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越泽侧目,看了看无人的巷子,低声道,“别怕,三哥带你去赌钱。”
“什么?赌钱?”顾越流面色大骇,拽着腰间荷包跳出二尺远,“我不去,被爹逮到会没命的。”
刑部和大理寺到处抓人抄家,查的就是设赌坊开青楼的那伙人,他可不想进刑部,回想顾泊远擦鞭子的神色,他忍不住夹紧了屁股,态度坚决,“要去你们去,我回了。”
亏他看顾越泽神神秘秘的以为有什么大事,真是好奇心害死猫,他后悔不迭,掉头就往回跑,但跑几步就被顾越泽抓住,他大急,“三哥,你要做什么,我没钱赌......”
顾越泽阴阴一笑,单手搂着他胳膊,“没钱你捂着荷包做什么,六弟,你老实说,三哥待你如何?”
“有钱一切好说,没钱免谈。”顾越流戒备的瞪着顾越泽,脱口而出。
顾越泽一怔,“我竟如此待你,放心,以后兄弟间不谈钱,谈钱伤情分。”
顾越流怀疑的看他眼,一时忘了挣扎,“真的?”
“比珍珠还真,六弟,你说我对你好还是大哥对你好?”顾越泽又抛出个问题,搂着他继续往巷子深处走。
这种问题不用想也知道答案,顾越皎在刑部为官,和囚犯打交道的次数多了,凶神恶煞,私底没少动他动粗,比起顾越泽,顾越皎恶劣多了。
顾越流不知上了顾越泽的当,待反应过来,人已站在一处破败的原木门门外了,里边传来压抑的飘渺的说话声,心知上了当,他转身就走,但被顾越泽桎梏着,后边又抵着顾越白和顾越武,他胀得面色通红,不得不得出个结论,“你们诓我?”
要不是三人合谋,顾越白和顾越武怎么一声不吭,亏他当他们是亲哥哥,人心隔肚皮啊,难怪顾越泽常说亲兄弟明算账,他算是明白了。
“我不会进去的,你们别想逼我就范。”
顾越泽挑了挑眉,抖了抖顾越流胳膊,鼓舞道,“别怕,爹不会察觉的,我和四弟他们早来过了,不也好好的?”
顾越流心里怕得厉害,顾泊远神通广大,谁知他是不是等着秋后算账,他坚决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的,他把头扭向一边,“我不会进去的。”
语声刚落,就看顾越泽抬脚踹开了门,朝里呐喊道,“长宁侯府六少爷来了。”
气得顾越流脸色泛青,很快眼角氤氲起了水雾,“三哥,你陷害我?”
“别怕,出了事三哥罩着你。”言罢,搂着顾越流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庭院杂草丛生,门窗简陋,风吹得窗户吱呀吱呀作响,顾越流缩着脖子,被强迫的带进了一间屋子,屋子中央有张桌子,七八个人围着,此刻正目光炯炯的望着他,顾越流心头发紧,正欲出声呵斥他们顶风作案,没来得及发声就被顾越泽捂了嘴,顾越泽对他们极为客气,“他被我父亲揍狠了,人多就犯浑,来来来,先玩几把。”
桌边堆着银票,银票上压着碎银子,桌上有个瓷碗,碗里搁着三个骰子,顾越泽一手捂着他嘴,一手凑碗里把骰子拿了起来,“我做庄,陪几位公公玩玩。”
闻言,顾越流更是惊惧,顾越泽竟和太监搅和一起,听口气,平日没少一块赌钱。
顾越泽朝掌心吹了口气,骰子掉进碗里,几个太监大喜,“三少爷打哪儿来,这手气,不是给我们送钱来的吗?”
