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禁足令下、药仙认主

见叶昙的神色不对,戌五立刻解释道,“公主,你相信我。我既没有欺骗公主,也不是藐视公主。”

不管戌五说的对或不对,叶昙没亲眼所见也绝不妄自决断。

她挥手屏退几人,佯装着趴在石桌上休息,实则暗地催动赤睛魔蟒的灵力聚于眼上。

随着视线被猛然拉高、拉远,她竟然真的在洛湘府周围、在各处转角及隐秘地,发现了严密监视的探子。

“居然是真的……”

戌五没有说谎,这附近真的多了不少探子!

怎么会这样?!

她一边焦急于现状,一边疯狂地思索着那些探子是谁派来。

能一下子调动这么多探子的,一定是手握重权之人,而这些人她应该都认识!

首先想到的就是荼姚。但是她还困在毗娑牢狱里,穗禾、杜佳不会去救她,鸟族也根本联系不到她。再说她自身都难保了,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要打探洛湘府的情况。

旭凤他虽然是战神,能调动五方天将及各处兵营,不管他对洛湘府态度如何,他如今更担心的是荼姚的状况,去找天帝求情放人都来不及,不会派探子来打扰洛湘府清净。

要说是其他的人,她忽然间也找不到可疑之人。而且爹爹在天界广交人脉,稍微有权有势的人也和洛湘府无冤无仇,不会趁着她重伤之际刺探洛湘府的消息。

——排除了可能的人之后,就只剩下……

天帝?!

叶昙呆坐在石凳之上,天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荼姚吗?

可那是荼姚先出手伤的人,元香也一起受了伤,这件事根本不是她们的错,天帝不必讳疾忌医到这个地步。

是因为润玉吗?

润玉虽然住进了洛湘府,可实际上他和一个普通客人的待遇无甚区别。再说爹爹真有政务也不会去找润玉商议,天帝无需防范他们至此。

那为什么会这样……先让她从头好好理顺理顺,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自打从魔界回来之后,她对周围的感觉灵敏了不少,知道天后曾经派鸟族暗探跟踪润玉,所以她毫不留情地解决了那批人,后来同样的事情再没有发生过。

一直到前不久,她被骗去紫方云宫受了重伤,九死一生连命都差点保不住,什么探子不探子都被扔到脑后了。

那就一定是在她回到洛湘府的这段时间里,天帝悄悄派了这么多人监视洛湘府。

可是为什么?

虽说天界因为她的到来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是一直以来都是荼姚或明或暗针对她,几乎不见天帝有什么举动。

难道还是因为荼姚?因为荼姚意图杀她,天帝只能放弃荼姚来安抚爹爹,但是他又离不开荼姚的帮助,所以记恨上洛湘府了?!

不对吧,在天帝心里荼姚有这么重要吗?

天帝心里一直没有放下先花神,又把元香这个替身放在身边,按理说他对荼姚只有利用之心,没有夫妻情义,他何必为了一个将要坐穿牢狱的荼姚,对洛湘府这般压迫?况且没有了这个荼姚,他大可提拔下一个‘荼姚’,何须如许耿耿于怀?

肯定有别的原因,不然他不会这样做。

——是不是因为父亲?

这个突兀的想法忽然挤进了她的脑海,再也拂之不去。

不同于润玉和旭凤,父亲和天帝他们可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还要加上一个月上仙人,这三兄弟都是先帝先后亲自养育成人的。几万年的兄弟情义,会同室操戈、自相残杀吗?

但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兄弟阋墙古来有之,发生在天界、发生在他们身上要这么惊讶吗?你又不是没有见过这种事,你甚至还参与过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慢着慢着,她好像听过月下仙人称呼父亲为“大哥”,他还称呼天帝为“二哥”,所以说父亲是先帝的嫡长子,而天帝只是嫡次子,那么这继承顺位应当是父亲排在天帝之前……可如今坐上大位的却是这嫡次子!

一定是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大位才会落到天帝身上。莫非是天帝心术不正,贪图权势和宝座,所以暗地里做了什么,才把父亲从继承顺位挤了下去?

