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洛湘府因为叶昙的出走已经闹得翻天覆地了。
临秀一大早听仙侍说叶昙跟着药师宫的人走了,她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一把抓住仙侍的手臂问道,“看清楚了吗?确定是药师宫的人?!没有弄错?”
仙侍被她紧紧抓住,瑟缩着低声回答。
“回神上,那些的确就是药师宫的人。这些日子他们日日来府上给少神治病,小的怎么会认错。”
“药师宫?”临秀念叨着这个名字,药仙他们为什么把小昙带走了,为什么没有和她说一声、问他们同不同意呢?
怎么办?小昙上次去了九霄云殿说是要给天王守孝,结果被天帝骂了出来。她回来就有些不对劲了,还和润玉吵了一架,气得要赶润玉走。本来以为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居然吵得更厉害了,现在小昙还搬出了洛湘府……难道真是因为不想看见润玉了?
也不对,小昙都要赶润玉走了,不可能因为润玉迟迟不愿意走,就自己离家出走吧,去的还是那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去问问师兄,他一定知道的!
打定了主意,临秀转身跑向了洛霖的书房,一个掌风就推开了房门。
“师兄,小昙走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她人还没进去,声音就先传到了洛霖和润玉的耳里。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叹息。
临秀看他们沉默,忍不住又问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了,你们怎么还坐得住?”
“临秀,你先坐下,”洛霖开口说道,“我和润玉正在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你来的正好,这封书信你先看一遍吧。”
她接过书信,快速浏览了一下,越看手越颤抖得厉害,最后直接甩了出去,对着二人喝道,“你们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润玉弯腰捡起书信,洛霖解释道,“我们只比你早知道了半刻。说起来是我们疏忽了,没料到药仙他们做得这么绝。”
“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把叶儿转到了药师宫。”润玉抿嘴回答,“难怪天王不能成事,身边养了一群蠢物,没把自己作死就算万幸了。”
听到润玉这么说,临秀走近几步问道,“你这般聪明,怎么还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润玉苦恼地捶头,“是我大意了。这样的事情,本就不应该发生的。”
临秀泄气地坐在木椅上,心烦意乱捂住了眼睛。
洛霖劝道,“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再去追究谁的责任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把小昙救回来。她不能呆在药师宫,呆得越久她就越危险,我们就越没办法救她。”
她想起前日叶昙还抱着自己哭得一塌糊涂,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傻,连说都不和他们说一声就自己走了呢?
“我刚和润玉说起这事儿,你就打进来了。这个脾气得改知道吗?”
临秀没有回答,她仍旧是低头扶额的姿势,像是根本没有把洛霖的话听进去。
洛霖也没有强求,转向润玉说道,“你前几日和我说的那些,依目前看来是对的。”
“药仙他们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润玉黯然回道,“我相信叶儿的判断,她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有原因。很有可能是药仙想要让叶儿继承天王的遗志,和他们一起造反、逼父帝禅位。叶儿受了天王的大恩没有办法拒绝他们,又不想连累洛湘府,于是选择跟着他们一起走。”
“他们就是一群混蛋!在天界当缩头乌龟当了这么久,为什么见到仁德天王、知道小昙的身份就迫不及待冒出了头!”
临秀的话冲口而出,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抽泣声。
洛霖和润玉立刻看向了她,发现她早已遮不住颤抖的身躯,泪水滴答滴答地落在了缥绿色的外衫上。
“临秀,你……”洛霖起身想按住她的肩膀,被她一掌打开。
“师兄我问你,要是我们拦不住小昙,她真的……真的和药仙那群人一起逼宫,你当如何?!”
被问到这个问题,洛霖一时语塞,“这个,这个……”
要他怎么回答、他该怎么回答?
“事情尚未发生到不可挽回的一步,我们还是有办法的。”
“你别骗我了!小昙是什么脾气,你我还不知道吗?她那么执拗,记着天王那句‘世上最绚烂之物’就记了一万七千年,还想尽办法瞒着我们。她要是说得清、劝得动,还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吗?”
