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城王不知她问的是什么事,只能承认道,“赤焱代为掌管魔界,虽心有余但力不足,况且魔界经历了两次天魔大战损失惨重,尚在休养生息之中。幸亏姑姑回到魔界,待我方兵源充足之后,便可向天界发动进攻,夺回失地。”
她狠狠将折本摔在地上。
“知道魔界兵力不足,你还要我打什么战?我问你,现在魔界有多少兵力、多少魔民,粮草兵马法器是否充足,各路魔将是否出战,进攻的路线是否已经确定,可有把握打持久战,预计双方对峙多久,哪些失地必须收回,哪些损失可以放弃?”
见焱城王迟迟说不出话来,她又问道,“天界那边的反应预估了吗?他们多久能够应战,后续有多少兵马,多久能够赶来支援?除了战神之外有哪几位大将上前线,我们是否有应战的准备,对上哪几个必须放弃,哪几个可以追击?”
不止是焱城王,其余几人也被这些炮弹似的问题炸晕了,他们有的根本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觉得都打起来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你什么都没预判到,就叫我上前线,是不是嫌我死一次还不够,要再死第二次?”
焱城王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姑姑息怒,是赤焱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待召集了各路魔将,再行禀告姑姑。”
‘叶昙’坐回主座上,平复着怒意挥挥手道,“此时不急,至少天帝的两个儿子还在我们手里,他们还不会立刻进攻。”
固城王见焱城王头上冒冷汗,站出来解围。
“殿下,我们三位手下各有十万魔兵,另外还有二十万将士在城外五百里的惧刃山下日以继夜地训练,只为有朝一日能够为魔界效力。其余的问题,都可以慢慢商量、慢慢解决的。”
“就是,姑姑不必如此心急。”
她冷笑一声,“说得好听,那是谁要我上前线打仗的?我要是这样傻傻地上了战场,被天界的兵马拖住,又迟迟没有援军到来,岂不是等着殒身殉道?”
“这……是侄儿疏忽了,请姑姑息怒。”
‘叶昙’深吸一口气,慢慢平息心中的怒火,又实在不知能说什么,便叫他的儿子过来看看。
“我走之前你尚未娶妻,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两个儿子,算起来我也是成了姑奶奶的人了。”
这话逗得鎏英笑了起来,陶宁殿下恐怕还不知道,琼华收了五只犬妖做小弟,正是称她为姑奶奶……
‘叶昙’见鎏英笑得开心,叫她上前来仔细看着,“卞城王,你有个这么俊的女儿,怕是门槛都被踩烂了吧。”
卞城王拱手道,“回殿下的话,小女鎏英尚待字闺中,她成天在忘川河边练兵,没人敢上门提亲呐。”
“哈哈,”‘叶昙’笑出声来,“酒香不怕巷子深,你不用着急把她嫁出去,不然你就会成天寂寞地念叨她了。这事儿我以前见多了,一个个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想到出嫁的女儿再也回不了家门,说着说着就能哭出来,那样子别提多渗人了。”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魔侍领了焱城王的两个儿子到了书房。焱城王向‘叶昙’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儿子泫狩,小儿子炽狩。来,你们给姑奶奶请安。”
‘叶昙’的笑容僵在嘴角,她难以置信地在焱城王和那两个便宜侄孙身上转来转去,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忽然,她感到胸口一阵恶心,来得迅速又一再翻涌,实在难以忍耐。便急匆匆走到窗户边上,扶着窗棂干呕起来。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鎏英离她最近,见她忽然身体不适,止不住地干呕,连忙拍着背给她顺气。
‘叶昙’摸着胸口吐出几口浊气,对鎏英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胸口闷。”
焱城王赶紧令人去请了魔医,“姑姑稍等片刻,魔医马上就来。”
她心中思忖着,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恶心反胃了,来得突然是在太蹊跷了。
但是这副身体又没异常,小姑娘看起来柔弱,实际上身体好着呢,要不然她也不会看上,可是这一下是怎么回事?
焱城王心里却不这么想。
他认为肯定是夜神和琼华早就越了雷池,有了夫妻之实,现在怕是珠胎暗结,这可真是……走大运了。
他和固城王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泫狩看了‘叶昙’一会儿,越看越眼熟,他问炽狩道,“弟弟,她看起来很眼熟,我们在哪里见过呀?”
