全貌,甚是遗憾。今天,我们追寻着其中一颗星辰的痕迹,寻找他划破天空的耀眼光亮,追根溯源,讲述一个——一代大师的故事。”
音乐转向苍凉深厚,沉闷的鼓点紧随而起,蓦地刺得人心神激荡,平生一股热血豪情。
画面一转,出现了一座深宅大院的府邸大门。
青砖黛瓦,木香大门,墙上垂着细细的藤蔓,上面开着白色的小花,放眼望去,宛若一片花海瀑布。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个面善目慈的妇人站在门后,道“来了”。
亲昵熟悉,就像是对待远归的游子。
看节目的纪应一家子都知道,根据前面的旁白叙述,这里应该是元芝先生后人的住所。那这位妇人,便是元芝先生的后人吗?
他们好奇了一秒,很快无暇多想,注意力都被幽静雅致的画面给吸引了过去。就像那位妇人的一句“来了”,让他们隔着电视,也油然而生一种心灵上的宁静。
枝头鸟儿喳喳作闹。
头顶灿夏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