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孔兆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磕头,岳托心中一阵鄙夷,又大感恶心,只恨不得提刀将这厮杀死当场,可这样却便宜了这条狡黠的狗贼。
而且,他右手其软如棉,却是使不上劲来。
“孔兆,不许动,抬起头来。”
岳托这虚弱的一声喊让孔兆如同中了定身咒,立即不动了。
看到他血肉模糊的额头,岳托冷冷地笑起来。
笑毕,一个让孔兆惊得冷汗直冒的情景发生。却见,岳托回过刀去,慢慢地在脸上刮着,直刮得刀上全是白色黄色的脓液。
孔兆:“爷,你这是怎么了?”
“过来,爷告诉你。”岳托朝孔兆勾了勾手指。
孔兆跪行着向前几步,走到岳托面前。
岳托:“爷已经病得没有半点力气,刚才又说要宰了你,你为什么不反抗。咯咯,孔兆,你武艺虽然不成,可此刻之需伸出一只手,扼住我的喉咙,只需片刻就能杀了我。来,动手吧,杀了我,你还有机会抢一匹马逃走,来吧,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孔兆浑身乱颤:“爷,爷,奴才对你是一片赤胆忠心,如何做得出这种弑主的事来。”说到这里,他又开始号哭起来。
“没胆的东西,摸摸你的下面,还有卵子,还算是个男人吗?你们汉人,都是懦夫。”说着话,岳托将粘满了脓液的刀子慢慢朝前刺去,速度慢得好象蜗牛。
如果孔兆愿意,轻易就能躲过去。
可说来也怪,他就如同被这把刀子魇住了,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如同被外面的冰雪冻得僵住,竟忘记躲闪,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这把刀子一点一点刺入自己的身子。
没有任何痛觉,也不知道刀子刺进去多深。
血渗出来,在他胸前的棉衣上扩散出红色的一快。
突然,岳托的手一松,刀子落到地上,面上露出鄙夷之色:“好,我相信你的忠诚了,果然是一条好狗。孔兆,没错,爷是得了天花,估计这几日就会死。既然你如此忠诚,就陪爷一道共赴黄泉,一路上,爷也不寂寞。咯咯,这病,不能爷一人害,得过给你。咯咯,来扶爷起来,然后让亲卫进来抬我回中军大帐。”
笑声中满是疯狂。
死里逃生,孔兆猛地清醒过来,手脚麻利地给岳托蒙上脸,然后又请岳托的亲卫将他抬了出去。
……
天黑了下去,孔兆坐在一面土围上面,目光落到前面火光冲天的济南城墙上。
他保持这个肢势已经一个时辰了,只感觉身上已经被冻得没有知觉。手边,葫芦里的酒也已经凝成了冰坨坨。
“再这么下去,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可是,就算回营,我一样会死……”
“被岳托刺了一刀……他的脏病肯定会过给我的……可怜我才二十出头,人生才刚开始,难道就这么完了……叔叔,叔叔,你再什么地方……你好狠心,将侄儿一个人丢在虎狼窝里,受尽了建奴的欺凌。还数什么好的前程,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能有什么前程可言。现在,侄儿就要死了,你满意了吧?”
想起叔叔孔有德,孔兆心中不觉一阵悲愤。
又想起岳托那把粘满天花病人脓液的刀,孔兆心中一片冰凉。
他还没有得过天花,被这把刀刺中,估计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岳托,狗贼,狗贼子,你死就死吧,为什么要拖我下水?
我也是糊涂油蒙了心,当初在盛京好好的少爷当着,可就因为叔父要让我当官。又想到做了官以后的风光体面,却到关内来了。
活该,活该啊!
想到悲处,泪水又涌了出来。
天黑了,可战斗还没有结束,前面城墙上搭满了云梯,密密麻麻俘虏如蚂蚁一样被清兵驱赶着大叫着向上攻去。上头的矢石火油雨点一样打下来。血腥味在大风中鼓荡,熏得人心中一阵阵发紧。
这几日,清军就如同发疯了一样,对于济南的进攻就没有停歇过。
城墙下的尸体也没人收殓,一层层码上去,已经达两米高。又被冷风一吹,冻得瓷实。
人再这么死下去,说不定尸体就要堆上城头了,可怜啊!
孔兆突然怀疑岳托本就想用尸体在城墙下堆出一个坡道,反正死的都是汉人,以岳托的歹毒,这种事情他绝对干得出来。
罢了,罢了,我这会是死定了,想这些做什么?