临秀擦去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说道,“我们不让她飞升不就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吗?要是她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怀着为父报仇的想法飞升天界,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又能料想得到。我们拖了这么久,结果还是前功尽弃。小昙、小昙,我的孩子……”
说着说着她已泣不成声。
临秀的情绪爆发震惊了二人,洛霖赶紧拍拍她的后背,劝她先平复一下心情,又示意让润玉先行离开。
润玉心领神会默默地离开了书房,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刚才风神的话不能不让他动容,他自己从小在天后身边长大,只过了几千年母慈子孝的日子。只因为旭凤的出生,他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荼姚的母爱了。万年来,他记着荼姚对他的这一点点温情,对荼姚还心存幻想,盼着她有朝一日能够幡然醒悟,明白她过去对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如今看来错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两相对比之下,风神和叶儿并无血脉亲缘,却是实打实地对叶儿好,嘘寒问暖、细心呵护,比起亲母也毫不逊色。之前叶儿被荼姚所伤,风神背地里哭晕好几次,还去了上清天找斗姆元君求助。叶儿好不容易好了,现今又被那群人撺掇着离开了洛湘府,风神急得在他们面前失声痛哭。要不是知道叶儿的身份,他都忍不住怀疑叶儿是不是风神的亲生女儿。
叶儿啊叶儿,要是她知道风神为她的事情急得手足无措,是否还会那么强硬地和洛湘府划清界限?只希望她能早一点想通,这样才能保全所有人。
……
叶昙坐在药仙安排好的房间里。她此刻脑袋里一团浆糊,该想些什么、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她统统都不知道。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她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找这个线头,只能傻傻地干坐在那里。
蛛娘把她的样子看在眼里,悄悄地出了门。
药仙和酒仙在院子里等候,见她出来急忙问道,“少主可吩咐了些什么?”
看着他们如此心急,蛛娘嘴角一抽。
“……并没有。我看少主心烦意乱,不敢问她什么,就先出来了。”
“少主真的什么也没说?”
“是这样。我看少主还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老药头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主公的丧期未过,你就把少主搬到了药师宫,是真不怕洛湘府来抢人吗?”
药仙微微一笑,“我还希望他们来抢人。这样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把他们纳入我们的阵营了。”
“你想得倒好。”蛛娘嗤笑道,“当下洛湘府有三位上神,你希望手握水族的水神、掌管天罡府的风神、还是天帝长子夜神来呢?”
“都可以,或者说都无所谓,只要他们愿意弃暗投明就可以了。我相信以少主的聪明才智,劝动他们三人不成问题——只要他们有一人同意,剩下的就都会来了。”
酒仙撇撇嘴巴,“不知道你在算些什么。我还是去忙我的事情吧。”
“诶老酒头,你不是闲得很吗,又在捣鼓些什么?”
他得意地笑道,“我托人找了几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子来,待我调.教一番再送给少主,包少主满意,这样夜神就再也不能扰乱少主了。”
蛛娘咋舌,“你你你你……还真的找来了男宠?”
