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微亮,叶昙从热乎的被窝中翻坐起来。她闭眼仰头呆坐着,好像神志尚未完全清醒。
这时,一股轻柔的力道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回到床上。
隐约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说道,“时辰尚早,娘子可再睡一会。”
一团浆糊的脑子抓住了重点——原来还早,可以继续睡。
她艰难地翻个身,顺手搭上了一个温热的身体。迷迷糊糊快要再睡着的时候,她忽然一个机灵清醒了,眼睛瞪大得像个铜铃。
“润玉?”
叶昙抬头一看,还真就是他。
“娘子醒了?”
润玉一动也不动,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娘子昨晚睡得可好?”
“你不是回璇玑宫了吗,怎么、怎么现在还在我床上?”
她有些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娘子忘了昨晚上的事情?”
叶昙咬着嘴唇问道,“昨晚上?”她苦苦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我记不清了。”
“不会吧?”
润玉神色也认真起来,“那你记得我走之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摇摇头,“也不记得了。发生了什么?”
问题一问出口,她就知道多此一举。
以‘润玉早晨还在她床上’这个事实就可以推断出,他们昨晚上一定做了某些不可告人之事。至于具体是什么——就不用详说了。
为了掩盖窘迫,叶昙傻笑着打断润玉的张口欲言,“不用说,我猜到了。”
润玉又倚回枕头上,“娘子看起来确实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没关系,就一些夫妻情趣……”
“够了够了,大早上的不要说这种话。”
“好吧。”
是自己眼花了吗,他怎么看起来还有些失望。
外面天色确实还早着,叶昙瞧着暖和的被窝,忍不住又躺了回去。
润玉便凑了过来,“娘子真的不好奇昨晚的事?”
“不!”
她坚决地说着,生怕润玉又会像上次一样,说些什么不如重温旧梦之类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他笑着说道,“为夫被娘子勒令回去之后,在景晏宫前门遇到了杜宏以及戌三、戌四。和他们一起回到璇玑宫之后,不知怎的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娘子,便偷偷返回这里……”
“然后到处找不到我,就去看我在不在浴室,是这样吗?”
他一噎,“很接近了。”
“呵。”
叶昙瞪了润玉一眼,“我看你就是贼心不死,被我赶回去之后还不罢休,还想着能不能来浑水摸鱼。”
“娘子冤枉,为夫明明是救了娘子一回。”
她眯着眼睛反问道,“我在浴室里洗澡能有什么危险?别以为我都不记得,你就可以信口骗我。我分明感受到了你的尾巴。你救人,也是用尾巴救的?”
——呃,不是说不记得了,怎么偏偏还记得尾巴这回事呢?
“谁、谁让娘子那时在浴室。为夫相救之时,不小心全都看到了。”
叶昙气得拍了他胸口一下,“就那一眼你也会露尾巴,当我三岁小孩呢?”
润玉佯装中了重伤,捂着胸口求饶,“娘子,真的不能怪为夫。本来在花园为夫都那样了,又在浴室里看到娘子这样……”
“啊,你闭嘴!!!”
他死皮赖脸地抱着叶昙说道,“为夫确是无意看到了娘子沐浴,可后面的事却是娘子主动的。”
叶昙挣扎着问道,“还说上我来了,我怎么……”
她的动作一顿,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些许片段,依稀是——
‘我想和夫君永远在一起。’
‘夫君为什么不看我,是我长得不好看吗?’
‘夫君的尾巴看着真顺溜,我想亲手摸摸试一试。’
‘夫君轻一点,咬的我脖子疼。’
‘我不会跑,夫君松开我一点好不好。’
叶昙整个人僵住了。
那个人是她吗,她怎么会说这种话出来?
她反射性地一摸脖子,还真摸到了一个浅浅的牙齿印记……
润玉见她没再反抗,还睁目结舌地看着他,便知她应该是回想起昨晚上的一些事了。
不过她这副震惊到极点的模样,还是让他有些担心。
“娘子?”
叶昙猛然回过神来,心里一虚不敢看向润玉。
“我、我没事。”
“其实娘子之前发生过此种情况,也是不记得了自己做过的事。”
他看着表情不定的叶昙缓缓说着,“那时娘子才渡过劫,整天说肚子饿,却怎么也吃不饱。后来也是在浴室里,为夫把心头血和灵力全部渡给了娘子,娘子才恢复如初。现在又发生了类似事件,娘子真的不打算告诉为夫怎么回事吗?”
