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神技啊。”一名兵士忍不住赞叹:“这两名小兄弟莫非是神仙下凡?”老杨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胡说什么,不想要脑袋了?”

那名兵士揉揉头,嘟囔道:“本来就是嘛。”老杨冲他瞪眼睛,军营之中,严禁鬼神之说乱军,否则要斩。

“收拾了,收拾了,收拾好了,今儿就可以停工了。”老杨指挥着。

几名兵士一边收拾砧板上的细木头,一边笑道:“这两位小兄弟劈的柴火够咱们用上半年了,杨头果真是会使唤人。”

老杨嘿嘿笑道:“能者多劳嘛,这也是俺老杨刀头砥血一辈子换来的福报,才有这么英俊的后生小子来给咱干活儿,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才能跟着借光,大饱眼福呢!”

士兵们哄笑起来,有夸老杨有心眼的,有打趣燕月和玉翎长得比小姑娘小媳妇还俊的。

军营之中本来就是荤素不忌,老兵油滑,说起话来也并不禁忌,燕月笑一笑,并不在意,玉翎却是听得心中恼怒。

只是他到底是记着前几回师兄的教训,并没有贸然出手伤人。既然听不下去,闪人就是。玉翎琢磨去伙房看看玉云在干什么。

偏是老杨并不懂得收敛,见玉翎要走,却拦到他跟前笑道:“呦,这小后生面皮薄,这才取笑几句就要跑了吗?”

玉翎抬手一挥,将老杨似一包麻袋般,隔空扔出去三丈多远,滚落在一排粮草垛中,惨叫连声。

其他的士兵对玉翎的举动也并不以为杵。反倒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和叫好声。玉翎脚下不停,往伙房营帐而去。

老杨万分狼狈地从粮草垛间爬出来,喊玉翎道:“哎呦,那个小后生,倒是对老子下得狠手。”

玉翎眉峰微蹙,再扬手,隔空就将刚爬起来的老杨再扔回更远的粮草垛之中去了,看热闹的又是发出一阵哄笑声,这回老杨是哎呦着半天都爬不出来了。

玉翎懒得再理他,只对燕月微欠身道:“师兄,玉翎进去喝口水。”

燕月虽然看见玉翎两度出手,却知道他未存伤人之心,否则老杨别说叫唤,早都没声了。燕月觉得玉翎好乖,确实很懂得收敛了,并没有斥责他,只是点头笑道:“好。”

玉翎刚走近伙房营帐,就听营帐内传来了玉云和人的争吵之声,玉翎不由一笑,玉云果真是个小孩儿。

只是燕文的呵斥声尚未停歇,忽听身后听人喊道:“不好了,粮草垛着火了!”

燕月正琢磨如何能在这一根原木上纵横劈出第一百零八刀来,听到有人呼喊,回头去看,果真是有缕缕黑烟正从粮草垛处冒出来,风一吹,转瞬就变成了火苗。

玉翎也不由回头去看,却见老杨正带着一身火苗连滚带爬地自粮草垛间骨碌出来,还用手遥遥地指着玉翎道:“你,你可等着被杀头吧!”

第040章

玉云对于这位秋大哥的举动简直无语了,竟然把洗土豆的水倒锅里了。幸好啊,这两天自己没怎么吃东西,否则……

“这锅菜不能要了。”玉云过去单手提起大锅,琢磨着倒哪儿合适。

秋大哥的眼珠瞪得溜圆,看妖怪似的看玉云。要知道,这口大铁锅可是生铁所铸,一次能炒半个军营人吃的菜,当初那是十几人用撬杠等物件一起安放的,这都好几年了,未曾动过。如今玉云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是随随便便一只手就拿起来,且举重若轻。

燕文忙对玉云道:“玉云不要多事,快将锅放下。”

玉云想将锅递过去,给燕文看:“师兄,不是玉云多事,是秋大哥把掉地上的土豆放锅里了。”

铁锅太大,玉云递过来的时候没留神,扫落了旁边架子上的两罐猪油,正落入灶坑内,秋大哥刚叫一声“不好”,只听“砰”“砰”两声巨响,灶坑内的猪油罐爆炸了,迸溅出一大片火花,混着猪油,落到哪里就烧到哪里,灶坑崩飞,尘土一片。

含烟和小莫本在隔壁洗碗,等到听到爆炸声响时,门帘已经被迸溅的火油点燃了。

燕文手里还拎着一颗白菜,燕杰手里还拿着两个土豆,玉翔本在墙边提水,爆炸声起,三人都跃了开去,燕文顺手将秋大哥一把拽过来扔向门外。

玉云离着灶台最近,淬不及防之下,只得运起护身罡气,燕杰手腕一抖,腕上金铃飞出,将玉云手里的铁锅撞翻落地,挡在他和玉云身前,挡住了溅起的火油或是石块及一应的锅碗瓢盆,那一锅土豆连同汤水却是洒了一地,而火油遇到水,反倒更加蔓延开来。

