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婆子又拉着杨雁回的手道:“好孩子,我和你妈亲近,你又和绿萍亲近。我们绿萍也是个有福的,有你这么个好妹子。”
杨雁回心下不是滋味,却又不好抽回手。
看他们酒喝得差不多了。于妈妈、何妈妈便将饺子下了锅。没一会儿,一个个白胖的饺子便翻滚着漂了起来。待饺子开了一会儿后,她两个便将一个个元宝般的大肚饺子,用笊篱捞出来,盛到碗里端上桌。
秋吟也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她从陶罐里倒出来多半碗腌好的腊八蒜放到桌上,让杨雁回等人就着吃。
杨雁回本已吃了五六分饱,但看那饺子白白胖胖的十分讨喜可爱,忍不住便端了一大碗吃起来。
席间,绿萍笑说雁回变得不大爱说话了,一边又想着法儿逗她说笑。杨雁回便故意吃了好几个腊八蒜再跟她说话。
绿萍不敢吃这类东西,怕嘴里有味儿惹了主子不快。她平日身边也尽是些伺候主子的婢女,是以,甚少闻见这味道。杨雁回嘴里喷着蒜味跟她说话,她闻不惯,便不再逗着雁回说笑了。
看杨雁回对着腊八蒜大快朵颐,吃一口蒜再吃一只饺子,还时不时拿饺子蘸那腌腊八蒜的醋,绿萍忍不住暗暗摇头————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这番做派,只怕杨鸿、杨鹤明年齐齐考下功名来,她也很难高嫁。她有心提点表妹几句,可又觉得今儿个的杨雁回怪怪的,便没说什么了。
其实杨雁回重生后,最初是坚决不碰腊八蒜这玩意儿的。哪怕那通体碧绿的蒜瓣儿再入她眼,她也没有一丁点吃这东西的欲望。但在偶尔尝试过一次后,她就爱上腊八蒜了。不过平时她还是不大敢吃的。但今日不同,她是故意多吃的。
不知不觉将一大碗饺子吃完了,杨雁回才发觉竟然吃撑了。
吃撑这种事,若换了秦莞,只怕是难以想象。秦莞少动多思,时常食欲不振,从未有过这般好胃口。何况即使有,她也干不来吃撑这种事。
杨雁回觉得腹中有些难过,便挺着溜圆的肚子去后院散步消食去了。绿萍这次再不肯跑去后院跟她唠家常了。
众人酒足饭饱后,便各自去歇着。
闵氏又和崔婆子说了些闲话后,去秦家送鱼的几个伙计回来了。领头的伙计回完事后,又对杨崎道:“老爷,秦府的老太太有话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谁知道待高审是啥意思?我这么清水的文,为啥要待高审啊?
☆、搬石头
伙计这话,到叫杨家人和绿萍母女吃了一惊。
秋吟原本在灶间帮着两位妈妈洗刷碗筷,听到伙计的话,连忙奔去后院告知杨雁回这桩奇事。
杨雁回正在后院赶着鸭子玩,听了秋吟的话,丢下一群鸭子,急忙忙去了前头。她心道,八成是罗氏对那些绣品上心了。
果不其然,罗氏竟真叫身边的婆子对杨家的伙计传了话,让闵氏和雁回下次进府时,多带些绣品给她瞧瞧。
崔婆子闻言大喜,对闵氏笑道:“妹妹,我以前就说了,你那般好手艺,真不该藏着掖着。这下好了,让老太太看上了。既合了老太太的眼缘,还怕她赏得银子少了?”
