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高公公。”朱玄水不卑可亢地朝高起潜微一拱手,淡淡道:“朱某当日也不过是恰逢其会,这是得了些许功劳,在高公公眼了或许不值一提。不过,身为朝廷官员,朱玄水只知道奋勇杀敌,报效皇恩,报效朝廷。至于功劳不功劳的,却不放在心上。”
“你……”高起潜见朱玄水当着众人的面不给自己好脸色,面上立即浮现出一股煞气。
朱玄水才不畏惧这个高起潜呢,他是内官,自己是锦衣卫,本来就不合拍,再说,高起潜也管不了自己:“一千建奴又算的了什么,别说一千,就算再多是倍,也不在我宁乡军话下。公公害怕那建奴,我等却不畏惧。”
“一前建奴,你说得好生轻巧。想当年,关宁铁骑不比你们这群叫花子一样的卫所军敢战。几十万大军,一遇到几万建奴还不一触及溃,将整个辽东丢给他人。朱千户好生牛气,竟敢说两千步卒就能击溃一千建奴,要叫人相信才好啊!哎,朝廷的衮衮诸公也是有眼无珠啊,要耗费千万巨资在辽西构筑大量工事,囤积百万大军。早知道,就将你们宁乡军派去辽西好了,说不定你们现在已经打到建州了。”
这话说得很难听,朱玄水心中也有怒气涌起:“公公畏敌如虎,却将其他人也想成同你一样,朱某可不敢苟同。纠正公公一句话,朱某并不是宁乡军的人,如今不过是暂代监军一职罢了。”
“好好好,今日倒要看看你如何吹牛。”高起潜咯咯地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讥讽:“朱副千户前面带路,让咱家看看天下第一的那啥宁乡军,看看你们的斩获。”
“眼见为实,公公若想看,请!”朱玄沉着脸扭转马头,朝宁乡军奔去。
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眼角一扫,发现京营将领中有一个赤裸着上身的胖子很是眼熟。可一时间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这人究竟是谁呢……看他模样,跟汤问行完全一样。不对汤问行现在还在南方,而且,他长得虽然健壮,可身上却看不半丝赘肉。这人虚胖成这样,怎么可能是铁骨铮铮的汤兄弟?难道说,他也是信国公府汤家子弟,恩,这个可能行倒是不小。”
“走,随咱家看看去,看看这个世界上比建奴更厉害的军队,开开眼。”高起潜大笑着,也跟了上去。
后面的京营军队也都讨好地哄笑起来,乱糟糟地追了过去。
只王允成手下和天雄军的将领们没有附和,齐齐骑着马沉着脸。宁乡军的厉害他们是知道的,也都是亲眼见到过的。不然,这两个月以来,这一路,王允成也不会有样学样地弄起了长矛方阵。
或许,这个孙元还真的击溃了一千看起来不可战胜的建奴大军吧?
长期以来,辽东建奴已经成为整个大明朝正规军队的梦魇了。
那些建奴身高体壮,直如那山林中的野人一样,同这样的人在沙场对垒,身材瘦弱的明军明显地比他们小上一圈,体力上的差距也是极大。
就拿两方士兵所使的兵器来比较,抛开建奴野人最爱使的重兵器不谈。但就最简单的大刀来说,明军制式的雁翎刀最重的也不过五斤,长两尺半,厚一指。可野人的大刀则长一米半,宽两指,重达二十斤,这已经是铡刀了。普通明军用两只手都挥不起来,而建奴白甲单手提刀,却能轻易地舞起一团刀光。
被这种刀看上一记,就算你手头举着一面盾牌,也会被人轻易地劈成两片。
就因为有建州白甲的存在,建奴的野蛮和凶狠已经被明朝军队彻底地神话了。
正因为如此,京营的老爷兵们对宁乡军能够以两千破一千建奴这事全然不信。
可天雄军在想起宁乡军以往的战绩之后,却有些信了。
没错,刚才朱玄水在京营将官看到的那个胖子正是汤问行。先前王允成部和京营合在一起之后,人数一多,局势更是不可控制。于是,一万多人乱糟糟地向前涌去。作为一个带军将领,遇到这种情形,即便是孙吴在世,也是无发可想。
汤问行无奈之下,只得同其他京营将官一道汇聚在高起潜中军大旗下,被人流裹胁,漫无目的地朝朝前行去。
一般来说,遇到炸营这种事情,作为一个带兵大将,既然无力约束部队,只能随着手下朝前走,直到乱军跑得累了,再没力气了,这才安抚士卒,重整秩序。
刚才一见到宁乡军的旗子,他就知道孙元将军到了。一刹间,心中自然是无限惊喜。
可转念一想,自己没有实现当初在泗州时加入宁乡军的承诺,而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进京营做了武官。这个时候,又有何面目去见器重自己的孙将军?
又看看自己高挺着的大肚腩,心中的羞愧再也无法遏制,忙将头低了下去,藏在人群里,生怕被宁乡军的熟人看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从这里去宁乡军的大阵,距离仿佛是那么遥远。
突然间,耳朵边不断传来军中同僚的抽气声:“这宁乡军的军纪很不错啊,当真是不动如山!”
听到这一阵惊叹身,汤问行偷眼看去,前方却是如林而立的长矛,密密麻麻,一眼也看不到边。
在阳光下,彩虹中,长矛的尖上都闪烁中金属的光芒。
刚经过一场暴雨,所有的宁乡军身上都被浇得湿淋淋的,头盔上依旧有水珠子不停滴落,鼻尖上下巴上,也都是晶莹的水滴,却没有人发出哪怕一丝声音,也没有人伸手去擦。
无风的烈日中,一股让人心头发寒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众人都是带兵的高级将领,如何看不出这支军队的成色,神情都是一凛,将先前的嬉皮笑脸收了起来。
“好一支无敌铁军,这才是我大明的军队啊!”汤问行心中感叹一声,然后又是深重的刺痛感:“如果我不听父亲的话,跑去宁乡,如今已经站在他们中间了。就算是中普通一兵,但能够同建奴在沙场面对面较量,这一辈子也值了。可是……如今的我,却是再也回不去,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