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峰确实没打算亲自动手, 而且既然打手不在, 也就先免了龙城:“你的板子先记下,且去仔细问问,都谁那攒着板子呢,去罚吧。”

“是。”傅龙城领了三叔命令, 告退出来,先去找小卿。虽然龙晴也在房里跪着,既是当叔叔的,就再多跪一会儿吧。

小卿在屋子内跪得腿痛,而且越来越痛,隐隐地又觉得臀上也痛,背上也痛。他臀腿上挨的那些藤条檩子基本褪尽了, 只余点点青紫,背脊上也是,本来不碰触都是不痛的,如今跪着跪着却不知怎么又痛起来了。

“师父金安。”燕月请安的声音在影壁处响起,小卿的心跳就慢了半拍,然后果真听见师父极轻的脚步声,走到廊下,推了房门进来。

小卿忙跪转身体:“小卿叩请师父安好。”

傅龙城瞧了他一眼,便直接走到椅子处坐下了。小卿跪转向师父,再叩了个头,跪直身体,微垂了头等师父发落。

看着和离家时一模一样嘛,却都是敢给自己娶媳妇的人了。龙城轻斥:“胆子越来越大了。”

“师父。”小卿轻声唤道。

“掌嘴!”傅龙城吩咐,他觉得有些失策,不该让龙星也去陪龙晴跪,应带过来帮他收拾小卿的皮就好了。不过龙城也还是不想自己动手,先命小卿自己打。

谁让你擅自允诺应亲,傅家弟子擅立赌约或是誓言都是大错,先打成猪头再说。

师父冷冰冰的两个字,固然是吓得小卿一哆嗦,心底的委屈却也立时涌了上来,只是对师父的吩咐不敢迟疑,小卿暗暗咬牙,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啪”地一声,牙齿就磕破了唇侧,滚出一粒血珠。

可是有些日子不曾被罚掌嘴了,只前两日挨过五叔的巴掌,小卿都觉痛得要命,如今挥掌自罚,更是觉得痛楚难当。

被师父秋后算账是意料之中,小卿心里再觉委屈,下手依旧不敢迟疑,他只能硬忍了疼痛、委屈,再抬手,“啪”地一声,第二巴掌落到自己的脸上,唇边却是又硌破了一处。

“且停了吧。”傅龙城蹙眉,这委屈的,尽拿自己的脸出气了,才两下,唇上都见血了。

以前龙城责罚弟弟或是徒弟们,常打得皮开肉绽、血迹斑斑亦不觉解气,如今却是不成了,看见唇上血珠就觉心疼。

小卿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才两下而已,若按以往的经验,不打个十几巴掌师父都是不会命停的。小卿忍不住偷眼去瞧师父,正遇师父带着疼惜的目光看过来,小卿本就克制着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师父。”小卿轻轻地叫了一声,豆大的泪珠就噼里啪啦地无声地滚落下来了。

傅龙城有些扶额,多大的人了,这才罚了两下,就开始哭了?还当自己是小宝宝吗?

想到小宝宝,龙城的心就更软了。襁褓里那嫩生生的那么小小一团的小娃娃,正忽闪着大眼睛笑嘻嘻地看你呢,嘴一咧,就哇哇哭上了,真是好玩。

“你还好意思哭。”傅龙城斥小卿:“一天天地给我闯祸,这才几天没挨打,就敢私自结了亲事?你太师祖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

“小卿知错。”小卿乖乖地应错。

“你还知道错?”傅龙城抬目扫了一眼:“去把藤条拿过来。”

小卿手心又凉了,应了一声,膝行到旁边的桌案旁,自二层横架上取了藤条,再膝行回来,将藤条奉给师父。

“劳师父教训。”小卿的头低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比凝儿还能哭呢。”傅龙城拿着藤条,有些下不去手。

“凝儿?是小师妹的名字吗?”小卿忍了泪,问。

“嗯。爷爷刚赐的名字。”提起女儿傅飞凝,傅龙城的脸上就含了笑意,然后又训小卿:“凝儿可是比你乖多了,不似你,不闯祸就不能过日子,等要挨打了,又觉得委屈。”

小卿一脸黑线,师父,小师妹才几个月大好嘛,她就是现在比我乖,也难保长大了不闯祸。

“师父自然是最疼小师弟和小师妹的,小卿怎么能比。”小卿这话说出来,可更是委屈了。

傅龙城差点没气笑了:“你还真跟两个小宝宝比上了……”

“师父想来觉得小师弟和小师妹乖巧,所以不愿意来草原看见徒弟们了。”小卿猜测:“师父还给小师弟和小师妹换尿布吧?”

“换,怎么了?”傅龙城冷冷地道,怎么,我给我家宝宝换尿布也算事吗?