叶昙听完,抿着嘴巴回答,“其实经过这几次事情,我隐约有了些感觉。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她认真地说道,“花灵自身无法供给灵力,只能依附他人而活。那么为了活下去,它会本能地使出浑身解数,确保这个人不会抛弃自己。情爱也好,身体也罢,只要能留住这人……”
润玉立即遮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之前我们也一起灵修过,可那时你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大概是因为,我还没有冬眠,也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你。”她轻轻笑道,“明年……不,是今年这个冬天,我不会冬眠了,这种事情应当不会再发生。”
他艰辛地问道,“你原来在蛇山,每年冬眠之后也会如此吗?”
叶昙飞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呢?”
“……我只是好奇。照你所说,你是如何对待岳父?”
“这一万八千年来,父亲每年都守在我真身面前,等待我慢慢苏醒,就好像怕我再也醒不过来一样。我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他真心像疼惜女儿一样疼惜我。这样深沉的感情,已无需我再多做什么。就算后来我在陈国呆了五百年,也几乎没有影响。
“但是这次不一样。我醒来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而是在遥远的东海。我感受不到你的感情,所以我会梦见你,想要你马上回来。虽然你确实如我所愿回来了,可你心里想的是……”她气鼓鼓地看着润玉,“灵修,这才有了昨晚上的事。”
“原来是这样,”他安慰道,“不怕不怕。即便事实真如你所言,也不算什么大事。”
叶昙叹息一声,“你是不在意,可我心里没底。”
这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真的是太惊悚了。虽然只是短短一夜,她也保留了些印象,但她还是心有余悸。
这个时候,润玉忽然问道,“娘子,你的灵力还够用吧?”
她回道,“还好。日常够用,打上一架也还行。”
“为夫想到一个问题,娘子从花灵飞升、渡劫成为上神,那灵力是不是跟着也会储存得多了?”
“我看看。”
叶昙开始向内认真探视灵台,发现她以前只想着怎么把灵台的灵力填满,没注意到随着品阶的上升,灵台相较之前已经扩充了不少。
“你说得对,我灵力上限是比从前多了不少。”
她稍稍放下心来,“这才像样嘛,不然我这么努力修炼干什么呢?”
时至今日,比起那些短命的同族来说,她有爹娘有夫君,还位列上神,已经足够幸运了。那些她掌控不了的事,多想无益。
外面已经大亮,叶昙推推润玉提醒道,“辰时已过,你总该回璇玑宫了吧?”
润玉看她有了精神劲儿,算是放下心来。他下床边穿衣物边说道,“别忘了戌时的授课。”
叶昙:!!!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沉睡了两个半月,都快忘了还有这码事。
润玉憋着笑说道,“还不是怕法神殿下一时不记得了。”
“记得,这辈子都忘不了!”
哼,润玉想损她,可别怪她不客气。
叶昙跳下床,见润玉正在镜子前梳发髻,上前悄声低语,“下次灵修我不叫你夫君了,改唤作……先!生!”
说完她迅速后退,远离润玉的势力范围。
“娘子你这是在玩火。”
“我会玩火,因为我知道怎么灭火。”她笑道,“雪晶花池里走上一圈,什么火都没有了,很有用的你可以去试试。”
润玉颤抖地指着她,“好,你厉害。”
“太子殿下慢走,不送!”
*
戌时,叶昙脚步轻快地走到落星潭。
简单地和旭凤打个照面过后,她便无聊地翻起书来,旭凤对着她欲言却止。
“有话就说,别婆婆妈妈的。”
他尴尬地回答,“在你冬眠的时候,我和大师兄比试过一次。”
“我不知道你竟然还有大师兄。请问他是哪位大人物,我认不认识?”
“我哪来的大师兄,还不就是你那位大师兄。我为表示尊敬,才用你的口吻称呼他。”
叶昙缓缓勾起了嘴角,“说了半天,原来你是说越辰师兄。”
他回道,“你就不好奇,我和他谁胜谁败?”