闵氏却是面带难色。罗老太太那般身份,竟看上她的东西,她真是绣也不是,不绣也不是。
杨雁回看她为难,便劝道:“娘,你答应太姥姥的事,是‘不靠着卖绣品维持生计’。如今咱家确实不靠这个维持生计呀。不过是得空时,随意绣个花样子哄老太太开心罢了。”
杨崎闻言怒道:“你这没心肝的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娘平日真是白疼了你。她每日里里外外的忙,你还撺掇她做这些活计。”
这还是杨雁回头一次看见杨崎发火,立时便缩在一边不敢吱声了。可是杨崎发火又发得极有道理。闵氏素来疼她,她如今要报仇,要和秦家的主子们搭上线,却要闵氏受累。
闵氏心中其实也想接下这桩差事。不过是给老太太绣个东西罢了,一个老人家,能要多少绣品?高官家的老太太们向来出手阔气,她借此多赚些银子倒也不错。
如今她们的日子虽然也算宽裕,但杨鸿杨鹤既都是读书的料子,若要一直读下去,只怕也颇费银子。还有雁回,再过几年也该说亲了,她总要给女儿攒一份极体面的嫁妆。只是碍于答应外祖母的事,不好食言罢了。雁回的一番解释,反倒让她疑虑尽消了。
想到这些,闵氏便劝丈夫消气:“你跟孩子置什么气?看你把她吓的。我问你,上回是谁出的主意,和我一起在秦家门前站了大半个时辰,咱们才能再往人家府里送鱼?若真没心肝,她能想着为我这当娘的分忧?”
杨崎无奈道:“你就惯着她吧!”
闵氏眼里带了笑意,道:“我知道你是怕我累着。可咱家有这么多伙计,又有秋吟和于妈妈、何妈妈,我每日能做多少事?何况秦府的老太太既开了这个口,那就是给了咱们天大的面子。咱们哪里好随意拂了老太太的面子?”
杨崎蹙眉叹了口气,对妻子道:“说来说去,都怪我身子骨不争气,我若不用三天两头的吃药,你就算给十个八个老太太绣花,也由得你去。”
闵氏道:“你又说傻话,不过是给秦府的老太太做女红罢了,哪里就累着我了?”
杨雁回不由悄悄暗笑。她老爹老娘竟然当众这般甜甜蜜蜜恩恩爱爱,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感情和睦似的。
崔婆子却是暗道妹夫糊涂。寻常百姓家,好容易得了个与三品官家的老太太结交的机会,他倒还看不上眼了。不说别的,杨鸿杨鹤将来若真要做官,杨家在官场上没有半分关系,让他们兄弟两个怎么办?
她待要劝妹夫几句吧,这两口子却在这当口说这些话。都老夫老妻的了,还这般样子,到叫她不好意思插嘴了。
杨鸿不由低头轻轻咳嗽了一声:“爹,孩儿觉着娘说的有道理。”
杨崎不由骂道:“你也是个混账东西,亏你娘平日里总夸你懂事孝顺。”
杨鸿也不恼,只是对他老子笑道:“爹爹莫气,儿子也担忧娘没有精力做绣活。不如让雁回多帮帮娘,爹觉得如何?”
杨雁回不由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大哥,好好的怎么说到她头上了?她前世就很不耐烦做这些东西,只是没有更多事情可以排遣,又想在人前装出贤良淑德的模样,不得已才时常做些女红。怎么这辈子她还是逃不掉女红啊?
杨鹤望着杨雁回的目光里尽是同情,同情中还透着那么一丝丝欣喜。如此甚好,没人跟他抢着读水浒了。
杨鸿有些不敢看妹妹,他对这个妹子也疼爱得紧哪!现如今给她安排了这么一宗活计,他也怪不忍心的,便垂下眉目,语重心长道:“雁回,你日后要多跟着娘学习女红才好。”
闵氏喜道:“鸿儿说得对,我正有这个意思。”
雁回也不小了,旁人家的女孩儿,这年纪都能自己绣嫁妆了。偏雁回的针脚歪七扭八,当真可算是一手烂绣工。女儿也该多学些针黹女红了。她一边教着雁回,就能给罗氏绣些花样。
杨雁回心中暗暗叫苦,这下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她心下一百个不乐意,但为了表示自己是个孝顺女儿,还是挪到了闵氏身边,紧紧握住了闵氏的手,语气十分诚挚:“娘,你放心,女儿这次一定好好学女红,绝不让娘失望。”
杨崎听女儿如此说,这才消了气:“你这丫头,终于知道长进了。既是如此,日后要好好帮着你娘。”
这便是同意了。
闵氏便对崔婆子道:“那就烦姐姐回秦府后,帮我禀告秦老太太一声,她能看上我的手艺,是我天大的面子。日后秦老太太若想要人绣什么花样,只管跟我说。”
崔婆子道:“这就对了。不是我说的,这实在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绿萍也在一旁连连道喜,说姨妈这是得了一桩美差。
事情便这么说定了。
崔婆子和绿萍又在杨家小憩片刻后,便起身告辞,登车离去了。杨家人一直目送她们母女二人的骡车走远了,才相继折返回家。
杨雁回心道,这下可得好好问问父兄,他们三个躲在屋里到底在商议些什么。岂料还不待她开口,闵氏便拉了她,进了自己屋子。
闵氏拧身坐在炕头,只让杨雁回在她跟前站着。杨雁回苦着脸道:“娘,就算要教我做女红,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
闵氏却训斥道:“雁回,你今儿个是怎么了?绿萍招惹你了?你无端端对她那般冷淡。”
杨雁回装作不明就里的样子:“我待绿萍表姐怎么了?莫非我以前不是这样待她的?娘,我觉着自己待表姐很客气呀!”
