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对视良久,找不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准备明天再看看田田的反应,随机应变。
睡到第二天早晨才醒的田田,刚醒来就开始揉肚子,好饿,迷迷糊糊的被田新梅抱起来穿衣服,趴在妈妈的肩膀上使劲吸鼻子,好香,是饭的味道。
刚从厨房出来的田新梅看着曲田田的样子,乐的不行,拍了把女儿的屁股,找了个后面有一小截猪尾巴装饰的内裤给她套上,可爱的让田新梅左看右看。
然后,饿的软趴趴的田田实在受不了了,哼哼唧唧的要吃饭,直到被妈妈又是刷牙又是擦脸,放到饭碗面前,才睁开眼睛,拿着勺子开始大口吃饭。
一直留意着女儿的反应,曲鹤清和田新梅心底松口气,看来,没有什么异常。
然后,田田咬了一口水煮蛋,看着爸爸,少见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爸爸,我想去孙爷爷家里玩。”
刚好今天带妻子去做体检,把田田送去老先生那里也可以,曲鹤清没多想,吃完饭就先把小姑娘送去老先生那里了。
等爸爸离开,坐在椅子上一脸乖巧的曲昱田一下子蹦下来,动作过猛,加上腿上的伤,差点跪到地上,不过她没有在意这个,委屈巴巴的小姑娘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要有弟弟妹妹的事情告诉了孙爷爷。
“田田难过吗?”老先生对曲家想要二胎的事情也没有太意外,他不算是喜欢小孩子的老人,和田田亲近,更多是因为投缘。
“爷爷,你看过小贝吗?是我昨天看的。”曲田田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就把她想的东西都给老人说一遍。
记忆力好有一个优点,相当程度上弥补了孩子的逻辑不足,虽然话有些多,但还是完整的表达了田田想说的一切。
小姑娘不怕家里的三个人变成四个人,她怕的是,人会离开,会像小贝那样找不到家。
“爷爷,人可以活几岁?”曲田田很老成的叹了口气,逗得老先生差点笑出来。
“几十岁,或是一百多岁。”好吧,田田现在只要说到五十以上的数字,就会掰着手指头算不清,老先生被小姑娘可爱的不行,半开玩笑的反问田田,“你猜爷爷几岁?”
“啊?”田田没有听爸爸妈妈说过这件事情,看着孙爷爷的白头发和白胡子,猜了一个五十一岁。
是的,五十一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比她熟悉的五十还要大。
但老先生摇了摇头,笑着让田田继续猜。
实际上,不止是田田,估计这世上除了老先生自己以外,没有人再清楚的知道他的年纪了,就连特意照顾老先生的那些人,都只能猜个大概,老人家肯定有九十左右了。
田田的小脸皱成一团,简直要崩溃在猜数字之中,最后实在说不出来了,开始五百,八百这样的胡猜。
老先生第一次在田田面前笑出声,眼神亮亮的就像是孩子,还带着点得意的告诉了田田这个秘密,“爷爷已经活了一百零九岁了。”
“哦。”在田田心里,比五十大的数字,基本上都是差不多大的,一百零九岁,和五十九岁没有什么区别。
孙爷爷的眼神不知道看向虚空之中的哪里,轻声问田田,“还记得阿来吗?”
“记得,阿来是奶奶。”孙爷爷说过,她那个没见过面的孙奶奶,就叫阿来。
“对啊,是阿来。”
阿来走的早,让他帮自己活下去,现在,一百零九岁,也活够了两个人的份儿了。
“田田,这两天是不是很难过,心里不好受?”摸着小姑娘的头发,老先生没有再提阿来,继续问田田。
小姑娘哪里注意到老人之前的情绪变化,忙点头,对啊,现在她只要想到离别,就想哭。
“所以,以后要好好的和别人说再见,看着别人的眼睛,记得挥手。”老先生的动作很轻,干皱粗黑的手腕,带着斑和伤,就像是枯树枝抚在田田的头上一样。
“嗯,也要记得说明天见!”小姑娘点头,还加了一句。
“好。”
于是,等曲鹤清来接田田回家,父女两个出院子的时候,田田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坐在门槛旁的木凳上,目送他们离开的孙爷爷,声音又亮又甜,“爷爷再见,我们明天再来!”
