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嫡庶真相、入慎刑司

走没多远,她就看到两个认识的人迎面走来,似是要出南天门。这里实在避无可避,他们便向她行礼。

“参见法神殿下。”

叶昙抬手虚扶,“卯日星君不必如此。毗蓝婆菩萨也来了,星君今日可是休沐?”

卯日星君轻声答道,“今日确是休沐,母亲顺便来看看我。法神殿下可安好?”

“我很好。”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话说的果然不错。”毗蓝婆菩萨也笑道,“初见殿下之时,殿下还只是一个小小仙侍,老身做梦也没到殿下会有今日这般平步青云、贵不可言。”

叶昙虚虚一笑,“菩萨谬赞。都说世事无常,小神也是如此认为。”

正在寒暄之时,戌一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公主,已近晚膳时刻,神上让我带公主早些回洛湘府用膳。”

他转头看见这里站着两个人,急忙拱手说道,“小人一时不察,未曾发现二位仙上,请仙上恕罪。”

毗蓝婆菩萨不甚在意地摆手,“不知者无罪,我们并未生气。”

她对叶昙客气地说,“既然殿下有急事,我等就不多加打扰了,就此告辞!”

“菩萨慢走。”

叶昙送走了他们,便转身带着戌一往洛湘府走。

毗蓝婆菩萨回头看了她一眼,见侍从对她毕恭毕敬、顺意服从,感叹着拍着自己儿子的手。

“你不必介怀,谁又能猜到她会有今日之境遇?离我上次见她不过五月有余,她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仙侍,一跃而起成了万人之上的法神,此种晋升速度不说十万年,就连百万年也出不了第二个,也难怪我们和她有缘相识、无份相伴了。”

卯日星君摇摇头,“儿子没什么。”

“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

两个世界的人还是不要纠缠,纠缠迟早不欢而散。不如留着些许情面,日后好相见。

……

回去的路上,叶昙不经意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戌一冒着冷汗回答,“小人路过公主的院子,发现门没有关紧,就想把门给关上,无意中看见了公主床榻上的……夜神殿下。”

叶昙脚步一顿,沉默地背对着戌一。

他心里一慌,赶紧解释道,“公主放心,小人没有告诉二位神上,不然就不是小人来找公主了。小人对公主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爹娘要是亲眼看到了润玉那样,她可真是……少不了一顿毒打。

她回头冷眼看着戌一,“你说我要不要相信你呢?”

“小人敢指天发誓,对公主绝无二心!”

他说完之后,一条红线从他的指尖飞起,没入他的额头再无痕迹。

叶昙侧头看着他,他像是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依旧顶着那副忠心的脸,灼灼地注视她。

“……”她有些语塞,“谁要你发誓了?在我面前发誓可是很严重的,若是违背了真的会天打雷劈。”

戌一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我这不是怕公主不相信嘛。我们五兄弟到天界来,公主和殿下对我们很好。我们吃得饱穿得暖,比起在魔界不知好了多少倍。虽有心报答公主和殿下,无奈我们头脑实在不行,只能给公主和殿下做些跑腿的活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叶昙继续往前走,“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回去吃饭。一个个三大五粗的,说这些表衷心的话也不害臊。”

他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公主,刚才那条岔路口有条小道,我们回去可以更快一些。”

“……你怎么不早点说。”

一回到洛湘府,叶昙以为到了吃晚饭的点儿,爹娘都在饭厅等她。没想到刚到前厅就看到她爹坐在那儿,脸色很不好,还貌似一直在等她?

“你这一天去哪儿了?”洛霖挥袖禀退了戌一。

来了来了,例行训话。

她朝后扫了一眼,戌一已悄然退下了。

刚刚是谁说对她忠心耿耿,生是她的走狗?

这才多久,转背看到她爹的命令,半个字也没多说就走了,自己打自己的脸有意思吗?

放下心里的腹诽,叶昙换上一副笑脸问道,“爹找我有什么事呀?”

