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万太岁握住张长生夫妻二人,催动逆天改命之术,对姬尘来说必然十分不利,可
百里琴是无辜的,又岂能眼睁睁放任不管?
手心手背都是肉,加之万太岁实力不容小觑,要做到两边都保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谁舍谁留,让明珠陷入两难之境,季明铮却在此时,重重拍了拍张长生的肩膀。
“你们夫妻二人一旦汇合,姓万的必然要逼你们做法,凡威胁到百里瑕的事,即便你肯冒险,红先生也不会答应,但对六公主,也绝不能见死不救,不如我易容成你的样子,等他们放了公主,我自可想办法脱身。”
明珠马上否定了季明铮的建议。
“三哥,你想得太简单了,万太岁能成为一方霸主,必然不是寻常伎俩能糊弄的,只怕江湖经验比你丰富多了,我们能想到易容冒充的法子,他难道会想不到?除非他能验明正身,不然是不会放了公主的!”
季明铮皱眉。
“你说的固然也有道理,但万太岁身边,根本没人见过长生,他要怎么验明正身?”
明珠立即扭头看向张长生,被她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眸直视,本想隐瞒真相自行前往的张长生竟无法撒谎,叹了口气,将右手衣袖卷至上臂,露出一朵鸡蛋大小的青莲刺青来。
“我们天师一族传人,成年后会在臂上烙一朵青莲……万太岁定是得知了这点,若要确认,应该就是指这个吧。”
季明铮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道。
“这好办,你照样替我刺在手臂上就是了。”
明珠却没有说话,张长生手上的刺青看起来十分特别,不像是仅仅只在皮肤上着色那般简单……
果然张长生摇头道。
“三表哥有所不知,这并非普通刺青,而是按莲花形状挖掉那块肉,再用水银绣上去,因其疼痛非常人能忍受,所以每次绣完一片花瓣,都要恢复几天才能继续,我刺青的时候,整整花了三个月。”
听他形容,明珠便能想象到那有多疼,她不忍三哥受这样非人的苦楚,正打算再想别的法子,谁知季明铮眼睛都不眨一下,便铁板钉钉了。
“什么三个月,一天就够了!我一个皮糙肉厚的大男人,战场上刀伤剑砍的,这点疼难道还受不住?需要什么你就快去准备吧!”
张长生目光一震,还要再说什么,季明铮摆手制止了他。
“好了,讨论到此为止,总之我不会让你落在别人手上威胁百里瑕,时间紧迫,还不快去?”
张长生自知再劝也没用,也不再多费口舌,朝季明铮躬身一揖,说了句受苦了,便带着囡囡自去准备,屋内只剩下兄妹二人,明珠沉默了半晌,才道。
“三哥执意如此,除了要帮百里瑕,恐怕也是为了六公主吧?”
季明铮方才还挺拔潇洒的身影兀地一僵,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六公主和苏、容两家的其他人不一样,她是个好人,百里贤里通外敌的事,她也义无反顾帮助了我们,我有责任护她周全。”
虽然语气刻意平淡自然,但明珠提到百里琴时,她分明从季明铮脸上看到了一丝柔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吧!
姬尘曾告诉他,百里琴和许文弛的婚事泡汤后,季明铮虽然没有表现出特别在意,但一连几日心情都很好,柳宿出任务时,还曾看到季明铮蹲在公主府的屋顶偷窥,明珠一时不知该喜该愁。
喜的是自己哥哥这块深山老木头终于发了春芽,愁的是季明铮即将忍受的肉体折磨,还有面对万太岁的未知风险。
但她知道季明铮一旦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季家人就是如此执拗,她也如此,所以她不会再针对此事多插一句嘴。
可还有一个问题,此刻说出来即便不合时宜,明珠也无法忍耐了,卫长卿发疯前对姬尘的指控如同梦靥般纠缠着她,她必须问个明白,听季明铮亲口告诉自己,姬尘不是那一夜的男人,她才能释怀。
“三哥,先别走,我有话要问你。”
扯住季明铮袖子,见他露出微微疑惑的表情时,明珠又有些胆怯,但她用力一咬唇,还是问了出来。
“我与卫长卿成婚之日,出现在洞房里的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吗?”
