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师门大会、风雨欲来

和爹娘一再保证自己真的没事了之后,叶昙便带着修魄匆匆从正门出府了。

慎行司的人看到她们,纷纷关心地围上来询问。

曲灵小心地问道,“神上,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哪像有事的人。”

“神上,您可不能再一个人去栖梧宫了,哪里真的太危险了。”

叶昙假笑道,“呵呵,是吗?”

——她刚出来,还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传她,应该不会传那种事吧。

“可不是。”唐凡插上一嘴,“神上只是去了一趟栖梧宫,便在府中病了三日。以后还是不要和他们打交道了,实在避不过的话,就让属下代劳吧。”

“对呀,修魄这几日都在后悔那天为什么要去兵营。如果他没去的话,就会陪着神上去栖梧宫,神上便不会无!故!染病了。”

叶昙扭头看着蹲在门槛上,无精打采的修魄笑道,“他去了也帮不了我。”

禹严严肃地说道,“陛下得知神上在栖梧宫染病的消息,命火神严查栖梧宫一众人等。这几日,火神送了好些人到天牢,我们都等着神上回来亲自审理。”

叶昙忽然笑了,“是吗。”

修魄立即兴奋地冲了过来,“我们去看看哪个混蛋被捉进来了。”

“正合我意。”

*

天牢。

叶昙直接找上了这群人里地位最高的人,他被五花大绑捆在木架上,像是受过刑暂时喘息着,俢魄端起旁边一盆冷水就泼了上去。

被刺骨的寒意惊醒,他干咳着吐出一口带血浓痰,看向了眼前的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法神。”

叶昙十分平静地说着,“是我。”

“想必你这三日,过得……呃!”

他的话尚且未说完,修魄便一棍子捅向了他的肺腹。

“不要乱说话冲撞主人。我的棍子可没长眼睛,下一次就不知道会捅着你哪里了,把你捅回老家也是有可能的。”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老子当年在战场上杀敌之时,你连灵识都没开呢,不要以为跟了个主子便鸡犬升天。你等着,有你好受的那一天。”

修魄不屑地笑道,“老不羞吹嘘起当年之勇了?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真相信你跟的主子是什么好玩意儿,我的主子可没把我送进天牢受刑。”

“你!”

“我什么我,我说错了吗?难道不是火神送的你,是你自己闯进来要受刑?那鸟族真是人才辈出,令我刮目相看。”

见说不过修魄,他便将矛头转向了叶昙,“法神,你堂堂上神婚前失贞,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水神、风神面上无光,你要被人说闲话一辈子。”

“我好害怕呀,一辈子都不敢出门了。”

她棒读道,“切,我还乐得不上值。公务永远处理不完,案子永远接连不断,看得人都要烦死了。我巴不得卸了这神职,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呢。你真以为我想当什么法神?脑子有问题。”

修魄附和道,“主人,他当然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是个人都不会这么出卖主子的。”

“你混蛋,你们才脑子有问题!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火神殿下,你们这些人懂什么。”

叶昙唉声叹气地指着他说道,“你以后千万别变成这个疯样儿,实在太难看了。”

“主人多虑了,我怎么会犯这种蠢事?从来都是主人指哪儿、我打哪儿,就像这样!”

他猛然冲到犯人面前,啪啪啪就是几个大耳光,边打边恶狠狠骂道,“我哔——你老哔——,哔——你全家,哔——你全家你听到没有!”

一通左右开弓,打得犯人眼冒金星回不过神来。

叶昙在一旁听着清脆的巴掌声,只觉得神清气爽、郁气尽散。

这个修魄,脾性桀骜不驯,说话颠三倒四,行事武不善作,看着十分欠揍,但他偏偏有个优点补齐了这些短板——在阿谀顺旨这一点上他可谓登峰造极。

自己随便说几句话,他都能准确地戳中她的内心,这个本事不做去奸臣真是太可惜了。

啧啧,怎么她身边都是些做奸臣的料儿,元香如是,穗禾如是,修魄如是,再加上一个润玉。

——这绝对不是近墨者黑,不是!

