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珥最终还是没有把伯叔从隐门带出来,他本来是执意要跟银时斗上一斗的,谁知伯叔竟然劝说他离开,又私底下对他说,他想到办法让银时自动放他出隐门了,不过需要一些时日,让他先回建州去等他的消息,萧珥这才离开。
刚快马回到建州的府邸,萧珥就见林煜冷着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对萧珥说:“王爷,您回来了!”
萧珥正不解林煜这种态度,就听见屋外一阵喧哗声清楚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我要见楚阳王!你这个死奴才,知道我是谁的人吗?居然敢拦着我!”
“大人,王爷有令,军机重地,其他人不得擅入!”
“什么军机重地,我看你们这个府邸的人进进出出的,不一点事没有嘛?怎么到我头上就成军机重地了,你打量我是刚来那会,什么都不懂呢!”
萧珥听到这尖细的嗓音,就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也同林煜一样冷了脸,面无表情地看向林煜:“这都快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打发走?”
说到这个,林煜心里就有火。外边鬼叫的太监是如今在嵬州的皇帝派过来的,据说叫朱胜,他刚来那会儿,刚好赶上萧珥离开建州,林煜只能去接待他。
朱胜一个太监,穿地跟个贵公子一样不说,身后还带了浩浩荡荡足足有一百人。林煜当时都惊呆了,这个太监不就是来宣个旨吗?怎么看这架势,倒是像找上门来闹事的啊?要说闹事闹到楚阳王府,那林煜还真不怕,直接打出去就是。
可朱胜一开口,林煜就知道不是了,这个朱胜确实是来宣旨的,而且他这次的旨意还非要萧珥亲自接,说是不见到萧珥,他人就不走,任林煜怎么给他摆臭脸,他就是能赖着。这厚脸皮,也难怪皇帝选了他过来。
至于他带的那一百多人,有十几个是嵬州的官员,跟着过来做个见证的,那十几个之外的,全都是他们的各种亲眷。这群人一进入萧珥的府邸,就像几百年没进过人宅子似的,嗖地一下往府邸四面八方各个地方窜去,找到空的屋子就想住进去。
林煜对待这群无赖,自然是直接打出去,顺带扔到边境上威胁一两次,很快把他们制得服服帖帖的。
自从皇帝躲到嵬州,他身边那群臣子隔三差五就有一批要到建州来,说是奉了皇帝的旨意来请楚阳王回去救驾,然后自己就赖在建州不走了。司马昭之心,不要太明显,驻扎在建州的萧家军对这群大仓鼠从来就没有客气过。
至于太监,林煜倒是也接见过几个,但还没见过一个像朱胜这样,打他不还手但他叫唤地比杀猪还厉害,骂他他一句能怼你二十句怼到你完全没办法开口,你赶他他就日日夜夜守在门口不动就等你开门的时候。
林煜各种办法都想过了,好几次对他起了杀心,都因为想着萧珥的那句“能不杀就尽量别杀”的叮嘱而放弃了,这样两个人拖拖拉拉的,竟然也折腾了半个月,朱胜还没有离开。
没想到皇帝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才,萧珥目光中眸子微动,完全没有一点要关心安抚林煜的意思,换完便服就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楚阳王!”朱胜远远地看着萧珥,就朝着他大声叫起来,那气势,俨然是萧珥的老熟人,但是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萧珥跟朱胜素不相识。
朱胜没有一点尴尬地等到了萧珥走到他身边,忙推开旁边的士兵说:“楚阳王,奴才总算是见到你了,奴才这半个多月日日想着楚阳王,您终于愿意见一见奴才了。”说着,他袖子一动,竟然擦起泪来。
站在朱胜面前的两个士兵面色同时一黑,然后都悄悄地背过身去,假装看不到朱胜。林煜远远地见着朱胜这个样子,幸灾乐祸地看向萧珥,让你把人丢给我,现在看你怎么处理吧。
萧珥怎么处理呢?萧珥直直地走向朱胜,然后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完全没有给朱胜一个眼神,更不要在他身边停留了。
朱胜还带着眼泪的脸僵住了,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珥,他怎么能无视自己,从自己身边走过去呢?!他还有很多皇帝的话没有跟楚阳王说呢,想到这里,朱胜忙跟了上去。
萧珥在前面走地飞快,朱胜很快就被远远地落下了,他心有不甘地看着萧珥的背影,恨恨地站住,正要对着萧珥的方向大声喊,谁知嘴才刚张开,就被一个从远处飞来的脏布巾堵住了嘴。朱胜明白,他这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面对一个无赖应该怎么办?用冷漠相待就行。
朱胜再次出现在萧珥面前,就很老实了,他看着萧珥,把皇帝的旨意说了出来:“楚阳王,皇上说,您是他一心信任的,整个大启国最英武的王爷,他一直相信您是忠于大启国,忠于他的。无论是君臣旧义还是忠孝大节,皇上都恳请王爷带兵前往京城,为大启讨伐叛逆之贼人!”
