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润玉离开并且关上了门,叶昙慢吞吞地脱下衣服,挂在一旁的屏风上。
这么好的沐浴设施,一个月只用那么几次,是不是太浪费了?
泡着泡着,叶昙发现随着身体被温泉浸热泡红,那股饥饿感又卷土重来了。
怎么会?
不是才吃过饭吗,这才多久,居然又饿了吗?
现在到哪里找吃的?
浴室里有吃的东西吗?
比起饥饿让她更惊恐的是,门又被人敲响了。
润玉敲过门之后,里面并没有说话声。
他以为叶昙在玩水,没有听到敲门声,于是开口问道,“我拿干衣服来了,可以进来吗?”
还是迟迟没有回答。
心里闪过一丝疑虑,他又拍了一次门,“叶儿!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无人应答。
这下心里的焦虑越来越大,他顾不得许多,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浴室里空无一人,但是她的湿衣服还挂在屏风上,所以她没有出去。这里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除了水池。
润玉立刻看向水池,池面上水雾缭绕,看不出刚才有人才在这里呆过。
不安马上笼罩了他。
“娘子,你在水里吗?”
忽然,水面上升起的一个气泡,引起了润玉的注意。
他来不及脱下衣物便跳下水池,边寻找边问道,“娘子你怎么了,你快出来不要吓我!”
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的脚踝,用力一拉,润玉失去平衡摔倒在水池里,一个柔软的身体立即缠上他的身体。
“呼,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再晚一点我都要饿死了。”
这娇媚的语气令润玉顿时警觉起来,但是这人紧紧地抱着他的脖颈,他看着眼前光裸的肩膀,躲闪着问道,“你不是我娘子,你是谁?”
“只要让我吃饱,娘子就娘子吧。”
等等,这个声音是他熟悉的,这副身体也是叶儿的,但是怎么感觉不对劲?
润玉握住她的肩膀,拉到眼前焦急地问道,“娘子,你看看我,你记得我是谁吗?”
叶昙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刚才好像有人和她说,‘这条应龙太可怕了,我只能帮到这里,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应龙?应龙不就是润玉吗?
她抬头勉强一看,这个人还真是润玉。奇怪,蒙眼睛的遮光布什么时候扯掉了?
润玉他怎么也下到池子里了?沐浴就沐浴,怎么衣服也不脱?
叶昙甩甩头呢喃道,“我头痛,你让我抱一会儿。”
她无力地垂下头,靠在润玉的肩上,同时也与那股诱人的香味更近了。
“娘子,是不是泡久了头晕,我马上带你上去。”
叶昙更加用力地抱住润玉的脖子,“我饿——”
润玉身体一僵,叶昙沉重的呼吸打在他的脖子上,她慢慢地甚至开始舔舐他脖子上脆弱的肌肤。
“那你想吃什么?我马上让人去准备。”
叶昙无意识地回答道,“我想吃你……”
说完,她循着被舔舐许久的肌肤,一口咬了下去!
“呃!”
没料到叶昙忽然下嘴,一声惊呼被润玉死死咬在嘴里。
她咬得又深又重,好像要将他一块肉咬下来。但是牙齿嵌入进脖颈之后,她没有真的咬下一块肉,而是将涌出来的血液全都吸进嘴里。
感受到体内血液从脖颈处大量流失,润玉强忍着推开叶昙的冲动,紧紧箍着她的腰身,逼迫自己恢复理智。
叶儿这是在……喝他的血,是不是她说的饿不是没吃饱饭的饿,而是身体察觉到灵力即将耗尽,提醒她快点找到龙族心头血的饿。
明明他就近在眼前,叶儿却倔强地不肯妥协本能,不愿直接找他言明要心头血,到现在实在撑不住了,才会像失了心智一般先喝点血再说。
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想,叶昙喝了满满一大口血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瞧瞧,我找了一条多么听话的龙,”她双眼涣散,却精准地摸着润玉汗湿且苍白的脸庞,“血都任我喝,真是个乖孩子。”
润玉咳嗽着笑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说说看。”
叶昙又埋在润玉的脖颈处,顺着脖子吸吮着流下肩胛的血痕。
水池里蓦然闪过一道银光,一条闪闪发光的龙尾挤在狭小的池子里,将温泉水溅出了大半。
他反身将叶昙牢牢地压在池壁上,勾起笑容地凑上前来。
“不能总是我吃亏,娘子也要拿出些诚意才算公平,是不是?”