“是啊,老酒头没别的,就喜欢说到做到,过几天你就明白了。”
三人在院里叽里呱啦地,叶昙隔了张门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只觉得吵着烦。她推开房门,站在门口吩咐道,“把我们的人列份名单出来,我要知道你们到底在天界的什么地方、安插了多少人。”
“是!”药仙拱手回道,“老臣立刻着手。”
她又说道,“没事别来打扰我。我现在可是病人,需要静心修养的。”
几人听懂了她的意思,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终于得了个清净,叶昙抬头一看,天空上的水雾虹桥不期撞进了她的眼里。
润玉,璇玑宫。
叶昙轻叹,怕是余生……她都没有机会再走进彩虹桥的另一头了。
当初润玉为了娶她,不顾一切发下天道之誓,不管怎么说她最终没有辜负这份情意——她已经在蛇山和润玉拜堂成亲了。不知道父亲是以怎样的心情,亲自为他们证婚、主婚。他是不是在感叹女大不中留,还是说天意弄人,偏偏让他的女儿和太微的儿子相守相爱……
“父亲,如果你说你不同意我和润玉的这桩婚事,亦或者你提前把事实真相告诉我,说不定我会乖乖地跟着师父回蛇山,就当从来没有来过天界。或许我们现在还在蛇山,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你说这该多好啊。何必为了成全我这不值一提的情爱,让一切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没有任何人回应,只有风轻轻地吹过带起一片树叶。天地间静悄悄的,仿佛从来只有她一个人。
洛湘府不甚太平,药师宫蠢蠢欲动,栖梧宫似乎也暗潮涌动。
旭凤自从见了叶昙之后,脑子里总是回响着她说过的话,晚上睡觉也不安稳,总是挂记着栖梧宫外是不是真的有许多暗探盯着他。不管安慰了自己多少遍‘那是叶昙的气话’都不管用,大抵是疑心生暗鬼,他看着脸生的人都会下意识地问这是谁、来干什么。
燎原君被他搞得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间这么紧张,生怕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一般。出于臣下的关心,他开口问道:“是不是最近公务繁忙,殿下有些累着了,以致产生了错觉?”
旭凤不好回答,因为那些话他不能说出来,即使对着这个心腹也不能。他不能保证说出那些话之后,燎原君不会为了撇清栖梧宫和叶昙的关系,转身向父帝告发。更因为这些话只是叶昙暗里杜撰出来的,别将父帝和洛湘府、甚至璇玑宫的关系彻底闹僵。
虽然叶昙到天界只有短短几个月,光看她身边牵扯了些什么人。那些人是水神、风神、夜神,是太巳、药仙、酒仙,是天后、天妃、穗禾,哪一个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围绕在叶昙的身边,足以说明叶昙的本事。就算当初她没有因缘际会参与自己那场历劫,光是靠着洛湘府就够她过得风生水起了。
“殿下……殿下?”燎原君见旭凤迟迟未曾答复,疑惑地提醒道,“殿下是否需要休憩一番?”
旭凤回过神来,他自嘲地捏捏眉心,叶昙那样大的本事,根本不需要、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也许近来是自己真的累了,休息一会儿大概就好了。
他笑着回道,“你说得对,我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这几日的公务,你替我处理了罢,我信得过你。”
“是,卑职定当不辱殿下期望。”
旭凤走出了栖梧宫,本来是想散散心的,忽然想起了穗禾和杜佳两位表妹,自己好像有很久没有见过她们了,于是脚步一转走向了穗羽宫。
穗羽宫的仙侍看到他来了,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跪地欢迎,“恭迎火神殿下。”
他一抬手问道,“穗禾今日可好?”
为首的雀灵答道,“公主一切安好,只是刚服了药已经睡下,请殿下待小人唤醒公主。”
“不必,她既已服药睡下,便不要打扰她了。”
“谢殿□□谅。”
旭凤又问道,“杜佳呢?”
雀灵支支吾吾地回答,“杜佳公主似是不喜有人跟着她,小人也不知公主去了何处。”
呃,那个表表妹是有些奇怪。不管了,反正她最近听话了许多,也不会惹是生非,也没有上报给他的案件,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算了,没事就好。我只是路过,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
旭凤走后,雀灵吩咐看好大门,便向内走去。走到了穗禾的寝殿,她轻声说道,“启禀公主,小人按照公主的吩咐,对火神殿下说了那番说辞,殿下并未过多盘问。”
穗禾在内冷哼道,“他当然不会了。没有姨母压他,他一个人快活都来不及,何必来我这找不自在,自是有个理由就搪塞过去了。”
雀灵小心地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劝道,“殿下也是关心公主,公主不如拾级而上、徐徐图之……”
房内传来“啪啦”砸坏茶杯的声音,穗禾恨道,“你要是喜欢旭凤,不如顶了我的位置,我可求之不得!”