她越想越心惊,忍不住从石凳上坐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在院子里踱步。

若真是因为父亲的话,这一切真的说通了!天帝这些日子做的许多不知所谓的事情,全都是出于他的心虚。

假如父亲说出了当年那些事,那么他这一定会遭到多方质疑。到时候朝野一并质问他,他这个天帝之位就危如累卵了。

为了保住他的大位,他时刻派人紧盯着洛湘府,就是怕有人会从旁侧击问出些什么,或者父亲主动找到什么人提及此事。包括昨日南天门戒严,也是他怕真的会出

乱子,才会让御殿将军驻守。

能让天帝顾忌如此的,定然不是寻常之事,可那会是什么呢?!

想了一整圈还是没想明白,叶昙气垒地坐回了石凳之上。

她总感觉还有些事情不明了,就像是雾里看花般不真切,但是直觉告诉她那些事必须查清楚,不然永远都是个隐患。

问题是,现在要去找谁?谁还知道当年的事情,谁还愿意告诉她实情?

——真是头大得很。

难道这个人一直不出现,她就要一直在这里干着急,处处暴露在人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安安心心休养伤势?

别开玩笑了,她就不是这样坐以待毙的人。

叶昙立刻去了洛霖的书房。

“我父亲和天帝他们之间那些事,爹你知道吗?”

洛霖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他犹豫着放下了手里的毛笔,担忧地看着叶昙,“为何忽然这么问?你伤还没好,现在不要操心这些。有爹娘在,你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们都……我怎能不操心?”她没有将探子的事说出来,“整件事我回想了一遍,发现有些地方怎么也想不通,爹你能告诉我吗?”

“都是些陈年旧事。既然是过去的事,你就让它过去吧,何必深究细探。你父亲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也只希望你能安稳过一世,你明白他的苦心吗?”

叶昙抿着嘴巴回答道,“我知道。但是父亲只能救我这一次,不把隐患彻底铲除,谁能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之事。若是又发生了,谁还能像父亲那样舍身救我?不管今后我会在哪里,我都不愿余生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度过。爹,我知道你和父亲隐瞒了我很多事,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我都明确地问你,你再也不能这样糊弄我了。”

洛霖看着叶昙,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教导得这样聪慧。”

叶昙惊愕地看向他,“……爹?”

“你若是傻傻地什么都不知道,倒也能如你父亲预想那般简单快活,而不是这样……纠结在当年是非之中不可自拔。”

他深吸一口气之后说道,“等你和润玉大婚完毕,我就让你们马上离开天界,再也不要回来。”

“爹!”

“你记住我的话,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都已不可追了。如今是怎样,就是怎样。”

叶昙还想再问,不料洛霖忽然向她挥出一道灵力定住了她。

他向外喊道,“去叫夜神来。”

没多久润玉就来了。

他一看见面色不快的洛霖和有口难言的叶昙,谨慎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洛霖回答道,“小昙身体有些不舒服,你带她回去好好休息。听我的话,她伤没好,切记不要乱出门。”

“好。”

润玉扶着叶昙准备离开这里,洛霖又说道,“润玉,有些事你不要惯着小昙,该说要说、该骂就骂、该罚便罚,都是夫妻了,没有什么放不开的。”

“……是。”

爹怎么能对润玉说这样的话,难道她竟是做了什么错事吗?

润玉带着叶昙走到回廊,便挥袖解除了洛霖下的禁制。

“叶儿,你为何要与神上争执?”

叶昙甫一能动,便起身想要再去找洛霖。

“我们没有争执,是爹故意瞒了我一些事情,我想问清楚他却不肯说,让我干着急。”

他连忙拉住叶昙,“有什么事你可以问我呀,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他的话,叶昙停住了脚步。

她转头为难地看着润玉,“可你不知道。那些事太过久远,没有亲身经历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爹不愿告诉我,我想问别人但是连一个这样的人都找不到,你怎么帮我?”

“你先别着急。”

刚才水神的意思是让他看好叶儿,不要乱出门被什么人惦记上,他只能先劝着她回去再说。

“你找不到的人,可能我就找得到。如今外面不太平,到处都在抓人,你别被牵连进去了。”

“可是……”

“你放心,我会替你解决这个问题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叶昙看着润玉尽力安抚她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现在心乱如麻,一想到有人时刻盯着她的动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爹不欲多说,她只能相信润玉。

“好吧。”

润玉见她服软了,便轻轻摸摸她的脸颊,“娘子真乖。既然神上不准你出门,那为夫就代娘子出门打探消息。相信用不了多久,为夫就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看起来委屈极了。

“来,我们先回去。”

……

令叶昙没想到的是,润玉说要替她去打探消息,这一探不仅半点消息都没见传回来,连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甚至开始了夜不归宿?!