……
戌三有情况汇报给润玉,但是找遍了璇玑宫都没见着他人影,连带着公主也找不着了。
他看着从旁慌张经过的弟弟,拉着他的手臂问道,“老四,知不知道殿下在哪里?”
提起润玉,戌四便涨红了一张脸,赶紧拉着他一起走了。
“殿下和公主、有事在忙,你千万别去打扰他们,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可是我有要事找殿下。”
“别说了,你的事再要紧,也没有殿下的事要紧。你听我的,今天就当放假半日,自己找个偏僻角落玩儿去吧。”
戌三:???
于是他就被老四强行带离了浴室的方向。
……
意识回笼之后,叶昙觉得她好像做了个春梦。
梦里实在火热劲爆,因为她居然梦见了自己,把润玉强行扣在浴室的水池里,边咬着润玉的脖子边……
抱歉,她说不下去了。
但这个梦实在是荒谬,润玉是那种被她强压着不但不反抗、还助纣为虐的人吗?
——呃,说不定他真的愿意。
不可能不可能,润玉虽然平时喜欢“娘子”来“娘子”去地叫她,但最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转了个身继续睡。都说了刚才做了春梦,所以她睡在床上很合理的,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唇上忽然被亲了一下,这个感觉是错不了的。
“润玉?”
她感觉到眼睛上还缠着遮光布,于是伸出手向前摸去,却在摸到他脖颈处的时候,感觉到了纱布的痕迹。
“你脖子怎么上了纱布?”
叶昙想起身,却被润玉一把拉到了怀里。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等等!
她刚才摸到了□□的手臂,现在脸侧贴着的也是□□的胸膛……所以说,润玉他没有穿着寝服睡觉,那她呢!
叶昙摸着自己的身体,发现她是穿着衣服的,可润玉又不是会耍流氓的人,好好的没穿衣服?
“娘子,你还饿吗?”
叶昙微微一愣,她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吃饱了,现在完全都不觉得饿。
一个荒谬的想法闪过脑海。
她干笑着说道,“我刚才做了个梦。”
“嗯,”润玉顺着她的头发说道,“是不是梦到了浴室、水池和为夫?”
叶昙脸一下子涨红。
不、不会吧,原来刚才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吗?
“……好像我也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为夫慢慢地、好好地帮娘子记起来就行了。”
叶昙:!!!
真的,居然是真的。
她什么时候这么勇猛了,璇玑宫的饭是谁送来的,居然这么发人贼胆?
恍惚间身体一转,她就被润玉压在身下。
“为夫方才出了那么多力,娘子应该心满意足了。”
什……什么!
他这是在说什么浑话!
什么什么力、什么力啊!
“娘子听话,”润玉埋在她的肩膀闷闷地说,“不然小心明日可下不了床。”
“嗬!”
“看来为夫吓着娘子了,”他起身看着面色红润的叶昙说道,“娘子若是听话,一次就好了,不然为夫也说不准。”
不对,润玉的声音不对劲,怎么听起来有些虚弱。莫非他真的受伤了?在璇玑宫里?谁这么大胆敢伤害他?
“娘子……叶儿……”润玉轻轻吻上了她的唇瓣,“为夫说过,只要娘子开口,不管什么为夫都会给。如今为夫把一切都给了娘子,娘子可要乖乖听为夫的话。”
叶昙刚想说她没多少灵力可供灵修了,但是她一探灵台……咦,这些灵力打哪儿来的?
——算了,有什么之后再慢慢想。当务之急先让润玉疗伤,不就是灵修嘛,又不是没做过,虽然这个时机不太对,以后再找他的麻烦。
“夫君,”叶昙想通了开口回答,“你说的,一次。”
“呵,娘子真听话,那就、先一次吧。”
叶昙:???……!!!