找她就找她呗,干嘛要骗她,害她急急忙忙赶回来,结果是来问话……这前后落差太大了吧。

洛霖哪里不知道她的这点小心思,脸上不都清清楚楚写明了‘为什么骗她回来吃饭’。

“还没到饭点,你娘还没回来,我们总不能先吃吧。”

见叶昙又撅起了嘴巴,他继续说道,“天帝昨日封你为法神,按理说你今日就应到慎刑司报到,接手处理旧务。但是你呢,一整天不知晃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爹,我不是跟你说了去找穗禾了吗。”

“之后呢?戌二去了穗羽宫,那里的人说你早就走了,可你刚刚才回来。你和爹说说,你之后干什么去了?”

叶昙托着下巴回答,“我本来是想回来的,但是路上碰到了……不是,是被约礼司的掌司们堵在了路上。”

“约礼司?他们为何找你。你慎刑司和约礼司可没有关系。”

她老神在在地答道,“可确实是他们主动找上我的,就是为了废后之前做的一些……嗯,不合礼法之事,要我出面向天帝进言更正。”

“你要向天帝进言?”临秀正好回来了,听到她的话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娘!”

救星回来了,叶昙开心地叫道,“娘回来了,我们可以开饭了!”

洛霖一把拉住她,“别打岔,先把话说完。”

“对啊,今天你去哪里了,我们遍寻你不得,差点急死了。”

叶昙又坐回椅子上,把今天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就是这样。”

临秀气愤地说道,“那群老顽固,自己的失误不敢担当,还把你给牵扯进去,他们算盘打得真是好!”

“娘你先别激动,我也是觉得有必要这么做才会应下来的。他们想要我做白工,我自己都不答应呢。”

要问那群老头儿找她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废后不在了,他们不敢把天帝子嗣的嫡庶关系继续隐瞒下去,于是找上了她,想借用她和润玉的关系,让她在这个问题上出一份力,或者说分担一下天帝的怒火。

叶昙思忖道,“若是润玉的身份确定了,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一旦我们水族有了更大的话语权,就不怕天帝又偷偷搞什么幺蛾子。就算他真动了什么心思,恐怕也要好好掂量一番才行了。”

洛霖叹息,“是为父的错。本想让你无忧无虑快活一世,但事与愿违,我真是愧对天王。”

“爹你又来了,我可是你的女儿,替父母分忧也是为人子女的一份责任。”

“你心意已决,为父便让你处理此事。但是慎刑司那里,你还是要去看一次。”

叶昙点点头。

“我今日睡到巳时也不见有人来问上一句,想来是他们觉得,我只是因为有个水神爹爹才能当这个法神,一个绣花枕头而已不必在意。这慎刑司说不准也是个烂摊子,怕是有的我操心了。”

“法神之位空缺了五万年,没有主神坐镇,慎刑司自然乱作一团。你以后千万不能一个不顺心就不干了,徒然给天帝留下一个把柄。”

“我知道。”叶昙摸摸咕咕叫的肚子,“那我们先去吃饭?”

“你呀……”

叶昙陪笑道,“要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嘛。走吧走吧!”

晚膳过后,寂静的小院传来了脚步声。

睡在床上的小龙立刻醒来,巴巴地看着房门的方向,盼望着门被惦念许久的人打开。但是脚步声没有如它所想直接到寝房,而是转向了旁边的侧书房。

小龙:???

它很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是听到了戌一和戌二的声音,以及叶昙指挥搬东西的声音,想着她可能有事要忙,现在这个样子的自己不方便现身,就耐心等着外面的人忙完了再出去。

没多久,它就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声,心里一动飞到窗边,顺着窗户的边缘往外看,确定他们走了之后才兴高采烈地飞到侧书房。

“嘤嘤!”

叶昙刚忙完就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转身看果然是润玉没事儿又跑出来了。

“哼哼,”她意义不明地斜眼看向小龙,“知道今天犯了什么错吗?”