炽狩回答道,“大哥你真健忘,她不就是我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个漂亮妖娘吗?怎么成了我们的姑奶奶了,姑奶奶不是早就死了吗?”
焱城王狠狠拍了拍他的脑袋,赔笑道,“童言无忌,姑姑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可是你嫡亲的侄孙呀。”
‘叶昙’本来好了一些,听见焱城王这样一说,又没忍住看了那便宜侄孙,心中又涌上了恶心感。
这下她真的确认了,恶心的来源就是那两个人,定是他们做了什么,小姑娘的身体才有这样的反应。
她背对着座下几人,“说,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鎏英想起她第一次见到琼华的场景,勾起一丝坏笑。
“殿下,我与琼华初遇之时,正是二位世子当街调戏她,她不愿和世子们起冲突,跑着跑着才撞上了鎏英。”
当街调戏良家妇女,放哪里都不是好相与的罪呢,但是他们看起来没受什么罚,甚至过得相当滋润呢。
“我见过他们了,让他们退下吧。”‘叶昙’摆摆手,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好个赤焰,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更不用说整个魔界了,难怪魔界一日不如一日,比她在位之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固然中间经历了两次天魔大战,但是也不该差到这种地步。一切都是他无能,才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但是现在她回来了,她会尽力挽救魔界,弥补天魔之间的差距……
可她毕竟能力有限,就算有力挽狂澜之势,也无法改变、无法解决那个问题呀。
她拍拍鎏英的肩膀,“以后魔界的重担就交到你手里了,只有你能够挽回魔界一点面子了。”
???
搞不清状况的鎏英满头雾水,好好的怎么她身上担了这么重的责任了?
卞城王回过神来。
“多谢殿下栽培,老臣代鎏英谢过殿下。”
看来陶宁殿下没有被焱城王的亲情假象欺骗,没有重用他那两个无能的儿子,以后魔界有指望了。
焱城王回味一想,立刻反对道,“姑姑,鎏英虽为卞城公主,但仍是女流之辈,怎可担起魔界大任?”
‘叶昙’施施然问,“我不也是女流之辈吗?怎么没见你对我说,我该守在闺阁之中安心待嫁,不要当什么魔尊、上什么战场、杀什么敌军。言行要一致啊赤焰,你又不是天界之人,何必学那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虚伪之言。”
“可是……”自己的亲侄子和亲侄孙,怎么也比为人强呀。
话到嘴里,又被他咽下去了。
“赤焰知道了。”
就连固城王见卞城王和鎏英得她另眼相看,捉摸着明日也带着自己的孩子给她过过眼,说不定她看中了以后也能前途无量。
片刻后,魔侍通报魔医到了,焱城王要魔医把把脉,看看她如何了。
‘叶昙’缩回手表示不用,既然确定是心里上的不适,那就没必要让魔医诊脉了,只命他开副安神的药汤就行了。
于是,这是魔医从医以来,来得最快、回得最快的一次。
“今日没事就先回去吧,改日再议。”
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想不了,只觉得天帝那两个儿子实在碍眼,要是能在他们脸上划几刀就好了。
“准备一下,我要好好审问天界那两个小子。”
回去的路上,鎏英疑惑地问她父亲,“为什么陶宁殿下忽然说要重用我,她明明只见过我几次,为何这般相信我?”
卞城王感慨地回答,“父王以前看过一本野史,据说是一位辅佐过陶宁殿下的将领所著。书中无意提起了陶宁殿下,说她心中分四类人:好看能打、好看不能打、不好看能打、不好看不能打。好看能打的留在她身边,好看不能打的想办法塞到她身边,不好看能打的尽量调离她身边……”
鎏英笑着问,“那不好看不能打的呢?”
“当然是不可能出现在她身边了。她也长了眼睛,知道泫狩炽狩两兄弟,是这种不好看也不能打,怎么会留在她身边?”