含烟和小莫也带着另一个士兵从里屋急纵而出:“先出去。”

众人均飞身出大帐之外时,燕月也刚将老杨自粮草垛里拽出来,玉翎正将烧着的粮草垛挑到一起,与其他粮草垛隔离。

伙夫营的十几人哪见过这种又是起火又是爆炸的场面,各个吓得面无土色,不知所措。

这边含烟已经吩咐了“灭火”,傅家弟子就地取土,并将营帐周围的沙土提过来,速度地熄灭了火势。

余烟袅袅,一片狼藉。

听着哨兵一路向中军帐禀告过去,含烟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知道这几日是否流年不利啊,真是做什么事情都会出纰漏啊。

杨荣晨带着亲卫还有小卿匆匆赶到。

伙夫营的兵丁都吓得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肃立一侧默默不语的傅家弟子也并非是不怕,只是怕也没用,该要承担的总要承担。

“怎么回事?”杨荣晨问这话时,是强忍怒火,咬牙切齿。你们这是来拆我的军营吗?

“是属下之错。”含烟、燕月、燕文同时出声,欠身请责。

小卿叹气,完了,果真是这些蠢东西。师兄能求你们哪怕有一次不闯祸的吗?

杨荣晨脸色沉肃:“军营之中,也敢儿戏,不知军法无情?”

“意外而已。”燕月欠身。

杨荣晨握了下拳头,顾忌主帅之威,才没一个巴掌扇过去。你这一天天地,给我出几回意外了。

“含烟、燕月、燕文,军法帐领责,罚军杖五十。其他人,罚俸银三月。”杨荣晨甩袖而去。

小卿轻叹气,只得继续跟着杨荣晨转回中军帐。

进得大帐之内,杨荣晨摒退左右,才暴喝一声:“跪下!”

小卿双膝着地:“是小卿督导不严,愿领杨大哥重责。”

杨荣晨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将小卿刚刚消肿的脸又打得绯红。

“以为本帅真得不会对你们军法处置吗?”杨荣晨强压怒气,本帅的军营何时出过这种纰漏?若非你们是傅家弟子,如此罔顾军规,便是再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小卿实在无话可说,褪去军甲,解下束带,奉给杨荣晨:“请杨大哥受累,打死小卿就好。”

杨荣晨不由更怒,你还敢觉得委屈了?他一把抢过束带,对着小卿的背脊就抽下去。

小卿咬紧牙关忍耐,束带抽在脊背上,啪啪做响,隔着薄薄的夹袄,每一下都似乎直接抽在小卿的骨头上。

小卿尽力保持跪姿,不晃不躲,硬承杨荣晨的怒气。

杨荣晨越发觉得不解恨,手里的束带猛地抽到小卿的臀侧,撕喇一声,竟是将纯棉的长裤都抽裂了。

小卿疼痛难忍,险些呼痛失声,猛地咬到唇侧,只痛得心中一悸,才将那声痛叫硬生生咽回腹中。

碎裂的衣衫处,露出青紫的肌肤。小卿这几日率受责打,背脊之上或是臀腿之上,都是伤痕累累,痛楚难当,却还要执事操练,忍屈含冤,顺承捶楚。

杨荣晨手里的束带再扬起来,却没有落下去。他将束带扔到小卿面前,“你是大师兄,师弟有错,你自然难逃干系,还敢觉得委屈?”

小卿缓了半天,才道:“小卿不敢觉得委屈,只是小卿也拿他们没有办法,若是杨大哥多打小卿几顿,能让他们不都不出纰漏,小卿也是心甘情愿。”

“我打你有什么用?”杨荣晨实在有些心疼小卿了。尤其是想起龙星昨夜毫不怜惜地责罚,想来确实伤了小卿的心了,唉。

“要想自己不挨揍,就看紧师弟们,要是你天天打得他们爬不起来,我看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拖累你受罚。”

小卿嗫嚅道:“小卿也是这样想的啊。”

杨荣晨冷哼:“光想有何用,做!”