小龙一头雾水,它飞到叶昙肩膀上,歪着头看她。

“以后不用避着戌一戌二了,他们已经知道你睡在我房里,而且还是四脚朝天、露着肚皮那种。”

小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急切地辩解道,“嘤嘤!”

“别狡辩,人家都承认了。再说要不是你,戌一怎么知道我刚从南天门回来?”

它心虚的低下了头,“……嘤。”

叶昙看它像是很后悔的样子,不在意地拍拍它。

“得了,你之前的形象早就荡然无存了。你以为戌三戌四没长嘴巴,不会背着你说你调皮任性又胡闹吗?”

小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哈哈哈哈,润玉也太单纯了,随口胡诌的话也信。

她摸摸小龙的脑袋,目光灼灼地问道,“老实交代,你昨晚上怎么变成人形的?我都不记得和你说过什么,要是这么管用的话,今晚上也试试行吗?”

小龙惊喜地看着她,不住地点头。

——她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为了缓解心里的异样,她不管小龙在空中如何乱飞,自顾自地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书桌前面堆着的一叠文书。

“我揽下这个麻烦,还不是为了你,换成别人我才懒得管这么多。任他什么约礼司的掌司、大掌司,我一句‘不关我的事’随随便便就打发了,还用着吃饱饭没事做,点着灯在书房里看这些东西?”

叶昙无奈地靠着椅背,拿起花花绿绿一堆折子的最上面那本看着。

过了几息,隔着折本她便感受到了书房里涌动的灵力。

这灵力实在熟悉,她抬眼一看就看到水蓝色的灵力朝着她飞了过来。灵力旋转着化作一个人影落在她面前,那人笑语盈盈地看着她。

“娘子,我来了。”

这么灵,说来就来。

昨晚上是发生了什么,真是该死她不记得了。

叶昙面上不显神色,冲润玉招招手,他便从善如流地走近了身边。

呃,这种莫名的慌乱感是怎么来的。

润玉要是问她,她该怎么回答?回答说不记得了行不行?总感觉这么说了,润玉会生气。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她起身说道,“你先坐在这里,我有事和你说。”

润玉将她按回太师椅上,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威胁,“娘子是想出尔反尔吗?”

出什么尔,反什么尔?

她喝醉了说过什么自己都记不清了,还能算出尔反尔吗。难道要用观尘镜回溯一下,看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好一一兑现吗?别玩了,看润玉这样儿,她要是反悔了能不能出这个门还是未知之数呢。

叶昙推起一个笑脸回答,“没有啊。只是我觉得我等一会儿要说的话,比我昨天说过的话更重要。我怕你听了会脚软,才让你坐在这里好好听我说。纯粹是出自关心,才不是想要反悔。”

润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吗?看来是为夫猜错了。为夫见娘子面露怯意,还以为娘子不愿意了。”

天哪,她昨天到底说了什么,忽然觉得怕怕的。

“呵呵,当然不是。再说没事的话,我叫你出来作甚?”

叶昙赶紧从侧面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润玉,自己则靠在书桌的一角。

“娘子且说说,有什么事能让为夫脚软?”

润玉从容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她手里还拿着那个折本,指着折本上题写‘披香殿’的字说道,“约礼司的那群老头找上我,说是想为你平反,求我帮他们一把。”

润玉皱着眉头问,“约礼司?我和他们从未打过交道,他们为何要为我平反?我有什么需要他们为我平反?”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们给我看了这个。”

她把手里的折本递给润玉,“你看看是不是很严重?”

润玉疑惑地接过,看着上面记载的文字——

天元二十七万四千六百一十三年,天后携一幼子现身九霄云殿,言此子乃为天帝之子,真身为水系应龙,已然住进紫方云宫,跪拜天后为嫡母,另有数位人证。天帝不信,召太上老君、太巳仙人入殿,二仙莫不称是。于此,天帝废后另立他人一事就此作罢。

润玉看完之后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出现叶昙想象中的震惊、困惑以及黯然。

他开口说道,“天元二十七万四千六百一十三年,也就是一万四千年前。那时候我刚到天界,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了,废后说我生病了忘记以前的事情。她还说她是我的嫡母,要我叫她母神,然后我被她拉到了九霄云殿,听着他们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看这个折本,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在说这件事。”

他拉住叶昙的手紧紧一握,“娘子想错了,这样的事可不会让我脚软。”

“谁说这个呀,你好好看看,真的没发现这里面写的有什么问题吗?”