这话吓得雀灵跪倒在地,“小的不敢!请公主恕罪。”
穗禾平静了心情,尽量平缓地说:“起来吧,我没有生气。总之你记住,只要旭凤来找我,你就说我吃药睡着了。我现在不想见到他,等我什么时候想见他,我会让你带他来见我的。”
“小的遵命!”
哼,旭凤,也该换你尝尝,什么叫做闭门羹了。
晚上。
蛛娘送来了晚膳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便小心退了出去。
叶昙扫了一眼没有什么食欲,喝了几口汤就当吃过了。不是她看不上药师宫的伙食,是真的不想吃东西,肚子一点儿也不饿,也许吃了也是白吃,干脆不吃还省得浪费这个力气。
夜色渐深,月亮露出了半边脸。夜色朦胧之下,院墙外传来了扑哧扑哧的拍动翅膀声。
一只杜鹃鸟落在院子里,化成了少女的模样,冲向了叶昙。
“少主,我好想你!”
叶昙摸摸她的额发,“是有许久未见了。我受伤之后,洛湘府就不许鸟族的人进来。晚上又有润玉守夜,你自是没有机会见我的。”
杜佳狠狠点点头。
“是的,我好想来见少主,但是洛湘府周围的探子实在太多了,我怕躲不过他们的监视,一直不敢进去。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夜神殿下又不准我去看少主。真是愁死我了!”
“你说洛湘府周围有很多探子,是吗?”
“是的,少主受伤之后,就一直有探子监视洛湘府。”
叶昙往外面看了看,问道:“这里没有那么吧?”
杜佳不假思索地回答,“没几个,我很轻松就进来了。”
看来洛湘府的探子还没有调到药师宫来,但也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我这几日没有元香的消息了,她怎么了?”
杜佳撅起嘴巴懊恼地说,“她呀,整天被天帝缠得紧。名义上说按照天妃的规格,给元香安排了很多仙侍,我看就是为了监视她,不想她和洛湘府、和少主接触太多。就怕她一颗心还在少主身上,给少主通消息呢!”
嗯,天帝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先花神的替身,废后又把她自己送进了毗娑牢狱,他正好可以趁机把元香扶上位。为了将来着想,他是不会让元香和这边有联系的。
“你找个机会告诉她,不用担心我这里的情况。就当和我们没关系,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我需要的时候会找她的。”
“好。”
杜佳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叶昙看到后笑着问她,“是不是想问我一些事情?”
她揪揪胸前的头发问道,“少主和药仙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瓜葛?我看药师宫对少主很是关心,甚至比洛湘府几位上神还要紧张……”
叶昙暗探一口气,连杜佳都察觉到了药仙对她的与众不同,更何况是天界那些人精,这事儿看来瞒不了多久。
“对,他们是对我很上心。因为我救过药仙和酒仙。要是他们对救命恩人都漠不关心的话,那也说不过去。”
杜佳点点头,“那我明日再来看少主好吗?”
叶昙摇摇头说道,“你最近也不要来,等我方便了,我会给你们个信号的。知道了吗?”
“好叭。”
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逗笑了叶昙,叶昙手上变出一根灵火芝,“这是我在魔界收服穷奇之后,天帝赏给我的。这个和我属性相冲我用不了,给你玩玩了。”
灵火芝?拿来玩??少主真是大手笔。
她小心地收进兜兜里,“那少主保重,我先走了。”
“嗯。”
一只小杜鹃鸟飞出了药师宫,但是她没有直接回穗羽宫,而是找了个监视死角一溜烟飞进了洛湘府的温如小筑。
温如小筑黑漆漆的,杜佳有些疑惑,这么晚了为什么没人掌灯?洛湘府的仙侍对夜神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这么时辰连灯都不给人家亮一盏?