话一出口,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像是正等待宣判的犯人般,紧张又迫切。
季明铮身体一僵,眼神开始变得复杂,许久后,他才缓缓道。
“为什么突然起问这个?上辈子的事,过了也就过了,何况我们季家的仇都报了,那个人是谁,还重要吗?”
明珠没想到一向磊落的三哥,也有逃避问题的时候,她捏着他袖子的五指收紧。
“你认为过去了?可对于你妹妹我而言,那一夜所遭受的耻辱和唾弃,永远都不会过去,因为那个人,季明珠现在还被世人看做淫@娃荡@妇,让季家蒙羞!你难道一点都不恨那个毁了你妹妹清白,毁了季家的男人?”
季明铮眉头蹙起。
“季家不是被他毁了,你明知幕后的指使是谁,他不过也是被迫罢了。何况即便知道是谁,你打算怎样?难道找他……报仇吗?”
季明铮的反常让明珠的心一点点跌入谷底,她放开手,目光碎裂开来。
“你果然是认识他的,这么说,卫长卿没有骗我,那个人……真的是百里瑕?”
“不是!”
季明铮连忙否认。
“这件事和百里瑕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明珠惨然一笑。
“如果不是他,你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季明铮一时语塞,这样的明珠让他感到害怕,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尝试着和明珠解释,但看她现在的摸样,他便知道之前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明珠前世所受的伤害如同一根深刺,已经在她心头扎根,若要拔出来,必然血流如注。
面对明珠的步步紧逼,季明铮定了定神,道。
“我没有遮掩,我只是觉得,前尘往事件件伤心,你不该继续陷在其中自我折磨。至于那个人是谁,我是真不知道,我若知道谁伤害了我的妹妹,难道还会放过他?总之,你绝不能相信卫长卿的鬼话,和阿瑕生了嫌隙!”
虽然这才是明珠想听的答案,可她还是执拗地确认。
“果真不是百里瑕?”
季明铮咽了口唾沫,道。
“不是!你们连孩子都有了,难道还不清楚?”
明珠知道他在隐晦地暗示什么,唯一令她想不通的地方,无非也是那粒红痣。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人!百里瑕眼看也该回来了,要和万太岁做交易,还需要他安排,你快回王府去吧!”
说毕,他再不看明珠一眼,逃也似的窜出门去。
季明铮的否认,并没有换来明珠想象中的轻松,三哥不是个擅于撒谎的人,他越是极力否认,明珠的怀疑便越深,她知道自己该相信姬尘,可是她并不喜欢自欺欺人。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姬尘,她该怎么办呢?
明珠缓缓抚上自己高隆的腹部,口中发苦。
见明珠无精打采地从屋内走出,冬莺和银莲连忙迎上前将她扶住,落梧和落桐亦围了过来,因为六公主的事,姬尘担心她的安危,但凡出门,除了虚宿暗中保护外,还加派了落梧和落桐。
落桐见明珠挺着个大肚子,脸色又不大好,有些担心她这是过于劳累了,连忙劝道。
“王妃,您这没多久恐怕就要生了,今后能不走动就不走动吧,殿下吩咐了,有什么事,交给我和落梧来做就行了,给殿下添个健康漂亮的小殿下才是要紧。”
若是往常听别人提起她和姬尘的孩子,明珠都要会心一笑,可是今天,她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四个丫头见状,都有些纳闷,纷纷猜测是不是那个口无遮拦的季三少又给她添堵了,冬莺作为明珠的贴身丫鬟,自觉比别人和明珠关系更亲厚些,便试探性地问道。
“小姐,莫非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派人进宫去请殿下?”