“这还用问,当然是你……”她以手覆唇,“输了。”
“凭什么是我输,你亲眼看到了?”
叶昙揶揄道,“你要是你赢了,早就向我炫耀一万次了,但是你到现在都没有呢,这能说明什么,用得着我费心猜?”
旭凤便涨红了脸,“半斤八两你还笑我,你不也是输给他了。”
“你怎么能和我比。我和大师兄比试是同门切磋,输了就输了,我下次再找他比一回,说不定有机会赢;你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邀请大师兄比武,输了只会是自己本事不够打不赢。啧啧,怎一个惨子了得。”
他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你也不想想,你和我都输了,天界颜面何存?”
“怕什么,不是还有润玉吗?他们两个没打过,天界还有机会扳回一城。”
“你对大哥这么有信心?”
“当然了。”
润玉刚走到这附近,就听见了这最后几句对话,以及叶昙的那句——
“我看上的人,从来都是最好的。”
他心里翻涌出一阵被信任的暖意。
“大哥来了!”
一见到润玉,旭凤马上转移话题,“今日时辰正好。”
叶昙扭头一看,意有所指道,“原来先生来了。”
一双长袖被甩到身后,袖子里的双手蓦然紧紧相握。
“咳咳,”润玉清下嗓子,镇定地说道,“我算好了时间。”
“所以说,”叶昙凑近了些,“今日讲哪一篇呢,先生……?”
“咳咳咳咳。”
他止不住地咳嗽,脸都要晕红了。
“看来先生今日不太舒服呢。”
旭凤关心地问道,“大哥,你还好吧?莫不是染上了风寒?”
“我……没事,”润玉看着始作俑者,强行咽下了咳意,“我们今日讲解《道德经·第七十三章》,主旨为: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叶昙娇哼一声,“没错,作恶者迟早落到我的手里。”
润玉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察觉事情可能另有天地,旭凤迅速闭紧了嘴巴,没有插上一句嘴。
*
——有些奇怪。
看着面前一个个红着脸、结结巴巴向她拱手行礼的仙侍,叶昙僵着笑挥手屏退了他们。
最近总有些仙侍之类的人,枉顾天规天律,看见她非但不提前避让,还故意跑到她面前向她行礼,就像是……特意过来看她?
她都被自己这个想法震惊到了。
呵呵呵呵,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吧。
好不容易到慎行司上值,她需要在前殿里处理公务。
一个抬眼之间,她竟然发现曲灵也不看卷宗了,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痴笑。
叶昙:……???
“曲灵?”
“我在~神上。”
她嗲着声音回道,“什么事呀?”
叶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看你不对劲,你是不是病了?”
曲灵娇笑地回复,“属下没病~”
这下,连唐凡和禹严都发现了曲灵的异常。
“她、她这是怎么了,春暖花开了吗?”
“不会吧,云蝇也会有反应?”
——咳咳。
叶昙严肃地说道,“我看你的确病了,现在赶紧去药师宫。”
“神上说我病了,我就一定有病。这就去药师宫寻个医师瞧瞧。”然后堆起一个笑容讨好似的看着叶昙。
咦,真的有病。
“去吧去吧,没好别回来。”
“是~”
她扭着腰妖娆地走了。
唐凡和禹严小声议论道,“曲灵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昨日不是还挺正常的吗?”
“我不清楚。”
“她不会吃错什么东西了吧……不对啊,我们都是一起吃饭,连宵夜都是一起,她为什么会这样?”
“你说得对。”
叶昙叹一口气,招呼禹严过来。
“毗娑牢狱的情况如何了?”
“回禀神上,属下依循神上的吩咐,已唤了狱医前去查看。狱医回复说,废后灵力亏空太甚,且毗娑牢狱灵力稀薄,她得不到补给才会出现不适之症。”
她一顿,“灵力的问题吗?”
“正是。”
“这可怎么办?”她苦恼地说道,“废后牵涉的案件太多,我们查办了半年都还没查完。按照这样的进度和废后的身体状况,怕是废后死在了毗娑牢狱,我们都不能将完整的结案书交予陛下。”
禹严突然大声回道,“属下愿为神上排忧解难!”
“你又能如何?”
