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回到屋内,一身黑色劲装的陈玄衣也轻轻地将轩窗拉开了一条缝隙,慕容亦然和慕容嫣然都摸黑在桌旁坐着。
苹果想要点亮烛火,被陈玄衣摆手阻止。院子里,公主莲娜的侍女又回转来,自地上捡起了锦帕,又仔细看看这边的动静,才转身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陈玄衣瞧院子里确实没有动静了,才掩了轩窗,又将竹帘拽下来,才悄声道:“点了烛火吧。”
苹果这才依言点亮了一根灯芯。室内烛光极暗,总是比摸黑强多了。
“我瞧着这位莲娜公主确实好像有问题。”陈玄衣用黑纱遮面,准备去探探莲娜的寝殿。
“傅小卿只是嘱咐咱们小心谨慎、多多留意而已,可没让你做夜行人吧?如今古姑娘不在,你万一泄漏了行踪,怕要引起很多麻烦的。”慕容嫣然不赞成陈玄衣的做法。
“总要知己知彼。”陈玄衣微微一笑,俏丽动人。
小卿和含烟在房间里议事。
血族是红月古城的禁忌,似乎许多人都察觉到了,却从不曾摆在台面上。因为红月古城的失踪人口特别的多。
西木草原多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若是遇到水草肥美的地方,驻扎下来,耽误个一年半载的情况也有;又或是遇到了大风沙,迷失了回家的路或因此殒命的情况也有。
所在,在红月古城,人活着是靠运气的,死也寻常,并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至于失踪这等小事,更不会引起太多的波澜。
“这是小弟命玉云整理出来的。”含烟又拿出一个大本子来。本地有专用于张贴寻人告示的告示栏,含烟命玉云将三个告示栏上近期失踪的人的情况都默记下来,并誉写出来。
小卿“嗯”了一声,并没有看。
“自和亲队伍入城后,似乎就不再有人口无故失踪了。但是在这之前,却是几乎每日都有人口失踪,而且,失踪的人群基本上止于本地贫民和牧民。”含烟当然也是分析过这份数据报表的。
小卿点了点头,意料之中,只吩咐道:“细查。”
含烟应了是,又禀告今日业绩。今日镖局虽是新开张,生意已是上门了。仅是今日开业,就接了三单。
小卿接过含烟奉过来的单子,赞许道:“果真是开张大吉啊,师兄先给你记上一功。”
傅家西木镖局的局主虽然是傅青峰做,具体的事务打点、业务承接自然还是含烟一手办理。
含烟一边给师兄填茶,一边笑道:“含烟不敢居功,是三叔祖、师叔们和师兄领导有方。”
小卿不由笑,近来含烟似乎越来越会说话了,庞月月果真是教夫有方啊。只是这句玩笑话,小卿并不敢对含烟讲,怕是含烟恼了,又与庞月月那里生出摩擦来。
这些日子来,含烟与庞月月的关系慢慢投契。含烟为人方正、古板,庞月月爱笑、爱闹,聪明伶俐,她与含烟倒是相得益彰。
只是含烟骄傲惯了,更是习惯了在月月面前摆出夫君高高在上的架子,那也就更听不得人说,他如今这般随和爱笑是受了月月的影响的。
这一点儿上,燕月与含烟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燕月对萧萧的喜爱向来是不避人的,而且就差在师兄弟跟前天天秀恩爱了。而且,燕月居然还给萧萧写了情信……小卿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萧萧得了信自然是百般欣赏不够,于是就被冷小袄和宛然发现了,宛然觉得有趣,便要求玉翔也给她写,可是玉翔写文章并不是那么伶俐的,于是玉翔就虚心去请教玉翎师兄,正巧小卿撞见了。
当时把小卿笑的。如今这么一看呢,小卿忽然觉出陈玄衣不错来了,陈姑娘在这些事情上,可是比那些小丫头都懂事得多了。
含烟也不清楚小卿师兄在想什么,只是感觉小卿师兄看贴子的时候心情好像还不错。
小卿含着笑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真是如沐春风,含烟也觉心情很好,拄着下巴隔着桌子等着师兄吩咐。
今日接的三份单子,都是大额保单。一是连胜所托,请镖局在明日的祭天大典上,派镖师护卫盟主连科。二是左家所托,请镖局选派镖师为府内弟子教习。三是鲍玉丽公主所托,愿意出重金请镖局尽快护送一具棺木回中原。
前两单已是定单,只这第三单为待议。镖局中,接这种护棺的单子,被视为不吉,且有诸多规矩,利是是要翻倍的。只是镖局新开,不接单更为不吉,含烟也敢贸然做主,尚未最后定单。
“而且那位鲍玉丽公主的意思,是想请师兄亲自运镖。”含烟小心翼翼地禀告道。
“哦。”小卿略沉思了一下,才吩咐含烟道:“明日请鲍玉丽公主带着棺木过来吧。”
行前验棺,这是镖局的规矩。小卿的意思,自然也是要接单了。
“那个。”含烟有些犹豫,想问又不敢。
“说。”小卿端了茶。
“是。小弟放肆。”含烟立起身,才道:“小弟唐突了。”
“让你说就说。”小卿微蹙眉。
“是。”含烟再应了一声,才小声道:“小弟是觉得,觉得师兄似乎,似乎与这位鲍玉丽公主,是否,是否相识啊?”
