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们很兴奋,因为金紫荆一直被看作金像奖的风向标,褚青摘得影*帝殊荣,便意味着,他极有可能在一个多月之后的升级典礼上拿到连庄。
要知道,金像奖自1982年创办以来,还从未把最佳男演员的桂冠颁给本土之外的家伙。
所以在后台采访时,记者略过金紫荆,直接狂轰乱炸,似非要逼他说出:“是啊,我很有信心干掉刘德桦,干掉周星弛,成为史上首位外来户影*帝!”
就是一群没节操的货,褚青又不傻,哼哼哈哈的含糊过去,并保持了对前辈们应有的尊敬。
待他回到座位,刚好听见颁奖嘉宾念周星弛的名字,《少林足球》六千万的票房不是白刷的,接连搞定了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两项大奖。
周星星站到台上,满脸欣慰,笑称自己是“资深新晋导演”,并感谢一帮跟着打拼的兄弟们。
褚青快把巴掌拍烂,由衷祝愿,无论这个人有多少是非争议,在影迷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
颁奖礼至此结束,大概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主办方已经穷到不要脸皮,居然取消了惯例晚宴,挽留一下都不敢。
大家也都见怪不怪,纷纷散去,各找乐子。
晚十点,科学馆门口。
大厅里渐渐冷清,人群稀落,一场无惊无喜的典礼平淡落幕。刘晔立在街边,身形消瘦,正跟伙伴们告别。
阿关本想和他聚聚的。但人家行程忒紧,得连夜飞回剧组,只得遗憾作罢。
“好好睡觉吃饭,别太拼命,再瘦就成杆儿了!”褚青抱了抱这家伙,轻声叮嘱。
他这次见到刘晔,别的印象没有,就觉着特疲倦,浑身透着一股睡眠不足加操心操肺的颓废劲,不由略微担心。
“嗯。我知道,哥,你也保重。”
刘晔的嗓子低哑,咧嘴笑了笑,随后转身,挥手拦了辆出租。他弯腰坐进去,从车窗探出脑袋,再次摆摆手。
“轰轰!”
车子启动,拖着红色的尾灯。在茫茫中迤逦而去。
褚青和关金鹏看着那条长街,同时抿抿嘴,都有些落寞。他最最讨厌的就是离别,尤其现在。朋友们各有事业,长期忙碌,若要再会,也许是一年之后。两年未知,甚至三年不见。
过了片刻,阿关才收回目光。问道:“青仔,你要回家么?”
“嗯,回去睡觉。”他懒懒的抻了抻腰。
“我送你?”
“不用了,我还得到附近买点东西。”
“ok,那你看好这个。”阿关指了指他手里的奖杯,轻飘飘的拈着,下一秒扔掉都不意外。
“没事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先闪吧,我自己走。”他笑道。
“那拜拜!”关金鹏也跟他告别,自去停车场取车。
转眼间,就剩褚青一个人。
微风清凉,夜空剔透,月亮照着霓虹,霓虹映着人脸,人脸泛着流光,行路匆匆,异彩纷呈。
他踩上路边的细石,胳膊平展,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白衬衫,黑西装,笔挺端正,从肩膀到裤脚,直泄成一条长线。
背后的车灯闪烁,白漆漆的光亮,擦过他的发梢指间,勾勒出一抹朦胧的轮廓。
锦衣夜行,大抵如是。
“叮叮咚!”
“叮叮咚!”
短信的声音不断从口袋里传来,褚青没去理会,直走完了这条街,到了路口,才跳下方石,摸出来看了看。
“青仔,恭喜你啊!”
这是陈果。
“我居然又输给你个衰仔!”
这是刘德桦。
“老弟,继续加油!”