一二三,小,几位公公皆买的大,全赔,顾越泽笑笑,趁顾越流不注意拽下他腰间荷包,“我六弟没见过世面,我带他来转转......”说着,数了银子递出去,开始下一轮。
顾越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顾越泽手里逃脱,然而顾越泽输得惨淡,荷包干瘪,内无分文,顾越流青着脸,恨不得揍他一顿,偏顾越泽正在兴头上,又拿了顾越白和顾越武的荷包,顾越流不骂人不喊叫了,形势所迫,真把刑部的人招来,他难逃罪责,顾越泽算是把他拉下水了。
他凑到桌前看了几把,无非比点数,大或者小,押多少赢多少,不知是顾越泽运气背还是几位太监运气好,顾越泽一把都没赢过,他咬着后槽牙,盼着顾越泽能赢一把,事与愿违,顾越泽就是输。
几位公公赢得满面春风,聊起了京城趣事,顾越流心思都在碗里的骰子上,没注意听,看顾越泽跟前的荷包干瘪下去,他急不可耐,一把推开顾越泽,气势汹汹道,“我来。”
赌桌上最机会换人,俗称会坏了运势,几个太监赢了不少,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瞅了眼外边天色,笑盈盈道,“天色不早了,今个就到这吧,六少爷若想玩,过些天跟着三少爷来。”
收了银钱,却是不想和顾越流玩了。
顾越流不忿,“哪有赢钱就走的道理,来来来,接着赌,我陪你们。”
几人眯眼笑着,不反驳,却也不吭声,顾越流意犹未尽,握着骰子,催促道,“来啊?”
“六弟不懂规矩让几位公公看了笑话,下回再玩。”说着,将顾越流拉到一边,“几位公公有要事就忙吧,我们哥几个过会离开。”
对顾越泽的识趣几位太监甚是满意,临走之前,其中一人落后两步,压低嗓音道,“三少爷想查的人已经死了。”
顾越流听得云里雾里,慈安宫是太后寝宫,顾越泽查太后寝宫做什么,想到毒害夏姜芙的人也出自太后寝宫,他难得没出声坏事,伸着脖子,看几人前后脚出了院子才问顾越泽道,“娘不是不让查这事了吗,三哥不听娘的话?”
幕后真凶是太后寝宫的人,不是受了太后指示还有谁,夏姜芙说皇宫水深,不让他们牵扯进去,顾越泽竟阳奉阴违?
“六弟,你想多了,我查的是去年趁我赌钱向刑部告密的太监,谁知死了,真是罪有应得,省得我花心思报仇了。”顾越泽满不在乎,收了桌上荷包,看里边还有几粒碎银,搂过顾越流,“今个儿多亏有你,替三哥省了钱,走,三哥请你去聚丰酒楼吃饭。”
顾越流嫌弃的拍开他的手,眼里满是怀疑,谁知道顾越泽是不是带他去嫖.娼,他才不和他们一起呢,“要去你们去,我回府找娘。”
外边到处是坑,还是夏姜芙身边安全。
顾越泽惦着银子,一脸惋惜,顾越流不上他的当,直直奔回颜枫院,好在夏姜芙还没回来,他心里松了口气,朝门口的丫鬟摆手,“夏水,把玉肤露拿来给我抹上。”
他的脸刚涂满玉肤露,顾越泽和顾越白他们跟着回了,四人并排而坐,谁都不说话,夏水手指勾了玉肤露,开始为顾越泽涂脸,心里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几位少爷对涂脸之事这般热忱自觉了。
夏姜芙进屋看他们在,心里欢喜,对不见影的顾越涵心生不满,“原本就黑还不注重保养,你大哥不好找媳妇,到他就更是难了。”
顾越泽佯装睁开眼,附和道,“娘说的有道理,二哥回来,您可得好好说说他。”
夏姜芙点头。
擦脸的步骤多,洗脸,敷脸,擦玉肤露,玉肤霜,完了再洗脸,抹玉肤粉,夏姜芙让他们躺着,挨个挨个给他们擦玉肤霜,商量着要不要再送点什么,只送胭脂水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让管事的清点过库房,她的嫁妆,够买下京城一条街了,想想这么丰厚的私产,不送些出去怎么成?
“越泽,你说私底下送五小姐些首饰如何?”不送点值钱的,夏姜芙心里不踏实。
顾越涵闭着眼,不问反答,“娘真看中五小姐了?”
