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一趁邝露还没有进来的空隙,言简意赅地说了下情况。
“所以说,邝露本来是去述职,但是看到璇玑宫乱作一团,润玉本人也不在璇玑宫,你的弟弟们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把她推到我这里来了。”
“是、是这样。”
叶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送到我这里有什么用?我也变不出一个润玉来搪塞她啊。”
戌一弱弱地回答,“老三老四实在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惊动公主。”
“我知道了,你先退到一边。”
刚说完,邝露就已走到叶昙面前了。
“参见法神殿下。”
叶昙扶起她,“和我客气什么呀,咱们以前怎样,以后也是如此。”
邝露仍旧摇了摇头。
“礼数断不可废,是邝露以前不懂事,敢和公主平起平坐,今后定然恪守本职,不忘自己身份。”
“你真是,”叶昙问道,“今日怎的来了?”
“公主,邝露刚才去了一趟璇玑宫。璇玑宫本是清净之地,今日竟然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只有几个侍从在指挥清扫,夜神殿下却不见踪影。邝露问了几位侍从,他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好公主身边的侍卫来了,他们就让我跟来洛湘府找公主。”
很好,问题都摆出来了。
先是璇玑宫为什么乱糟糟的,然后是润玉怎么不见人影了。
坏的是,这两个问题都不好回答。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叶昙强笑道,“我今日不是封神了吗,润玉他、他想来洛湘府看我,但是他又要守孝不能出门。两厢为难之下,就拿些东西出气了。出完气还是觉得不露面不行,就偷偷来找我了。”
邝露惊呼,“夜神殿下原来在洛湘府吗?”
“嘘,小声点。”叶昙凑近了说道,“你也知道润玉现在什么处境,鸟族失势了他们就想着把润玉也拉下来,所以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出去,不然润玉会遭大罪的。”
“是是,我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
叶昙问道,“你去璇玑宫做什么?”
“今日轮到我述职,而且十日已过,殿下要给我下个旬日的布星规则了。”
十天这么快就过了吗?感觉像是前两天发生的事。
她安抚道,“述职下次也不迟,我等下让人把十日的布星规则送到你府上,你就当今天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邝露小心地重复道,“我记住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呼,这算是解决了吧。
“公主,你的眼睛没事了吧?”
叶昙抚平眼前的碎发,露出一个笑容,“说了我没事的,你还记挂着这么久。”
“外面都说公主在药师宫,但是公主却那个样子在璇玑宫里,让邝露不担心都不行。”
她叹口气,“你也知道外面的传言不可尽信。那个时候居然有人在谣传我快死了,你不知道我听了才真的快被气死了。我哪会这么容易死,琉璃净火都没把我弄死,一个晋神算的了什么。”
邝露笑道,“公主英勇,邝露诚心拜服。”
“哈哈哈,过几日洛湘府摆酒宴,你可一定要来参加啊。”
“这样不太好吧,我的身份不够……”
“诶,我们这么好的关系,我这个东道主还亲自邀请你,你都不肯给面子来吗?”
邝露连连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法神殿下亲邀,我自是一定要来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
“遵命!”
送走了邝露,叶昙转眼看见了欲言又止的戌一。她端坐在上座,省着气力等他自己开口。
果然,他犹豫着上前,“公主,小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又来了,想说却不敢说的人。
“说。”
“小人觉得,邝露仙子对夜神殿下是不是太……太热心了?”
叶昙给了他一个眼神,“什么意思?”
“小人也不好说。以小人来看,邝露仙子似乎暗、暗恋夜神殿下,不然她堂堂太巳掌珠,何必在璇玑宫任职呢?”
“就因为人家在璇玑宫任职,你就认为人家喜欢润玉?那你的两个弟弟跟着润玉走了,他们是不是也是喜欢润玉?”
戌一头冒冷汗,“小人是很认真在和公主说这事儿,和老三老四没有关系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邝露本来是个千金大小姐,犯不着跑到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那里当差。她接近润玉不是为了打击他,就是为了拉拢他,是这么个意思吧?”