“没想到,陶宁殿下也是性情中人。”
卞城王暗叹道,就不知天界的那二位殿下,会得她怎样看了。
回廊上,润玉和旭凤被绑在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他们没进一点东西,此时又饥又渴没有丝毫力气。
这缚住他们的绳子也奇怪,一缠上身仿佛吸干了身上的灵力,他们真的挣脱不开。
旭凤没事做,就看着对面书房里的叶昙开会。
见她一会儿生气得摔了杯子、摔了折子,一会儿又笑眯眯地和鎏英说话,一会儿忽然扶着窗户干呕,看着别提多别扭了……
等等,干呕,这不是怀孕了才会有的症状吗?她没事干呕什么,还故意对着他们,难不成是在暗示什么。
他看向旁边的大哥,自他被绑在这里起,他就没说过一个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神情,怎么看也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这也难怪,未婚妻被一个女魔头占据了身体,换成任何一个男子,大概都是惊慌所措的。但是他的大哥不是寻常男子,他总是很淡定地看待周围的一切,功名利禄、锦衣华服,似乎没有什么能真正让他上心的——除了叶昙。
只有在面对叶昙的时候,他才像一个普通的男人,会笑、会担心、也会惶恐不安。
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此刻他一定在想办法,将陶宁赶出叶昙的身体,绝了这个后患,不然他一生都会活在草木皆兵的担忧之中。
旭凤想的没错,润玉的确在安静地梳理着这一切,他经过昨晚的事情,心中不再满是恐惧。
叶儿如此信任他,相信他会解决所有的问题,他怎么能够让叶儿失望呢?
这一切都是陶宁做的,只有从她这里下手,其余的事情才能迎刃而解。但是她身上有太多的疑团了,说不定她身为一个受害者,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很少,那要从哪里开始呢?
首先,她为什么会困在焱城王府的偏厅里?
她既然身为前任魔尊,自然是武力超群的,她怎么会甘心困在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再强的武者也有弱点,谁会知道她的弱点趁她不备做出一些事情?
然后,她无故失踪实在可疑。
按理说她的身边都是一些亲信,他们奉她为魔尊,应是爱戴她的,怎么会让可疑的人接近她,甚至安排这一出失踪的戏码。这些魔将之中谁会是她最不设防的人、她最最信任的人呢?
还有,若不是叶儿误打误撞将陶宁放了出来,整个魔界都会慢慢遗忘这位赫赫有名的女魔尊。这几天和鎏英相处中,也从未听她提起关于这位前任魔尊的事情。魔界向来以强者为尊,谁会希望魔界的人逐渐忘记她呢?
最后,她失踪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她的侄儿焱城王。
他凭着这点血脉联系,一举登上了魔尊的宝座,掌管魔界百万魔民,这一坐就是十万年。单从这一点来看,就算他不是主谋,也必定在其中推波助澜。
暂时只能想到这里了,这些只能算是他的推测,没有任何事实根据。
时间太过久远,魔界的事务他不了解,知道内情的人没几个活着。
对了,昨日他在宴厅里见到的那位摩罗老将军,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要是可以去拜会他就好了,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大哥、大哥,你看他们在做些什么?”
旭凤急切地呼喊着润玉。
润玉抬头一看,魔侍们正在把一把太师椅和小桌子、矮踏脚逐一搬到院子里,刚好正对着他们。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审问我们这两个犯人。”
他的嘴角不由弯起,这个作风有点像叶儿。
叶儿也是这样,根本不在乎别人对她是喜是恶、是爱是憎,只求自己过得舒舒服服。说的好听一点是明哲保身,说开了是她懒得管这么多事,这样活着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
‘叶昙’从刚才起,心里就嫉妒不平衡。
都是一界之主,都是正统的皇子,凭什么天帝的那两个儿子长得这么优秀,而她的两个侄孙就这样的不堪入目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太不公平了。
她走到旭凤面前。
这个是火神兼战神,是天帝的小儿子旭凤,据说是什么六界第一美男。长像虽然不是她的菜,但是无可否认,一眼望去他在人群中的确是鹤立鸡群。气死她了,为什么这个人不生在魔界,还偏偏是天帝的儿子。她气得往旭凤脸上扇了几个大耳刮子,直接把他打得两眼昏花、双脸红肿才罢休。
又转身看向润玉。
这个是夜神润玉,天帝长子,也是小姑娘的未婚夫。长得人模狗样的,定是用这张脸引诱单纯无知少女,陷入他的温柔陷阱!今日她要替天行道,好好惩治这个贱胚。手高高地扬起,对着那张脸却怎么也打不下去。哼,她忘了小姑娘正是喜欢这张脸,绝计不愿打伤他的脸。但是,她还是能做别的。
润玉见‘叶昙’怒气腾腾地走过来,先是“啪啪啪”给了旭凤几个耳光,打得他回不过神来。再又是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手高高举起,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她的耳光,但是迟迟不见脸上被打,倒是左肩膀被抓得生疼。睁眼一看,果然是她的右手按在肩膀上,抓出了血痕。
“切!”她冷哼一声,发泄了心中大半的怨气,才慢慢走到太师椅旁坐下,好整以暇地召来了魔侍。
魔侍立刻为她端来茶水点心,见她挥手便退到一旁。
“你这个泼妇!竟敢打我的脸,你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旭凤终于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受了外伤,润玉受了内伤,那个女魔头还真是公平得很,两个都打。
‘叶昙’冷笑。
“你还是闭嘴吧,这话气得我现在就想杀了你。反正我也是要上战场的,不如就拿你的人头祭旗!天帝要是看见了他儿子的项上人头,你说他会不会急火攻心而死呀?”