“属下可日以继夜处理此案,直至将结案书呈给神上。”
他这番话让叶昙吃惊地抬起了头,“你要这么赶?”
“只要神上一声令下,属下定不负神上所托。”
叶昙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双眼放光的禹严,忽然问道,“唐凡,你看禹严是不是也有些不对劲儿了?”
唐凡早在禹严说那些话时,就感觉到禹严也变得不正常了。
他上前几步推着他的肩膀,“禹严,你怎么了?”
可禹严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像刚才的曲灵一样盯着叶昙说道,“神上,属下愿为神上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叶昙猛地一震,“那你现在就去药师宫去看病。”
“是!”
他精神抖擞地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禹严,唐凡呆若木鸡。
“神上?他也染上曲灵一样的病了?”
“你先别过来。”
叶昙扬着手阻止唐凡靠近,“我觉得他们变成这样,可能和我有关。”
“为、为什么?”
“因为刚才他们和我说过话,没多久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更因为他们两个那模样,和这些天她见过的仙侍相似——一样的神魂颠倒。
她站起来,绕着唐凡边走边说道,“你留在这里继续处理公务,我去药师宫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是。”
叶昙刚一走出慎行司,就看到燎原君迎面而来。
“参见法神殿下,”他语气带着些焦急,“末将奉火神殿下之命,请殿下去校场一趟。”
“校场?”她问道,“校场出乱子了?”
燎原君诧异地看向她,“确是。”
“具体什么情况?”
“今日巡逻回来的士兵,一直心神恍惚的,连训练的指令都不服从,就呆坐在那里念着、念着……”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法神殿下这四个字。”
——艹,校场也出问题了。
“旭凤在吧?”
“火神殿下听闻消息,已第一时间赶到了校场,但是那些士兵都不听殿下的指令,殿下便命末将前来请法神殿下走一趟。”
“不行,”她的脚步一停,“我不能去校场。”
“殿下何意?”
叶昙答道,“我身上出了些问题,得先去找药仙查明……缘由。”
“那末将该如何回复火神殿下?”
“你就说我病了不能去,就这样吧!”
她脚底抹油赶紧跑了。
燎原君身后的士兵看着叶昙跑没影了,继而问道,“大人,带不回人咱们能向火神殿下交差吗?”
“法神殿下……都这么说了,”他怔怔地转身说道,“我们照办就是。”
“是?”
*
药师宫。
岐黄仙官看着曲灵和禹严,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二位身体明明没什么问题,怎么都跑到药师宫看病来了,慎行司这么闲吗?
“二位监察使并无大碍,可自行回去。”
“不行!”曲灵坚定地说道,“神上说我有病,让我来药师宫看病。我怎么会没病?一定是你医术不行,看不出我得了病。”
禹严总结道,“你就是个庸医!”
‘庸医’岐黄呆住了,“法神殿下说你们有病,你们就来看病了?”
“当然。”曲灵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脯,“神上是不会有错的,我们就是有病。”
岐黄仙官撇撇嘴,“你们确实有病。”然后他换了一副面孔,笑着说道,“但是你们的病很特殊,一般人轻易看不出来,我的医术尚不及药仙,不如我带你们去见他?”
“好。”
二人爽快地答应了。
——就他们这样,有病|才没毛病。
等叶昙找到药仙之时,药仙早已明白了她的来意。
“少主请坐。”
“他们两个怎么了?”
“无事,”他摇着头说道,“心性不坚,被惑住了。”
被惑住了?
“……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药仙低头回道,“少主乃是花灵,经过这一段时间修整,当融合了体内所有的灵力。”
“是这样。”
“这同时也意味着,您体内的其他血系也会融合在一起。”
叶昙讶异地站了起来,“应龙和别的血系……也会吗?”
这次冬眠与往常很不一样,因为她不但有腾蛇之血,还有赤睛魔蟒之血,以及应龙之血。
如果药仙说的是真的,那这三种血系混合在一起,不知是哪一派血系——这么奇怪,一定是赤睛魔蟒的——影响了他们。
“这个暂且不论,他们要怎么才会恢复正常?我能做些什么?”