润玉又念了一遍,还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叶昙嘟着嘴巴说道,“你看这里写的是你‘跪拜天后为嫡母’,还不明白吗?”

他又摇了摇头。

“那你听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从头到尾给你分析一下。

“我刚飞升天界的时候别人就告诉我,天帝有一个庶长子和嫡次子。这个庶长子是一个仙侍所出,嫡次子才是天后所生。他们还说天后十分忌惮这个庶长子,总是变着法儿的打压他,恨不得他早点消失才好。”

“后来我认识了这个庶长子,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天后这么忌惮他?她自己生的儿子其实也不差,常年在外征战,攒了不少战功,在天界的威望也很高,按理说她就算看不惯这个庶长子,也完全可以给他个啥都没有的偏远封地,早早打发他走人就是,这样还能给自己留个好名声,又何必留在眼前刺她的眼、扎她的心呢?”

“没错,天界自古承袭的是嫡长子继承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长幼有序。即使他身为一个长子,他在嫡子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天后这么苛迫他,不仅自己名声不好,还会让外人觉得这庶长子实在可怜,倒会同情于他。这样对天后就更得不偿失了。

“这样一深思,就会觉得很不对劲。天后如此打压一个不受宠的庶长子,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管是哪个族群的人,都不会做损己利人的事,除非他脑子有问题。但是显然,天后不是这样的人,那么她这么做就一定有她的目的。你认为她的目的是什么?”

润玉微笑着听完叶昙这一通话,简简单单地回答。

“因为她怕我会和旭凤争太子之位。即使我说了一万遍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她也还是不信。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笃定,我最后一定会和旭凤争那个帝位。”

叶昙拿着折本敲敲书桌。

“这个不就是原因么?那个时候天帝要废后,理由是天后无所出。所以她为自保才会想尽一切办法,证明她有一个这样的孩子。她本来就打算从别人手里抢来孩子,自然是不会让任何人——不管是太湖龙鱼族,还是天帝——把这个孩子抢回去。之后她就可以联合那些守旧不同意废后的老臣,一齐堵上天帝的嘴。”

润玉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我的好夫君,其实你不是什么语焉不详的庶长子。依循礼法礼制,你就是天后的嫡子,正统的天帝嫡长子啊。不然废后这些年做的事情,没一件是说得通的。

“她自己做的事情她当然心知肚明,本来这件事不会有人深究,可估计她都没有料到,旭凤会来的这样快。她之前为自保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阻碍她的绊脚石。她带回了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嫡长子,而这断送了她亲生儿子的继承顺位。你叫她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忍得下去?

“你越长大她就越心急,正因为你是嫡长子,她不能像之前赶先花神出天界那样随便动你,所以她一边对你不理不睬、不闻不问,甚至没有教你读书识字,就是为了养废你。另一边她对那些老臣威逼利诱,让他们一个个都紧紧闭上嘴巴,不准他们说出事实真相。然后她四处散布你是庶长子、旭凤是嫡次子的消息,这样积年累月下来,不仅你误解了,整个天界的人都要被她瞒过去了。”

叶昙说完都有些佩服她了,“要不是她自己失势,哪怕我当上了法神,约礼司的人也不敢找上我,把当年的真相说给我听。我说了这么多,你听明白了吗?”