应龙的嘴,骗人的鬼。
……
傍晚时分,叶昙才从床榻上爬下来,坐在床榻边不安地看着沉睡的润玉。她下床这么大的动静,润玉居然没有都醒过来,和他平日的作风实在相违。
浴室里发生的事,她时断时醒,还以为是做了场梦,但润玉说的话居然和梦境完全对上了……
且不说她是怎么把润玉按到水池里的,润玉看到她异常的样子,难道不是先制止她反常的行为吗?他太过放纵她的行为,不仅不加以制止,还主动送上门。
叶昙立刻抬手探向他的额心,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他的灵台。
奇怪,怎么只剩下这么点灵力了?他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有说有笑的,一点都没有灵力耗损的迹象。
前后这么大的反差,好像就是在浴室之后才发生的。
虽说他们在浴室里……那样,但是润玉那个死板的性子,怎么会由着她乱来?甚至刚才还……与其说是求欢,倒不如说是趁机换得灵力。
他竟然这么虚弱了吗?
方才他说什么来着,‘把一切都给了娘子’?这意思是他把心头血连带着几乎所有的灵力都给了她吗?
还有他脖子上的纱布,不会就是自己造成的吧?她是记得,好像真的咬过一口。
综上所述,她把润玉扑倒了,咬伤了他的脖子,吸取了他所有的灵力,最后让他像个病患躺在这里。
——说笑的吧。
但是除此之外,她真的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现在灵力充沛,肚子不饿,身体感觉倍儿棒,修为甚至比巅峰时期更加精进。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润玉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他们换了个边儿,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叶昙心急地拍拍润玉的脸,但是他依旧没有醒来。
“润玉,夫君?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没动静。
睡得太沉了。
不行,她得想办法让润玉醒过来,这样干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她起身走向门外,招来了戌四。
“璇玑宫里有什么补充灵力的药材吗?”
戌四一滞,紧张地搓搓手掌问道,“公主要药材做什么?”
她不甚在意地回答,“润玉还没醒,我想熬点药给他补补身体。”
他倒吸一口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通红结结巴巴地答道,“有……有的,小的……马上去寻些过来。”
“算了,我们两个都不懂药理。你直接去药师宫,找药仙要点什么温补身体的丹药来。”
“是是……是。”
幸亏叶昙暂时看不见,不然看见他脸上的尴尬神色,还不知会问些什么出来?
戌四脚底飞快溜出了璇玑宫。公主太厉害了,连应龙都不是对手,殿下居然到现在还没醒,也是该好好补补身子了。
叶昙守了整晚,但润玉还是没有醒,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有事,她赶紧召了药仙过来。
药仙站在看戏的第一排,昨晚上知道了少主的勇猛事迹,还在感叹虎父无犬女。今天见到真人才知道,事实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
“公主,殿下这样多久了?”
“昨天下午还是醒着的,然后一觉睡到了现在。”她急切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看看生龙活虎的叶昙,再看看气息奄奄的润玉,药仙也犯了难。
夜神上次还好好的,才几天就成了这副模样,幸亏少主看不见……不对,算算时日,过了明日她就可以重见天日了。要是她看见夜神这样,还不知会怎么生气。
“公主,殿下是因为让渡灵力过多,以至身体虚弱昏睡。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都是要好好休养的。”
“我这样子根本帮不上忙,如何是好啊?”
他答道,“公主,就让殿下去药师宫好好休养吧。老臣知道公主担心夜神,但公主确实多有不便。待殿下稍微好转,老臣再送殿下回璇玑宫静养。”
“只能这样了。” 她叹口气说着,“就依你所言。”
“老臣定不负公主所托。”
所以,在润玉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被悄悄转移到了药师宫。
“公主,”戌三、戌四问道,“殿下去了药师宫,那璇玑宫谁来守孝、祈福?”
“我这么大的人站在你们面前,还要问那么多吗?”她接着说道,“这几天我已经熟悉了流程,不会弄错的。再说又不要出门见人,没人会知道。”
戌三赶紧说道,“可后日是十五,按照礼制要去先贤殿跪拜天王。”
叶昙一愣,“先贤殿?跪拜天王??还有这个步骤吗???”
“是的,小的早已将流程背得滚瓜烂熟,铁定没错的。”
“那……也没事。后日我就不用系着布带了,到时我变成润玉的样子,没人会想到他是我假扮的。”
“火神殿下也分不出来吗?”