“好了,再打他就成猪头了。”

是谁说过来着,越是简单粗暴的话,越能把一个人的心里话逼出来。

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他仰头靠着木架说道,“你们这群小人,不要以为现在得势,今后就高枕无忧了。等火神殿下继任天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通通杀了。”

“原来你这么希望陛下死,我记住了,等会儿我就把你的供词呈给陛下。就这样写……”

她勾起嘴角,摇头晃脑来回踱步说道,“鸟族筹备暗杀陛下已久,以法神为诱饵声东击西,趁陛下不备与奸细里应外合,威逼陛下禅位于火神……用词通顺简洁,陛下一看便明了,不错不错!”

“你卑鄙无耻,身为法神竟然虚构供词,欺瞒圣听!我一定要告诉火神殿下,让他早日铲除你这个妖孽。”

修魄就等着犯人说这些话,随即又招呼了好几个巴掌上去。

“打得好,打得好!”

安静的牢房里,清脆的巴掌声,再加上叶昙清脆的笑声,却引得人忍不住发寒。

她笑完了、笑够了,于是推开俢魄,离着犯人三步远将他所有的希望尽数斩断。

“你见不到旭凤了,他送你进来便不会救你,何况他也救不了你。他连他的亲娘都救不了,怎么会浪费时间在你身上,你以为你真的很重要?一介蝼蚁。”

“啊!法神你个贱人!!”

犯人气急地仇视着叶昙,想要挣脱锁链和她斗上一斗,却无论使劲儿,都不能撼动木架半分。

“省点力气吧。咱们审讯室还有很多刑具,排队等着伺候你们,自己慢慢享受吧。”

她在犯人的怒吼声中,和修魄从容而去。

禹严在稍远处的明镜厅安静地等候着。即使隔了这么远,他还是能听到犯人的咒骂生,叶昙的欢笑声,以及啪啪作响的耳光声。

天牢他呆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他打心底里发颤。

“大人,大人,”身边的师爷小声说道,“犯人不会被神上玩死吧?我们连供词都没审出来呢。”

“我怎么知道?我只比你早认识神上几日,连她的脾气都没摸清,怎么知道她会如何处置犯人。要是一个没注意真让她玩死了,你除了替她掩盖,还想怎样、还能怎样?”

师爷颤抖着说道,“难怪我爹说宁惹小人不惹女人,真乃话糙……理不糙。”

“小声点,神上要出来了。”

叶昙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模样,吩咐师爷道,“别让那个犯人死了,我还给他预留了一份大礼呢。”

“是,”师爷寒颤若惊地回答,“卑职遵命。”

她又顺口问道,“那个叫鸿晖的,最近怎么样?”

师爷答道,“武德星君来得很勤,在他的关照下,那鸿晖看着逐渐恢复神智了。”

看来她把话说清楚之后,魔界那些人就放弃鸿晖这颗棋子了。

“嗯,找个时间再审问他,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出来,尤其此事涉及魔界,陛下十分上心呢。”

“是。”

师爷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一件事。

“启禀神上,按照天界法度,此事神上牵涉其中,即使神上身为法神也当避嫌。若今日之事让外人知晓,神上恐会落人口舌、受人杯葛,请神上提前准备可能遭到的质询。”

“杯葛?为什么要杯葛我?”

叶昙不在意地玩着手指,“我今日是作为受害者,来看看伤害我的主犯姓甚名谁、是何模样、为何害我,才不是作为法神来审问犯人的。你们不要搞错了我的身份,我可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

“……小人明白了。”

“没事的话,我走了。”

“恭送神上。”

师爷看着叶昙的背影,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巧舌如簧。

是他想多了,神上根本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天界没有一个人能在嘴皮工夫上胜过她,没有一个。

*

慎行司。

回来的第一件事,叶昙便以避嫌为由,把这件事交给了唐凡处理。

对此,唐凡一脸懵逼。

“神上,让我来处理合适吗?”

“为什么不?天规上说我得避嫌,你还能改了天规不成?”