听她这样说,旭凤只能恨恨地闭上嘴巴,这嘴巴比叶昙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他以前还说叶昙嘴上不饶人,现在看来还是留了情的,真正不留情的是这个泼妇才对。
‘叶昙’又端起茶杯喝口水润润嘴巴,开始攻击旭凤的长相。
“就你这歪鼻子小眼睛的,还大言不惭说什么是六界第一美男,不也没见这小姑娘喜欢上你呀。听说你在凡界历劫的时候,和她一起过了二十年。啧啧,过了二十年她都没看上你,只能说明你就是一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人渣,根本不配她喜欢。天界的人真是瞎了眼,选你当劳什子第一美男,真是笑死人了。”
旭凤被她气得满脸通红,但是碍于润玉在场,他不能也不敢说什么,好歹是未来的大嫂,忍了忍了以后再找机会报复回去!
鄙视完旭凤,她又看向润玉。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装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其实一肚子坏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早就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了吧,是不是晚上经常梦见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你这样的人只能骗骗那些涉世未深、看不出你本性的无知少女,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翩翩君子,我呸!”
将二人批评地体无完肤,她终于出完了心里的恶气,暂时坐在椅上中场休息。
“大哥,那个女人竟然这样说我们,你都不生气吗?”
旭凤脸上有伤,说话动作大一点都会扯着疼,但是他觉得奇怪为什么润玉听完她的话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润玉从容问道,“殿下还想说别的吗?才几句话就已经词穷了,看来您骂人的工夫也不怎么样,至少对我没什么用。”
这个贱胚深藏不露呀,被她说成这样还面不改色,看来他在天界受了不少“指点”。
据说他是天帝和仙侍偷偷生下的孩子,想来没少被天后欺压,这才练就了一身厚脸皮工夫。换做以前她还真拿这样的人没辙,但是她现在知道了他喜欢这小姑娘。而且她也猜得到,小姑娘绝对不会告诉他有关她的来历。
心里顿时信心满满,她起身背着手踱步到润玉身前,笑着摸着自己的胸口,“我知道她的一个秘密,你有兴趣知道吗?”
她盯着润玉的脸,发现他一听到小姑娘的事情,立刻就变了脸色。这才像个正常男人,刚才那样她还以为在喷一个柱子呢。
润玉正色道,“你想做什么?”
她伸手张开一个隔音结界。
“没什么呀,我这么喜欢她,当然是关心关心她的未婚夫呗。”
她忽然靠近润玉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她接近你是别有目的。不然你好好想想,你除了夜神这个名头外什么都没有,虽然脸长得不错,但不至于让她抛弃洛湘府的荣华富贵嫁给你呢。这只能说明,她看上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别的东西。你说我的话,是否有道理?”
这话实在太迷惑人心了。
她的话有一定道理,他认识叶儿不过这几个月,凭这点时间就让一个女子死心塌地嫁给他,想来是有些勉强了。
就算他们幼年相识,但也隔了一万四千年。这么久的时间,她就算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鲤儿”,也与“润玉”没有关系。在她心里这始终是两个人,是他无意中成了“鲤儿”。
“继续说。”
他平静地回答,不如就让陶宁告诉他,为什么叶儿会这样喜欢他吧。
这么平静吗?