叶昙怒道,“他分不出来!分出来也不敢说出来!敢说我就打死他。”
哦吼,姑奶奶威武。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公主成竹在胸,一切绝无后患。”
唉,润玉代替她去了药师宫养伤,她代替润玉在璇玑宫守孝,真公平。
……
人算不如天算,世上总有些流言蜚语。
不知是谁传出来,药师宫这几日忽然加大了用药,还是固本培元的伤药,更有人联系到了叶昙,因为目前只有她一人有这个用药的需求。
一时间流言四起,还传到了旭凤耳里。
十五这日,‘润玉’早早地在先贤殿跪拜,旭凤晚来一步在他身边一同跪下。
“大哥,”旭凤迟疑着问道,“你听说了吗?”
“何事?”‘润玉’闭眼问道。
“外面都在传叶昙可能境界不保的事儿。”
叶昙:???
她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吗?哪里有什么境界的问题,谁给她造的谣。
她用着润玉的语气淡淡地回道,“谣言罢了,不必理会。”
旭凤侧过身子回道,“可是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亲眼所见,不似作假。”
“假的。”
这傻鸟真没救了,这话都信。
“大哥你怎么这么笃定,是不是和她联系上了?”
‘润玉’叹口气,转头怜爱地看着旭凤。
“我送她龙鳞,知道她现在无碍。谣言止于智者,切莫听别人胡说八道。”
“哦。”旭凤跪回垫子上。
先贤殿空旷庄严,是历代天帝及亲眷享受香火之处,所以……也没有天兵特意守着。
旭凤受不了这样安静的氛围,于是拉着‘润玉’说话。
“大哥,我偷偷去看过母神了。”
“是吗。”‘润玉’毫不关心。
他深沉地说道,“母神知道她如今晋神,心里高兴万分,比我当初受封火神之时还要开心。”
“嗯。”
“你说我要是和叶昙说,想让她去见见母神,她会同意吗?”
‘润玉’仍旧闭着眼答道,“我劝你不要那样做。叶儿已经晋神,修为今非昔比,若是她一怒之下将你打出药师宫,你连看大夫的地方都没有了。”
旭凤无奈摸摸鼻子,“大哥,你说话和叶昙越来越像了。”
“……是吗?”
什么越来越像,就是她本尊好不好。
“你别说我多嘴,我真想问问大哥,怎么会喜欢上叶昙?”
旭凤陷入了思绪之中,嘴里叨叨地说着,“虽说她长相确实不错,修为也差强人意,鬼主意特别多,但是脾气太古怪了,一点都不像是个大家闺秀。我都不知道大哥看上她哪一点。”
……她脾气古怪真是抱歉了啊。
这个问题问得她不好回答。
旭凤说了她三个优点和一个缺点,总不能回答就是因为她脾气大,润玉才喜欢她的吧,那润玉不就成了一个受虐狂了吗?得想个说法糊弄过去。
“情之所钟,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对了对了,像是润玉会说的话。
旭凤无语相对,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润玉’笑着挑拨道,“方才你说她脾气古怪,你猜她要是知道你这样说她,会有何反应?”
他倒吸一口凉气,“大哥,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你不也问了我这样的问题吗?彼此彼此。”
糟了,大哥被叶昙带坏了。
“再说,要是你能忍受、甚至喜欢叶儿的‘怪脾气’,我们兄弟岂不是要抢同一个女人?”
“免了免了,千万不要牵扯上我。我在凡界的时候就受够了,要不是她身份比我那个王上还尊贵,我真会把她赶得远远的。”
‘润玉’嘴角抽搐地问道,“你当真觉得她那些年做的事,一文不值?”
“那倒……也不是。”旭凤叹息道,“在她面前,我根本算不上什么。她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在照顾,不管前朝还是后宫,人人都更服她。”
‘润玉’终于睁开眼睛,转向一边呆愣的旭凤问道,“那她想走,你为什么还要强留她?”