“我的意思是,神上大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曲灵或者禹严,他们都比我熟练,处理这些更得心应手。”

叶昙不赞同地说道,“他们有他们的优点,你有你的优点。我既然把这件事交于你,便是相信你的能力足以胜任。你不要小看了自己,其实你……真的很不错。”

唐凡深受感动,“谢神上夸赞,属下定让此事水落石出,不负神上期许。”

“好,开始吧。”

“是。”

呼,终于把这个大难题甩给唐凡了,接下来让她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她来做的。

她还没翻上几个奏折,一身便装的洛霖和临秀便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行礼道,“参见水神神上、风神神上。”

“不必多礼。”

洛霖招呼着他们,临秀于是走向了叶昙,“小昙,你准备好了吗?”

叶昙疑惑地抬起头问道,“爹、娘,你们怎么来了?刚才娘说什么,什么准备?”

临秀掩着嘴巴笑道,“你看你这孩子,娘同你说了好几次,你就是没记住,幸好娘预先筹备替你好了。你赶紧把手头上的公务分发给几位监察使,早些和爹娘启程去上清天吧。”

“上清天?!”

娘什么时候说了上清天的事,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对呀,”洛霖也笑骂道,“为父听你娘说了好几次,可你每次都心不在焉的,看来是真的没听进去。”

“有、有吗?”

叶昙敲敲脑袋,却还是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难道是她真的忘记了?

唐凡振奋地说道,“原来神上有事外出,今日是来分发公务的,怪不得把这案件交给我了。”

“神上不公平!”曲灵噘着嘴巴说道,“唐凡领了大案,我和禹严却一个都没有。”

——这种求事做的人真是遇见一个少一个。

“好好,不要着急,我这就给你。你早点说,我就这个案子给你了,还以为你有事在忙呢。”

领了事做的曲灵和禹严开心地笑了,“谢神上,属下定不负神上所托。”

“好好好。”

这样的下属太招人喜欢了。

临秀见她没什么事了,便催促着启程。

叶昙招来修魄说道,“你留在天界,看看接下来有什么风向、会发生什么事。戌一他们干不来这些,需要的话你随意调配他们。这些人里就你脑子最灵活,我最相信你。”

“谢主人夸奖,”修魄笑道,“我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出色。”

“好。”

叮嘱好了一切,叶昙便跟着洛霖和临秀一起出了南天门,奔向上清天。

*

刚进上清天,叶昙这一行人就被等候已久的凰女逮住了。

她嗔笑地说道,“洛霖、临秀,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让我空等了许久。”

“这个时辰怎么也不算晚。你为何在师尊洞府不与诸位同们叙旧,却来这里等我们?”

“我看有的人实在等不及,还以为时辰不早了便出来接你们,原来现下还早吗。”

叶昙偷笑,这便宜师叔还真会损人。

她一笑,凰女立刻将她抓出来说道,“你还笑,大家等的就是你。托你的福,我还见到了我们三万年未见的大师兄。诶,你们还记得大师兄是谁吗?”

洛霖无奈地回答,“好歹一同修炼了数万年,我们怎么可能会忘记大师兄。”

“嗯嗯,不错。”

“只是你怎么突然提起大师兄,大师兄不是很早之前就已升为上神了吗?”

凰女头点着叶昙说道,“他是不用我们操心,他的大弟子就不一定了。”

临秀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凰女,“怎么,越辰那孩子还在闭关吗?我记得他水系修为早已圆满,怎么拖到今日还未升任上神。”

“这就要问师侄了。”

叶昙:???

好吧,工具人来了。

隔了数月她又来到了斗姆元君的洞府。与前两次的鲜有人至不一样,今日此处聚集了老老少少许多人,全都满怀期待地看着洛霖、临秀……身后的叶昙。

“弟子参见师尊。”

“徒孙参见师祖。”

斗姆元君微笑着看着他们,“你们来了。”

洛霖说道,“公务繁重,是以来迟,请师尊见谅。”

“俗务缠身,情有可原。只是你的这些师兄弟们,等着有些久了。”

还没等洛霖向他们致歉,一个稍显年长的人便站出来说道,“师弟、师妹携师侄从天界远道而来,我们怎会怪罪呢,你们说是吧?”