‘叶昙’狐疑地看着他,听见自己喜欢的女子带着别的目的接近他,正常一点的不会是生气愤怒然后悲伤失望吗,还有谁这样镇定的?
于是她接着说道,“这个身体,说起来也不是她的呢。”
她转了个圈,带起裙摆在空中飞舞。
“你看到的一切,她的身体、她的容貌、她的修为,全都是别人赐予她的,那才是真正和她休戚相关的‘主人’。”
她微笑着,说出了叶昙隐藏万年之久的秘密。
“她不是什么昙花修炼而成的花仙,而是一个花灵!
“你应该不知道花灵是什么东西吧。十万年前在我那个时代,还有人专门饲养花灵给贵人享用,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做这件事情了,因为培育的工夫实在太费力了。
“花灵依靠心头血修成人形,血里面含有的灵力越多,她就活得越久、长得越漂亮、修为越高深。听起来确确实实像是一条修炼的捷径,但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便宜的好事。
“心头血一旦融入它们的身体,它们就只能靠这点血活着,主人就算想再赐血给它们,它们也不能受用了。一旦这点血耗尽了,它们只能向更高血脉的人求血。人人修行不易,何况是要他们的心头血。你说谁会为了一介花灵,轻易给出自己的心头血呢?它们当然只能慢慢地、一个接一个地等死了。
“她现在已经一万八千岁了,你说心头血还能让她活多久?她如果不想死,就只能去找到比她血统更高贵的人。但是,偏偏她的主人是一条腾蛇,腾蛇是万蛇之主,再往上就只有龙了。六界之中有名有姓的龙唯有两条,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你的父帝。天帝她接近不了,正好你落了单,才陷入她的漩涡不能自拔。
“为了得到你的心头血,她伪装成水神之女,诱你签下婚书,发下天道之誓。等和你成了婚,她就能理所当然地问你要心头血了。你说,这一招高不高明……”
润玉听完她的话,忽然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这样子很多事情就能想通了。
她口口声声说她在蛇山长大,登仙录上却记载着她是凡界陈国人氏,因为她根本不是正常化形,登仙录分辨不出她的出身。
她的父亲不是蛇仙,而是一条隐居的腾蛇。他是一个大人物,所以不愿让别人知道有一个这样的‘女儿’。而她也没有母亲,那些话不是她杜撰出来的,就是有人故意骗她。
她能够化出蛇瞳是因为赐她血的主人是腾蛇,她天生就有这个能力指挥蛇群。
“我感谢你告诉了我这个秘密,这番话解开了我心中许多疑虑。”润玉笑道,“至于其余的,我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什么?!
‘叶昙’错愕地问,“我将事情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相信她吗?”
他认认真真地回答她不怀好意的相告。
“如果她真的只是为了我的心头血而故意接近我,只要说几句甜言蜜语,哄得我给她就行了,她完全可以离开天界永无后顾之忧,何必当什么水神之女、琼华公主,卷进天界的权利斗争,不仅在天界担惊受怕,更以身犯险来这魔界。
“我在从小在天界长大,看遍众生百态,谁对我说真话,谁对我假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说她喜欢我、愿意嫁给我,这是真的;
“她说以后想和我一起在早晨醒来、一起在晚上入睡,这也是真的;
“她说我总是嫌弃胸口的伤疤难看,就用真身的花瓣给我遮挡,这还是真的。
“就算她真的受了血脉的吸引来到我身边,我也绝不会放她走,她此生注定了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只要她开口,削骨、剜肉、抽筋、放血,我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若是她担心心头血的事情,我回去之后就去找同生契,将我的天数寿命和她的连接起来,从此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如果我不给她心头血她就只能等死了。
“这些,你可听明白了?”
‘叶昙’久久没有话说,她真的无话可说了。
本以为她的那些话,可以击溃这个深陷情网不可自拔的人。没想到他如此聪慧,能从这些话中找出他一直关心的问题,怼得她哑口无言。
“……你这话说的,我倒成了棒打鸳鸯之人了。没劲儿,你们继续站着吧。”
遇到一个比她嘴上功夫更厉害的人,遁了遁了,反正也得不到便宜,气也出了火也发了,找个地方眯一下吧。
她一走,隔音结界瞬间解除。
旭凤看‘叶昙’忽然张开了结界,和润玉说着悄悄话,神情似有癫狂又带有哀伤,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便趁她走了赶紧问刚才他们说了什么。
润玉淡定地回答,“没什么,就是一些挑拨离间的话。幸好你没有听见,不然要是你想多了,倒中了她的计。”
嗯嗯,大哥真厉害,那女魔头这般挑衅也能不动神色。
此时,从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姑爷爷,姑二爷,你们没事吧?”