“师父都没给小卿换过……”小卿嘟囔,虽然声音极低,傅龙城还是听清了。

傅龙城差点没乐出声,这你也要比……“师父也给你换过尿布的。”傅龙忍着笑道。

那日傅小卿被慕容太狂扔下悬崖,被傅龙城抱回来,小卿不仅是哇地一声哭了,而且还嘘嘘了龙城一身。

龙城虽然也才六七岁,可是因为家里有弟弟们,倒是看过如何照顾小宝宝。所以他先去集市上买了婴儿用的小澡盆,然后寻了家客栈,租下一间上房,让伙计烧了热水,烫过澡盆,再调好水温,给小卿洗了澡,又撕了一套自己的干净小衣,给小卿换了尿布,干干净净地包裹了,才送去慕容莲那里。

“我总不成送个尿湿了裤子的小孩儿过去,你不嫌丢脸,师父还嫌丢人呢。”傅龙城斥。

小卿……

“师父,徒儿知错了,此事日后,请师父万勿再提。”小卿忙道,脸红得都透了。

又不是我要提的,是你非问的。傅龙城瞪小卿:“小时候那么乖巧听话,长大了主意就正了。不听吩咐乱跑,还带着师弟们去闯蓝雪山……”

傅龙城倒是真有些生气了,这幸亏是左冲招了小卿做女婿,若是他不是要结亲事,而是杀了小卿,或将小卿师兄弟一直困在蓝雪山幻境里又如何?想想都后怕。

“师父一定会来救小卿的。”小卿有恃无恐,反正有师父给自己撑腰,管他蓝雪山还是红雪山,闯就闯,不怕!

傅龙城气也是气这一点,都是让自己给惯的。

“那你就老实在蓝雪山幻境里待着等为师去救,如何又应承娶了左姑娘?”自己的宝贝徒弟娶了个随时可能会变身的雪人,搁谁谁也不愿意。

小卿心道,看来五叔已经是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师父了,难怪师父这么生气。小卿本来还想着,若是师父看左冰月乖巧又听话,没准还不能这么生气呢。

“其实小卿答应左家亲事,还是因为这个。”小卿说着,自怀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来奉给师父:“师父看看,这是真的移月镜吗?”

移月镜本是大理密宗圣教至宝,据说移月镜能使人宁静心神,尤其是对于修炼武功的人来说,可助突破武学禁制,防止走火入魔。

只是可惜,密宗圣教的移月镜已在五年前遗失。当年密宗圣教圣女曾请傅龙城帮忙寻回移月镜,傅龙城虽是应允了,只是却一直未曾将移月镜寻回。

这件事小卿只是大概知道一些。而且这么多年来,傅龙城也未曾再刻意去寻过移月镜。小卿却没想到他竟会在蓝雪宫的藏宝阁内发现移月镜。

“师父可以履行承诺送回移月镜了,而且师父在送回之前,可以先用一用,这样师父就永远也不会有走火入魔之险了。”小卿各种为师父打着小算盘。

傅龙城看着乖巧的徒儿,实在是窝心,却还是斥责道:“谁让你为师父操这个心了。”

小卿又垂下头应错:“徒儿错了。”小卿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师父不用担心,冰月所中雪毒,三叔和龙策小叔一定能解的。”

就是不能解,小卿也打算好了。如果左冰月一直是雪人,小卿就将她安置在抱龙山庄照料,好吃好喝的养一辈子,总比跟在左冲身边,在雪山里一丢丢一年,冰天雪地、食不果腹的强。

小卿一是可怜左冰月,二是觉得总不好白拿左冲那么多宝贝,再说了,不过是娶个妻子回来,娶谁都是娶,一个两个三个地也不嫌多。

“小卿擅自允婚,三叔已罚过二百藤条了。求师父怜惜,再轻轻打几下就饶了小卿吧。”小卿小心翼翼地求道。

原来龙晴已经罚过二百藤条了,龙晴这次出来,倒是比较有叔叔的样子了,龙城略有些欣慰:“那就再罚五十下吧。”

“小卿恭领师父训责。”小卿忽闪着大眼睛,轻声道。他觉得师父今日对自己似乎格外疼惜,却依旧不敢再求师父宽免了,虽然他觉得五十下也还是多。

“手。”傅龙城拿藤条点小卿。

小卿只得将两只手平举着伸过去:“请师父重责。”

龙城手里的藤条“啪”地落下来,小卿心里就是一缩,两只手心上已是肿了一道红痕,小卿忍了痛道:“一。”