她左想右想觉得应该是,那些探子把前几天的事情汇报上去了,天帝收到消息就想办法把润玉支开,所以润玉才一直没有回来。

不行,这样坐以待毙不是她行事风格,她决定立刻去找爹娘商量。

“你们让开,我要去找我爹。”

叶昙对着守在她院门外的犬妖兄弟说道,“既要做我的走狗,就别挡我的路。”

戌一为难地回答着,“公主,水神神上吩咐过,暂时不准公主出院门……”

“滚!我爹不准我出门,你们就这么听我爹的话不让我出门,我看你们干脆去当我爹的走狗好了,也不必屈尊呆在我这小院。”

“公主您别这样……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虽然是公主的走狗,但是神上怎么说都是公主的亲爹,我们不敢不听神上的话呀。”

戌二也嚎啕大哭道,“公主,神上说要是我们让公主出来,他就打断我们的狗腿,求公主不要让小的们断腿。”

其余的人见哥哥们这样,立刻抱着叶昙的腿不准她出门,纷纷露出一张可怜巴巴的脸看着她,就指望着她回心转意。

叶昙大怒,“你们真气死我!润玉好几天不见人影,我爹还不准我出门,这样的日子没完没了,难不成要关我一辈子吗?”

“公主……”

她压下怒火道,“既然我爹这么说,那你们就去找我爹,要我爹来这里见我。”

“这这这?”

“怎么,狗腿不想要了?”

戌一马上改口,“公主别出门,我这就去找神上啊。”

剩下的人说尽了好话,才把院门给关上了。

他们看着波澜不惊的阿大,忍不住问道,“阿大大哥,你是站在哪一边,咱们公主还是二位神上?说真的,我还怕你会为了让公主出门,要和我们打一架呢。”

阿大轻微叹口气回答,“二位神上也是看着少主长大的,我相信他们这样做一定有什么苦衷……就和主公一样。”

戌一磨磨蹭蹭来到洛霖的书房,敲了敲门,“神上在吗?”

门忽然在他面前打开了。

他东张西望着小心踏了进去,看见洛霖坐于上位,润玉坐在一旁。

“殿下也在这里……小人是不是打扰了二位?”

洛霖沉声道,“找我何事?”

“公主说想见神上一面,但是神上不准公主出门,所以让小的给传个口信。”

“还有别的事吗?”

戌一想了想答道,“公主没说别的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又问道,“那神上何时去见公主?”

洛霖却说,“我知道和我会去,不是同一个意思,你明白吗?”

这么说他是不准备去了?!

戌一慌慌张张地说道,“公主好些日子不见神上,也不见殿下,一个人呆在小院里快要闷坏了,神上是不是要把禁足令……”

“与你无关,不必多问。”

——就这么回答公主的话,他们的狗腿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可是……”

润玉适时开口了,“神上,不如让我去和叶儿说,我的话她一定会听的。”

“好。”

他对着戌一笑道,“走吧。”

“……是。”

路上润玉问了一些叶昙的近况,戌一便好奇地问道,“殿下,您这几日似乎不在府中,是出门办事去了吗?”

“确实。父帝让我去翼渺洲和青丘送几封重要的书函,我刚刚才回到府里。”

“我就说怎么殿下好几日没有出现,”戌一憨憨地摸摸脑袋,“公主也一直在问殿下去了哪里,为何不来找她。”

润玉摇摇头,“我也不想离开天界太久,无奈父帝下令,我也只得遵从。”

“那殿下要做好准备,公主心情……不太好。”

“我知道。”

他答应要替叶儿打探消息的,结果不仅消息没有,连人都走了,不亲自解释过不了这关。

看到他们一起回来,傻弟弟们立刻叫唤道,“公主你快看,殿下也来了。”

叶昙兴冲冲地推门一看,果真是失踪几日的润玉。

她开心地把润玉拖进来,然后对着想跟进来看热闹的几人,“砰”地一声甩了个门板。

差一点就被撞上鼻子的戌一……装腔作势道,“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继续守门。”

傻弟弟们捂嘴各看各处。

门内,叶昙期待地看着润玉,准备听他说有什么好消息。可润玉只冲她抱歉一笑,“我才回天界,还没来得及……”

她的笑容僵在嘴角,勉强恢复镇静问道,“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父帝命我去翼渺洲和青丘分送公文。”

“我不知天界还有什么重要的公文,需要你这个大殿下亲自去送。”

“公文来得紧急,我都来不及回来和你说一声,就被父帝送离了天界。叶儿,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明日再给你打听消息好吗?”