含烟磕磕巴巴地问了这一句话,可是出了一身冷汗。他十分后悔,干嘛要答应庞月月来问老大这种八卦的问题啊,这要是触怒老大,岂不是自己往板子底下送吗……
难得,小卿既未生气也未恼,也不曾追究含烟吞吞吐吐地说话方式,只是放了茶,轻叹了口气道:“也许,倒真有一位旧识也未可知啊。”
“是。”含烟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却是果断地决定不再追问老大这种问题了。
只是可惜,含烟的觉悟晚了。小卿已是微蹙眉道:“你最近的话却是越来越多了。”
第127章 似有旧识(中)
夜深人静, 西木皇城分外静谧。这里的夜晚与中原不同,所有的街道均无烛火,偶有大户人家或是远远的皇城内院, 才有点点灯光。巡夜人抱着一展风灯, 在一处回廊内已是睡着了。
燕月和玉翎施展轻功,纵跃于连绵的屋脊之间, 夜风习习, 倒很是舒畅。
左家的宅院占地广袤, 离皇城不远,布局之上,更类似中原的宅院建筑,院墙高筑, 灯火通明, 不仅院墙上隔着几米远就高挂长明风灯,每座房屋的房檐下也都悬着点亮的灯笼,院中灯柱或是回廊避风处,都燃有烛火。
在宅院四周, 开凿了一道护院河,三人宽的吊桥已经收起,院墙之内,三步一岗,且有卫队往复巡逻。
整个宅院之间,绿植甚少,且均为低矮灌木, 修剪至不足半米高。在宅院四周和宅院之内,亦有数以百计的树墩,有的树墩已是有十人合抱的宽度,可见以前曾是如何苍天的古树。
这些被砍断的树木亦有用处,被劈为不同粗细的树桩,并削尖了一端,如标枪般,枪头向上,插于整个宅院之内。尤其是正房的门前门后,更是标枪林立,景观独特。
燕月和玉翎落足于邻近左家宅院的一处亭台的高脊之上,将左家这奇特的景观尽收眼底。
院内无树,视野清晰,可防血族隐匿树上,并借足跳跃,所以左家将树木尽皆毁去;用木头刺入血族心脏,可将血族化为灰烬,所以左家院内满布木头标枪,即可防御,又随手可取武器,左家这阵仗,明显是为了防备血族侵袭了。
玉翎传音燕月道:“左家的防御措施倒是做得不错,也许可以报备老大以供参详。”
燕月亦传音道:“你瞧那些标枪若是用来做刑棍用,可也趁手?”
玉翎不由哑然失笑,想起在军营里时,已是有幸体验过这硬木做的刑棍打在肉上的痛楚了。
鲍家宅院与左家完全不同。宅子里绿树成荫,所有的回廊两侧,都垂着厚厚的竹帘,整栋宅院黑黝黝的,无一丝光亮,也不闻任何声响。
玉翎问燕月道:“师兄,我们入内细看可好?”
燕月虽也想探个究竟,顾忌老大的严命,到底还是忍了心中好奇,摇了摇头,道:“我们去杜前辈的宅院看看。”
玉翎奇怪道:“杜前辈难道也有不妥之处?”