“为什么?大概是依赖吧。别看我那段日子过得风光,其实我身边只有她一人,我习惯了她在我身边操持一切事务。我知道她一定会在那个时候离开,但是我不想她走,所以我一直没有给她琉璃宝珠,没想到她最后还是用那样的方式离开了。”
“旭凤,”‘润玉’平静地说道,“你做了很多错事,让她失望了很多次。”
旭凤无奈答道,“我知道。但是我……你知道的,穗禾也好、母神也罢,我真的不能看着她们受罪。大哥,你有机会替我说说好话,我真的希望能够与她和好如初。”
“和好容易,如初甚难。再说,在凡界的时候,她是花仙,你是凡人,你没有她神通广大,只能被动依赖着她。
“但在天界,你是天帝次子、火神殿下,她是琼华公主、洛湘府少神,你们早已不是一路人了。就算和好了,又能怎么样?维持着一捅就破的表面和平,实则迟早两族兵戎相见?那还不如就此作罢,你们和和气气地分道扬镳,日后见面就当个陌生人。”
旭凤眼睛一热。
“可是我不想这样。穗禾避而不见,母神身陷囹圄,父帝高高在上,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我甚至做梦,梦到还在凡界和她一起打打闹闹的那些日子。大哥,你说我是不是要疯了?”
是啊。
你疯了,还疯得不浅,药仙都没得救那种。
“你应该清醒一些才是,很多事都不能如你所想那样发生。你也不小了,该学会好好处理这些情绪。在栖梧宫没事的时候,多看看修身养性的书,会有裨益的。”
说完‘润玉’深深一拜,继而起身说道,“我可以走了,你慢慢来吧。”
守在殿外外的戌三和戌四立即跟了上去。
‘润玉’脚步匆匆地走向璇玑宫。
他神情淡然,其实心里骂了旭凤千万遍。那个蠢蛋把她说的话全都忘记了,天帝的忌惮、废后的野心,他一个工具人还念什么亲情啊。要不是先贤殿不能动武,她又不能用润玉的模样揍他一顿,她真的想亲自动手,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打打闹闹。
走过一个拐角处,叶昙不期碰上了一个熟人,她怎么找来了?
“穗禾公主。”
穗禾点头回道,“大殿万安。”
“公主找润玉,所为何事?”
穗禾走进几步,小声问道,“不知少主……可安好?”
得,来问平安的。
“公主放心,叶儿一切无虞。外面谣言传得太厉害了些,都惊动穗禾公主亲自来问了。”
穗禾脸上一阵纠结。
“少主先后遭遇大劫,穗禾甚是放心不下,又迟迟等不到少主的吩咐,只能想办法在路上偶遇大殿。”
“公主所言,润玉自会代为转达。公主耐心等候便是,若是觉得烦闷,我便召彦佑到天界陪陪公主。”
“那倒不必。穗禾知道少主安好,便已放心,就此告辞!”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润玉’收了嘴角的笑容。
“你们两个去查查,看到底是谁在散布谣言。旭凤那个蠢蛋相信就算了,连穗禾都忍不住来过问,再闹下去,过几天说不定就会传成我快死了。”
“是!”
要是让她知道谁这么大胆,非要好好奖励奖励。
是夜。
叶昙坐在书房里,随手拿起了润玉的折本。
嗯,这个地方近几日会下雨不用布星,那个地方将要发生灾祸要让荧惑闪亮一些……都是些小事,回头告诉邝露,要她注意一下就行了。
真不知道就这几件小事,润玉也要费一晚上的工夫来批复吗?说到底还是人手不够用,要是能够多招点人进来,分担分担一些公务就好了。
要不要先和太巳仙人打个招呼,让他留意一下有什么可造之材?
她记得前几天鸟族不是新‘上贡’了一批人才吗,天帝应该还没有全部给分配职务,说不定她可以截胡几个能用的?也不需要担心是不是鸟族派来的卧底,赤睛魔蟒的血瞳一扫过去,连亲妈是谁都不记得了。
对对对,改天就去派人问问。
不多时,戌三和戌四回来了。
“参见公主!”
叶昙把折本放到一边,认真地问道,“查到什么消息了吗?”
他们低着头,半晌才抬起头面露难色。
“小人无能,暂时并未查明谣言从何而起。”
“嗯,”她平静地说道,似乎一点儿都不生气他们什么都没打探得出。“我大概也猜到了,用不着气垒。这件事没你们想得那样简单。”
谁会在这个时候散布她的谣言的,谁会趁机捞取利益?
水族是不会做出这种事。她好歹还是洛湘府的少神,爹娘对她的关爱长了眼睛的看得到。不会当着爹娘的面奉承她,背地里搞出一些流言中伤她。况且她日前就发下公文,让水君们没得到命令千万不要到天界来,不然她晋神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会一个水君都没来?