药仙捻着胡子思索道,“此系血脉在应龙和腾蛇的绝对压制之下,仍能发挥作用,恐怕除了其本身血脉同样高贵之外,还因为其占据三成至四成。由此推算,”他叹息道,“此种影响,短时间内不会消失。”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少主也无需过虑,据少主冬日沉眠之日尚余十月,若此期间此系血脉的灵力用尽,明年应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她犹豫要不要告诉药仙,她身体里的腾蛇之血已经用尽,今后再也不会冬眠,这种情况说不定不会消失了?
还是不要吧,就算说了他也没什么办法,还不如趁早去找润玉。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把这种影响降到最低,其余的事到时再说吧。”
“是。小人已知病因,自当尽力治疗二位监察使。”
“我走了。”
“恭送少主。”
叶昙心神不定地走出药师宫,看到路上有人来了,先想办法躲开再说。
这样偷偷摸摸猫到璇玑宫,她还真以为自己是来偷东西的……
她随手抓来一个仙侍问润玉在哪儿,仙侍首先愣了一下,然后呆呆地回答在七政殿。
糟了,一不留神就惑了个人,她趁仙侍没有缓过神来,飞快地逃向了七政殿。
万幸的是,这里只有润玉一个,杜宏不在殿内,应该是搬奏折去了。
“叶儿,你来了?”
润玉笑着说道,“今日来得真早。”
“你还笑,我都快急死了。”
听她这么说,润玉皱眉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叶昙回答着,纠结地抱住了脑袋,“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你慢慢说,不着急。”
她便将药仙说的话都转述给润玉,“……就是这样。我看离我近的人,神智都快不清醒了。”
“为夫没事。”
“你怎么能和别人相提并论?你可是应龙,血脉等级超过了赤睛魔蟒,当然不会受影响。”
润玉有点失落,“其实我也想体验一下这种感觉。”
“有什么好体验的。”
叶昙愤愤地说着,突然恶向胆边生,又接着说道,“你真想试试?”
“当然。”
“那你试试。”
她靠近了些,捧着润玉的脸看向自己,“你好好看着我。”
“在看。”
一会儿之后她问,“现在什么感觉?”
“我感觉,”润玉组织着措辞,“娘子越来越好看了。一不留神,竟然给为夫看呆了。”
“对,”叶昙兴奋地说道,“就是要看呆!你看呆之后,又是什么感觉呢?”
他犹豫回答,“没了。”
“没了?!怎么会没了,你不是看呆了吗?”
“为夫的确是看呆了,但意识到看呆之后,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叶昙挫败地垂下头,“你可真厉害。药仙说心性不坚的人容易被惑,你倒好,一眼看破。”
她又古怪地打量着润玉,“你真的喜欢我吗?不是骗我的吧?”
涉及到这个问题,他马上据理力争。
“喜欢和心性,二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心性就会不坚?”
“这说法从何而来?”
“你呀,”叶昙挤眉弄眼道,“也不知道是谁,偷看我洗澡就能露尾巴……”
润玉脸色微红,“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怎么就不能同日而语了?我觉得套在你身上,还颇有道理。”
“当然不是。”
他亲昵地拥着叶昙,“为夫倾慕娘子,天道可证、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一时不禁,也是因为心系娘子,绝非心性不坚。”
——明明是来和润玉想办法的,怎么变成来听润玉说情话了,让人怪不好意思。
“话说回来,我会这样很有可能是因为赤睛魔蟒之血,但问题是我已经和这血系融合,逼都逼不出来,这该如何是好?”
