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夜早早便撑着伞在门前守候了,当他看到马车中被抱出的二人时,心中像是被一根针扎了一下似的,随即抱起玉城疾步走入房中,昊阳则抱起香月紧随在后。
随队的军医赶紧吩咐人准备热水和姜汤,顾淮夜才将玉城放好,刚撤回手来却发现掌中还掺杂着血。
他捏起拳头,要全部人都退下,自己关起房门仔仔细细给玉城检查伤口。
他将玉城的蓑衣和斗篷依次退下,手快要碰到玉城单衣的衣襟时却还是迟疑了一下,稍稍思量便连人带衣服的将玉城全部浸入了一盆温热的水中。
顾淮夜自己也跳入盆中,面对玉城将她抱住,一手轻轻拍着玉城的脊背,一手轻轻压着玉城的腹部。不多时,玉城的身体微微一震,大咳起来。
顾淮夜心疼的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慢慢帮她顺着气,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别怕,有我在……”
玉城好似真的听了进去似的,咳了一阵后身体渐渐放松,整个人就瘫软在顾淮夜怀里。随后,他小心翼翼的将玉城的头发散开,仔细检查清洗着伤口,然后给她包扎好。
看着面无人色的玉城躺在自己怀里,他心中有说不出的痛与自责。要是自己早一点派出人马前去救援,恐怕她就不会受伤了。
澡盆里的水渐渐冷了下来,顾淮夜担心她再染风寒,可是他一个男子又如何给玉城更衣呢?他心中敬爱玉城,不肯在此紧要关头乘人之危,索性顺手扯下腰带将自己的眼睛蒙住,用手指一点点摸索着她的衣带,帮她脱去湿透的衣服,又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双手摸索着,将玉城用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军医和昊阳在门外守着,忽然门一开,只见一身湿漉漉的顾淮夜招呼他们进去,脸上尽是担心的神色。
“都尉,这是何人啊?竟劳烦您亲自动手包扎……难不成就是那位……”
昊阳欲言又止,顾淮夜皱起眉默默点点头。昊阳呼了口气,还好都尉料事如神,不然这姑娘恐怕此时已经成潭中水鬼了。
玉城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在姜汤的作用下她的额头渐渐渗出了薄汗。玉城想挣扎,可是无奈身体被束缚着,难受得紧,呼吸也很是困难,于是手脚不停的在被子里乱蹬乱踢。
顾淮夜坐守在床侧,感觉到她的动静干净睁开眼,连忙用手从两侧压住被子,防止冷风灌入,然后哄孩子一般的轻声细语道:“听话,别动,你刚喝了姜汤,不能再受凉……听话……”
可是昏迷的玉城不懂这些,她只觉得被什么闷着喘不过气来,偏偏这个声音在她耳边说不许动。
她恍恍惚惚间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自己淘气跑出去玩,却不小心淋了雨发高烧。娘亲煮好汤药坐在窗前喂给自己喝,那汤药苦的很,自己不肯,爹爹就会拿出个小糖人逗自己,说汐儿乖,喝了药就给糖人吃。
玉城明明记得刚才那汤药也难闻的很,为什么爹爹不给她糖人呢?为什么还把她束缚起来不许她动。是她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爹爹……爹爹……娘亲……”
她迷迷糊糊的呼喊着爹娘,但是却无人应答。玉城猛然记起,自己是在出逃,爹爹娘亲说好跟随自己来的……可是他们人呢?
玉城忽然觉得很委屈,小声啜泣起来。
眼泪从眼角滑落。顾淮夜顿时慌了手脚,赶紧将她脚下的被子打开一个小口,用手掌往里扇风,一边扇一边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不热了啊,听话……君汐。”
大约是挣扎得狠了,后脑触及枕头都觉得痛。她不由得吸了口冷气,忍不住轻呼一声。
“痛……”
顾淮夜又赶紧坐回床沿,用手指轻轻帮她拭去眼泪,又将她的头部放在自己臂弯,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
“没事了……没事了……过几天就不痛了……”
玉城觉得有一温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
是上官枫溪吗?
玉城试着轻呼着上官枫溪的名字,但是却无人回答。倒是那帮她擦眼泪的手指明显一抖,转而用手掌抚上她的脸。
感觉到熟悉的手掌和温暖,玉城再次枕着它沉沉睡去
“枫溪……枫溪……”
泪水噗噗的落在顾淮夜掌中。
顾淮夜不由得苦笑,明明是自己救了她,可她昏迷中却还想着上官枫溪,呼喊着他的名字。
“君汐啊君汐……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明白我对你的爱并不比上官枫溪少一分……到底是何年何日,你才会倾心与我?”