“哎,好,再见。”
第21章
田新梅年底查出来怀孕,知道妈妈肚子里揣了一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曲昱田吓得都不怎么敢靠近妈妈,爸爸说了,妈妈不能举重东西,也不能跑跳,所以,妈妈不能陪她闹了,自己要想玩,和他说一声就能出去了。
北疆的冬天很冷,家家户户烧得都有炉子和火墙,曲家条件好一点,装的是水暖,屋子里亮堂又干净,让人根本就不想出门,也不知道田田是从哪里来的热情,在屋子里根本待不住。
田新梅看着曲田田已经蹲在一边开始挠门了,叮嘱了两句,只能开门放田田出门。
下雪之后,树叶掉光,露出灰色和褐色相见的枝条,曲田田和妈妈说了一声,戴好帽子手套,从暖和的室内出来就是一个哆嗦,然后像是弹力球一样在门口蹦跶了两下,迈着小短腿去找孙爷爷了。
嘻嘻,孙爷爷家最近有豆奶粉,特别好喝。
小孩子的生活,简单又充实。
今天惦记着去爷爷家吃茄盒,明天想着三姑姑带回来的巧克力,后天又能和放假的哥哥姐姐玩,现在嘴巴馋了,就跑去找孙爷爷。
只不过,今天有点不太一样,推开孙爷爷的小院子,曲昱田发现,咦,怎么这么多人。
小姑娘一探进来脑袋,听到动静的大人们就齐刷刷的转头,让曲田田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不对啊,这是孙爷爷家,平时只有爷爷一个人的小院子,怎么站着这么多人?
“田田来了?”曲田田看到陌生人有些犹豫,巴着院子门不肯进来,听到孙爷爷的声音,才一溜烟的跑进去。
进门之后,鞋子上还沾着雪,离得最近的一个阿姨蹲下来帮田田脱掉外套,把鞋子上的雪也拍掉,小声的说了声谢谢,曲昱田看着这么多陌生人,一溜烟的跑到孙爷爷的身边。
一般这个时候,大人就会给她介绍,这是哪个阿姨,这是哪个叔叔,自己跟着叫人就好。
结果,孙爷爷看着田田过来了,只是笑了笑,咳了两声没有吭声,拿着自己的拐杖,带着田田坐到火墙旁边。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没有说什么,识趣的散去,要么去厨房,要么去院子,反正不在老先生面前碍眼。
曲昱田有些奇怪,看着刚才那些人离开主屋,然后眼睛亮晶晶的小声问,“爷爷,他们为什么喊你二爷爷?”
“听到了?”老先生这话没有什么询问的意思,小家伙耳朵尖,肯定听到了这些人对他的称呼,不过,也没有什么的,“他们是我大哥的孙辈,所以喊我二爷爷。”
“哦,那你们是亲戚。”孙辈的意思曲昱田知道,她就是爷爷奶奶,和孙爷爷的孙辈。
“谁知道呢,小家伙,明天爷爷就不在这里了。”老先生明显不太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转头和曲田田告别,哪怕身边有人照顾着,他这个年纪住在这里,说不定就在冬天的某一晚挺不过去了。
“啊?为什么?”什么叫不在这里了,是要搬家吗?可是,孙爷爷一个人搬去哪里,是要和外面那些人走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小家伙问题怎么这么多?”笑骂了曲田田一句,孙爷爷很久没有说话,突然看着田田,问她,“记得阿来吗?”
“记得。”小姑娘点头,这是孙奶奶。
“记得文顺吗?”
“记得。”小姑娘继续点头,这是孙叔叔。
“好,好孩子,爷爷给你个好东西。”老先生乐的抚掌,从床头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截骨头。
“这是什么?”曲田田有些奇怪,看样子有点像骨头,但是又被绳子拴住,可以挂到脖子上。
“狼髀石。”老先生把木盒子扔到一边,用一块小软布包起来髀石,让田田装到带拉链的口袋里面,回家记得和爸爸妈妈说一声。
“啊?狼,嗷呜的狼?髀石又是什么?”小姑娘一脸懵圈,不知道这是什么,髀石很大,颜色较深,握在手里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表面的一种凉腻和粗粝混合的复杂感觉。
“回家问你爸!”老先生很会打太极,懒得解释就把问题丢给曲鹤清。
几十年前北疆的狼还挺多的,老先生也是扛过枪杀过狼的,受到当地少数民族同胞的影响,觉得这些东西能驱邪除灾,他手里也留下过狼牙和狼髀石,男戴狼牙女戴髀石,这么多年,狼牙都送出去了,只剩这块髀石在手边。
现在刚好能送给曲田田。
至于小姑娘知道,狼髀石是狼的蹄腕骨,愿不愿戴那就再说。
让拿着就拿着,装好狼髀石,口袋鼓出一个包,曲昱田看着老先生对她笑了笑,干皱的脸都红润了不少,然后,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好,田田沉手,以后好好长个子。”
虽然常来找孙爷爷,但田田这还是第一次被老人抱起来,包成球的小姑娘被老先生掂了掂重量,然后笑着有些踉跄的放下,扶着拐杖,老先生摸了摸曲昱田的头顶,没有再说什么,等田田喝了豆奶粉,就让门口站着的一个小伙子,把田田送回曲家。
咦,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平时能呆到快吃午饭的。
离开之前,老先生还指挥外面那些人,把柜子里所有的零食都装上,让田田带走,小伙子个头比曲鹤清还高,一手抱孩子,一手拎零食,两步就准备跨出院子,送人回去。
曲田田耳朵尖,只听到老人在屋子里面说,他这辈子被人害过,也害过别人,没脸回家也不想见到那些人,年轻的时候想活却活不下来,老了不想活却死不掉,最后,他比那些人活的都长……
剩下的,小姑娘就听不到了,趴在小伙子的肩膀上,曲昱田一个激灵,“等等,等一下!”