闵氏待要教训女儿几句,不想却听她这么说,当下便也不忍心了。只以为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半会还没记起来绿萍,是以,才不肯对一个“陌生人”亲热。闵氏便道:“绿萍素来待你亲厚,你日后也要待她亲热些才好。”
杨雁回心下不以为然,面上却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连忙点头道:“哦。我知道了,娘别生气呀。”
闵氏这才从炕上起身:“也不知今日你庄大爷对你爹说了什么,我先过去瞧瞧。”
闵氏走后,屋里只剩了雁回一个。
杨雁回本也想跟过去瞧瞧,可眼角却瞥见炕上已然收好,只露着一道窄边的布料。她便莫名被那布料勾去了魂魄,忍不住走到近前,将那翠湖十色锦展开了一些。
纤长秀雅的十指,轻轻抚上那丝滑微凉的布料。或许在杨家的绿萍才是真实的绿萍,在秦府那个嚣张跋扈欺侮嫡女的狗奴才,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已才那般放肆而已。又或者,杨家这个亲热和气的绿萍才是假的,高门深宅里那个嘴贱心狠的刁奴才是真的。
哎。杨雁回重重叹了口气,或许她应该试着不要跟绿萍这样的人计较。她记恨的人已经够多了,又何必再跟一个处处受制于人的奴才计较?何况她还给她送来了这块布料。
这是她上一世的母亲的嫁妆。她的母亲当年,是为了生她才丢了性命。如今这嫁妆竟然又到了重生后的她的手里。这也真真算得上是天意了。
呆立半晌,杨雁回这才收好布料,往杨崎屋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提出来,本文侧重点失衡的问题。
所以我在第一章和本章这里说一下,我的这篇小说是重生复仇+种田。
复仇、宅斗的情节都会有,也不算少,但不会多过种田,不过,反派肯定也会被打脸打得啪啪响。只是复仇的事,要慢慢来,不会像别的重生文那样,一开始就各种波澜四起。
根据我自己的大纲来看,两方面的内容应该差不太多。
复仇这条线,肯定也会是本文的一个主要脉络,等女主复仇差不多了,故事也就临近结束了。
要不然我怕写着写着收不住了,或者主线写飞了。
而且都是种田的话,我也怕情节会流于平淡。
还有读者指出来,我的小说名字弄错了。大意是说重生文,只能是让主人公重回过去,重新再把自己的人生活一遍。
这一点我不太清楚。我觉得我这个也算是重生吧。反正目前没有想出更好的书名,所以也就先不改书名了。
☆、闺蜜的遭遇(上)
杨家的房子坐北朝南。前院里一株梧桐亭亭如盖,一株柿子树也是挺拔秀气。杨雁回屋前不远处有一株桃树,枝条已被挤挤挨挨的半熟毛桃压的低低的。
堂屋和杨鸿、杨鹤的门前,各架着两盆长势极旺的吊兰,藤蔓极浓密,低低垂下来,将底下的木架遮得严严实实,煞是好看。西屋的南边搭着一片葡萄架,葡萄架下砌着一张石桌。东屋是灶间,屋外靠墙竖着几辆平板车,一辆骡车。南边一排倒座青瓦房里,堆满了粮食、果脯并一些农具。
院中的青砖甬道东侧,打了一口井,井水清冽甘甜。距井口不远,有石灰砌的洗漱台。甬道西侧,用瓦片插地,围了两块小花圃,一个花圃里是薄荷,一个花圃里尽是凤尾花。