这是林鳕。
“恭喜……”
这是林佳欣。
他见了最后一条,不禁舔了下嘴唇,感觉特复杂。前天的那次约会,他没去,也没打电话解释,就发了条短信,两个字:“抱歉。”
此后,林佳欣便不再与他联系,许是尴尬,许是生气,许是自动远离。
褚青十分愿意把这场误会,仅仅当成是误会,因为根本就没有开始,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只是彼此的理解错误,才造成了某种微妙的承诺。
而此刻,她偏偏又发来了信息,他不晓得对方怎么想,所以才觉着纠结。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客气的回复:“谢谢。”
消息发送,几乎是一秒钟后,电话就猛地震动,同时铃声响起。
“林佳欣……”
褚青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紧紧皱眉,手指虚按数次,始终不确定该不该接。
可紧跟着,铃声“哔”地顿了一下,又有一个来电显示在提醒。
“嗯?”
他微微一怔,见“媳妇儿”三个大字明晃晃的戳在上面。这就没啥好想的了,立即按了接听。
“你特么在哪儿呢?”就跟音爆了似的,话筒里传来嗞拉嗞啦的一声大吼。
“噫!”
褚青撤了撤耳朵,等那边暂时安静,才贴过去,道:“我在香港啊!”
“屁话!我问你现在在哪儿呢?”范小爷继续吼道。
“我,我,颁奖刚完事,我往回走呢。”
“快点滚回来!我连个鬼都没看着!”
“呃,你在哪儿呢?”他心脏骤然一跳,有点恍惚。
“我在科学馆门口!”
…………
如果今晚,有在附近散步的市民,那他保准会看到:一个人模狗样的家伙,拎着座奖杯,从这头得瑟到那头。而十几分钟后,丫又跟神经病一样,从那头跑回这头。
哎呦呦,年轻人的世界太疯狂了!
褚青脑袋里一片混乱。皮鞋啪嗒啪嗒的点着地面,硬硬的直硌脚,黑色的夜,夹着雪亮的光,自身侧呼啸而过。
他跑啊跑啊,只见前方的路越来越短,越来越宽,最后,到了科学馆的小广场。
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等在那里,什么都没带。只挎着个包。好像出发的特匆忙,衣裳搭配很怪,红色的短棉服,却穿着条浅绿色的裤子。
若是以往,她宁肯死在家里,都不会穿出来见人。
此时,听到脚步声,丫头迅速转过身,脸蛋满满的不爽。道:“什么破奖啊,这么快就完事了?”
“你,你……”
褚青支棱着双手,似迷路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先喘了两口气,沙沙的笑,忽然又抑制不住的鼻酸,待强行忍住。声音已变得嘶哑,问:“你怎么来了?”
“来查岗!免得你跟别人勾勾搭搭的!”
范小爷把包往他怀里一摔,道:“我饿。我要吃饭!”
“呃,那回家附近吃吧。”他握住她的手,四处望了望,又伸胳膊拦车。
“哎,这就是金紫荆啊,还挺漂亮的。”她抢过奖杯瞅了瞅,兴奋道:“我就说你行嘛!你看看,果然拿奖了!”
褚青不吭声,只看着她笑,自见了女朋友,他情绪始终乱糟糟的,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很快,俩人坐车到了老巷子,在那家茶餐厅大吃了一顿。范小爷真是饿了,自己干掉了两碗面、一份烧肉外带半笼包子,震惊四座。
他有好多的话想问,只是憋着,临近午夜时,俩人才回到家中。
……
“噫,这房子真破!”
范小爷第一次来他住的地方,进门就很嫌弃的吐槽。
“不错了,搁香港买一套这么大的房子,得上百万呢,我这算白住,知足吧。”
褚青把她的衣服挂好,又烧了点热水,才坐到床边,拍拍大腿道:“过来!”
“干嘛?”
她蹭过去,偎到他怀里,故意装傻。
“你老实说,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就想看看你么。”
“干嘛不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嘛!”
“戏呢?”
“暂时没有,这两天歇着呢。”
“啥时候走?”
“明天就走。”
“……”
褚青拧着眉,总不太相信,追问道:“你真没事?”
“没事,我真没事!”
范小爷继续强调,瞧他仍是一脸怀疑,嗖地站起身,怒道:“你有病吧!我来看看你怎么了?你哪会不也从上*海跑来横店看我么?”