“对对对。但是邝露仙子处处为公主和殿下着想,这让小的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叶昙嗤笑道,“因为你只想着男女之情,没想过君臣之意。你好好想想,润玉这辈子除了我,便再也不可能有别的女人了。邝露她即使以前有过这样的心思,到如今也该放下了。更不用说,她对我真心诚意,对润玉尽忠职守,若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你们就诸多猜忌的话,是不是太小心眼了?太巳仙人你们也见过,他教出来的女儿不至于差到你们想的那种地步。”
戌一勉强点头道,“公主说的有礼。”
劝别人容易,真要自己想的话,没个一时半会儿想不通的。
要说邝露对润玉一点情意都没有,这话她自己都说不出口。但是既然邝露装作什么都没有,自己又何必戳穿这层纸呢。
从她到天界第一天认识邝露,就从她嘴里知道了夜神殿下这个人。
和润玉呆过一段日子之后,她知道邝露虽然那么善良,却是不适合润玉的。
润玉看着性情疏离,是因为被废后逼得不得不疏离所有人。邝露作为太巳仙人的女儿,她一个位高权重的嫡女,是润玉绝不该喜欢上的人。不然废后只会愈加忌惮他,这样的日子重复下去,谁又能受得了?
而自己这株昙花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在乎,和邝露相比竟然更能入润玉的眼,只能说天意弄人了。
——说不定,润玉也是想借着她离开天界呢。
真是条狡猾的龙,回头再和他算算账。
……
傍晚时刻,洛湘府终于久违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临秀今日破例让叶昙喝了一壶小酒。叶昙不敢在饭桌上多喝,舔了两口就把酒偷偷地倒回酒壶,准备带回去慢慢喝。
等她吃饱喝足、脚步紊乱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小龙远远地听见她的脚步声,立刻从床榻上一跃而起,飞到门口去迎接她回来。
叶昙双颊酡红,看着围着她飞来飞去的小龙,兴奋地一把抓住,“……嗝,我回来了。”.
小龙忧心地仰视着她,“嘤嘤?”
“我没事儿,今天娘让我喝酒了。”
她脚尖勾着门砰地一声用力关上,“娘好不容易准我喝酒呢,但是我酒量真的不行,一点点就醉了。枉我自诩聪慧过人,却栽在了酒量这里,真是丢大发了。”
小龙从她握得时紧时松的手里飞出来,落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在安慰她似的轻轻地舔了她一口。
“你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叶昙磕磕巴巴地说,“先是不听话不肯回璇玑宫,现在得寸进尺还亲上了,你说你是不是开始暴露本性了。”
“……嘤?”小龙歪着脑袋看着她。
——真可爱,虽然说没什么大用就是。
叶昙歪歪扭扭地走向床榻,路过桌子的时候没留神被凳子不小心绊倒了,“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看来醒酒茶、醒酒汤都不能少。”
幸好这里没人看见,不然她就丢人丢到地底下了。
手指在昏暗的地板上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了一个木头柜子。她顺着柜子站起来,发现眼前的不是床榻而是衣柜。
原来刚才这一绊,让她彻底转了个方向,床还在那一边。
她手上忽然被外力缠住一拉,衣柜在她面前砰然打开。
“你开我的衣柜,是想看看我有多少衣服吗?”
小龙也不听她的调笑,一头钻进了衣服堆里,左扭右扭挤开一条缝隙,露出了藏在最下面的小箱子。
“嘤!”
叶昙把小箱子从衣柜里扒拉出来,越看越眼熟,一拍脑袋惊呼。
“这不是我藏的宝贝吗?你怎么发现了。”
小龙站在箱子上,兴奋滴用尾巴拍拍箱子,催促要她快点打开看看。
叶昙装作头晕的样子,“哎哟不行,我头疼死了我要睡觉了。”
但是小龙眼疾手快地缠住了她的手臂,坚决不肯她离开这里。
叶昙哪里是这么听话的人,她念念有词道,“话本上说什么酒后吐真言,我怎么只觉得肚子里翻腾,好像是要吐了。”
小龙见她顾左右而言其他,知道她是想借故推脱,马上俯身用爪子钩开了搭扣。
——你自己能够打开,还纠缠这么久做什么?