鸟族的话也说不准。那代族长一看就不是个良善的,虽然口口声声说鸟族对不住她,但就只是做做面子工夫罢了,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必深挖。他应该不会这么蠢,选在这个时候破坏她的名誉。至于他手下那些分族长们心里怎么想,她就不是很清楚了。要是代族长真的管不住手下的人,那他就只能止步在‘代族长’这个位置了。
那狐族呢?他们即算多年不过问朝政,但也难保他们不会看见鸟族和水族相互争斗,存着渔翁得利的心思。而且她已晋神,将来是要当大殿正妃的,若是早日有了子嗣,谁也说不准天帝会不会册润玉为太子……这样的话,水族就一举打败鸟族,位于三族之上,狐族将在天界彻底失去地位。
还有一个就是天帝了。他是最不希望叶昙活下来的人,晋神的时候没有命丧当场,最好能在巩固境界的时候出点问题,并且洛湘府近日住满了上仙,他不可能再派探子监视,一下子断了对洛湘府的掌控,心里必定焦急万分,此时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散布些流言,也不是没有可能。
啧,天界真是危机四伏呢,难怪润玉不愿参与天界的族派斗争,连她都觉得还是在凡界当个散仙来得逍遥自在。
“罢了,这件事先搁置一边。等会儿你替我去穗羽宫给穗禾传个信儿,明晚子时过后,丑时三刻在天牢门前等我。”
戌三得令,戌四又问道,“公主,那小人呢?”
“你和我去药师宫看润玉。药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润玉去他药师宫起,他就再没有和我谈起润玉的伤势。虽说外面在传是我用了大量的伤药,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既然能够准确说出用了固本培元的药,那证明此事多半不假。我得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是!”
药师宫。
药仙看着床上沉睡的润玉,他的脸色极其差劲。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夜神明明是因为灵力耗损太过以致陷入沉睡,按理说用了固本培元的药之后,体内的灵力得以补充,他就该醒来的。这几天他吃了这么多珍惜药丸,为什么还是不见转醒?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换做以前,他早就将人扔出药师宫,告知亲属没救了早日准备后事。但这个人偏偏是少主心仪之人,还是为了救少主才变成这副模样。
于情于理,他都必须把人给治好了,不然少主怪罪下来,挨上一顿骂还是小事,要是她气急怒急想泄泄愤……药师宫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医师,根本打不过少主,也不敢反抗就是了。
这可如何是好?
他泄气地坐在床边,赌一把似的诈骗着说,“殿下,我知道你早就醒了。但你装作迟迟未醒的样子,就是想要少主亲自来见你、心疼你。你的想法,我早就摸得一清二楚。我现在就告诉你,少主派人传话来了,她一会儿就到。你也不希望,她看见你还是这样病恹恹的样子吧。是有句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那你觉得久病了会不会有贤妻呢?”
润玉:!!!
他的眉毛不经意地动了动,但他还是没有醒来。
这个小小的举动却给了药仙很大的鼓励。
夜神的命门就是少主。提起少主,夜神不可能不动容。但他还是这样……说不定夜神不是不想醒来,而是没有办法。他用了那么多药,其实早就清醒过来了,但还陷在沉睡中是因为暂时还没有、或者说还不能在人形的状态下醒来。
这个想法闪现在脑海,于是他尝试着说道,“殿下,少主对你的伤势万分紧张,每日都会派人来询问数次,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好把你接回璇玑宫安心静养。”
润玉的手指动了一下。
药仙再接再厉。
“我知道殿下为少主做了很多事情,连我们这些旁观的人,都对殿下的深情感慨不已。想来殿下也不会希望少主看见殿下缠绵病榻,心灰意冷之后再另、寻、新、欢吧?”
这句话简直给了润玉一击狠狠的闷棍。他即使是在昏睡当中,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药仙却眼睛一亮,赶紧命小童端来了汤药。
“这下说不定管用了!”
片刻之后,叶昙从后门进了药师宫。
因为提前和他说过了,于是药仙在大厅当中等着她。
“参见少主。”
“好,”叶昙端坐上座,接过小童的茶放在一边,直接进入正题,“润玉怎么样了?”