“是是是,大师兄说得对。”

原来这个人就是大师伯吗,看样子德高望重、深孚众望呀。

很快地,他的视线穿过洛霖、临秀,锁定在叶昙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师侄,特地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师侄可不要嫌弃。”

叶昙拱手回道,“谢大师伯厚爱,小侄却之不恭。”

“嗯,说起来你应该还没见过越辰吧。他最近刚好出关就快到了,等会儿我带你去见见他。你们是同门,不要疏远了关系。”

“……好。”

什么礼物,其实就是替那个素未蒙面的大师兄准备的谢礼。

一听她这么说,好几位师叔伯也开口要送礼物了。

凰女迫不及待跳出来,拦着他们说道,“诶,不要着急。师门大会要开五日,大家一个一个慢慢来,不要吓着师侄了。”

“好,就由凰女你来安排。”

“还是师兄有眼光。”

叶昙躲在凰女身后悄然长叹,看来这几天她有得忙了。

*

快午宴的时候,消失了片刻的大师伯带着一个青年人来了。

越辰被师父揪着来参加午宴,他虽然不太相信那个小师妹的本事,但师父哭天抢地求他来……他也不好意思不来。

目不斜视地朝着斗姆元君行礼、向长辈行礼之后,他终是在师父的指引下,见到了近来声名鹊起的法神小师妹。

许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会,她有些局促低头听着凰女师叔说话。坐在一旁的凰女师叔看到他,便眉飞色舞指着他这里说了什么。

这般,他才看清了这位小师妹的真容。

——果真如师父所说的那般靡颜腻理、绰约多姿,容貌之盛堪比那位早逝的六界第一美人梓芬师叔。

“小师妹。”

叶昙这才从凰女身上移开视线,开始打量起这传说中的大师兄。。

嗯,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穿得一丝不苟,礼仪端得一丝不苟……一看就是个守旧的老古板,还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他向叶昙行礼,叶昙便回礼道,“见过越辰师兄。”

大师伯十分开心地拍着越辰的胸脯说道,“你大师兄也是俢水系的,他的六合寒水诀一点也不比你爹的凌波掌差,师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对不对,越辰?”

越辰轻叹一口气回答,“是,师父。”

“师侄不要怕,既是同门师兄妹,互相关照也是应该的。”

“……好,大师伯。”

“你们先聊着,我去那边看看,午宴就要开始了,别又缺了什么东西才好。”

他走了之后,凰女立刻凑过来问道,“叶昙师侄,你学了洛霖的凌波掌没有?要不要和越辰比试比试。”

叶昙心虚地回道,“学是学了,还没学会。我看等我学会了,再向大师兄请教吧?”

“唉,你真让我失望。我还以为你早会了,还想看你打架呢。”

她忽而大声问道,“那你前些日子是怎么打赢火神的?听说他伤得不轻呢。”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一片注意力,连越辰都有些好奇了。

“呵呵,”叶昙尴尬地笑道,“说来话长,有时间我再详细说给师叔听。午宴好像开始了,我听到我娘在叫我,先失陪了。”

她脚底抹油似的逃走了。

凰女玩味地看着她的背影,敲敲越辰的胸膛说道,“要是你早点现身,她就不是你的小师妹了。”

越辰:???

“师叔此话何解?”

凰女意味深长地回答,“不知道就算了,不知道也不错。”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短暂且清净的午宴之后,叶昙最后还是被心急的凰女拎着,带到了斗姆元君的洞府,大师伯和大师兄早已在此静候。

“师侄,我就不卖关子了。越辰困于境界已近两万年,我甚是担心。若是师侄能指明一条道路,师伯愿倾尽所有赠予师侄。”

叶昙赶紧说道,“大师伯何必如此,我和大师兄份属同门,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能让大师兄走出此困境。”

“没关系,你就先看看,看看再说。”

越辰不在意地对她说道,“小师妹不必负担,机缘命定,自当顺应天命。”

大师兄看得这么开呀?那些个年纪大的师叔伯都恨不得插队了。

“请大师兄暂且坐下,待我先查探一番。”

“有劳师妹。”

师尊、大师伯、大师兄,看来大师兄这师门嫡系传人确实牵动了他们的关注。

那她要是看不出来,会不会被他们骂上一顿?想想就很无辜。

叶昙忽视这些情绪,闭眼聚神掐诀在手,瞬息过后她的眼睛便换了一双金色瞳仁。

越辰心胸坦荡地直视那双眼瞳,任叶昙肆意打量。

“奇怪,”她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硬是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怎么会这样?”