“也许。”燕月也并不十分确定。
“小弟失察,我与燕杰在杜家时却并无发现不妥之处。”玉翎颇觉惭愧。
燕月安慰玉翎道:“杜前辈的不妥之处,也是这两日才有所显现,三叔祖都未曾发觉,你们没有发现也是正常。”
玉翎摇了摇头道:“三叔祖是当局者迷,我和燕杰确实大意了。”
燕月觉得玉翎能分析出三叔祖的当局者迷已经很不错了,“也许这位杜前辈有不得已的苦衷,咱们做晚辈的,当然要尽力替尊长分忧,所以今夜去帮三叔祖探个究竟吧。”
玉翎应道:“小弟愿效其劳。”
燕月和玉翎便联袂往杜翩翩府宅跃上。路上,燕月将杜翩翩放走血族公主一事告诉了玉翎。玉翎则将在杜翩翩处发现耶律芳儿的事情走禀告了燕月,在此之前,玉翎已经此事禀告给了师兄小卿。
“小弟总是觉得那个耶律芳儿有些可疑。”玉翎的直觉一向很准,燕月决定今夜将耶律芳儿也列为探查重点。
莲娜的寝殿虽然熄了火烛,莲娜却并没有安歇。三更鼓响,见面的贴身侍女引着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自寝殿的后门悄悄走了进来。
“不知公主深夜相邀,到底有何要事?”男人摘掉斗笠,露出一张英武非凡的面庞,她正是莲娜的堂兄连胜,亦是盟主连科的护卫军将军。
早在昨日,连胜就接到公主的入夜相邀,却是无法下定决心赴约。
要知道,在西木国法就,便是堂兄妹之亲,夜入公主寝宫,这也是大不敬的罪名。
所以连胜非常不想来,可是又担心莲娜出什么事情,这才冒死前来。
莲娜笑道:“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告诉哥哥,你先坐下来喝杯茶吧。”
“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告诉盟主了吗?”连胜疑惑地问,并没有什么心情喝茶,只是他看莲娜的表情并不像有什么重要紧迫的事情。
“这件事情怎么能告诉他呢?”莲娜微微笑道:“我只能告诉哥哥一个人。”莲娜说话时,缓步走近连胜,似乎想靠在他身上。
连胜连忙往后躲了一步。他觉得莲娜公主这段时间似乎有些怪怪地,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直接告诉小兄吧。”连胜再往后退了一步,才道。
莲娜微微一笑:“既然哥哥这么着急想知道,我就直接带你去看吧,你跟我来。”莲娜说着话,转身往自己的卧房里走去。
连胜随她走到卧房门口,又是止步不前:“莲娜公主,你我虽是兄妹至亲,有些礼数也宜相守。”
“哥哥这话可是差了,哥哥乃是叔叔收养的孤儿,并非连氏血脉,这事儿难哥哥道忘了吗?”莲娜转身笑道。
“收养之恩,连胜不敢忘。”连胜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公主执意相邀,小兄就僭越了。”
连胜举步入内,莲娜却是回身掩上了房门。
连胜一惊,莲娜已是顺手又将外衫抛了开去,紧着褥衣,曲线若隐若现:“若是我此刻呼喊哥哥非礼,不知连大将军如何自处?”
连胜的目光根本敢落在莲娜身上,伸手横在额头处,挡了眼睛道:“莲娜公主请注意行止,勿令皇室蒙羞。”
莲娜笑道:“连将军的胆子怎么这么小?明日祭天大典,连将军身为禁卫大将军,要如何护卫盟主安全?”
“那是连胜职责所在,万死不辞。”连胜的话虽然说的慷慨激昂,手却是不敢放下来。
“连大将军此言差矣。”莲娜缓缓走近连胜:“若是连大将军今夜因犯禁被杀,那该如何?”
“你有何意图,明说就是,莫再往前走了。”连胜再往后退,已是到了床边了。
“连大将军是聪明人,只要连大将军答应日后行事都听我的号令,今夜便可全身而退。”
“听你的号令。”连胜犹豫了一下:“不知公主此话何意?”
“连将军这是明知故问……我可要喊人了……”莲娜威胁道。
“等等。”连胜吓了一跳,只好虚以蛇尾地道:“我答应听你号令就是,你先放我离去吧。”
“连将军答应得倒快。”莲娜当然不信连胜这么容易屈服。
“空口无凭,我要寻求一点儿保证。”莲娜说着,走到桌边,端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晃动了一下里面的液体:“连大将军饮下此酒,便是与我定下生死契约了。”
连胜看着莲娜手里那杯酒,忽然拧身想要夺门而逃,可是莲娜身手极快,已是一步踏上来,握住了连胜咽喉,将杯中液体全部倒入了连胜口中。
莲娜松开了手,连胜连连以手扼喉,想将吞下的液体呕出来。
莲娜轻拍了拍手道:“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毒酒入口穿肠,你吐是吐不出来了。”
连胜干呕了半天,终于放弃挣扎,愤然道:“连胜就是宁可一死,也绝不做你的傀儡。”
“你若再说这样的气话,我可真要喊人来了,到时你不仅要死,还会身败名裂,叔父一家也会因你获罪。”莲娜半真半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