会这样称呼他们的,只有犬妖五兄弟了。
旭凤左看右看,在回廊的转角处看见了他们,指挥着他们过来。
“带了吃的吗?我们被绑了这么久,还没吃过东西的。”
戌一拿出一个布袋子,看着四下无人,惦着脚尖悄悄溜了过来。
“姑二爷,小的正是给你们送东西来吃的。鎏英公主吩咐了,要我们好好照顾你们。”
鎏英看起来大大咧咧,想的还挺周全的。
“你快拿过来,什么吃的都行,我差点饿死了。”
润玉忍不住笑道,“这话从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你口中说出,滋味甚是微妙。”
看着自家大哥的揶揄,旭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边的几个,都过来给我们喂东西。”
躲躲藏藏的其余四兄弟看着没人看管他们,大着胆子走到他们身边。
“姑爷爷,你们怎么被绑在这里了?姑奶奶又是怎么回事,她竟然不认识我们了,还嫌我们身上味道重,要我们离她远一点。”
正好他们都在这里,润玉开口问道,“昨日我们走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戌一回答说道,“昨天姑爷爷走了之后,姑奶奶在偏厅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把东西能摔的都摔了、能砸的都砸了,小的们去劝她,她还要我们滚远点。小的只能在墙角里等着姑奶奶消了气,才敢去看看她。但是就那么点工夫,姑奶奶就不见人影了。”
“是啊是啊,”戌二接着说,“后来从我们身后传来好大一声爆炸声,姑奶奶就从墙里打出个洞出来了。”
所以说,叶儿在偏厅里找到了密道,发现了被困在密室里的陶宁。
陶宁占据了叶儿的身体,然后借着这个机会从密室里逃了出来。
“那个洞口在哪里?”
戌一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在偏厅后面,但是后来焱城王吩咐人将洞口填住又派人守在那里,我们进不去。”
这样说来,焱城王不可能不知道陶宁是从那个地方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好像什么事都不知情,只让下人补好洞口驻守在那里……他这是在掩盖什么?
旭凤吃完点心,对润玉说,“大哥,昨晚上云萝来找我,她自称是叶昙的下属,问我有没有叶昙的消息,还要我们安排她们见面。”
润玉冷面拒绝。
“我们都这样了,怎么让她们见面?既然她说是叶儿的手下,也拿点本事出来给我们瞧瞧。”
他转头吩咐五兄弟,“你们去找她,要她打听一些前任女魔尊陶宁的消息,重点是陶宁和焱城王的关系如何,越详细越好。”
“晓得了。”
他们领命而去。
润玉又问旭凤道,“你在忘川河边驻守多年,可否听过魔界的将领提起过陶宁?”
他低头沉思片刻,摇头否认了。
“我没听说她,只在史书上看过她是前魔尊,真身是赤睛魔蟒。大哥,她都消失了十万年,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我们早就当她已经死了,谁没事提她作甚?”
没错,就是这样了,润玉忽然想通了一点。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有人故意抹去了她的存在,一做就是十万年。
除了那些跟着陶宁上战场的老将,魔界再也没有人会提起她、想起她,这就直接导致了他们这些人对她十分陌生。
是不是焱城王呢?