大师伯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叶昙摇摇头,“不是。是大师兄身上的因果线很少,多是一些福报(金线),几乎没有孽报(黑线),在我看过的人里算是相当不错的了。看来大师兄确是在上清天潜心修炼,不愧是师门楷模。”

得了她的赞美,越辰只是轻轻一笑,似是毫不在意。

倒是大师伯非常自豪地看着越辰,包含了十成的骄傲。

“咦,这是什么?”她忽然惊呼道,“怎么有一根是灰色的?”

手上的诀陡然一变,叶昙连忙将那根灰色拨近细细一看。

“师侄,你看出什么来了?”

“哇哦,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未到来的劫缘。”

越辰皱眉问道,“敢问小师妹,劫缘是何物?”

叶昙认真地回答,“劫缘来了,须得应劫、历劫、化劫。原来师兄停滞不前,是因为有一段劫缘未至,心境尚未圆满。”

斗姆元君忍不住问道,“可知是何劫缘,如何化解?”

“我再看看。”

叶昙将那根灰线捋直了察看,感叹地说着,“真是不巧,大师兄这段劫缘是……情劫?!”

不敢相信,古板的大师兄也会有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凰女轻轻咳道,“师侄,知道这是和谁的情劫吗?”

叶昙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上面写的是哪个人的名字。

看了半天她却泄气了,“怎么会这样,我只看得到越辰师兄的名字,却看不到情劫的名字?”

“你真的看不到吗?”

“是啊。我明明都能看到这段情劫,为什么看不到这个人是谁?还是说,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越辰见她实在困惑,便好意开口劝阻。

“小师妹,看不见就算了。大师兄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一件事,就已心满意足了。”

叶昙看向了斗姆元君和大师伯,他们面面相觑只得依越辰的意作罢。

“辛苦师侄了,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哦,是。”

她收了金瞳,怀疑笑意半蹲着和越辰平视。

“大师兄,要说追女孩子,小师妹我颇有心得,不如改日我好好说予大师兄听?”

越辰微笑道,“便劳烦小师妹了。”

“不客气。”

凰女打着呵欠插嘴道,“各位,我到点儿午睡了,你们困不困,要不要休息?”

叶昙顺势说道,“好像有点儿。”

“那我就带师侄去找临秀了,你们自己回去小心点。”

“好。”

没多久,说是要去午睡的凰女却返回了斗姆元君的洞府,这里已不见了她的大师兄和大师侄。

“师尊,你说那个人是不是……”

“你想说谁?”

她懊恼的回道,“看得到情劫,但看不到情劫的名字,不就是因为那人的命盘被人悄悄掩盖了吗?”

“看来我们猜的是同一个人。”

“这可如何是好?”

“缘来缘去,自有归宿。越辰修行一路顺风顺水,也许这才是他要经历的磨难。”

凰女简直拜服了,“那也不用这么惨吧!哪个人不好,怎么就偏偏是她。”

“福祸相依,或许这会让越辰更快走出这段情劫。”

“可,”她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事实都这样了,我们还能如何呢?顺其自然吧。”

“他注定要经历情劫,我相信以他的资质,最后一定会勘破的。”

“……但愿如此。”

*

今天是叶昙到上清天的第三日了。

说起这些天的经历,她简直要鞠一把辛酸泪。

虽然知道斗姆元君弟子众多,但她真的没想到,这些师叔伯们还能拖家带口要她帮忙看一看……即使心里如何凸上了天,她也只能撑着笑脸应付他们。

“……这样应当无碍了。”

“多谢师侄。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师伯客气了,预祝师伯早日胜任上神。”

“承师侄吉言。”

在结束了上午最后一位师叔的会见后,叶昙毫无形象地趴在了桌子上。

凰女吃着苹果笑骂道,“师侄,你这就不行了?”

叶昙怒目而视,“师叔,有你这样压榨人的吗?我上午连着见了十多位师叔伯,换你你受得了?”