一袭大氅披到他身上,带了一丝暖和的感觉:“少将军,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时辰,再这么下去,可要冻坏的。”
孔兆艰难地回过头去,就看到一张普通的脸,穿着一件破烂的汉军旗军服。有点眼熟,可怎么也记不起他是谁。
不过,能以少将军称呼自己的,应该是自己的老部下。
孔兆:“你是……”
那士兵:“少将军你忘记我了,小人姓梁名满仓,卯队伍长。”
“梁满仓,好象有点印象。”孔兆还是记不起这人究竟是谁,这个梁满仓长得实在太普通了,不高不矮,不瘦不胖,是那种看过就忘的相貌:“你怎么在这里?”
他心中也是奇怪,自从泊头镇大战,自己手下全军崩溃以后。回到山东岳托老营之后,部队就被建州人给打散编到其他部队中去了。到现在,他孔兆手下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孤家寡人一个。
这个梁满仓是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怎么又跑到自己这里来了?
梁满仓:“禀少将军,小人自从那日在泊头镇和你失散之后,在河北浪荡了一些日子。听说岳托将军的老营在济南,估摸着少将军也来这里,就千里跋涉跑了过来。也是运气,少将军果然在这里,也不枉小人这一路辛苦,正好贴身侍侯。”说到这里,梁满仓面上露出高兴之色。
孔兆见他的欢喜很是诚挚,心中也是感动。是啊,自从自己倒霉,被发配到过来教清人学炮以来,以前的那些老部下见他失势,又怕得罪建州人。见了他,避之如同蛇蝎,惟恐受到牵累。
倒是这个梁满仓,竟然巴巴儿千里来寻,且不顾自己倒霉到这等程度,前来侍侯。
孔兆心中感动,忍不住叹息一声:“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看到我已经倒霉成这样?建奴就没拿咱们当人看过,若我是你,既然已经脱离清军,就不会再回来了。天大地大,何处不是安生之所。”
听到孔兆称清兵为建奴,梁满仓吓得面色都变了,偷眼看了看土围下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清兵,低声道;“少将军慎言,别叫人听了去。”
“咯咯,慎言,慎言,我都要死了,还慎个屁啊!”孔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得天花而死,歇斯底里地叫起来:“老子好歹也是一军的军主,可自入关以来,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老子算是看明白了,咱们汉人在建奴眼睛里,无论你职位多高,立了多少功劳,都是他们的奴才。嘿嘿,咱就算不倒霉,见了一个普通士兵,也得低头哈腰,喊一声爷。这他妈是什么道理,这他妈不就是因为我是汉人,而人家是满人吗?”
梁满仓一脸苍白,连忙伸手捂住孔兆的嘴巴:“少将军,这里冷,我送你下去吧。”
孔兆不住挣扎着大喊:“放开我,放开我。我都要死了,还怕什么?我不服,我不服,岳托凭什么这样待我?”
正在这个时候,土围下面有个清军士兵被他的吵闹吸引,手一指:“孔兆,你过来。”
神态轻佻狂妄。
孔兆大怒:“你喊老子做什么?”
“嘿,还反了你啦!”几个建奴士兵大怒,猛地冲上来,围住孔兆,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饶了少将军吧,饶了少将军吧!”梁满仓大惊,一把将孔兆扑倒在地。竭力用身子护着他。
只感觉上面的拳头和脚如雨点一样落下来,建奴力气大。每一拳一脚,都让他五内翻腾。
只片刻,梁满仓库头也破了,眼睛也歪了,再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满仓悠悠醒来,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耳朵里有嘤嘤的哭泣声。这哭声不大,哭的人也在竭力压抑着。
梁满仓在醒过来的一刹那,眼珠子转了转,也不说话,先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被孙元将军派到建奴军中做细作两日了。
孙元将军在派自己过来之前,已经将所有的计划合盘托出。此事情关系重大,若是做成了,可以直接影响整个山东局势的走向,不可谓不要紧。
能够得到孙将军如此信任,梁满仓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振奋。
无奈,他以前在孔兆军中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伍长,身份卑微。且又不是满人,又如何能够混到位高权重的岳托身边去。虽然说,来的时候,孙元将军已经说得很明白。混到岳托身边不用强求,实在不成,就长期潜伏下去好了。
可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个明军的官职,还没上任,就要做暗桩,内心中却是非常不愿意的。
建奴根本就没拿汉军当人看,他在军中的日子还真是度日如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