如今的时节,杨雁回最喜欢掐了薄荷叶洗净了泡水,水里再放上一块冰糖,等放凉了在喝,口感甚是清甜凉爽。
两个花圃前摆着一溜花盆,盆里多是芦荟,间杂着两盆鸡冠花,一盆蝴蝶花。饶是如此,前院里还有大片空地可供杨雁回嬉戏玩耍。她如今最爱踢毽子。活动的多了,便很难再像前世那样久坐,性子也因此愈发开朗。
南院墙外边,是一排五棵树龄十几年的槐树,如今也是郁郁葱葱,绿树成荫。街门西边紧挨着墙根处,开垦了一块小小的花圃,里面栽着十几株粉的、白的、紫的开得硕大娇艳的月季。
杨家后院里一株香椿亦是枝繁叶茂,与香椿隔着青砖甬道相望的是一株枣树。西墙根靠南边,栽着两棵桃树,树底下围着个鸡栏。桃树往北,又栽着两棵杏树,树下围着个鸭栏。
如今杏子已熟了,杨雁回什么时候想吃便随时摘了新鲜的杏子来吃。
靠北墙根处搭着个牛棚,里头卧着两头牛。牛棚外拴着头整日无精打采的骡子。北墙东边砌着个猪圈,里头喂着一只大肥猪。那只猪也是杨雁回的日常欺负对象。
青砖甬道东侧开垦了两片菜畦,一块菜畦里是割了一茬又一茬还在疯长的韭菜,一块菜畦里是每天拔好几棵都拔不完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菜畦北边,是一个约莫四五米见方的小小花圃。花圃里栽着几株月季,月季旁丛生着一小片紫茉莉。这紫茉莉又名五香梅,青梅村人却喜欢管这花叫“送闺女花”。
杨雁回觉得这名字颇有趣,听着倒像是有一桩故事,可青梅村人却说不清这花名儿的由来。
甬道西边搭着个瓜棚,棚顶滚着几个大冬瓜,棚底下还吊着几个小冬瓜。瓜棚往北,是用竹竿支的几个瓜架。左边的架子上,挂着几根鲜嫩水灵的黄瓜,右边的架子上吊着几个紫茄子。前头另有一处瓜架,上头爬满了或青或红的西红柿。
杨鹤爱吃豆角,这几日还吵着要再搭个架子种豆角。
西墙外头爬着满满一墙的爬山虎,如今风一吹起来,那一墙绿叶子随风翻飞,仿佛一墙碧波翻腾,任谁打外头经过,也要多瞧两眼。不过杨崎说,秋冬两季不好看,那稀稀疏疏蔫了吧唧枯黄发卷的叶子,显得萧条、破败,便想除了去。
杨家房前屋后所种的这些树,除了桃树和杏树外,那梧桐树、枣树、香椿、柿子树、槐树上,皆有几只鸟窝。杨家堂屋外边的屋檐下还有燕子搭的窝。
原本杨雁回觉得有鸟窝也没什么,按照寻常百姓的说法,有鸟肯来搭窝便证明这家人气旺。可是今早她便有些受不了啦。
杨雁回昨个儿睡得晚,今晨本想多睡一会儿,却被天刚亮就一早起来吱吱喳喳唱歌儿的鸟儿们吵得脑仁疼。不止鸟儿叫得她烦,后院里那些鸡鸭吵得也烦。
那只整天翘着尾巴的大公鸡,又是天蒙蒙亮就开始打鸣,招惹的母鸡也跟着咕咕咯咯一阵乱叫,连带着隔壁家的大黄狗也跟着狂吠,真可谓鸡犬相闻。
杨家的鸡,甚少关入鸡栏,都是散养在院子里。作为整个院子里的禽类,还是院子里最会飞的家禽,同时也是全青梅村飞的最高的家禽,杨家的鸡素来凶横。飞到骡子、老牛头上去撒泡屎什么的,那是常有的事。
更叫杨雁回难以置信的是,几只鸡时常飞到树上,和老鸹作伴睡几晚上。她一直以为,鸡是不会飞的,纵然飞,也不过能飞个一人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