半晌后,叶昙垂下了头意有所指道,“我看你明日还会有别的重要事要做,打听消息就暂时搁置吧。”

润玉:???

他拍拍叶昙的肩膀安慰道,“还能有什么别的事,你放心,我这次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消极地摇了摇头。

自己想得没错,天帝已经根据上报的消息采取行动了。他知道爹爹暂时没有动静,倒是润玉看着有些小动作,便主动将他调离天界,也是试探一下看润玉知道了多少内情。

“不用了,你来去匆匆还没休息,先回去吧。”

叶昙笑着将润玉送出了小院。

爹爹那里行不通,润玉这条路算是堵死了,那接下来该找谁,还能找谁问清楚?!

……

这几日叶昙将自己关在小院里不吃不喝,也不见任何人。

阿大和犬妖兄弟干巴巴守在院门外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嘴拙手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怎样才能哄叶昙开心。特别是犬妖兄弟,以前他们认为只要润玉在,什么事情都会安排得妥妥帖帖,根本不需要他们来操心。没想到有朝一日,连润玉也派不上用场了。

戌一看着走进院子的润玉,急切地问道,“夜神殿下,公主这样不吃不喝,我们该如何是好?”

润玉挫败地摇摇头,“叶儿前几日还好好的,我也不知她这是怎么了,不仅滴水未进,连滋养的汤药也未入口。她重伤初愈便这样糟蹋身体,我如何能看得下去?”

“我等也是这样想的,但公主就是不肯开门让我们进去看她,也不清楚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一狠心说道,“风神已如坐针毡,水神也束手无策。不管她今后要打要骂,我今日也要把她带出来!”

润玉刚要进去,药仙带着酒仙、蛛娘便来到了小院。

他们急急制止了润玉的粗暴行为,“殿下莫慌!不妨让我们进去好好劝劝公主,说不定我们的话比殿下的话更管用,殿下也不需和公主撕破了脸面。”

这话确实切中了润玉的内心,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背这个黑锅,他自是愿意的。

“好,你们先进去看看。若是你们的话也不管用,那我只能强行进去了。”

几人连忙应允。

药仙敲响了叶昙的房门,低声说道,“少主,我们是主公的旧部。今日前来是有重大事宜想向少主禀告,少主务必见我等一面。”

房间内鸦雀无声,似乎没有人在内,但是片刻后忽然有了动静,像是桌子凳子被人不小心踢翻,“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细缝,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进来吧……”

众人大喜过望,互相对视几眼过后,药仙率先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门在他们身后即刻关闭,一眨眼的功夫让人看不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润玉心下五味杂陈,他总觉得叶昙有事情瞒着他,但是他莫名地心慌不敢问。

戌一看着润玉不虞的神色,小心地问道,“殿下,他们进去了没事吧?”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什么润玉进不去,几个不相干的人进去了……但是他不敢问出来。虽然自己也不是聪明绝顶之徒,却也知道不该问的绝对不能问出,不管他有多好奇。

润玉叹口气回答,“无事。那是药仙,和叶儿有几分渊源,不会伤害她的。”

后又随口问道,“你们守在这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话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里是洛湘府、是水神的府邸,能有什么异常呢?天界重臣的官邸又住了皇子、公主,这里应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但是戌一皱起了眉头,招来了最小的戌五。

“殿下,自从我们来了这里,老五就一直在打喷嚏。”

回应他的是戌五十分应景的一声巨大的“哈啾”。

润玉连忙退避。

戌一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殿下,我不是说我五弟病了才打喷嚏。”

他走近一步低声说,“我这弟弟别的不行,但鼻子特别厉害。上次就是他顺着公主的气息,在忘川河边发现了公主的踪迹。”