顾淮夜把脑袋靠在床边,疲惫的闭上了眼。
一日后香月慢慢醒了过来。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拽着负责照看她的昊阳追问玉城现在人在那里,是死是活。此时香月头脑还不大清醒,没头没尾的絮絮叨叨了大半天,昊阳被她一通没头没脑的自言自语弄得不知从何说起好,只好一边拦着她不给下床,一边招呼军医进来再给她检查一下身体,看是不是摔坏了脑子,说话疯疯癫癫。
香月见昊阳对她并不搭理,还说自己脑子摔坏了,虽然身上没力气,却仍旧挣扎着要下床找玉城。昊阳一个没看住,香月这就差点一头栽倒在桌前。
昊阳见她仍旧很虚弱,好说歹说连拖带拽的才将香月又安抚着躺回床榻。
老军医拎着药箱进来,左瞧又瞧,又给把了把脉,说是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呛了冷水,还有些发烧,再多睡两日就没事了。
香月脑仁生疼,她拽住军医的衣角不住问他。
“大夫,我家小姐呢?你可给她瞧过病了?那天马匹受了惊,她被甩进马车,撞到了后脑……还……还留了血。大夫……我家小姐血可止住了?人醒了没?我怎么没见到她啊……”
老军医看她心中十分挂念玉城,一旁的昊阳又是个话不多的主,自己走了昊阳恐怕又要被问得头晕脑胀,于是便把那天救出他们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香月听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安安稳稳了下来。
送走老军医昊阳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当丫鬟的真是天生操心命,他们家小姐可是都尉大人亲自抱回房中包扎伤口上药的,哪用得着她这个病号瞎惦记。可虽然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
昊阳思量半天,酝酿了一个略略柔和的语气:“刚才你听也听到了,你家小姐被我们都尉照料得很好,只是受了轻伤。你放心吧,过不了几日你家小姐估计就能下床了。”
香月躺在床上,回想那一夜的电闪雷鸣,这才想起还有两个家丁也掉入了潭中,连忙问昊阳是否有找到他们。
昊阳遗憾地摇摇头,“我们一小队人马分开两拨沿着潭边搜索,要不是松油特质的火把不会在大雨中熄灭,恐怕我们连自己的人都很难找回来……更别提那两个家丁了。我们赶到的时候,你跟你家小姐都已经快被潭水呛死……你说的那两个家丁……估计已经……没了。”
香月攥着被角,心中十分自责没有照顾好同行的人。眼下老爷夫人不在跟前,小姐全指望他们三人照料了。这下倒好,人都没到都尉府就没了两个人。香月想着以后的日子恐怕是要跟玉城二人相依为命了,自己更要将小姐照顾的妥当,保护的周全。这么想着,香月顿时红了眼眶。
昊阳看出了她的心思,好生安慰道:“你别瞎想了,就你这幅样子别说照顾你家小姐,你下地给我走几步试试?伤病员就该有个伤病员的样子,你好好躺着,我这就帮你去看看你家小姐情况如何,一会儿回来说与你听,行了吧?”
香月默默点点头,再三谢过昊阳。
昊阳轻轻掩上门,忽然挺感慨这对主仆如此情深。
想当年自己投奔都尉时也是个少年郎,他跟着一小队蛮族连夜举着火把入了城。与传闻中一样,这里是个中原人、夷人与蛮族聚居的小城,顾淮夜也是自己年纪相仿。
可是当他们少年郎还沉浸在美梦里时,年少的顾淮夜早已起床操练兵马,研读古书了。像都尉那样海纳百川又十分聪敏好学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十分钦佩。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昊阳决定跟随顾淮夜一生,护卫其左右,助他干成一番大事业。
顾淮夜将玉城安置在自己房中。期初昊阳也并未觉得意外,因为二人姓氏相同,大约是远亲。可是那日见到顾淮夜如此紧张这位姑娘,而且亲自关起门来为她检查伤口,更衣包扎,昊阳反应再迟钝也能看出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说是来帮香月查看他们家小姐伤势的,其实昊阳也不敢贸然闯入都尉的房间。他轻手轻脚走到房门前,小心翼翼的将房门闪开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