“我那是想见你,冲动了。”
“那我特么就不能想见你?我特么就不能冲动一次?”她感觉特委屈,都带了点哭腔。
丫头没撒谎,从她和路小佳深入的谈完话,心里面就始终缠绕着一股念想。原本合计着,很快就能消散,结果越来越强烈,念想变成了思念,思念变成了无法抗拒。
除此之外,她自己虽然不肯承认,但确确实实的,产生了某种危机感。路小佳的言语,让她恍然发现:擦!我男朋友居然这么吊?我男朋友居然这么多人惦记着?
这使得她颇为恐慌,就像百分之百确定的东西,忽然有人告诉你:嘿,别傻了!哪有那么靠谱的事儿?
两种因素加在一起,终于叫她飞了一千多公里,颠颠的奔袭到香港。
而褚青呢,之所以觉得古怪,是因为以前做这种事的是自己,他已经习惯了为她奔波劳碌,东跑西颠,冷不丁被对方来一次,还真不适应。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错了。”
他手一伸,紧紧抱住对方,根本见不得她的委屈样子,赶紧哄道。
“别以为说几句好话,你就没事了!”丫头哼哼唧唧的不爽。
“那你说,我咋补偿你?”他笑道。
她一瞅,就晓得这货在想啥,撇嘴道:“给我憋着,不许碰我!”
……
褚青没忍住,范小爷也没忍住,俩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那张破床咯吱咯吱的近乎崩溃。两具身体紧紧纠缠,分开,又纠缠,最后散了架似的横躺在床上。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他问。
“早上九点。”她还微微喘息着。
“那快睡吧,不然没精神了。”
“嗯。”
丫头枕在他胸前,合上眼睛,但过了一会,又缓缓睁开,那双眸子在今晚显得格外黑亮。她轻轻动着手指头,在男朋友的胸口慢慢画圈。
“睡不着么?”
褚青感觉到她的动作,也睁开眼,低声问道。
她晃了晃脑袋,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发丝磨蹭着皮肤,带起细微的沙沙声,顿了顿,忽道:“我们先订婚吧。”
“啊?”
他全身都颤了颤,压根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啊?不订拉倒!”
范小爷抬起头,似害羞似傲娇的转过身,使劲一扯被子。
“不是不是,谁说不订了?”
褚青连忙把她翻过来,特诧异的问:“你怎么,怎么……”
“我没怎么,我就是……”
范小爷张开胳膊,搂住他的后颈往下压,轻抵着自己的鼻子,道:“就是忽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他仍然觉得不太真实,完全没多少惊喜,反而惴惴小心,生怕一梦醒来。
丫头稍挺起脖子,咬了咬他的嘴唇,笑道:“我想明白了,我这辈子,大概都离不开你了。”
“……”
褚青好像定住,看着这个小姑娘出神。恍惚间,仿佛一下回到了从前,在那个公交车站的站台上,阳光刺眼,明媚清晰。
他甚至觉得,哪怕人生重新开始,他们也会再一次相遇,再一次钟情……因为,我们生命中的温暖就这么多,我全给了你,你全给了我,如果离开,还怎么可以对别人微笑?
屋子里很安静,时间也停了下来,不敢叨扰,俩人依偎着,近得连呼吸都互相湿润了面庞。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一声:
“砰!”
褚青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震得楼板都晃了晃,随即就开始满卧室转悠。
“干嘛呢你?”
范小爷正享受美妙世界,结果被强行打断,忙坐起身,扯着嘴角问他。
“我得找个,找个东西。”
他继续踅摸,心中烦躁,特么的这档口,上哪找戒指去啊!
褚青挠挠头,忽随意一瞥,眼睛顿时一亮,伸手拿过书架上的金紫荆奖杯,然后转身面向床,左腿屈起,右腿跪地。
理论上,此情此景足以秒杀任何一个姑娘的少女心和泪点,可看看这家伙,画风怎么就那么差劲!
白背心,大裤衩,在黑不隆冬的屋子里,举着奖杯单膝下跪,咋瞅咋像停了电的胜利女神。
“噗哧!”
范小爷一下子就喷了,使劲捶着床,喘着气道:“太傻了你!”
“啧!严肃点!别笑!”
褚青一本正经的板着脸,道:“呃,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将来的某一天,你愿意,愿意嫁给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