好像是这么回事,润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里没有外人,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得了允许,戌一立刻回道,“老五的意思是,洛湘府附近聚集了很多人,但是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来这里要做什么,小的尚不能确定。只是看公主一脸惊讶的反应,这里以前恐怕不是这样的。”

这席话让润玉打起精神来,一时间他的脑海里想过很多事情,但他面色不显,仅是淡淡地答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他拍拍戌一的肩膀,“你做得很好。看来在练兵场里没少受训练,苦尽自有甘来的一日,以后会好起来的。”

戌一拱手回道,“谢殿下。”

润玉神色复杂地看向叶昙的房间,也不知药仙会和叶儿说些什么。

屋内,药仙几人郑重跪倒在叶儿面前,俯身贴地拜道,“老臣见过少主。”

少主?

叶昙喝口水润了润喉咙,轻轻问道,“你是来说这件事的?”

药仙回答,“我等几人是主公的旧部,原来一直在主公麾下效力。忘川一役中主公下落不明,我等被天帝分散不得相见,又一直遍寻主公下落不得,只能选择蛰伏不现。不识少主身份,请少主恕罪。”

原来他们是父亲的旧部。这样的话,以前她想不明白的事就说得通了。

他们这么关心自己,无非是想确认她是不是父亲的女儿,但是爹爹亲自出面阻拦,他们只能静观其变。然后父亲真的出现了,他们才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实情。

“……还有吗?”

药仙膝行几步上前说道,“我等已派人渗入魔界,得知主公当年遭袭击,皆因有人将主公的行踪泄露给魔界,魔界才会在行军路上设伏。这人是谁,老臣猜想少主应当有些眉目了。”

有些眉目?

应该说幕后主凶呼之欲出吧。

叶昙喃喃念道,“没想到他为了这个宝座,竟然做出了这样通敌叛界之事。”

难怪天帝这么紧张洛湘府的动向,原来是这件事一穿帮,他这个天帝就真的当不成了。谁还能服从一个为达目的,连亲哥都能借敌人之手除掉的人呢?

“这可真是……震惊天界的消息。”

“如今主公……我们所有人就指望少主了。”药仙声音哽咽起来,“请少主早日振作起来,完成主公未竟的功业。”

未竟的功业?

父亲哪有这么宏大的目标?

他在蛇山远避,一是为了天界的安定,二是为了那个狠毒的荼姚。他其实早就放弃了这些功名富贵,是这些人一直不知道罢了。

“功业?”

叶昙闭上了双眼仰头问道,“你们是想要我将天帝讨伐下台,还父亲一个公道吗?”

酒仙激动地说,“少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天帝不仁,天界早已乱做一团。群仙只待一个人举事将天帝赶下帝位,还天界一个太平!”

说的好听,算的倒好,想的挺美。

天帝登位数万年,也不见他们口中的这人出现,怕是下面的人早就认命了。如今天界人人自危,谁会愿意当这个靶子?

“假如我们举事成功了,那我是不是还要当这个天帝?”

药仙疑惑地回道,“既已成事,少主即为天命所归,尊为天帝有何不可?”

叶昙低头不语。

下跪的几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叶昙到底是怎么想的。此时蛛娘忽然想到了润玉,她跪行几步上前问道,“少主可是在担心夜神?”

对了,还有夜神!

药仙看着沉默的叶昙说道,“少主,老臣知道少主心中纠葛万分。因为少主不是在父亲和未婚夫之间选一个,而是在父亲和夫君之间选一个。”

他说的没错,叶昙此刻正是心乱如麻。

父亲供她心头血修成人形,将她养在身边照顾,是养育之恩。润玉为她发下天道之誓,关心妥帖无微不至,是倾心所爱。她选了父亲,就要和润玉反目成仇;她选了润玉,就是对父亲忘恩负义。

不管选谁都要负了另一个,两个都是至亲至爱之人,究竟要怎么办才能把伤害降到最小?