润玉还是愣愣的。

这一番话说得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他知道这件事十分严肃,叶昙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的,但是这些和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南辕北辙,他一时间没有完全消化。

“娘子……”他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却发现手只能堪堪扶在椅臂上,双脚居然没了一丝力气。

叶昙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太师椅上。

“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让你先坐下了吧,你要是方才那样站着,现在早跪在我面前了。”

润玉苦笑道,“娘子真有先见之明。”

他挤出来的笑容实在勉强,看得叶昙一阵心酸。

“你说这件事儿那群老头不找上我,他们还能找谁?我和废后往日有怨、近日有仇,牵扯到的人还是我的未婚夫,不管我是不是法神,由我来说这件事最合适不过了。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各处休养,他们又到处不得门入,才会知道我出门之后第一时间堵上我。还不是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没有废后背着这口黑锅,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甩给我了。”

润玉握着她的手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这其中还藏了这么深的隐情。如今回想起来,我初入天界之时,她对我百般呵护、亲自照养,我以为她真的就是我的母神,是我生了病不记得她了,心里不知道有多内疚。后来旭凤出生了,那几千年的母慈子孝就不见了。她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甚至动辄打骂,还说我长得丑她再也不想照顾我,要我去找我的……死鬼生母。彼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她亲生的。后来父帝看不下去了,他教我启蒙识字,直到我成年封神建府。”

“唉,难怪你老是说自己长得丑,原来是从小听信了废后的谎言。她心里只有旭凤,对你恨之入骨,自然什么好话都说不出来了。知道了那来龙去脉,明白了她心里所想,你就不要介意她说的那些话了。”

润玉沉重地闭上了双眼,“我这一万八千年,前四千年被生母折磨糟践,后一万二千年被废后嫌弃厌恶,竟没有一人真心待我,说起来实在可笑。”

那心酸的模样让叶昙忍不住俯身抱住了他。

“但是今后不一样了,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不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娘子,我真的怕你有一日会离开我。到时我一无所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又来了,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叶昙额头磨蹭着润玉的额头,“我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你还怕我会跑啊?”

润玉被她的话逗笑,“娘子这样好,我担心娘子会被别人抢走。”

“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夫君是这一万八千年来唯一让我心动的人。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知道吗?我喜欢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所以你就是最好的。”

润玉紧紧地回抱住她,“……好。”

“你要快点好起来,这件事到最后你和旭凤都要出面的,别到时候你还是条哭唧唧的小龙,围着我嘤嘤乱叫,那我才是丢大脸了。”

他更正道,“为夫才没有哭唧唧,也没有嘤嘤乱叫。”

“那你意思是我故意污蔑你了?”

叶昙轻抚着他的脸颊,准备他要是一句话不对,就好好搓揉他的脸。

润玉一时语塞。

“……可能是为夫幼年形态做了不恰当的行为,让娘子产生了误解,其实为夫不是那个意思。”

——真是个小机灵鬼。

“好了,不和你闹了。明天我还得早点去那个慎刑司报到,再去一趟披香殿,说不定晚上会很晚才回来。”她打了个呵欠,“困了,睡觉去。”

润玉及时拉住她,“娘子忘记方才说过的话了?”

叶昙:……

他还记着这个啊?怎么搞?

“呃,没忘。”她镇定地说道,“那、你准备一下。”

这话说得润玉一头雾水。

“准备?准备什么?这要怎么准备?”

叶昙立刻抓住这个空档回击道,“没有准备那就算了下次再说我先睡了。”

甩锅转身走人关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徒留润玉在风中凌乱。

他嘴唇张张合合,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弄不清楚怎么会变成这样。

“娘子你听我说完,你别走啊。”

——她才不要留着这里呢。

等到叶昙取下首饰、换好寝服,润玉才推开门走了进来。

“娘子,你忘了你答应我要一起睡觉的。”

哦,原来是一起睡,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

“那睡吧。”

她坐在梳妆台前梳着长发,朝润玉点头要他上.床。

昨晚上连头发都没梳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今天早上梳了好久才梳顺,今晚可不能这样了,不然明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

润玉坐在床上看着她梳发的侧影,心里化成了一潭春水。

这就是要和他共渡一生的妻子。

容貌之盛天界罕见,才识之慧惊艳绝伦,心胸之广难以项背,他真是三生有幸才得到她的垂青。

叶昙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冲他丢了一把梳子,恶狠狠地说道,“小孩子不早点睡是长不高的。”

“好好好,就睡了就睡了。”

换了一把梳子梳完之后,她掀起被子上.了床。

寂静之中,润玉忍不住看着她问道,“为夫一直想问,娘子和旭凤相识更早,为何没有喜欢旭凤?”