东西是她放进去的,藏得这么严实就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也不知道润玉是怎么找到这个箱子的。不过打都打开了,就当做检查一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她拿起最上面的那个绣着龙的锦囊,乐呵呵摆在小龙身边,有模有样地点评几下,“还是锦囊上的龙好看一些。”
小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看我也没用,是锦囊好看一些嘛。你看这绣工、这丝线,知道我花了多大价钱才搞到手吗?”
“……嘤嘤嘤!”
她无视小龙急切的声音,又拿起了润玉写的情书。
“当时收的时候没觉得,现在再看真的觉得这诗句太老土了。你不知道你让魇兽送过来的时候,正好被我爹看见了。他走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但眼神里还透着一股鄙视。你说他是不是猜到了这写的是什么诗句?”
小龙心虚地退后半步。
叶昙又拿起沉底的画轴展开一看,叹着气说道,“你要真长这幅模样,我也不用操心那么多事儿了。”
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好不好,还用得着呆这么久?
小龙疑惑地绕到她面前一看,正是鸟族画师给他画的画像。
“我从不知道原来你长得这样……”她咽下口水,“面目可憎、人神共愤?我看了都想打你一顿,这画师功力深厚啊,改天要好好认识一下。”
“……嘤……”
叶昙转头一看,小龙委屈的都快哭了。
“诶,别哭啊。我说的是实话,难道不能这样说吗?”
见劝解无用,她又拿起了一个画卷,“你看这是你自己画的,总该像你了吧?”
小龙眼睛快瞪出来了。
叶昙仔细一看。
奇怪,画卷放到衣柜里面也会受潮吗,不然为什么这张上有一块是湿的?
好像这张是润玉最开始画的那几张,画得还不纯熟,湿了那一块看着更丑了。
“……呜呜呜!”
天哪,真的哭了。
叶昙把画卷丢到一边,摸着小龙的身体安慰道,“你别当真,其实我刚才是逗你玩的。”
小龙还是呜呜哭个不停。
没办法了,只能用那一招了。
“说真的,我最喜欢的还是你那张脸,龙形什么的真的不重要,你也不会天天这副模样和我出去是吧?”
“嘤嘤嘤……”
她又把小龙抱到怀里,蹭着它的脑袋说道,“你不知道,我当初就是被你那张脸和那条大尾巴勾得神魂颠倒、不可自拔。要不然我去你那破破烂烂、冷冷清清的璇玑宫做什么,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干活啊?要不是因为你在那里,我才懒得去呢。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小龙一脸黑线的看着她。
叶昙笑道,“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就不哭了吧?”
“哼哼。”
她点点小龙的大头,“你不信?你要是现在能变回人形,我就亲你一下?”
小龙:!!!
它着急地飞来飞去,看上去苦恼的很。
哈哈哈,要你没事翻我东西,给你个小小的教训不过分吧。
叶昙费了一番功夫讨好它,如今危机解除了,便气定神闲地瘫坐在地上,把丢在一旁的画卷慢悠悠地重新卷好,顺便再看看那些画卷。
其实润玉画了将近二十多张才画好,一半是因为她要求太高,不允许他画得不像;另一半是因为润玉对自己的相貌好像有些误解,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真的长得丑?
不会吧,天界长成他这样的也没几个。
就算平时见的人少,但在应卯处那几个星官还见得少吗?随便问一个仙侍、侍卫,只要长了眼睛的都会说他长得最好看,也不知道谁整天跟他说他长得丑。
笑话,润玉要是长得丑,她叶昙的名字倒过来写一万遍。
就在她看画卷的时候,一双修长的手从她的身后绕过来,准确地握住了她展开画卷的手,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耳边吹拂。
“为夫明明就在这里,长得也比画像上好看百倍,娘子为何还要看这些不入流的画像?”