“这个确实有些难度。”
润玉简短地说道,“血系虽已融合,赤睛魔蟒也不比我应龙。不如我以神识探入你的灵台,看赤睛魔蟒之血带来的灵力能否受我操控。”
“好吧,你且一试。”
叶昙寻个位置坐下,闭着眼完全放开神识。润玉立于她身前,食指点着她额心探入其中。
甫一进入灵台,润玉便看见灵台盘旋着一股淡绿色灵力,那样的熟悉,只因全来自于他。而属于赤睛魔蟒的灵力,却是一点也没有发现。
他试着催动这些灵力,发现那淡绿色灵力虽然自他而来,但根本不受他控制;反而觉察到他的灵力入侵,发了疯似的朝他涌了过来。那势头,好像想把他的灵力吞噬殆尽。
——哪里不太对。
润玉一边躲避一边忖量着,他最是清楚自己的灵力,应龙血脉虽然霸道,也绝非这样来势汹汹。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灵力已经融合了赤睛魔蟒的灵力,变得骁勇好斗起来。
因为叶儿身份特殊,赤睛魔蟒灵力本身,对她其实没有什么太大影响。真要硬找一个出来的话,也就是融合这几种血系,让她苏醒的日子推迟了半月。
他还记得当初让戌一几个调查陶宁的身世,得到的反馈之一便是赤睛魔蟒能够摄魂夺魄。这个技能对赤睛魔蟒来说,与生俱来刻印在骨子里,根本不必刻意习得。
那得到了赤睛魔蟒之血、有着这种灵力的叶儿,正不自觉地影响周围的人。
和摄魂夺魄比起来,蛊惑人心略显低级了些,却也更符合这个说法。
大概得到了结论,润玉立刻抽身离开叶昙的灵台。
他这一走,叶昙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摇摇欲坠。
润玉马上接住了她的身体,“叶儿,是不是不舒服?”
“我头晕。”
“放心。你先睡一会儿,很快就没事了。”
她听话地倒向润玉的怀里,不一会儿居然真的睡着了。
润玉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了寝殿。
路过水榭之时,看见杜宏慌慌张张地跑来,“殿下,门口那里出事了。”
“何事?”
他喘着气说道,“火神殿下找来了,说是要见法神殿下一面,还要向她讨个说法。”
大门那里似乎传来了些争吵声。
“旭凤可真莽撞,竟然跑到我这里要人了。”
杜宏看着昏睡的叶昙询问着,“法神殿下这是怎么了?”
润玉镇定自若地将她拢进来些,阻拦了杜宏的视线。
“没什么。她有些不适,在七政殿睡着了,我带她去寝殿休息。”
“火神殿下那边,小人如何回复?”
“叶儿睡着了没醒,他来了也没用;如果他敢擅闯,请他自负后果。”
杜宏:!!!他真没这么大胆子呀!
“是不是有点儿……”
“那些场面话,你可以自行补充。”
润玉示意杜宏让路,然后沿着水榭走向了寝殿。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杜宏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火神殿下,寡不敌众,只能委屈你了。
不出所料,旭凤听到杜宏的说辞之后,差点要气疯。
“睡了?发生这么大事,她还睡得着?!”
“不知殿下所指何事?”
杜宏一整天都在璇玑宫,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这么生气。
“和你说了也没用,我要求法神现在、立刻、马上出来和我解释一下,今日这事是什么回事。”
燎原君在一旁婉言劝道,“法神殿下既然身体不适,殿下还是不要惊扰她休息。待法神殿下醒来,得知殿下到访,自会找殿下说明原委。”
“她不适?她昨晚上明明精神得很,和你们打十圈车轮战都不在话下。现在说身体不适,你也会信?”
“末将……只能这么相信。”他又劝道,“殿下,咱们先回去吧。这里可是璇玑宫,是太子殿下的居所。若是有人向天帝陛下进谗言,说殿下在璇玑宫门口纠缠不休。不论原因立场,吃亏的都会是殿下。”
这话切中了旭凤的软肋,“那校场的人怎么办?”
“只是一队人马,让其他人换个班就行了。殿下不必为了那些人,损害您在陛下心中的名声。”
“只能这么办了。”他恨恨地说道,“你和大哥说一声,我就在校场等叶昙来找我,不给我个合理的说法,我不会甘休。”
杜宏擦着冷汗回复,“是是,小人一定照办。”
燎原君在旭凤气冲冲地走后,安慰他道,“若法神殿下身体有恙,务必诏岐黄仙官前来看诊,不要耽误了病情白白受罪。”
“是。”
杜宏看向燎原君的眼神透着怪异,怎么燎原君这么关心法神?他不是火神的属下吗,要关心也是关心火神这派的人吧。
可细品他刚才的话,看似在劝火神,其实是在维护法神,难道燎原君身在曹营……心在汉?!