他继续说道,“老臣感叹夜神对少主的情谊,只是在这大是大非面前,还请少主慎重决定。”

酒仙低叹一声,出了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少主两厢为难,我等有目共睹。不如少主先去试探一下天帝的口气,再回来定夺。”

“天帝?”药仙问道,“他还能……”

蛛娘打断了药仙的话说道,“对对对,如果天帝还是以前那个样子,那少主就不必犹豫了。”

这个主意虽然不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但也不失为一个探路石。他们现在治丝而棼、一片混乱,倒不如先去看天帝怎么想的。

“我现在就去九霄云殿见天帝。”打定了注意,叶昙起身吩咐道,“你们先回药师宫等我的消息,或早或迟我会去找你们的。”

“是!”

她打开房门重新看见了太阳,以及……坐在院子里守在一旁的润玉。

听到了房门的声音,润玉立刻向里望去,终于见到了神情恍惚的叶昙。

大喜过望之下,他朝叶昙飞奔过去,忽视她身边神色各异的几人,将叶昙紧紧抱在怀里。

“叶儿,你终于愿意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担心你。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很多人在乎的!”

叶昙呆愣在原地。

她的手习惯性地举起,却一时间不知是该回抱住他,还是该推开他,最终只轻轻说了一句。

“我……没事。”

润玉没有察觉到叶昙的不自在,他上下打量着叶昙,发现她又瘦了许多,心疼地劝道,“你很久没吃东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叶昙拉住了他,坚定地说,“我想去见天帝……陛下。”

“去见父帝?”

他疑惑地问道,但还是顺了叶昙的话,“不如我们先吃点东西,吃饱了再去见父帝,好不好?”

叶昙摇摇头,“我不饿,我想先见他。”

润玉蹙起眉头,此时他感觉叶昙有些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她现在心事重重,似乎有什么事迫切需要解决,可是见父帝能解决她什么事呢?

“好,我陪你去见父帝。”

叶昙轻轻点头。

他们趁着守卫换班的空档出了洛湘府大门,药仙几人还没有走远,谈论的主题自然是润玉了。

蛛娘感叹地说道,“也难怪少主舍不得了。你看夜神哪哪儿都好,脸长得俊、修为也高、学识也不错,放眼天界我真找不出第二个那么好的。”

酒仙不屑道,“少主喜欢夜神那样的品性,我即使暂时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我也可以找几个小的,按照夜神的样子培养出来,你说少主最终会不会移情别恋?”

“你厉害你有本事去找,我等你的好消息。记得给我也留几个,我也喜欢那样的。”

蛛娘哼一声,又转问向药仙,“老药头你说天帝会怎么看?”

药仙捋捋胡子,不同意地回答,“少主这一去没什么用。天帝是什么性子,你我还不知道吗?我只不过想让少主看清情势,早日死心罢了。”

可惜夜神是天帝长子。若是他和天帝没什么血缘,即便是身份低微、修为低下,光是他待人接物的品行,也不失为少主的良配,只是奈何阴差阳错,难以挽回了。

九霄云殿。

叶昙拱手行礼道,“见过天帝……陛下,琼华今日求见有事相告。”

太微抬手一拦,“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本座正要去传召你们。”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本座长兄已然仙逝,你们的大婚需推迟到一年之后,待润玉守孝期年再择吉日。另,本座已封他为仁德天王,配享先贤殿。你们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陛下,实不相瞒,仁德天王乃是养育琼华成人的父亲。如今父亲仙侍,琼华悲痛万分,祈求陛下允诺琼华守孝三年……”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太微呵斥了,“你这是什么混账话!”

叶昙一惊,诧异地看向帝座上的太微,“陛下……”

“仁德天王无妻无子,与你哪里有半分关系。别忘了,你是水神洛霖和风神临秀的女儿、是洛湘府少神,此事天界人尽皆知。若不是这样,你凭什么和本座长子缔结婚约?”

这番话逼得叶昙红了眼眶,润玉看在眼里急忙解释道,“父帝容禀,琼华只是一时伤心过度,才会说了这些胡话,等她平静下来就没事了。”

太微怒意稍安,“仁德天王念在与水神共同抗敌的情分上,这才舍身救你。若是你为了得到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而故意攀扯关系的话,那本座只能替你爹娘好好训斥你了!”

润玉回道,“父帝放心,儿臣会回去劝诫琼华的。”

“退下吧。”

“是。”

润玉拉着呆滞的叶昙出了九霄云殿。

他们走后,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殿上。

太微问道,“洛湘府有什么动静?”