叶昙毫无感情地棒答。

“凡人寿命不过天命。我在陈国那五百年,不知看过了多少人的生老病死,凡人旭凤对于我来说,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我只是因为上一任王上没怎么照顾他,才顺手把他养大了而已。你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亲手养大的小孩子?我又不是变态。”

“那为夫呢?”

“你啊?因为你长得好看呗,还和我一样大。明明各方面都这么优秀却被人一直看不起,有时候我气不过还偷偷做了一些坏事。”

润玉笑道,“哦,那娘子还偷拿过哪个府邸的点心?”

叶昙:!!!

“不就……多吃了一点嘛。反正别人也吃不完,我这是在帮他们。”

他失笑,“一模一样。”

还是这句话,从来没有改过。

叶昙推了推他,“那你呢?是不是被我的美色所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定情?”

润玉失声笑开怀,“娘子也太臭美了。”

“啊!原来不是吗?我看你分明就是,不然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润玉定定神说道,“你也知道为夫当时是何处境,哪里敢和什么女仙定情。对娘子多加照顾,是因为在娘子身上看见了当初的自己。娘子和我一样莫名其妙来到天界,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为夫是尝过那种滋味的,所以不愿意也让娘子沦落到一样的处境。这样照顾着一日复一日……”

“就想着照顾一生了?”叶昙抢着问道,“藏得这么深。那个时候你说要赶我走,我还真看不出来你已经动了心。要是我气冲冲地走了,你是不是再也不管我了?”

润玉一哂,“……索性这样的事没有发生。”

“你差一点就失去我了,快点说些好话哄我开心!”

他侧身将叶昙拥入怀里,不顾她的捶打轻轻说道,“其实为夫撒谎了。”

叶昙一顿,打算听他能说什么出来。

润玉接着说,“为夫就是因为被娘子容颜所迷。一位绝色女仙说我的尾巴长得好看,还要和我做朋友,为夫实在抗拒不了。”

“咦你这话也太假了,不行不行再来一个。”

他苦恼着想了一会儿,正准备问什么话好听时才发现,叶昙等着等着已经睡着了。

看来她今日确实是累着了,被约礼司的掌司们缠得太久,和他们打交道也确实是件累人的事。

“娘子,了解你之后为夫才发现,比起别的品质,容貌只是你身上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润玉吻了吻叶昙的额头,“下次为夫一定找个机会,把这句话说给你听。”

翌日。

叶昙醒来看见润玉还睡在身边,推推他问道,“今天不是龙形了?”

“知道了娘子的大计,为夫怎可随意懈怠。我等一会就回璇玑宫安心修炼,过几日就能出现在人前了。”

“嗯,我看你的确好了很多,”她点头说道,“对了,再过几天就是初一了,你要去先贤殿跪拜先祖。上次我变成你的样子没人发现,这次还要我假扮你吗?”

润玉正色道,“娘子没有被先贤殿的结界阻拦吗?”

“先贤殿有结界吗?我没看见啊。”

叶昙回忆起上次的情形,“门口只有几个守卫,我顺顺利利地进去就再没看见别人了。你一说我好像反应过来了,先贤殿好歹也是祖宗祭祀的场所,怎么那里的守卫那么少,原来是另有结界吗?可我并没有被拦在外面啊。”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娘子你得梳妆出门了,等会儿记得带上戌一和戌二,以防万一壮个士气也好。”

叶昙赶紧起床换好衣服,临走之时叮嘱了一句。

“我有时间就去璇玑宫看你,千万不要让我发现你又在捣乱。”

润玉无奈答道,“为夫知道了。”

“那我走了。”

吃过早点之后,叶昙带着两个走狗出门了。

“师兄,小昙不会有事吧?我有些担心。”临秀皱着眉头问道。

洛霖安慰道,“她是慎行司的主人,谁敢在主人的地界儿欺负她呢?”