叶昙猛然一震,愣得说不出话。
不、不会吧……
似是看穿了她的震惊,那人又贴在她的背上,就着她的手将画卷收了回来。
“为夫心急如焚,娘子却不守信用,这又是何道理?”
叶昙手上一松,画卷随即咕噜咕噜掉在一旁。她僵硬地转过身,看到了画卷上的那个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润玉?”她轻声念道,“是你吗?”
润玉低头一笑,“天界还有谁这么大胆,敢称呼法神殿下为娘子?”
叶昙伸手在他脸上摸了又摸,一路向下从肩膀摸到了手臂,终于确定了这不是什么灵力幻出来的假象。
“真的是你!”她兴奋地一把抱上了润玉的脖子,“你终于好了是吗?”
润玉在她猛地一抱之下向后倒坐在地。
他暗叹一口气,却从容说道,“我当然是你的夫君了,天界难道还有第二条应龙吗?”
一看到他,叶昙忍不住委屈地说道,“你终于恢复了!你知不知道,你变成那个样子我都快急死了。你要真的出了事,那我该怎么办啊?”
他认识叶昙这么久,甚少见到她如此惊慌的时刻,不由得紧紧回抱住了她。
“让娘子担惊受怕,是为夫的不对。只怪当时情况实在急迫,娘子你神志几近错乱,为夫要再不出手相助,只怕后果难以预料。”
叶昙带着哭腔问道,“所以你就把所有的灵力都给了我是吗?给到你自己连人形都维持不了那种。”
“娘子无事,为夫也没事。你看,为夫这不是挺好的吗?”
她恨恨地锤了两下润玉的背,“你那个样子哪里好了?成天只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嘤嘤乱叫,我又不懂龙语,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润玉无奈,“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还有,现在璇玑宫乱作一团,我又分.身乏术顾及不到。邝露问我要布星规则,但我差不多忘记了,还要去翻书慢慢查……”
“放心,为夫会帮娘子的。”他拉着叶昙一同起身坐到凳上,就着桌上剩余的茶水,将下个十日如何布星一一告诉了叶昙。
“……就是这样,娘子可记清了?”
叶昙点点头,“记住了,没问题。”
一惊一吓又一紧一松,她压下去的酒劲又发了上来,只觉混身乏力,连起身都做不到。
润玉本来看见她酡红的脸,又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就知道她今天喝酒了。
“风神神上也会同意娘子喝酒?她不是三令五申绝对不允许吗。”
叶昙摆摆手,“今日我封神嘛,娘也很开心,而且她就给了我一小壶酒,我睡一觉就没事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她趴在茶桌上瘫软的样子实在说服不了人。
润玉爱怜地摸了摸叶昙的头顶,“娘子辛苦了。听说缘机仙子要娘子去历劫,旭凤都亲自到九霄云殿为娘子说情,为夫即使也有此种想法,碍于不能化成人形,只能偷偷摸摸在一旁等候娘子回来,为夫实在愧对娘子。”
叶昙捞过他的手垫在脸下,半撒娇地说道,“你们去了都没用,这事儿需得我自己摆平。哈哈哈,你没看见缘机仙子被我怼得说不出话,还怕会背锅居然承认是自己弄错了,真是笑死人了。”
“不愧是我的娘子,连缘机都甘拜下风真是厉害。”
“嘻嘻嘻,我要是蠢得厉害,你还看不上我呢。”
润玉摇头道,“是为夫一直担心,娘子有一日会嫌弃为夫年老色衰,不喜欢为夫了。”
“我说你这是想太多,你都年老色衰了,那我不也一样垂垂老矣,到时还不知是谁还会嫌弃谁?”
他立刻强调道,“在我心里,娘子永远都是青春年华、善良纯真。”
叶昙也保证,“夫君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看的龙,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像夫君这样好看的人了。”
“顽皮!”