话音刚落,明珠猛地站住脚,倒让四人吓了一跳,以为冬莺说错了话,心惊胆战地瞥了明珠一眼,才发现她的双眼死死地定在不远处的侧院之中,根本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落梧和落桐循着明珠的目光望过去,发现院中那棵老梧桐树下,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头正靠在摇椅上晒着太阳,而明珠的目光便是落在那老头身上。
“他……是谁?”
才一开口,明珠便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三年前,她被抛尸荒野,那男子前来收葬,身边还跟着一名佝偻老者,男子带着帏帽,她无法看见面容,可老仆的样子,她却记得一清二楚,空荡荡的衣袍下一把瘦骨,两颊深陷,倒吊八字眉下,那双浑浊的黄眼仁写满了沧桑,就如同他现在的样子。
明珠甚至清楚的记得他那声叹息。
“少爷也是身不由己,不是您,就会是别人,还请少爷不要太过自责。”
落梧落桐对视一眼,虽然不解明珠为何会关注这老头,但还是如实答道。
“那位是秦公公,从前殿下在故都养病,瑜妃娘娘特别安排亲信秦公公前去照料,可算是从小看着殿下长大的老人了,因近几年他年岁渐长,身体也不好,殿下不忍他继续受累,才将他送回故都颐养天年,这不是殿下快要荣登大宝了嘛,老人家心里欢喜,死活也要亲眼看看,写信央了红先生许久,红先生才命人将他接回盛京的。”
明珠脑中嗡地一声,一时只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但她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强撑着立在那里。
还有一件事没确定,就还有一丝希望,明珠如此说服自己。
那老者似乎也发觉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看见明珠,先是怔了怔,随后面上显出几分激动,杵着龙头拐杖行至桥边,颤巍巍地给明珠跪下。
“老奴秦泰,刚从故都赶回来的,本该早些去向王妃问安,却又怕这幅摸样惊吓了王妃,老奴这里给王妃请罪了。”
明珠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秦公公的脸,但她还是挤出一个笑容。
“秦公公说哪里的话,听说殿下是你看着长大的,我正有些话想问你,落梧、落桐,快搀起来!咱们到那边坐着慢慢说。”
初次见面,明珠便说要问话,秦泰不由露出几分怔然,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跟着明珠走到梧桐树下的石桌前。
“老人家请坐吧!”
秦公公虽是奴仆,但因是姬尘生母的亲信,又看着顾姬尘长大,是极有体面的仆人,就未怎么推辞,欠了欠身便压着石凳边坐了。
两人落座后,明珠示意四个丫头站远些,这才缓缓开口。
“三年前,公公可是跟在殿下身边?”
秦泰闻言,有些忐忑的地点头。
“没错,那时红先生还没有来找殿下,从灵郡到盛京都是老奴陪着……”
说着,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作势又要给明珠跪下。
“朝暮楼的事,王妃一定也听说了,都是老奴没有保护好殿下,还请王妃恕罪。”
明珠一把将他搀住。
“那都是些陈年旧事,老人家不必自责,我只想问,殿下锁骨处,是不是曾经有粒红痣?”
秦泰闻言,有些奇怪地瞟了明珠一眼,似乎摸不准她问这个干什么,一时有些犹豫。
但转念一想,明珠知道此事,必然是姬尘曾向她提过一二,但怕她难受没有细说罢了,横竖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让明珠知道了,或许更能了解自家小主人的不易,从此加倍体恤他,倒也是一桩好事,便长叹一声。
“每次提起这件事,老奴就心酸,咱们殿下他……其实很不容易,从前百里衡那昏君明知他畏惧女色,还给他灌药,和那些女人关在一处,殿下为了保持神志清醒,竟用匕首给自己放血,身上多处都划了很深的伤,锁骨处也有,红夫人为了不让他留下疤,便给他用了特殊的药,伤口结痂后,那粒小小的红痣便也没了,我们都说没了挺好的,红痣长在女人身上是美人痣,长在男人身上,便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