国公爷德高望重,在朝一呼百应,为人不偏不倚,深得帝心,只怕不愿意和侯府结亲,俱顾越泽打探,宁婉静德才兼备,国公府有意送她进宫,闹起来,他们就是和皇上抢女人,不是找死吗?况且,毒害夏姜芙的主谋藏匿宫中,趁着皇上偏袒他们的时候不见好就收,失了帝心,有心人在皇上跟前编排几句,侯府将万劫不复。
还是和夏姜芙知会声比较好,“听说太后想让五小姐进宫......”
夏姜芙动作滞了滞,“你打哪儿听来的?”
顾越泽懒洋洋道,“不记得听谁说的了,娘,我们总不好跟太后抢人吧?”
夏姜芙浑身一松,“没影的事儿,她啊,多半是你大嫂了,想想娘送她什么些好,你大哥近日东奔西跑,黑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好在她不嫌弃......”
顾越泽哭笑不得,真想让夏姜芙多出门看看其他府少爷,比他们黑的多了去了,他们几兄弟,真不算黑,只是夏姜芙爱拿她自己作比较,他们哪儿比得上?但他还在纠结宁婉静进宫之事,方才几位公公的确透了那么个意思,宁婉静端庄淑雅,去年宫宴皇上就属意她进宫了。
“娘,听说五小姐不怎么出门,我记得宫里那几位入宫前好像也这样......”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俗称避嫌。
夏姜芙食指在他脸上按捏,不在意道,“宫里那几位是端着架子故作清高,五小姐美名在外,怕招惹闲话,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顾越涵听出来,夏姜芙是打定主意要顾越皎娶宁婉静了,他蹙了蹙眉,没有争辩。
他这个娘,很多时候他也是看不懂的,拿夏姜芙的话说,女人如书,随便个男人就看得懂的叫话本子,不叫书。
顾越流因着赌钱之事,一直提心吊胆,性子安静了许多,看在夏姜芙眼里,以为他是为了宴会之事,欣慰至极。
小儿子,上道了。
这日,天空湛蓝如洗,昨晚歇息得早,天儿刚露出鱼肚白夏姜芙就起了,描眉梳妆,细心装扮通,衣衫是针线房刚送来的,桃红色海棠缠枝褙子,下系着同色的金丝长裙,头戴簪花步摇,明艳俏丽,不失富贵,顾泊远见了后,拧着的眉就没舒展过,还是顾越流拍马屁道出了他的心声。
“娘,看着您哪儿是找儿媳妇,找意中人还差不多。”
夏姜芙穿着艳丽,桃花妆将她的妩媚表达得恰到好处,与记忆里的人儿重叠,可不就是夏姜芙二十年前喜欢的装扮?
顾泊远在书桌前翻公文,头也不抬道,“小六的意思你穿这身太过轻浮,紫色更搭。”
顾越流围着夏姜芙转了圈,顺势扶着她往外边走,“不啊,娘穿这身就很好,跟桃花仙子似的......肯定能惊艳四射,别换啊娘。”
“嗯,娘听你的,你爹就是个瞎子,娘不和他一般见识。”夏姜芙低头瞅了眼身上装扮,无论她穿什么,顾泊远嘴里只一句,“不太好。”
这么多年,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妈宝029
府里宴客, 顾越皎向刑部告了一天假,母子几人到寿安院给老夫人请安, 屋里丫鬟禀说老夫人身子不太爽利, 还没起床。
夏姜芙隔着藏青色棉帘朝里屋瞅了两眼,玲珑搓着手帕, 心跳如鼓, 小心翼翼凝视着夏姜芙,眼底尽是艳羡。
老夫人说夏姜芙出身低微, 还干过摸金的勾当,遇上侯爷才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她竭尽所能, 也能挣得荣华富贵, 不经意抬头,扫过夏姜芙头上金光闪闪的步摇,玲珑紧了紧手帕, 随即低下头去。
“皎皎,拿牌子请太医来瞧瞧, 一阵凉一阵寒的,你祖母年纪大,别拖出毛病了。”夏姜芙懒得想老夫人真病还是假病, 病了就看大夫吃药,她尽到本分就够了。
顾越皎嗯了声,拔腿朝外走,顾越流忍不住扯了扯夏姜芙衣衫, 小声道,“我看祖母想作妖,娘做什么给她面子,要我说......”