看到润玉终于笑了出来,叶昙心里的石头才算是放下了。
侧眼一看,天色已是不早了,她噘着嘴巴抬头托着下巴,“夜深了,我困了。”
润玉连忙扶起她,“娘子可知我刚才又气又怕又急,是为的什么?”
叶昙脑子彻底变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搞不懂润玉在说什么又气又急的。
“什么?”
他暗示道,“方才娘子说,我要是现在能变回人形,你就如何?”
叶昙挠挠头,重复着他的话。“如何?”
看着她好像真的不记得了,润玉叹口气说道,“那娘子是准备赖账,还是说把这个吻先欠上,下次连本带利一起还?”
哦,对了。
她是不是说过要亲润玉一下,好像是的。
唉,想要亲亲就直说嘛,绕老绕去的多没意思啊,润玉就这一点不好,书读的多了就成了书呆子。
就在润玉感叹之时,叶昙已经伸手缠上了他的脖子,用力地将他拉了过来。
她一手摸着润玉的脸庞,一边碰着他的鼻子着迷地说着,“我的夫君不管变成龙,还是变成人,都一样的好看。”
“娘子……”
叶昙侧首抵着润玉的额头,然后——顺着他的脑袋滑到了他的肩膀上。
润玉愣了好一会儿还没回过神。
这就差一点儿亲上了,怎么忽然睡着了?有这么吊龙胃口的吗??
他压下心里的绮念,无可奈何地抱住了叶昙。
“要不是知道娘子的酒量真的不行,今晚上说什么也不能就此作罢。”
叶昙小声地哒叭着嘴巴。
“为夫可能还有一段时间只能维持龙形,娘子你可不要嫌弃为夫。虽说娘子一直都说为夫长得好看,但是为夫自知还要一点时间,才能改变从小被灌输的观念。等到那个时候,为夫就真的什么也不怕了。”
叶昙睡得不安稳,只觉得有只蚊子一直在耳边转来转去,睁开眼睛一看哪里有什么蚊子,是润玉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她心里烦闷,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堵住了他的嘴。
冷不防被叶昙含住了嘴唇,润玉吃惊地倒吸一口气。
“娘子?”
叶昙本来以为成功地堵住了他的嘴可以清净了,哪知她刚一抬头那张嘴又开始说话了,她只能又将嘴盖了上去。
这一次润玉可不管她是真睡还是清醒,右手伸到她的后脑勺一按,狠狠地吻上了叶昙的红唇。
……
翌日,叶昙睡到巳时才悠悠转醒。
看着外面已经大亮,她懒懒地坐了起来。房间里十分整洁,除了凌乱的床榻。她觉得是不是昨晚上喝昏头了,为什么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记得睡觉之前好像看到了润玉……
润玉!
她四处找来找去,最后在枕头边上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小龙。
润玉是不是昨晚上变回来了,怎么早上又是这一个样子?她是说了什么才让润玉变成人形的?
嗯……好像有些宿醉,又有些头晕。
算了,下次再想想看吧。
她起身着装之后,小龙才施施然转醒,不客气地打了个呵欠又继续睡了。
“公主,您酒醒了?这是神上送来的醒酒汤,喝了就不头疼了。”
戌一把醒酒汤放到茶桌上,看她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把纸笔备好,我会把下个旬日的布星规则写给邝露,你等一会就送到太巳府。”
“是。”
奇怪,润玉是不是变成人形,告诉她要去给邝露安排工作?应该是,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尽忠职守。唉,职务比媳妇还重要,活该他长这么大还没人喜欢。
她端起汤碗抿了一口,发现嘴巴有点疼,摸着好像有点肿。
——不会吧,喝酒还会肿嘴巴?这不是要逼死她吗?
忿忿地一口喝完醒酒汤,她决定今后再也不喝酒了,再也不!
“公主,纸笔已经备好了。”
“来了。”
她写好之后,戌一即刻出门去太巳府。
对了,她昨天要爹爹特意给洞庭水君发公文,要她上天界一起庆贺,也不知她会不会来,不如去问问爹吧。
走到水神的书房外,叶昙敲敲门问道,“爹,我可以进来吗?”