她低声问道,“夜神殿下……你在这里吗?”
书房有了一丝动静。
杜佳赶紧摸上了书房的门。房门没上栓,她轻轻用力就推开了。只见昏暗的房间里有一个人影坐在桌子前,像是十分头疼似的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
“……是杜佳。”润玉轻轻回道,“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她嘴角一撇,难道她来的不是时候吗?少主不在洛湘府了,还有谁会没事到这里来。水神和风神对夜神好,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如今那个‘屋’都没了,哪里有空闲管这个‘乌’?
杜佳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严肃地说道,“夜神殿下,少主都住到药师宫去了,你怎么还干坐在这里?平日里不是少一刻没见到少主,就心急火燎得像个什么似的,现今倒是十分沉着了。”
润玉长叹一口气,“有话就说,别净扯些有的没的。”
她暗自咬了咬牙回答,“小人刚从药师宫见了少主回来。”
听她这么一说,润玉立刻打起了精神。他迅速从太师椅上站起,疾步走到杜佳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道:“你去见了叶儿?你怎么见到她的?她可说了什么?”
连续几个问题把杜佳看懵了,夜神为什么这么问?他和少主如此亲密,难道不知道少主现在是何情况吗。
“你说啊!”润玉说道,“你刚才和叶儿说了什么,一字不漏全部告诉我!”
“哦哦哦,”杜佳回过神来,他们莫不是吵架了冷战?嗯嗯一定是这样了。
她回答道,“我听说少主暂时住进了药师宫,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今日终于见到少主了。少主她好像没有用晚饭,我看餐板上的饭菜没怎么动过,可能是少主吃惯了洛湘府的口味,一时没有适应药师宫的,才没怎么吃。”
没有吃晚饭……叶儿的三餐一直都很规律,而且并不十分挑食。就算是以前璇玑宫简陋的配餐,她也会想办法吃得有滋有味,绝不会因为由奢入俭难就不想吃了。定是愁事绕心头,实在没胃口、没心思吃饭才会如此。
“还有呢?”
杜佳想了想,“少主还问我元香的近况。那个人哪需要我们来操心,她心眼那么多又有陛下护着,安全得不得了。就是被看管得太严了,我想见她一面,还需要经过陛下的许可。见着了还有一大堆人守在一边,想说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少主说她自己会和元香联系上的,要我少在洛湘府和药师宫走动,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润玉追问道,“还有吗?”
她拿出兜兜里的灵火芝,“少主心疼我,说把这个给我玩。”
见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的灵火芝,润玉心急地问询,“没有别的了吗?她没有问起我、问起水神和风神吗?”
杜佳不解地歪了歪头,“没有啊。少主只说了这些,未曾提起几位上神的事。”
润玉暗暗吸了口气,右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把脾气出在这只没用的杜鹃鸟身上。
果然年少不更事,随便几句话、一个小玩意就打发她走了。要是元香一定能够旁敲侧击问出些什么来,就是父帝看得太紧,她根本脱不开身,不然自己也不用独自苦恼了。
“好吧,我都知道了。你没事就早点回去吧,我也听说穗羽宫最近不甚太平,连旭凤都去看了好几次。”
“火神去穗羽宫,哪是为了关心我和穗禾这两个表妹。要不是穗禾受了伤,他才懒得去管呢。穗禾也是鸡贼,明明伤好的差不多了,非逼着雀灵说还在吃药叫人不要打扰她。我看她是厌烦了火神,不想见到他才这么说的。这下好了,他们两个彻底换了个边,轮到穗禾不愿见火神了。”
穗禾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她一直求门而不得入,现在终于想通不再和旭凤纠缠,自是不希望再多生枝节了。
“嗯。”
他转身又坐回了太师椅上,眼神也不再分出一个给杜佳。他想了一整天,都没有想到一个办法能劝叶儿回心转意。哪怕是让风神动之以情、水神晓之以理,也未必有十足把握做得到。但如果这次不能解决这个难题,怕是从此他和叶儿形同陌路了。
杜佳看着润玉眉头紧锁,一副不愿面对现实的模样,心里也在暗暗着急。
她在药师宫转了一圈才找到少主的小院。期间看到药仙、酒仙几个人在各自的住所对下人训话,话里话外对少主像是十分恭敬,却让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而且最奇怪的是,少主居然抛下了洛湘府!这里可是水神和风神的住所,天界有几个臣下的地方能比这里更最尊贵?少主手握水族大权,五湖四海的水君无不对少主拜服,这么好的资源为何少主弃之不用,转而与药师宫那群人纠缠在一起?