“但愿如此。”

一路走到慎行司,叶昙的脸色越来越黑。

戌二碰碰戌一的肩膀,“大哥,公主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去赴任的,就算不想工作,公主也不至于这么不高兴呀。”

“女人心海底针,更何况是这个姑奶奶。咱们看事做事就行了,别管那么多。”

叶昙确实很生气。在地图上看不出来。到了现场才知道,这里之偏僻和璇玑宫有得一拼。

一路上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走着走着看到慎行司的牌匾,门口的守卫看到她来了,立刻拱手拜道,“参见法神殿下。”

“嗯。”

叶昙应了一声就进去了,戌一戌二紧跟在身后。

这里打扫得挺干净,干净得让人一眼看出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走动过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急急地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行礼道,“参见法神殿下。”

叶昙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就是这里的管事?”

他瑟缩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回答,“慎行司乃法神辖地,小人只是内务主管,不敢妄自称大。”

“内务?那你这个内务管得挺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小人每日都吩咐仙侍打扫卫生,一日都未曾懈怠,终是等来了法神殿下。”

这番话说得叶昙十分舒心。

她坐在主位上摸着光滑的案台问道,“慎行司现在还有多少人,都让他们来见我。”

主管支支吾吾地回答,“回法神殿下,这慎行司统共只有若干守卫、仙侍,稍微说得上话的就是小人了。”

“不对吧,慎行司好歹也是一个执法部门,怎么就你们几个……内侍?”

主管叹着气说道,“上一任法神在五万年前仙逝,监察使逃的逃、躲的躲,慎行司已经很久没有人过问了。”

叶昙一阵语竭。

“我还不清楚慎行司的职位结构,你给我仔细说说。”

“是。法神乃是慎行司最高,其次是三位监察使,分管天牢、律法以及卷宗,然后是几队执法使维护法纪。现如今只有您一人在位。”

合着她就是个光杆司令,难怪润玉要她带着人去,原来不止是为了方便。

她又仔细地问道,“法神仙逝了,那监察使们呢,都不在了吗?”

主管回答,“先法神手下只有两位监察使,一位在一万六千年仙逝,另一位早已不知所踪,执法使们也陆陆续续离去了。”

呵,一个死了,一个不知所踪,剩下的都逃命去了。那个不知所踪的,怕不是早就被杀人灭口了。

“等等,你说我还能管天牢?”

“确是。”

她忽然来了兴趣,“天牢那个谁,叫做禹严的你认识吗?”

主管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回道,“禹严正是那位仙逝的监察使之子,目前确在天牢任职管事。”

嗯,原来都是些熟人,那就好办了。

“你给我准备一个赦牒,我要他子承父业,继任监察使给我办事。”

“小人遵命。”

他刚转身又回头问了一句,“此事是否需要先上书给陛下,等陛下定夺之后再下发天牢?”

叶昙大手一挥,“慎行司是我的地盘,要是连任命一个监察使都要请求陛下批准的话,我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传令下去,以后没有我的准许,就算陛下派人来了,天牢也一律拒之门外。”

主管深深地俯身一躬,“谨遵法神法旨。”

他等了五万年,终于等来了一个敢和天帝叫板的新法神。

戌一悄悄地问道,“公主,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

“确实怪……怪不得昨日没有一个人来找我,原来在这里任职的都死光了。对了,你们也不能懈怠哦,我可不想知道你们有一日也……不、知、所、踪了。”

传到了戌一和戌二准确地接收到了她话里的提醒。

“小人遵命。”

没过多久,管事就拿着一个赦牒来了。

“请法神在此处落下法印,小人即刻下发文书。”

叶昙手里拿出执律令,令牌化为印章,在落款处落下了一枚印鉴。

“去吧,让他早点来见我,我还有很多事想问问他。”

“遵命。”