洛霖立刻回答,“进来吧。”
她甫一进门,洛霖就猜到她的来意,他摇摇头说道,“她没给我确定的回复,我看她可能不会来。”
“这样吗?”
“天后虽然倒台了,天帝也不太会过问咱们这里的事,但是一起来的还有钱塘水君和世子,除了他们两个,说不定还有别的水君及亲属认识她。我看她迟疑得很,怕是不会来了。”
叶昙叹口气,“也是。特别是钱塘的人,要是真的认出她了,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万一钱塘的人向我这个法神告发她的罪行,不但会把爹爹拉下水,我受理的第一个案子连我自己都回避不了,还会被人笑掉大牙,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
“也是。”
“是女儿疏忽了。她来或不来其实没什么两样,若是畏首畏尾,那还不如不来。反正彦佑在天界,让他代为出席也没关系。”
洛霖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说起彦佑,叶昙想起昨日杜佳说的‘穗禾藏了外男’一事……还是让彦佑避下嫌吧。
“对了,我有些事情要去穗羽宫,先出门了。”
“你去穗羽宫做什么,莫非是去找穗禾麻烦?”
叶昙笑道,“我是去帮她呢。”
洛霖不解,但还是随她去了,“切记注意分寸。”
“知道了。”
她没让戌二跟着,独自一人出了洛湘府。
因着她的身份尊贵,她一路愈加畅通无阻地走到了穗羽宫,然后被穗羽宫的守卫拦下了。
“参见法神殿下。”
叶昙抬起头,不在意地说道,“我要见穗禾,你们速速通报。”
守卫拱手答道,“是。你们去通知穗禾公主,再带法神殿下去偏厅等候。”
然后她跟着一个仙侍进了偏厅。
这穗羽宫不愧是废后拨给她的,处处透着高贵奢华,和旭凤的栖梧宫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多久穗禾就来了,她福身道,“参见法神殿下。”
叶昙点点头,“看来你过得不错,脸色很滋润嘛。”
穗禾挥手屏退所有仙侍及侍从,拱手道,“少主有何事找穗禾?”
“没什么,想你了就来看看你。话说,你得了废后的修为,这些日子熟练了吗?”
“废后修为深厚,穗禾一时半会尚未完全参透。”
叶昙调笑道,“是因为废后修为高深,还是因为被别的人别的事缠住,忘记修炼这回事儿了?”
穗禾心里一紧,立刻改口道,“穗禾知错。”
“你且说说,你错在哪里?”
“穗禾不该贪恋情爱,荒废修行。”
叶昙点点头,“你倒是十分聪明,知道我找你是来提醒你的。也是,我就怕你死不承认,还和我犟嘴。”
“是。”
“我还想着要是你装作无事发生的话,我要怎么委婉地提醒你。是不是要说,你泼给别人的脏水,小心有一日会反溅到你身上?”
这句话相当狠毒,既提醒她不要忘了曾经利用过彦佑,也不要重蹈天妃祁珧的覆辙。
“穗禾定当早日参透废后的修为,不负少主所托。”
“嗯,你现在能用琉璃净火吗?”
“尚不能完全掌控。”
叶昙叹了口气。
穗禾以为叶昙生气了,于是发下军令状,“穗禾发誓定在一个月内……”
“不用对我发誓。你知道我现在什么神职,我可不想你因为不能履行誓言,就用鞭子抽你一顿以示惩戒。”
“……是。”
“尽你最大努力吧,但是最好能给我一个惊喜。”
她顿首,“遵命。”
叶昙忽然看向门外,“听了这么久该进来了吧?”
穗禾惊愕地看向门外,但是无人出现。
叶昙伸手向门外一探,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被她抓了进来扔在地上。
“法神殿下饶命啊饶命。”
——就知道是这条贱贱的青蛇。
“彦佑?”