“是。”小卿忙应。

杨荣晨略犹豫了一下:“此去西木草原,本就变数颇多,如今又有血族为患,我们更要步步为营,稍有行差踏错,许就是陷入僵局,要承受无法挽回之痛。”

小卿点点头:“杨大哥教训的是,小卿一定引以为戒。”

小卿说了这一句,眉峰轻扬,还是忍不住说道:“不过杨大哥放心,有小卿等弟子在,绝不容许有宵小为恶,管他是血族抑或其他。”

杨荣晨看着即便脸颊红肿,虽是跪在地上却依旧神采飞扬的小卿,又是无奈,又是喜爱,到底是小卿,任何挫折或是委屈于他的影响不过都是转瞬之间,他总是如此坚强,如此勇敢,便再是刻意收敛、恭顺,依旧难掩锋芒。

其他的傅家弟子亦是一样,便是再挨了板子,受了责罚,甚或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依旧顺意而为,勇往直前,固然是让长辈头疼气恨,却也欣慰自豪。

再次来到军法帐中,含烟、燕月和燕文都觉面上无光。魏丁和押解的卫兵交接过,对三人干咳一声道:“末将职责所在,僭越僭越。”

燕文对魏丁抱拳,低声道:“还请魏大哥念在昔日之情,予以关照。”

含烟和燕月不由不解,这可不似燕文性格,挨板子还会求人关照吗?

魏丁已经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魏丁说着,已经板起面孔扬声道:“你们听着,今日受责的三位都尉大人,都是皇亲贵戚,不许看打!”

正在准备刑杖的六七名兵丁不由齐声抱怨道:“不许看打,那我这几日欠下的酒钱如何筹措?”“魏大哥通融一下,哪怕只有一人看打也可啊。”“就是,魏大哥别断了兄弟们的财路啊……”

燕文低声对含烟和燕月道:“两位师兄可带有银两吗?”

含烟不习惯带钱在身上,燕月却是带有几两碎银,就拿出来交给燕文,燕文将碎银都递给魏丁:“魏大哥分给兄弟们吧。”

魏丁假意推辞道:“怎好要燕兄弟的银两。”

燕文诚恳地道:“这已经害魏大哥坏了规矩了,就打赏给兄弟们喝杯水酒吧。”

魏丁这才收下,对那些兵丁道:“都别吵吵了,这些银子拿去分去,可比卖打要赚得多了。”

那些兵丁中的一人走过来,看见魏丁手中的银两不由满面开花,点头哈腰地对含烟等人道:“让各位大人破费,小的等就谢各位大人打赏了。”

魏丁便撵那人仔细准备,又对含烟等人欠身为礼:“燕兄弟也在军法帐当过差,就受刑的规矩就免了,请几位都尉大人直接去后帐候刑吧。”

燕文又谢过魏丁,请含烟和燕月师兄与他去后帐。挑了厚厚的轿帘进去,里面有三个立着的刑架,也有三个条形的刑凳。其中一个,燕月昨天晚上还趴过的。

燕文对含烟和燕月道:“这军杖执行,也有很多说道。其中,便是有卖打和看打一说。”

不等燕文细说,含烟和燕月其实已是猜得七七八八了。

所谓的卖打和看打是相对而言。行刑的士兵“卖打”,想观刑的兵士“看打”,只要付给行刑士兵一些银两,便可在军法帐中随意观看行刑过程,甚至还能“付费”指定受刑部位,或是刑责程度。

燕文解释道:“行军杖时,行刑的地点,也有不同,可在帐外、中帐或是后帐。”

地点不同,看打的价格也不同,一般以在帐外价格更高一些,因为看得更清楚。而且杖责的部位也不同,可脊杖,也可杖臀。但是兵丁们更乐于杖臀,且杖臀的卖打价格也更高些,而且,杖臀的兵丁还有一些十分下.作的手法,可令受刑之人受尽屈辱苦楚,并名之曰:“孔雀开屏”。

当然,越是年轻俊朗之人受责,越是有更多的人爱看,且看打的价格也会提高到几文钱,若非是燕文和魏丁有这种交情,怕是半个营的闲人,都要来看打了。

含烟和燕月不由蹙眉,想不到这杨大哥的军营之中,也有这些龌蹉之事。

燕文苦笑道:“这是军营的通病,由来已久,就是杨将军也不可能尽改之。”

燕月伸手拍拍燕文:“倒是幸好有你在,否则含烟师兄许是真平白让人占了这个便宜去呢。”

含烟狠狠瞪了燕月一眼,这个没心没肺又抗揍的东西,这才被师兄教训过没几日,又要受杖责了,却还是凛然不惧!

“只要几文钱就可看打,难怪收了那几两银子就乐得满脸花了。”燕月扬手甩去盔甲,又解长袍:“那就脊杖吧,军杖又如何,总不会是比老大的板子打得更痛了。”

含烟伸手点点燕月的头:“就欠老大收拾你,天天打得你爬不起来才好。”

含烟最是怕痛了,而且在外人面前褪衣受责实在是有够丢脸了,虽是脊杖,亦是难堪。

“对了,燕文,”含烟忽然道:“若是这军法刑责有这许多说道,是否可以付费免打呢?”

燕月听了,也不由停下手里的动作去看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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