顾越流不喜欢老夫人,要不是看在夏姜芙的份上,早翻脸了。
夏姜芙垂眸倪了他眼,拉开他手臂,语重心长道,“没她就没你爹,没你爹就没你,别乱说。”
顾越流撇嘴,“他又不是我亲爹......”
“不是你亲爹就不孝顺他了?好了,你和你二哥他们守在这,我找你爹去。”夏姜芙递了个眼色,顾越流不情不愿朝里走了步,端着粗噶的声抑扬顿挫道,“祖母,孙儿给您请安来了,您听得见孙儿的声音不?”
“祖母的乖孙哦,听见你的声儿祖母就好了,皎皎啊,别劳烦太医院的人了,祖母好了。”屋里,老夫人声若洪钟,浑厚有力,哪儿像生病之人有的气势,顾越流重重哎了声,朝外喊道,“大哥,大哥,祖母好了,用不着喊太医。”
夏姜芙促狭的笑了笑,老夫人心疼孙子,料定是这么个结果。
半晌,嬷嬷从内室出来,唤顾越皎他们进屋,目光逡巡一圈不见夏姜芙人,蹙了蹙眉,当着顾越皎他们的面没多说。
不一会儿,顾泊远跟着来了,见到自己唯一的儿子,老夫人愈发精神抖擞,喝了两碗粥,问起宴会的细节,顾泊远挑了些细节聊,陪着老夫人吃过饭,聊起近日闹得人心惶惶的抓赌嫖.娼之事,老夫人少不得要叮嘱几个孙儿一番。
顾越流本就心虚,闻言,更是精神恍惚,他缩着脖子,眼神闪烁的望着顾越泽,顾越泽嬉皮笑脸道,“祖母放心,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们心里有数。”
老夫人又去看顾越白他们,几人点头如捣蒜,她这才笑了起来。
倒是顾泊远,不动声色端详了眼顾越流,敛下目光,没过问此事。
半个时辰后,管家说承恩侯府的马车到门前了,顾泊远这才带着顾越皎他们迎了出去。
近日顾宁两府的亲事成为京城热议,过府的夫人小姐们不乏有看热闹的,有奔着裴夫子的名花来的,不管什么原因,府上宾客满座。
花团锦簇的园子里人头攒动,小姐们穿着艳丽的服饰穿行期间,仿若翩翩起舞的蝴蝶,朝气蓬勃。
八角飞檐的凉亭里,夏姜芙心不在焉陪着柳瑜弦她们闲聊,频频探头看向不远处的回廊,生怕错过了什么。
柳瑜弦喝着茶,故作好奇的循着夏姜芙视线望去,葱翠的树木,回廊掩映其间,看不出有什么,她不经意道,“顾夫人是在等人?”
宁国公府到这会都没人来,排斥之意显而易见,夏姜芙就看不明白?
外边都在传夏姜芙上赶着巴结宁五小姐的事,甚至故意放出两府结亲的消息败坏五小姐名声,国公夫人真应了这门亲事,往后谁想娶国公府的小姐依葫芦画瓢败坏宁府小姐名声即可,真到那步田地,国公府还有何名声可言。
换作她是国公夫人,也不会应这门亲事。
不仅不会应,还会和夏姜芙反目。
“顾夫人等的人不会来了,别白费了心思。”柳瑜弦不阴不阳说了句。
夏姜芙侧目,对上柳瑜弦笃定的目光,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她就说柳瑜弦咋来得这么早呢,原来是看她笑话来的,只怕其他夫人也是这般想的吧,她不在意的笑了笑,“事在人为,凡事总要努力争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