他马上正色道,“恭喜公主晋为法神。我洞庭上下无不欢欣雀跃,替公主高兴。”
“我看你也不怎么开心啊,是不是偷偷骂过我?”
“我哪儿敢呐。”叶昙怕不是在他身上放了什么东西,怎么知道他背地里骂过她?
叶昙漫不经心地说道,“过几日洛湘府摆酒席,若是你义母不来,你就替她来。”
“干娘她不来吗?”彦佑疑惑地问道,“我看干娘明明很开心,她会来吧。”
“难说。她要不来,你们洞庭也不能缺席,你得顶上这个空缺。”
彦佑撇撇嘴回答,“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叶昙接着说道,“你一个外男,整日藏在穗羽宫不是个办法,自己找个去处吧。”
他一惊,“我在穗羽宫住得好好的,干嘛出外面住,外面谁会收我?”
“你在天界还没个熟人?你和月下仙人不是挺熟的,去他那里混几天也成。”
彦佑不答应了,“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他心里不平衡,挑着刺儿似的说道,“你说我不能住在穗羽宫,那润玉还住进你们洛湘府了呢?怎么不见你赶润玉走?”
“我和润玉签了婚书,是未婚夫妻。”
她定定地看着彦佑说道,“要是没那出事儿,照这日子我们已经大婚了。”
一句话噎得他说不话来,“未……未婚夫妻了不起啊,不是还没大婚吗。”
叶昙懒得和他理论,偏头示意让穗禾去解释,她安安心心坐在上座喝着茶。也不知穗禾和彦佑说了什么,哄得他听话去找月下仙人了。
“我看在穗儿的面子上,去姻缘府住上几日,才不是乖乖听你的话。”
叶昙嘴角一抽,“随你吧,你开心就好。”
事情解决了大半,叶昙起身理顺裙摆准备走了。
“你们慢慢话别。记着别话久了,免得耽误了时辰。”
彦佑气得朝她的背影挥了几拳。
出了穗羽宫,叶昙神清气爽地走在路上。
果然怼人才是最爽快的,说什么大道理,简直浪费口水。
就在此时,一群老头儿朝她迎面走来,指着她像是找了她很久的样子。
叶昙:???
“参见法神殿下。”
她点头应道,“小神正是,不知诸位是……”
一个为首的老头拱手说道,“法神殿下,我们是约礼司的掌司。”
“原来是掌司们。”一群礼官老头,没事找她来做什么?
“事权从急,我等有事必须向法神殿下通报,请法神殿下到约礼司一访。”
“嗯好,正好小神无事,就陪同诸位去看一看。”
“谢过法神殿下。”
然后她就跟着这群老头去了约礼司。
大掌司等候已久,见她来了急忙行礼,“老臣感谢法神殿下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若不是太过紧急,我等定不会惊扰法神殿下。”
“您请讲。”
他抬起头,站在一旁的仙侍立刻将手里的卷宗堆到她面前。
“老臣虽身为大掌司,但是一直摄于废后的淫威被逼行事,以致如今礼乐崩坏,老臣实在羞愧难当。”
“小神知道废后威慑之下,诸位为自保难免做了错事,但是也不必心急,如今正是知过必改之时。”
“谢法神殿下。其实我等是为了夜神殿下,才向法神殿下寻求帮助。”
润玉?润玉和这群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还请诸位明示。”
“请法神殿下听老臣一一道来。”
……
叶昙翻阅这些卷宗,大掌司和其余的掌司立在堂下,大气儿都不敢乱喘。
片刻之后她合上卷宗,严肃地问道,“兹事体大,诸位没有欺骗小神吧?”
大掌司上前一步答道,“正是因为兹事体大,老臣才会在第一时间找到法神殿下商议此事。这些卷宗绝无半点虚假瞒骗之词,请法神殿下明察。”
叶昙沉重地闭上了双眼,“可还有其他人证?”