小伙子和曲田田第一次见,本来就是奉命送她回家而已,听小姑娘的声音,还以为怎么了。
结果,田田站到院子边,努力支起身子看着主屋的方向,“爷爷,再见,我明天再来。”
差点忘掉,她还没有和孙爷爷说再见呢!
第22章
回家之后,小姑娘把狼髀石拿给爸爸看,曲鹤清有点奇怪,老先生送女儿这个做什么?
“爷爷怎么说的?”狼髀石的颜色偏深,中间的凹槽很深,大概有女儿半个拳头大,被略粗糙的彩绳缠住,刚好可以戴到脖子上。
“这个可以驱邪除灾,让我收着,回家记得给你们讲一声。”田田重复了一边孙爷爷的话,然后猛地想起来,“爸爸,孙爷爷说他要搬家?”
曲鹤清还真的不知道这个事情,他只是前两次在老先生的院子里面,看到了其他人,知道有些人在照顾老人,并不知道老先生要搬家这回事。
“真的,爷爷和我说的。”看着爸爸皱眉头的样子,曲田田又把孙爷爷要离开这里的话重复了一边,还提到了今天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些人,“爸爸,爷爷要去哪里啊?他要回家,找阿来吗?”
老先生经常会提到阿来,还说阿来长得像海棠花一样好看,曲昱田觉得,孙爷爷如果要搬家,那肯定就是去找阿来奶奶了。
“你在家陪着妈妈,爸爸去趟孙爷爷家。”听女儿这么说,曲鹤清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老人的来历有些特殊,他一直没有深究,但是,从老先生搬到村子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找过他,现在老人又要离开这里,去哪里?
“哦,好的,爸爸你去吧!”曲昱田其实不太喜欢这个狼髀石,骨头再怎么打磨,还是透着几分冰冷和粗粝,而且,狼髀石比玉佛大很多,也重一些,戴到脖子上总想去拽一下它。
可是,这是孙爷爷送的,小姑娘摸了摸胸前的髀石,还是没有取掉。
田新梅正在准备晚饭,曲鹤清想现在出去一趟,就去厨房和妻子说了一声,还没有出门,就听到有人在拍院子的大门。
“来了,来了。”穿上军大衣,拿着皮手套的曲鹤清从屋子里出来,打开院子里的灯,穿过院子看到门口的人有些奇怪,“你是?”
如果曲田田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个年轻人是白天送她回家的那个人。
不过,现在这个年轻人已经做了自我介绍,“曲鹤清,曲先生吗?你好,我是孙……”
是老先生的后辈。
没想到老先生还真的有亲戚,曲鹤清刚准备开门让人进来,猛地就看到年轻人左臂挂的白布,心里咯噔一下,“老先生他?”
“是。”
转身回去和妻子简单的说了一声,曲鹤清就急忙和年轻人一起赶去老先生的院子,怎么会?不是白天才见过田田吗?
从院子里的灯被打开,到曲鹤清跟着年轻人离开,忘记关掉院子里的大灯,曲田田一直巴在主屋的窗户边,试图看清楚院子外面的黑漆漆。
田新梅也有些惊讶,愣了片刻之后,才叹口气招呼女儿过来吃饭。
“不等爸爸回来一起吃饭吗?”吃饭的时候,必须等全家人到齐,曲田田看着爸爸还没有回家,有些奇怪的问道。
“爸爸有点事情,我们先吃。”田新梅对老先生的了解不多,但是也听过丈夫说起过老先生,现在知道老人家离世,心里也挺不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