还有就是夜神了。她虽年少未尝情爱滋味,但也看得出夜神和少主真心相爱,夜神看少主的眼神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换成之前,她根本想象不到夜神这样一个清冷疏离的人,居然也会对一个女子死心塌地、予取予求?可是少主现在好像抛弃(?)夜神了……
这些让她这个小小的脑袋怎么都弄不清楚。但是她硬着头皮开口说道,“殿下,我在酒仙在药师宫的住所处发现了一件,呃,很奇怪的事。”
润玉随口一问,“何事?”
“酒仙他找了许多小童子,个个长得眉清目秀的,不知道他找来做什么。药师宫虽然历来人少,但从未如此大规模招人,就算是人少了要添人,也是药仙出面向太巳仙人要人,根本轮不到酒仙来做。何况他招的还是些俊俏的小童子,也不知是服侍谁的?”
润玉本来对这件事不甚关心,药师宫要添仙侍也不关他的事,直到他听到杜佳说‘不知是服侍谁’——
“混账东西!”他拍着桌子骂道。
杜佳被这句话惊道,她刚想回嘴问为什么骂她混账,就见润玉将手中的毛笔掰断了。呃,先看看夜神是不是在骂她,看看再说。
润玉心里巨浪翻了天,难怪风神骂他们是群混蛋,看看他们做了些什么好事?!身为臣下不为少主考虑,越俎代庖逼迫少主行事,离间洛湘府和璇玑宫的情分,这一桩桩、一件件对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处?不就是想逼宫么,做这么绝有意思吗?
叶儿割舍不下水神和风神,若有机会定是愿意同他们和好的。但是自己呢!叶儿摆明了想和他一刀两断,药仙甚至做到这一步……看来他们也不在乎了,男宠都找来了,想来是早就把他撇清。
润玉忽然面色狰狞,杜佳看了有些怕怕的,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但是她回想一下,刚才她好像说酒仙找了几个俊俏的小童子、不知道是服侍谁……
嘶,她倒吸一口气。还用说吗,现在药师宫最大的就是少主了。况且药师宫人本来就不多,当然要找些机灵的来伺候少主!难怪夜神这么生气,原来是骑到他头上来了。酒仙这是想塞人进少主的房,给夜神穿小鞋、戴绿帽。
她突然有些同情酒仙了,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夜神对少主有多执着。这口气夜神肯定咽不下去,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复回去,看来他日后少不了一顿毒打。火神和元香那里没一点乐子,还是夜神有看头啊。
润玉好不容易呼出一口闷气,这个仇他记下了,将来必定千倍百倍还回去。看着这只偷着乐的杜鹃鸟,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鸟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典型的吃里扒外!