“我当然比不上你呀。”凰女坐到她面前说道,“你也累了吧,我带你出去走走,看看咱们上清天的美景。”

“好吧。”

总比坐在这里耗费灵力好。

不知是不是叶昙的错觉,这便宜师叔有事没事都会提到越辰大师兄,说他品行如何谦让,修为如何精进,长相端庄周正,活脱脱一副女孩子心中的如意郎君模样。

对此,叶昙深表赞同。虽然她只认识大师兄寥寥几日,但是她看得出他确实非常优秀。

就在这几日,有些师叔伯借故带了女儿/女弟子/侄女/外甥女/朋友之女到上清天,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想让她们和大师兄认识认识。

“我说师叔,”叶昙停下来问道,“是不是师叔你对外说大师兄要历情劫,所以这里才会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女孩子?”

凰女无辜地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哪有这么大影响力?”

——是吗?

说到这里,叶昙也忍不住八卦道,“我也很好奇,大师兄他会对什么样的女孩子动心。他看着一板正经的,应该会喜欢那种恭俭守礼的吧?”

“难说,”凰女神神在在地回答道,“我看夜神和大师侄差不多脾性,他不也对你死心塌地。”

“有道理,”她忽然想明白了凰女的未尽之意,便气急嗔怒道,“师叔,你刚才是不是在骂我?”

“什么……什么?”凰女装作风大没听清的样子,连连问道,“我说了什么?”

叶昙愤恨地说着,“师叔不记得就算了。”

“还是师侄明白事理。”

“哼哼!”

此时,一个提着篮子的女仙走了过来,焦急地对着凰女说道,“师姐,我可算遇见你了。”

“怎么了?”

“我摘了些果子准备送去申议场,但是突然肚子有点疼,你帮我送过去吧。”

凰女关切地扶着她的身体答道,“我看你样子好像不太好,我陪你去看医师。师侄,你替我去送。”

被塞了一个竹篮的叶昙说道,“哦好,请问那个申议场在哪里?”

“你直走,第一个路口右拐就看到了。”

“我知道了。”

到了申议场之后,叶昙才发现这里正在进行激辩,左边说着“闭门造车的书呆”,右边说着“空无一物的莽夫”,似乎在争论「读万卷书重要,还是行万里路重要」……多么令人怀念的话题啊。

在一众口沸目赤的外门弟子中,镇定自若的叶昙显得格外醒目。

越辰赶紧上前,将她拉倒内门弟子的坐席上,指着她的竹篮问道,“小师妹,你怎么带着竹篮来了?七师叔人呢?”

原来刚才那个是七师叔。

“她身体不适,托我送一趟。”简明说了理由之后,她环顾四周惊奇地说道,“这里真热闹。”

这才像是师门大会的样子嘛,她一个人被凰女押着做事简直像坐牢。

“小师妹也想参与吗?”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

这么麻烦的事她才不要参加,搞不好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打,她还是早点溜吧。

叶昙虽是这么想,但是偏偏就是有人不会让她如愿。

一个人忽然高声说道,“这不是法神吗?有她在这里,你们还吵个什么劲儿,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吗?”

刹那间,申议场安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所有人——不管是认为读书重要,还是历练重要的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仿佛她一句话就能一锤定音。

叶昙:……这个声音真是熟悉,要是能扇这人两巴掌就好了。

她偏头看向左前方一位同门的身后,“白衡,我看到你了。”

“呵呵哈哈哈。”

一把折扇悠然打开,白衡地兴致冲冲走了出来,“殿下好眼力。”

得了叶昙一个白眼,他仍是不改嬉皮笑脸的模样把话题绕了回来。

“不知法神殿下如何看待这场辩论?究竟是读书重要,还是历练重要,请殿下明示一二。”

叶昙挫败地看向身边的越辰,在他颇感兴趣的眼神中破罐子破摔。

“都重要,或者都不重要。”

周围顿时响起了嘈杂声。

越辰沉声喝道,“都安静,”然后新奇地问向叶昙,“小师妹何出此言?”

“读万卷书,而无万里路,读了也是空谈;无万卷书,却行万里路,无异一介信差。若是二者兼备、学以致用,是为最善。亦可二者尽抛,心中无书无路,简简单单看遍世间浮华。”

一番话饶是越辰和白衡也听呆了,激辩双方也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越辰最先回过神来,浅浅笑道,“小师妹不愧是法神。此言看似无理无据,实则颠扑不破。”

有他这句话,这场经年累月的激辩,终于落下了帷幕。

白衡凑过来说道,“法神殿下实至名归,白某佩服。”

“是吗,”叶昙把手里的竹篮塞进白衡的怀里,“那这个就交给你了。”

“这是什么?”