皇帝之前的旨意,可没有这么客气的时候。萧珥眉头挑了挑,薄唇轻启,“皇上的意思,臣都明白,只是如今匈奴对我国土地虎视眈眈,臣实在是离不得边境半步,还请皇上体谅臣在战场之上,忠君之事怕是只能打退匈奴之后再说了。”
萧珥的话说地就像今天吃了饭一样的轻飘飘,显然是完全不把皇帝所说的君臣旧义,忠孝大节放在眼里。他曾经倒是讲尊君的,结果君让他差点丧命,他也是想忠君的,结果君跟匈奴勾结自掘坟墓。如今皇帝才想起两个人的君臣之义,是不是太晚了些?
“楚阳王不如听奴才说几句?”朱胜似乎早料到萧珥的反应,他眼珠转了转,不等萧珥出声就抢先说,“如今大启国的状况,相信楚阳王比奴才要清楚。咱们大启国虽然还叫大启,却是只剩下嵬州一个小地方并其他几个偏僻地不能再偏僻的版图,眼看着就要覆灭了。楚阳王却还是之前大启国的楚阳王,有三十万萧家军,睥睨天下。可是楚阳王想过没有,新启国可会容得下一个大启国的楚阳王?迟早都是一战,楚阳王莫不如现在为君而战,不管输赢,千百年后都是一段佳话,何必等到最后被动而战,不管输赢都是万世骂名呢?”
“哈哈哈!”萧珥大笑三声,第一次正眼看朱胜,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眉眼也不出色,但浑身却隐隐有清华的气质流出,“我萧珥没想到,此生还能遇着像公公这样一个,明知事理却还要一意孤行,撞死不回头的人。朱胜公公跟本王说的道理,我句句明白,可也有很多不明白想要向公公请教。”
朱胜目光微敛,语气平淡,“楚阳王请讲。”
萧珥神色恢复平静,语气冷淡,“朱胜公公可是昔日惨死于皇帝之手的朱丞相之后?”
朱胜的脸色瞬间大变,他瞪着萧珥,似乎不敢置信,这个世间居然还有人认得出他来,“你怎么会知道的?”朱胜的声音不再平稳,带着一丝颤抖。
萧珥知道朱胜,也是因为查先皇后的死因。先皇后死后,有好几个忠于先皇后的大臣都被牵连到,他们有些是自动请辞离开,有些却是被皇帝直接下令诛九族杀害。这些被处死的人里,就有朱丞相。
朱丞相是大启国出了名的贤相,出身贫寒,却被先皇后慧眼识珠提拔上来,一路坐到左相之位,为大启国百姓做了不少的好事,被大启国百姓铭记在心。朱丞相死之前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被牵连,直接把家中仆人遣散,自己的亲人却是一个没动,似乎完全没顾忌他们的生死。
世人都赞朱丞相大义,谁知道朱丞相是留有后招,早在皇后出事之前,他就把家中的孩子一个个偷龙转凤送了出去,朱胜就是他的小儿子。朱丞相死后,他的孩子很多还不知道,等到他们知道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有好几个忍不住去给朱丞相报仇,一下子暴露了行踪。
皇帝自然不可能让人知道他诛个臣子都被人骗,就派了暗卫去悄悄地处理掉朱丞相辛辛苦苦保下来的孩子。他把朱丞相所有的后人都杀了,只留了一个朱胜,倒不是他不想杀,而是因为没人找得到朱胜,朱胜就像从大启国消失了一样,没想到他居然在皇帝身边。
“你既然敢用真名来找本王,又赖在本王这里不走,为什么还要帮着皇帝对本王劝降?”萧珥目光一冷,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让本王猜一猜,你大概是想试探一下,本王到底要站在哪边,如果本王真站在皇帝那边,想必你就另想办法阻止本王向皇帝投诚吧?”
“啪啪”朱胜鼓了巴掌,面上平凡之色全部退去,露出他本身的气质来,他赞赏地看着萧珥,“不愧是楚阳王萧珥,果然有勇有谋,难怪镇国大将军死去后,还能带着萧家军壮大,独当一面。我确实是朱丞相的儿子,刚刚的劝降也不过是假意试探。”
“说出你的目的。”萧珥冷冷地看着朱胜,对这样一个人,他的耐心不多。
“目的?”朱胜面露疑惑地看向萧珥,“我能有什么目的,我的家人全部都不在了,我找皇帝报仇他们也活不回来,我还能有什么目的,不过觉得日子怎么过有趣怎么过就是了。正好觉得你楚阳王比较有趣,所以就来见你了。”
这还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又心有点城府的人,难怪能够悄悄地摸到皇帝身边还不被察觉。不过萧珥可不是皇帝,也不想陪他玩什么把戏。
“朱胜,既然你不跟本王说实话,那么本王这里也就不再欢迎你。本王对一个不欢迎的人,可没有林煜的温柔手段,本王的字典里,只有杀无赦这三个字。”
朱胜的目的,无非是想看皇帝不得好死,萧珥比谁都清楚,毕竟是血海深仇,可是朱胜来找他萧珥,想必还是不甘心自己现如今的身份,大概还是想往上爬吧,毕竟朱胜自小有贤名。但他一个太监,萧珥心中叹了口气,他能帮他走到哪里呢?倒不如赶他走过自在日子罢了。
朱胜似乎早就料到萧珥的拒绝,他不慌不忙地走到萧珥身边,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一些皇后娘娘的秘密,楚阳王不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