“以后你去药师宫,记得告诉我叶儿都和你说了什么。”
杜佳狠狠点点头,她这是站在看戏第一排啊。临走之际她又说了一句,“少主一个人住,我怕她不习惯。殿下不如派些人去陪少主吧。”
“嗯。”润玉一挥手,让她赶紧走了。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润玉有些不习惯这种寂静。
往常叶儿总是和他在一起。他什么都不在乎,天界也好,魔界也罢,即使是在凡界,只要叶儿在他身边,不管在哪里都一样开心。他从来要的就不多,为什么这些人连叶儿也要从他的身边抢走!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他攸然站起,大步离开小筑。走到院门处,他转身看了一眼牌匾。若不是他叫做润玉,这里不过是个寻常小院,哪里会取‘温如’这个名字?!想到叶昙,他定定神冲着水神的书房走去。
“神上,事情有变,我们需得从长计议了。”
翌日清晨。
润玉召来了戌一和戌二,因着他们还算机灵,便让他们去药师宫守着叶昙,也好打探一下药仙那群人是否真的照顾好她。
“殿下请放心,我们哥儿俩一定会好好守着公主,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的。”
“不止如此,”润玉说道,“你们且算是旁观者,替我劝劝她。她如今处境十分危险,我们都为她着急,让她顾及我们这些人的想法。”
戌一点点头答道,“小的记住了。”
“还有,不用三天两头就回洛湘府来通风报信。你们的三个弟弟在洛湘府不愁吃喝,什么时候叶儿回来了,你们再跟着回来。”
“是!”
他们几个走着,在叶昙的小院前碰见了临秀。
她看起来十分憔悴,脸上还有未干透的泪痕。看见了润玉他们,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我听仙侍说,戌一和戌二是要去药师宫吧。小昙走得匆忙,我怕她落了东西住不习惯,你们等着我收拾一些东西,一并带去给她。”
戌一、戌二唯唯称诺。
润玉跟在临秀身后,走进了叶昙的寝房。
临秀不住地说道,“那个孩子虽然看起来很可靠,但是喜欢丢三落四,偏生又懒得回来拿,所以我在每个地方都备了一些常用的东西,就怕她想用的时候用不到。”
润玉沉默不语。
她又说,“我给她带些衣服,吃的东西已经放在大厅了,等会儿也带上吧。”
“……是。”
临秀打开衣柜,拿了几套衣服出来,低头见看见了藏在衣柜里的一口箱子。
“这里面是什么?我好像没有放过这个箱子。”
润玉转身看见她搬出了一个箱子放在地上。箱子并未上锁,搭扣轻轻一拨就打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锦囊——金色的底布,绣着一条白色的小龙。
临秀错愕地转头看向润玉,发现他眼里没有一丝惊讶。
润玉怀念地说道,“这是叶儿让人做的,我以前看她把玩过这个锦囊。”
说完他不由低下了头,原来他以为叶儿暗恋他,才偷偷绣了锦囊。但是后来她连本体昙花都要自己画,这样的画功和绣功反差太大,只能是她让别人做的了。
临秀将锦囊放在一旁,拾起一张书信念道:“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个不用说应该是你写的。”
“对。那一日叶儿在药师宫喝醉了,我让魇兽给她送了这封信。”
临秀笑道,“其实我没有和你说,那天你前脚刚走小昙就醒了。我给她喝过醒酒汤,她信誓旦旦保证再也不喝酒了。”
呃,后来他们在魔界喝过一小点儿,还是先不要告诉风神了。
“看来这个箱子是她特意为你准备的,又是锦囊又是书信,装的都是你的东西。”
她瞧着摆了好几层的卷轴,随手拿出一个说道,“怎么还有卷轴?”
润玉一愣,立刻侧身看向箱子。
这个箱子不大,应当只能放几样东西,锦囊和书信已经拿出来了,铺在最下面的是几个卷轴,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临秀展开卷轴,上面画的是润玉,她疑惑地问道,“小昙的丹青何时如此厉害了?”