天哪天哪,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
半晌过后,叶昙捂着脑袋从床上醒来。
她记得刚才她在七政殿和润玉说话,然后润玉探她灵识……对,是这么回事。
看样子润玉发现了什么,她得去问个清楚,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
她刚下床踩到地上,润玉正好推门而入。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你应该醒了。”
“不说这个,你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他沉声说道,“大概是,我也希望我猜对了。”
“快告诉我。”
“我猜这一切是赤睛魔蟒之血造成的。虽然它和我应龙的血系相融,却在同时改变我的灵力,进而影响到了你本身。不过从某种方面来说,它是增加了你的部分能力。”
“增加?搅得我不安宁,也能说是增加?”
润玉软言道,“你仔细想想,无需刻意为之便能蛊惑人心,这还不算增强了你的能力?”
“我不要,”叶昙噘着嘴巴说道,“我都不敢和别人说话了,生怕别人变成个傻子,正事不做只会看着我傻笑。渗人!”
“谁这么出格?”
“曲灵。她一上午就光看着我了,扭捏造作的,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禹严还好,就是一直在说要为我肝脑涂地之类表衷心的话。”
他又问道,“你身边的戌一、戌二还有修魄呢,他们也有这种反应吗?”
“修魄这些天都往我娘的兵营跑,还带着戌一戌二一起去。我们的时间正好错开,可能因为这样,他们才没有这种反应。”
“说不定正是如此。”
叶昙摇着润玉的手询问,“那我要怎么办?肯定不能这样子出去。万一事情闹大了传到你父帝耳朵里,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要寻个法子压制外泄的灵力。”他显得有些犯难,“但我一时也想不出对策来。而且……”
“而且什么?”
“校场里出了事,旭凤找你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她一惊,“对,校场的人还没有解决。”
“我们首先要安抚好旭凤,把校场里受影响的人妥善安排,渡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旭凤容易敷衍,但那些人我该怎么做嘛?”
润玉头痛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叶昙忽然说道,“对了,让他们去药师宫!我刚从药师宫出来,药仙明白这些症状是怎么回事,他一定能帮我解决这些事!”
“就,照你说的做吧。”
校场那边不能延误,叶昙需要马上去一趟。
“我说不定能帮上忙,我陪你一起去。”润玉拦着她,再递给她一个东西,“你先带上斗笠,遮一遮也好,这也正好符合你‘不适’的情况。”
“好。”
她从善如流地带上了斗笠,和润玉一起去了校场。
燎原君似乎在校场门口等候许久,看见他们来了之后,双眼发亮迎了上来。
“参见太子殿下、法神殿下。”
润玉说道,“无需多礼。叶儿听说了旭凤来寻她,一醒来便马不停蹄到这校场来了。”
燎原君关切地问道,“法神殿下,身体当无碍了吧?殿下一经醒来便来到校场,是否需要末将召岐黄仙官前来问诊?”
叶昙:???
燎原君为什么关心她,他们好像没有这么深的交情吧?不会是……
对了,上午她和燎原君短暂说过几句话,难道她在那个时候不经意惑住了他?
叶昙轻轻扯了扯润玉的衣袖,润玉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多谢关心。叶儿她没事,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是。”
见润玉和叶昙同时来了,旭凤不禁觉得有些疑惑。他只是要个说法,怎么大哥也跟着来了。
他看着带着斗笠的叶昙问道,“真病了?”
“……”叶昙不想理他。
润玉代为回道,“她确是不适,我没有骗你。”
“我方才听跟着燎原的士兵说,她出慎行司的时候看着还好。这人怎么病得这么快,连话都说不了了?”
“是吗?”
润玉笑着答道,“燎原君当时也在场,看叶儿脸色更分明,不如你再向他确认一下?”
燎原君一滞,然后向旭凤回话道,“太子殿下所言确凿,法神殿下那时的确神色不佳。”
“你说的,是真的吗?”
“确是如此。”
叶昙暗暗给润玉比个大拇指。厉害呀,这下连燎原君都做了他们的人证。
旭凤轻轻叹口气,“你病了怎么不早点去药师宫看病?”