她转身看向越辰,“我的运送任务完成,大师兄继续主持场面吧。”

“好,你回去注意些。”

“没问题。”

但是有人就是不想她走。

“殿下别着急走,我可是寻了殿下许久。”白衡将竹篮扔给旁边的人,抬手拦住了叶昙。“殿下武艺超群,接连打伤入魔凶犯、火神和剑灵,小人想请殿下亲自指点一二。”

——忒倒霉了,上清天都能碰见这只碍眼狐狸。

叶昙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我又累又饿,没力气和你打架,下次再说吧。”

白衡:……???

第一次见到这么诚实的人,他还能说什么?

“哦,哦。”

*

晚上,临秀和叶昙打个招呼要去别人家做客,晚上可能很晚才回,让她自己小心点。

“娘,我都这么大了,不会有人想偷的。”

临秀笑骂道,“你这孩子若是睡熟了,便是有人背走你,你都不会醒。”

她说完这句话,就和身边的人调笑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假的,娘在骗她,一定是这样的!

安慰好自己之后,叶昙从千机伞里拿了把大摇椅,摆在安静的小院里。

躺在宽大的摇椅里,看着天上的灿烂繁星,吹着似有所无的清风,听着时不时响起的虫鸣,她的心情也从浮躁变得平静下来。

说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和润玉说一声,便跟着爹娘到了上清天。润玉这龙小气得很,一定会抓着这个机会敲诈她。

要不要带点东西回去哄哄他?可现在的璇玑宫一应俱全,不会少他什么。这下就有点难办了,明天还是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稀奇玩意儿带给他。

在意识模糊间,叶昙好像听见了润玉的声音,他在叫着……

“娘子,娘子?”

这个声音怎么越来越清晰,仿佛近在她的耳边。

叶昙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气。

“润玉?!”

他清浅地笑道,“娘子,正是为夫。”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在璇玑宫吗。”

润玉避而不谈,“娘子不辞而别,为夫心中甚是难安。”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上清天可不近,你匆忙来回一趟太费灵力了。”

他扶上叶昙的手背,“能见娘子一面,什么都值得。”

“快坐下歇息吧,”叶昙拉着润玉坐到摇椅上,“我刚才还在想,那天我没说一句就走了,你一定会很生气的。”

润玉笑着紧紧握住叶昙的手心,“……不生气。”至少不会比父帝的话,听了更让人生气。

“娘子会在上清天呆多久,什么时候回天界?”

“不知道,”叶昙和润玉并肩躺在摇椅上,“师门大会说是办五天,我以为五天之后就会回天界。但是我看我爹娘好像有很多朋友要叙旧,可能会要延迟一阵子吧。怎么,等不及我回去了?”

他点点头回道,“娘子不在天界,为夫当真寝食难安。”

“才三天呢,”叶昙转身面向他,“有这么严重吗?”

润玉也转身相视,“都三天了。上次娘子下界两日,为夫以为自己还坚持数天。现下看来,最多撑下三天。”

“你在怕什么嘛。放宽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放不下,”他抬手抚着叶昙的脸颊,“也放不了。”

她于是亲昵地靠上了润玉的肩头,“所以你特地跑来上清天看我?”

“上清天说远倒也不远,至少比下界近。若是娘子受了别人委屈,也可及时找为夫求助。”

“不会有人欺负我的,我现在可是香饽饽,到处抢着要呢。”

这么一说润玉有些急着坐起身,“什么?抢娘子是什么意思?”

叶昙又把他按回摇椅,趴在他的胸口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那些个师叔伯们想要修为更进一步,专程找我解疑答惑。我现在出门,所有人都对我客客气气的,简直风光无限。”

“原来是这样。”润玉稍微心安,便揽着叶昙的肩膀问道,“娘子这几日都是这么过的?”

“是啊,”她忍不住诉苦起来,“累死我了,明天还有我还有好多人要见呢。”

他心疼地吻上了叶昙的额头,“不如为夫渡些灵力给你?”