不妨大胆假设一下是他做了这一切。
十万年前,他是魔尊陶宁的亲侄子,跟着陶宁上战场、攻天界。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他眼里再也容不下这个姑姑,于是趁着她不备,用了一些法子将她锁在了密室里,再装出她无故失踪的假象蒙骗众人。因为他是陶宁的亲人,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他,群龙无首之下他被推上了魔尊之位。
如果他一开始包藏祸心、意图染指魔尊之位,故意以亲人的身份接近陶宁,陶宁必然不会对他设防,反而会很开心有家人的帮助,对他多加提点,甚至一不留神也会说出她身上有什么弱点,正好被焱城王抓在手里,这才有了这场浩劫。
他上位之后,想尽一切办法将认识陶宁的人磨死在了前线,这样就能保证这些魔将不会回头问他,有没有陶宁的消息。慢慢地这样过了十万年,只要再等一会儿,陶宁就真的死在了密室里,从此烟消云散了。
好像能够说得通,没有太大的错误。但是这还是他的猜想,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就算如他所想,一切真的是焱城王所为,陶宁也不会相信他的这些话。
一个是亲侄子,一个是死对头,相信谁不言而喻。
所以说,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不能贸然行动。
“大哥,”旭凤见他又低头不语,无聊地问道,“你说叶昙是怎么想的,先是这犬妖兄弟,再是那花魁云萝,她难不成真的想带他们回天界吗?”
“如果他们真的有本事,值得我们带回天界,又有何不可呢?”他笑着说,“别忘了,你刚才吃的点心还是他们带过来的,不然你就只能一直饿肚子了。”
唉,养几个小弟就养吧,洛湘府又不是养不起。
犬妖能看门护院,忠于主人不变心,还能当狗腿子使唤,说得他都有点动心了。
“犬妖兄弟我勉强还能接受,但是那云萝……带着有什么用?”旭凤揶揄道,“她那时可是想从你这里偷人的,你能忍受身边有这一个虎视眈眈的人?”
哼,云萝他现在根本不放在眼里,等他们回去之后马上筹备婚事,云萝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违了上神之誓。
润玉冷笑。
“回天界之后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我璇玑宫是不会欢迎她的。倒是你,要是她看到了栖梧宫这么富丽堂皇,萌生了当你侧妃侍妾的念头,你想好了对策吗?穗禾闹到母神那里,最终吃亏的可是你呀。”
这大哥,一旦牵扯到叶昙真是半步都不愿退,还把他也扯进来了。
他赔笑说道,“呵呵呵呵,我说说而已,你不用当真的。我怎么可能让她进南天门呢,我第一个反对!你就放心吧。”
反正与他无关,还是少管点事,还能得个清净。
另一边,‘叶昙’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上她调戏完了润玉,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真是奇怪,为何会这样?让她好好梳理一下。
昨晚她笑润玉是条万年小处龙,然后润玉生气了,狠狠地推开她站到床边。她无聊地玩着手镯……
然后呢,然后怎么了,好像忽然就断片了。再就是早上她醒来,看见润玉和她睡在一起。
不对,这里不对。
昨晚上他明明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她的邀请,怎么会反口和她睡在一起。
润玉不是和小姑娘感情很好吗,就算这副身体是小姑娘的,但是现在是她陶宁为主导,润玉有多喜欢小姑娘,应该就有多恨她,绝对不会上她的床。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昨晚上小姑娘出来了。润玉看出来是她,所以才愿意睡在这张床上。
肯定是这样了,她兀自点头。
那么说,是这套手镯让她昏过去,再把小姑娘放出来了?
这手镯是什么来历,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小心地查看青白双镯,想起她昨晚上正是不慎敲了一下,才迷迷糊糊不省人事,于是立刻撕下床单将镯子分别缠得严严实实的,才暂时放下心来。
真是奇怪,小姑娘有这样厉害的法宝,为什么还能让她上了身?
赤焰说她是水神和风神的女儿,但是水神再厉害也炼不出这样的法宝,这材质倒像是上清天玄灵斗姆元君所制,难不成他们有什么关系,才让这小姑娘得了便宜。
以后还是小心为上,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润玉就不会错过了。
忽然房门被敲响,“殿下,焱城王请您到书房一叙。”
“知道了。”她懒洋洋地回答,“马上就去了。”
赤焱这个时候还找她作甚,不是当了十万年魔尊了吗,魔界的事还没理清吗?有什么事还需要来请示她。
到了书房,她看见赤焱正在和几个裁缝在商量些什么。
这个时候找什么裁缝,她这一身不是挺好的吗。
“姑姑,”焱城王听到魔侍通报她来了,立即让裁缝围到她身边来。
“这是魔界最好的裁缝,他们会为姑姑赶制魔尊的正装。我选好了吉日,就在下个月初一,那几天新衣能赶出来,姑姑刚好可以穿在禅让大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