“太上老君、太巳仙人当时都在场,他们都可作为人证。”
——没话说了,事实就是这样。
“所以说,这件事属实无误。”她叹口气说道,“待我正式上朝,寻个机会再与陛下说明此事,等候陛下圣断。”
掌司们小声谈论了一下,“遵法神殿下之命。”
“还有别的事吗?”
“暂无。”
“那好,”她站起身来,“我把这些卷宗带回洛湘府慢慢查阅,应该没问题吧?”
大掌司答曰,“一应卷宗皆有备份,老臣等会儿就命人送至洛湘府。”
“有劳大掌司了。”
“法神殿下客气。”
叶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虽为法神,受陛下亲封公主,但是称呼我为‘法神殿下’是不是不合礼数?”
没想到她忽然问这个,大掌司思忖片刻回答。
“陛下在御封公主诏书上写过‘位同二位殿下’几个字,又亲口更正了对您的称呼,虽然您并非陛下之女,但这么称呼也在情理之中不算逾越。”
意思是这是老大说的,不是对的也当做是对的。
“那就好,我还怕别人会有什么误解,弄得我和夜神是兄妹相恋就不好了。”
大掌司微微一笑,“法神殿下多虑。六界皆知夜神殿下为您发了天道之誓,这与您晋未晋神、称不称为殿下均无丝毫干系。”
“呵呵,”叶昙干笑,“那就好,没事我就先走了。”
“恭送法神殿下。”
今日这趟不算白来,至少她知道了一些废后千辛万苦想瞒着外人的事,都是些皇家密辛啊。
权力带来的逼迫,总会因为权利的更迭而重见天日。
话是这么说,但是保守起见,她还是要去兜率宫找太上老君确认一下。
兜率宫。
叶昙找到太上老君直接说明了来意。
老君摸着胡子思忖道,“大掌司所言非虚,老道的确在场,乃人证之一。”
“小神明白了,多谢老君抽空得见。”
老君摇摇头,“我知你大难不死,有朝一日必会寻我。”
叶昙眼神一暗。
“你不必介怀天王之死,人人都有一死,你我皆不例外。有人浑浑噩噩过了一世,以为手里握着的就是自己最重要的。但其实只有走到一无所有的时候,人才会知道最珍贵的是什么、最想要的又是什么。”
她眼里泛起水光,“我曾经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每一日睁开眼睛我都感谢上苍让我多活一日,即使那代表着我要多受一日的苦痛,我也毫无怨言。但是我没想到,父亲他会为了我舍了他的元神、他的命。我若是不为他做点什么,简直枉为人女。”
老君叹道,“你已贵为法神,天界之中你只在天帝之下,连二位殿下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可谓位极人臣。这样的你还想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没什么雄心壮志,只希望能够拨乱反正。就好像当初父亲没有发生那些事,顺顺利利登上帝位,朝野清明,天界一心。这个小小的愿望若是有人阻碍,不管他是谁,我都要把他揪下来。”
“天王只希望你活下去,没有这么多愿景。你是否会错了意?”
叶昙坚定地回答,“父亲的确只希望我活下去,但是天道希望我能够实现那些宏图,也许这才是我晋神的真正意义。您说呢?”
老君深深呼出一口气,“痴儿,痴儿。”
“我且当褒奖收下了。”
……
今日在各处走动,又去了太上老君那里,等她回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参见少主。”
此时在南天门值守的是她的人,正准备和她汇报一下近几日的人员往来情况。
“小人发现,最近鸟族往来天界远超从前。”
叶昙答道,“是不是因为天帝召集了一批人到天界任职?”
“并非如此。我看着有些眼熟,倒像是原来废后身边那群鸟族长老。”
废后身边的人?
她有些明了,“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守在这里,有什么事情立刻通知我。”
“遵命。”
看来这代族长还没有把鸟族完完全全握在手里。
也是,废后还有旭凤这个嫡子,她身边的人也跟了她这么久,即使真的她失势,只要旭凤没事他们依旧会帮衬着旭凤。
鸟族内部一派支持代族长,一派是废后嫡系,看来这代族长还有的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