他拿着赦牒走了之后,叶昙陷入了沉思。

这慎行司早就成了个摆设,法神的权利早就被前后两位天帝收了回去,光有一个名头只剩下几个人看门和清理卫生。

唉,她怎么总是遇到这种破败户呢,又要从头做起了。

那就先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和公务吧。

“我们在这里好好转转,看能不能发现一些小惊喜。”

戌二哈哈笑道,“公主好兴致。”

四处转了一圈之后,叶昙对这里有个大概的了解。

慎行司和洛湘府不一样,它不是一个给神仙居住、顺带办公的地方,倒像是九霄云殿那样单纯处理公务的场所。

前殿很宽敞配有一个偏厅,后院里就只有几个厨房、食堂和几间小客房。

难怪天帝会赐给她一座宫殿,不止是因为她已封神可以另建府邸,那还是一个配套的住所。

走回前殿,只见一个挺拔的背影正站在殿中等着她。

“来的这么快。”她开口说道,“赦牒看清了吗?”

那人向她俯身一拜,“监察使禹严,拜见法神。”

叶昙光从他身边经过,便感受到他内心的雀跃。

“我说了会给你一个最合适的位置,这个可还行?”

禹严拱手回答,“法神大恩,禹严定当铭记在心。”

她坐在上位,看着换了一身崭新官服,刮去一脸络腮胡子,显得清爽又干净的禹严。

“你本来就在天牢任职,还是继续管理天牢这一块。上次你说会把天牢的犯人造册给我看的,弄好了吗?”

“回禀法神,天牢三千一百四十六个囚犯,属下尚只做了千余名的记录,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做出完整的一套出来。”

叶昙赞扬道,“这么短时间你就能整理出一千个人,已经相当不错了,那我就等着你给我完整的版本。”

“是。”

“我转悠了半日,发现这里还是人手不够,目前还是要凑齐一些人来干活。你有什么熟人推荐吗?”

禹严垂思片刻,摇着脑袋回答,“属下一直在天牢,结交的人本就少,更何况还要筛选出能在这里任职之人,那就几乎没有了。”

“那没办法了,我去找太巳仙人要他给我物色……”

她的话一顿,然后兴奋地说道,“这样太慢了,干脆直接贴出告示选拔一批人出来!”

不是她信不过太巳仙人推荐的人,而是这里的职务可能没人敢来,那还不如让敢来的人直接找上门来。

叶昙拍板道,“就这样决定了,你给我拟一个聘用文书出来,我们要好好选些共事才行。”

虽然不知道叶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依旧应下了。

吩咐好禹严和戌一、戌二出去张贴文书之后,叶昙就打算去披香殿看看。

披香殿的守卫见到她来了,赶紧叫人去通知殿主出来迎接。

“不知法神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请法神殿下恕罪。”

叶昙扶起他,“我过来看看而已,殿主不必如此客气。”

“小人不敢。”

他把叶昙迎进了披香殿,令人泡好香茗后问道,“敢问法神殿下为何而来?”

叶昙开门见山地回道,“昨日约礼司的大掌司找到我,还给我看了一整叠折本。殿主想不想知道那是有关什么的折本?”

殿主挑了挑眉毛。

“大掌司之前在我殿中找过几本折本,想来就是那几本吧。只是小人那时刚好不在殿内,值守的小童在抄录之后就将折本放回原处了。法神殿下若想查证,小人便唤出值守的童子带法神殿下查阅。”

很明显他知道那件事情,但貌似还是想要独善其身。

“也好。”

小童带着她走到一个书架处,“启禀神上,大掌司抄录的就是这个书架的折本。”

叶昙接过,“我看看就会放回去,你去忙自己的吧。”

“遵命。”

打开慢慢翻到那一页,果然和大掌司拿出来的一模一样。

所以说有很多人知道了那件事,但为了明哲保身全都保持沉默,任由着润玉走到了如今的处境。

凡人都说天界是个好地方,但是到了天界他们才会知道,这里藏污纳垢可不会比凡间少。

她这不都看在眼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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