黑衣人回答,“启禀陛下,药仙、酒仙与公主密探了一阵。我等本想靠近探听,但是有几只犬妖闻到了属下的气息。属下怕泄露行踪不敢靠的太近,未能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药仙,酒仙?”

太微念着这两个名字,“他们早年是大哥的旧部,我念他们是丧家之犬没有下狠手,没想到他们不但不知悔改,还聚集在叶昙身边伺机反扑于我。你们仔细盯着,要是他们和叶昙有什么异动,就地诛杀!”

黑衣人又问道,“那夜神殿下那边怎么交代?”

“不用顾忌他。本座不相信没有叶昙,他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下去吧,记着我的话。”

“是!”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叶昙,有什么了不起的。天界这么多女人,他就给润玉给到他不想再要为止,这样总能弥补了吧。

另一边,叶昙踉踉跄跄地跟在润玉身后回了洛湘府。

润玉紧张地问道,“叶儿,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话吗?”

叶昙失魂落魄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什么?”

“父帝对岳……仁德天王的态度尚不明朗,你为何急于要说那样的话?”

她终于抬起眼睛看向润玉。

“我说的不对吗?难道他不是养育我一万八千年的父亲?他都舍身为我死了,我想为他守孝三年有什么不对?!”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润玉试图安抚她,“我是说你可以以另一种方式,比如说他是你的义父、师父这样的长辈,照样可以说服父帝。”

叶昙苦涩一笑,“对着师父和师娘,我可以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是对着我的父亲,我如何能将他推到义父这个位置?从来只有由远及近,哪里来的由近及远?”

“可只有这样你才能守孝三年。不然凭你水神之女的身份,何来为天王守孝一说?”

“水神之女……水神之女。”叶昙眼泪夺眶而出,“就是因为这个身份,我被困在了天界,连为父守孝都做不了。”

她抽泣地说,“也许我早就该走的,我要是走了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润玉一听她这话,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叶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吓我!”

叶昙擦去脸上的泪水,“也许我们要好好理一理我们的关系了。”

他惊惶地抓住叶昙的手臂,“我们的关系有什么好理的?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难道还不够明确吗?”

“不是啊,”叶昙轻轻叹道,“在外人看来,我们只是未婚夫妻的关系。既然还没有大婚,那一切还是能够回转的。”

回转?

回转什么?

他们明明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润玉逐渐恐慌起来,“叶儿,刚才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说你。你说的也对,岳父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你守孝三年以表孝心也无可厚非。我可以向父帝请命,将大婚推迟到三年之后,等你守孝完毕我们再大婚也不迟。一切都可以商量,你先冷静下来!”

“你要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叶昙忍耐许久的怒意终于爆发出来,“我父亲死了,他死了!他魂飞魄散到,连忘川河里都找不到他的游魂。”

她蹲在地上哭声越来越大,“如果我从始至终只是他的催命符,那我宁愿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

“叶儿……”润玉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将叶昙整个环抱住,学着她以前安慰自己的话,“没关系的,会没关系的。”

时至今日叶昙才真正了解到,当初她安慰润玉的语气有多苍白空洞,这些话不但不能让她停止流泪,反而更加伤心。真是难为润玉,听她说了那么多没用的废话。

她的哭声被仙侍通报给了洛霖和临秀。二人赶到了叶昙的小院,见她蹲在地上哭泣不止,立刻上前询问。

润玉适时放开叶昙,交与临秀处理。

叶昙便抱着她娘哭泣。

“娘,我不想看到润玉,你让他走、快点走!”

临秀只得哄着她说道,“好好好,娘马上让他走,再也不来了。”

她给洛霖一个眼色,洛霖点点头带着润玉离开了小院。

“娘把他赶走了,没事了啊。”

“娘……娘……”叶昙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她嚎啕大哭。

洛霖带着润玉到了书房,急切地问道,“你和小昙这是怎么了?她为何要赶你?”

润玉抿抿嘴答道,“神上,刚才我们偷偷去九霄云殿见了父帝。许是父帝言辞过激,才让叶儿失控了。”

“我不想她出门就是怕会出事,你们倒好还偷溜出去了!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要说什么好。”

他顿了顿思虑再三才说道,“叶儿她可能不止会赶我走,迟早您和风神神上都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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