龙城有些蹙眉,他这次是真想轻轻地打的,只是他实在是习惯了这种力道,拎了藤条在手,不刻意加重力道就不错了,放轻还真是不易。

以前一百二百也是打过的,这才五十下,也痛不到哪儿去,况且真打轻了他,日后不定还怎么翻天呢。

龙城想着,不再纠结力道,板了脸,一下下落下去,“啪啪啪啪”,不快也不慢。

“二。”“三。”“四。”……小卿忍着痛,一下下数过去,余光看过去,自己的手心已是越来越肿,越来越红,痛楚自然越来越是难挨。

“啪!”“四十九。”

“啪!”“五十。”

小卿再挨这最后十几下,胳膊都哆嗦了,别说手心,两条胳膊都抽着劲地疼。

总算是挨过了,小卿略缓了一下,便出声谢罚:“谢师父轻责。”

“以后再自作主张,便是师叔或是师兄罚过了,师父也还要重罚。”傅龙城继续吓唬小卿。

“小卿不敢。”小卿咬着唇应,手却依旧还是举着。

“还有什么错处?”龙城问。

“坝上族长爷爷那里,有意让小卿与慕容家结亲,师父可知此事吗?”小卿忽然问道。

傅龙城轻蹙眉峰:“谁说与你听的?”

“那就是真有此事了?”小卿的眼圈又红了,心里又气又痛,莫名的委屈。

傅龙城拎了藤条,“啪啪啪”地又落在小卿手上,小卿双手忍不住轻颤,尽力保持着平伸,本就冷汗涔涔的小脸更白了。

“宁愿娶一个雪人为妻,也不同意慕容家的亲事?”傅龙城简直太了解自己徒弟那七窍玲珑的心思了。

“师父明鉴。”小卿咬了唇,直认不讳。

傅龙城手里的藤条再扬起来,小卿忍不住瑟缩一下,虽依旧尽量平伸了手,眸中的惧意清晰可见。

“师父已经婉拒了坝上爷爷的好意。”傅龙城到底还是放下了藤条。心里却是叹气,自己的这顿板子爷爷那里必定也是“赚”下了。

“师父圣明。”小卿不由大喜,觉得自己后面这些藤条总算是没有白挨,只是手心实在是太痛,他实在笑不出来,只咧了咧嘴。

“以后小卿一定乖乖听师父的话,不让师父烦忧。”小卿一边表着决心,一边犹豫着,想放下自己这伤痕累累的小手。

“举起来!”傅龙城却是忽然又想起来一事来,拿了藤条再点小卿:“慕容家主令牌呢?”

小卿僵住了:“您,您遇到慕容七天了?”

慕容家主令牌原来一直在傅龙城这里,是慕容太狂一定要送给小卿的,小卿当然不肯收,傅龙城就让小卿自己当面还给慕容太狂。

慕容太狂却躲起来死活不肯见小卿的面。小卿就琢磨着,既然谁都不想要,干脆偷偷扔了最好。只是小卿还没想好扔哪儿呢,就来西木草原了。

在草原遇到慕容太狂时,小卿还挺高兴,正好把令牌还给慕容太狂。可是慕容太狂疯疯癫癫的,却还是不肯收回慕容家主令牌。你不要我也不要,小卿就真顺手丢荒原上了。

当然了,你们不稀罕的东西还真有人要。既然慕容七天来寻了,小卿就做个顺水人情,指点了方位,让他们自己去找,找到找不到的,可是不关我事了。

“小卿若是直接还给他们,不定又生出多少是非呢。”小卿觉得师父的脸色好像越来越不好了,忍不住再为自己辩上一句。

傅龙城气得。慕容家的家主令牌,你说扔就给扔了?还找到找不到的,不关你事?你就是不给慕容家面子,总得给你爹点面子吧,这话要是传到你爹耳中,又得埋怨我教徒不严,把他儿子给惯坏了。

“你还敢辩!对我的吩咐也敢阳奉阴违了。”傅龙城拎起藤条:“哪只手扔的?”

“师父开恩。”小卿这回可是怕了,再打下去,手都要打断了。

龙晴足跪了一个半时辰,傅龙城才教训够了徒弟,过来发落他。

“都有哪些要挨板子的事情,自己招吧。”傅龙城一边坐了喝茶,一边吩咐:“板子自己记着,等铁翼来了再罚。”

龙晴这个冤枉啊,我什么招板子的事情也没做啊,都是你其他弟弟和你的徒儿们做的啊。可是这些话,龙晴只敢在心里说,不敢和大哥辩。

“龙晴知错。”龙晴先认错,态度端正,然后琢磨措辞。

“就二百藤条吧。”傅龙城却是不想听了,他这还一堆别的事情呢。

“大,大哥。”龙晴有点儿磕巴。

“嫌少?”傅龙城冷了脸色。

“龙晴不敢,龙晴谢大哥宽责。”龙晴可怜兮兮地看着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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