“没事,睡上一觉便会好了。”

在润玉轻柔的安抚中,她逐渐恢复了瞌睡。

“娘子有没有想过为夫?”

叶昙蹭着他的衣服回道,“想,太想了。上清天我不认识什么人,爹娘有忙不完的应酬,凰女只想着压榨我,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我宁愿陪你去泡尾巴,也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润玉深吸一口气,仰头躺在摇椅上,轻拍着叶昙的背脊。

“为夫在璇玑宫等了娘子一整日,结果只等来了娘子离开天界的消息。娘子定是想象不出,为夫有多震惊心碎。若是娘子在上清天过着逍遥无拘的日子,半点不曾想起为夫,那才是最伤为夫的心。”

她在半梦半醒间呢喃道,“……我也想带你走,但是你的身份不容许。”

“是为夫的错。”

“要怪就怪你的亲爹,”叶昙迷蒙着眼睛,竖起脑袋看向润玉,“他怎么就是天帝呢。”

润玉又将她的脑袋按回胸口,“天帝如何,皇子又如何。润玉所求无多,能像这样真切地抱娘子在怀、哄娘子入睡,便已心满意足了,再多的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嗯……我差点睡着了,不行,不能睡。”

“想睡就睡吧,为夫一会儿抱你去床上。”

“可是我不想睡。”叶昙无力地揪住润玉的衣领,“我睡着了,你就会走了……我不想你走。”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不走。以后娘子去哪里,为夫就跟到哪里,再也不离开娘子了。”

“……骗子,骗人。”

“我骗谁,都不会骗娘子。”润玉还是笑了,“倒是娘子满肚子坏主意,时刻都准备骗为夫。”

“哪有,是你坏。”

“好好好,是为夫坏。为夫只想着把娘子吃进肚子里,如此娘子就不会被人惦记上了。”

等了片刻却没等到叶昙的回答,润玉挺起脖子一看,发现叶昙真的睡着了。

“娘子也坏,说好了不睡的,结果转眼就睡着了。”

此夜,凉风正好,星辰璀璨,虫鸣喧闹,最宜情侣相会,夫妻团聚。

*

结束了上午的工作之后,叶昙尚有余力和凰女说着话,引得凰女啧啧称奇。

“前几天你还是无精打采的,怎么今日这么有精神?”

“秘密,不告诉你。”

“切,你的秘密总会被我发现的。”

“去吧去吧,去找注定找不到的真相吧。”

她才不信凰女会想到润玉昨天晚上来了,还趁她睡着了,偷偷给她渡了一些灵力。

“呵,”凰女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说道,“别是夜神那小子来了啊。”

叶昙心里一跳,愣是用毕生的演技,装出惊奇的表情回答,“你怎么会想到是润玉?”

然后又懊恼地敲着脑袋说,“被你提醒了,我来的时候还没告知他,回去之后免不了要被他说上一顿。唉,我都不敢回去了。”

凰女懒洋洋地回道,“怕什么,他最多就是说你两句,还真舍得打你不成。你回头卖点惨,再说几句好话,他就没事儿了。”

“学到了学到了。”

“午饭时间到。走,吃午饭去!”

叶昙立刻起身,“终于吃饭了!”

这两人只要一提起吃饭,那真是什么都忘在脑后了。

叶昙迅速跑到临秀身边坐好,急得只差没有敲着饭碗问怎么还没上菜了。

“昨晚上睡得还好吧?”

“挺好的。”她眼睛弯弯地说道,“做了个好梦。”

“梦见什么了?”临秀好奇地问道,“是不是又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她撅起嘴巴表示不满,“娘就会取笑我。”

“看来还真是。”

洛霖也附和道,“除了吃的,还真想不出你会做什么好梦,总不是梦见润玉了吧?”

“爹也真是,怎么喜欢和娘一起取笑我。”

“八.九不离十了。”

午宴开始前一刻,东边的天空不知怎地忽然挂上了火霞,红艳艳的,特别引人注视。在座的所有人尚处在惊奇之中,便从神识里明白了因果——

嫡长子润玉,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苍生,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所有人不由自主看向了洛霖、临秀身边的叶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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