燎原君马上接着他的话,“殿下,末将确实听闻法神殿下说要去药师宫诊治,随行士兵也听到了。”
“原来你去药师宫事出有因,”旭凤带着窘迫对叶昙说道,“误会了你,真是对不住。”
叶昙摇了摇头,藏在斗笠下的脸却逐渐笑了起来。
旭凤好像还没有发现,这场正常的问讯,在某人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变成了他自己在无理取闹。
润玉又拉回正题,“你说校场上报,有些人在和叶儿碰面后,出现了神志不清的情况。我很好奇就跟着一起来了,你带他们来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
“那便再好不过。”
他命人将那些人带了上来。
不出润玉料想,那些人看着有些痴傻,吻合他猜想的受人所惑之症。
“叶儿,”他转头问道,“你对这些人有印象吗?”
叶昙又摇了摇头,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回答,“我看,他们可能是生病了。”
润玉便转述道,“叶儿说,不如带他们去药师宫看看,说不定会比问她有用。”
“也是。”
旭凤便命燎原君送他们去药师宫。
这些人暂且这么处置,接下来就看药师宫会给个怎样的说法。
他问向叶昙,“你用了药吗?药仙怎么说?”
润玉回道,“小事而已。我已监督她喝了药,应该没什么问题。”
“如此便好。”
“那我们走了,不必远送。”
“好。”
二人总算有惊无险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但问题是,这种情况不会只发生一次,甚至今后每时每刻都会有人中招。
一个两个也许还能应付,若是这样的人一旦多起来,那是根本不可能遮掩过去的。
叶昙当晚回了洛湘府,把这件事告诉了洛霖。
“爹,我想现在只有师祖能帮我了。”
洛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刚想问叶昙怎么不早点把这件事说给他听,一转眼看到她面上的愁苦之色后,他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爹会想办法寻个合适的理由,让你去一趟上清天。希望师尊能如你所愿,解决这个甚大的麻烦。”
“带给爹爹这么大麻烦,是女儿一时失察,请爹爹宽恕。”
洛霖长叹一声,“你有什么错呢?你做这些也不过是想,”他轻抚摸叶昙的头顶,“活下去。”
有的人明明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而有的人为了能活下去,必须倾其所有奋力一搏。
——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
*
这几天,叶昙在洛湘府里‘休病假’。就在今日,凰女带着请帖来到了天界。
“三师姐炼制了好几样极品法器,师尊念着师侄没有这类宝贝,特意要我带她来挑几样中意的。等以后找到了更好的,再替换下来。”
凰女向她眨眨眼,“师侄,你看师尊多记挂你呀。”
叶昙轻声回答,“多谢师祖挂心。”
“你怎么在家里还戴着面纱?”
她镇定地答道,“我不甚染上了风寒,怕传染给爹娘,才戴的面纱。”
凰女拍着她肩膀说道,“原来是这样,你可要保重身体呀。”
“谢师叔关心。”
谈论这件事之后,凰女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洛霖笑着回答,“你来得正巧,我们正准备用午膳。不如,先吃了饭你们再启程?”
“好呀!”
待他们优哉悠哉吃过了午饭,仙侍上前通报太子和火神一并莅临。
凰女的手一抖,差点摔了茶杯。
她上次来的时候,这二位先后过来捣乱;这次她来,他们还一起来了,是不是和她杠上了?
——呜呜呜,放过她吧。
润玉神色如常地说道,“师叔,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好、好,不能再好了。”
旭凤带着些埋怨问道,“堂姨母,这次您来天界,又没知会我。”
“下次一定,一定!”
——嘤嘤嘤,她再也不来了。
洛霖疑惑地问道,“二位殿下为何而来?”
润玉率先回答,“听南天门的守卫上报,有贵客从上清天远道而来,我身为太子可不能怠慢了。”
“正是。”旭凤接着说道,“更何况,此人还是我的堂姨母。”
凰女舒了一口气,“不麻烦二位殿下了。我是来送请帖,顺便接师侄去一趟上清天,不会在天界逗留。”
“去上清天?”
润玉和旭凤对视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
几个来回之后,润玉隐忧地说道,“可叶儿身体不适,二位神上又公务缠身不能同去,她孤身一人谁来照顾她?我放心不下,不如一起去?”
旭凤也跃跃欲试,“那我去保护大哥和叶昙!”
——不是,这和你们俩有什么关系,请帖上说了让你们也去吗?这样不请自来,会惹主人家生气的!
“这样啊,”凰女礼貌地笑道,“二位若是得空,就一起去吧。师侄准备好了吗?咱们现在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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