她想仔细端详的时候,卷轴冷不防被润玉拿走了。
润玉细细地抚摸着画像上的线条,吃惊地说道:“这是我画的……”他将箱子里的卷轴全部倒出来,一幅一幅地看过去。
临秀站在一旁,看他疯狂地将所有卷轴展开铺放在地上,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这些都是我画的……叶儿在省经阁看到我的那副画像,说是实在太丑就偷偷地拿了回来,逼着我画了十几幅,画到她满意为止。”
他颤抖的手一一拂过卷轴,“我以为她把这些次品丢掉了,没想到她居然悄悄收在了这里。”
临秀一阵叹息,她不知还能说什么安慰润玉。小昙不知道那些往事,飞升天界不过短短数月就对润玉情根深种,连他画残的画像都不舍得丢掉,还找了个箱子保管起来。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受伤最深的应该是他们两个吧。
情一字不过寥寥数笔,带来的伤痛却比钝刀剜心更甚。
她又擦擦脸上的泪水,转身说道,“我先出去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给她的。”
寝房里只有润玉一人了。
他瘫坐在地,背脊微颤。看着散了一地的锦囊、书信和卷轴,一滴滚烫的泪水‘啪嗒’一声落在了卷轴之上,墨迹吸收了泪水逐渐晕散开来。
润玉如梦初醒,赶紧擦去未渗入画卷的泪滴,但痕迹已经晕散开,再也拂拭不去。
“叶儿,你要折磨我到何时才会回来?”他抽噎着轻问,“你以为那些话我真的相信吗?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既然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你想后悔我也不会答应的。”
强忍下夺眶而出的泪水,他将散落的画卷卷起,整理好放回了箱子里,郑重地搬进了衣柜。
前不久他们才跨过了生死,今后等着他们的只能是幸福和快乐。不管是谁想要阻碍他们,他绝对不会放纵和姑息。
戌一和戌二在院外面等了一会儿,见到润玉终于出来了,刚想上前问道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却见润玉的脸上一片阴鸷。他们心里一颤,不约而同低下头等待他说话。
“把这个带给叶儿。”
润玉淡淡地开口,对着他们没有了刚才的客气,“记清楚我说过的话,叶儿回来了你们才能回来,叶儿一日不回你们就别想着回来。”
“是!”他们恭敬地答道。
“还有,我发现风神的眼睛好像不太好,记得把这个消息透漏给叶儿,怎么说你们自己看着办,但不要告诉她是我说的。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戌一、戌二对视一眼,纷纷答道,“小的明白了。”
“你们记住做好了本职,今后才会得到好处。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里虽说是天界,但也不是随处有馅饼可捡的。没有人给你们,你们一辈子都只能看不能吃。”
他们顶着冷汗回答,“小的愿为殿下和公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去吧。”
润玉冷淡地挥挥衣袖,径自离开了。
戌二呼出一大口气,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夜神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进了里屋那么一会儿吗,简直像转了性一样。”
“小声点,他还没走远呢。”戌一低声说,“这样的人我在长娇阁见过,但他们都是被妓子哄骗、以为散尽家财就能抱得美人归的痴情种。说夜神是痴情种我信,但要问他受了什么刺激……怕也就只有公主了。”
本来以为靠着公主这座大山,将来能够吃香喝辣。谁料到有这一遭,他们居然也有吵架闹翻的一天。吵翻了就吵翻了,还要他们来收拾烂摊子,真是气死人了。
“哥,你有把握劝动公主吗?我看到夜神这样,心里有点怕。”
“一边去,你以为我不怕?刚才我那是吓得说不出话了。夜神真恐怖,说变脸就变脸。我都搞不清公主为什么会喜欢夜神?明明火神人傻钱多好糊弄,这样的冤大头不要,偏偏选了夜神。”
戌二拍拍胸口回道,“练兵场里不是有人说了吗。像夜神这样难度高的,一旦把他收拾妥帖了,比养了十个人都管用。”
“算了,主子们的事我们少管,先去药师宫看看情况再说。”
戌一看着夜神给他的小盒子,头痛地塞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