药仙捋捋胡子,“请公主喝完这杯茶,老臣再慢慢将详情说予少主。”
这么神秘卖什么关子?
叶昙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发现这其实不是茶叶泡出来的,而是一杯清心宁神的凉茶。
“你给我喝凉茶,是不是因为润玉伤势太重,怕我生气迁怒于你,才让我先冷静下来?”
药仙摇摇头,“非也,夜神殿下已经醒来,只是现在还在……熟睡,所以公主先喝口凉茶歇息一下未尝不可。”
她眼睛一亮。
“润玉真的醒过来了?想不到你本事这么大呀。”
药仙苦笑,哪里是他本事大,分明是夜神对少主太过执着,才会轻易被他的话哄骗过去,变成那个样子。
叶昙接着说道,“我想去看看他,反正他都睡着了,去看看也没事吧?”
“少主不必起身。”药仙制止她的动作,将放在身边的一个竹篮递给叶昙,“殿下就在里面。”
叶昙呆滞了。
她低头看着怀抱大小的竹篮,上面盖了几层柔软的布料,这不、这不像是个摇篮吗?
“你刚才……说什么?润玉他在这个摇篮里面?那么大个人,居然在这里面?!”
听到叶昙失控的低喊,药仙赶忙安慰道,“少主一看便知。”
她颤抖着将布料层层揭开,里面赫然有一条小龙盘旋着身体,安心地熟睡。
“嗬!”
她险些抱不稳竹篮,同手同脚地将竹篮放在了桌子上。
“我不信……我不信,润玉怎么会这样?我那么好看、那么温柔的夫君,你告诉我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捶捶脑袋,“一定是我在做梦,对对这里是梦境,不是真的。我要赶快醒来、醒来。”
叶昙努力地睁开眼,发现她还站在药师宫内,眼前还是那个的药仙。
“啊!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转头看向竹篮,“不会吧……”
药仙沉重地说道,“少主,不必如此惊慌。殿下只是暂时变成这副模样,待灵力回复之后,就能化作人形了。”
叶昙踉踉跄跄后退几步,“那要多久?”
“呃,这个嘛……”药仙忍不住抽动嘴角,“说不定三四日?六七日?数十日?”
“你为什么不干脆说他再也变不回去了?”她没好气地打断,“你说实话,是不是短时间内他就得老老实实当一条龙?”
药仙下跪谢罪,“请少主宽恕。龙族向来皮肉紧实、灵力深厚,一般轻易不会受伤。但是一旦受伤,这修养的时机也需一应延长。老臣竭尽所能,也只能让殿下暂时恢复成这个样子。”
叶昙深吸一口气,“你起来,我不是在问你的罪。”
其实润玉会变成这样,一切的错都在她。药仙能力有限,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不能让别人担了她的过失。
“……我这样把他带回璇玑宫,合适吗?”
药仙叹一口气,“药师宫能做的皆已尽数完成,这几日虽耗费无数药材,老臣也无怨无悔。”
知道了。
他做了事,用了药材,心疼得不得了,又不敢直接问她要钱。
“明后几日,鸟族就会送一批顶尖的药材过来,你收着就是,就当我这……润玉的药费了。”
“谢少主。”
叶昙小心翼翼地提着竹篮,悄无声息地走了。
药仙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他瘫坐在椅上,背后已经汗湿,谁也看不出刚才那个话说得有理有据的人,就是这个摸着小胸口定定惊的老头。
“夜神,龙族,我真是太难了。下次还是把岐黄那老小子,拿出来顶替上阵吧。”
差一点儿,少主再早来一点儿,见到的还是那个睡得像个木头似的夜神。要不是他机灵,想得到用少主来激夜神苏醒,光是等着他养精蓄锐,那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至于剩下能恢复多少,就看夜神自己的本事了。
万幸早日送了他回去,一个包袱终于可以放下了。
璇玑宫。
叶昙看着小小的篮子,拿着也不是,放着也不是,就干瞪着眼望着。
戌三见她脸色如此不好,捅捅弟弟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回来就等这个篮子,是想拿来干什么?”
“哥你闭嘴吧,”戌四回道,“里面可是殿下。”
“你骗谁呢?殿下那么大个人会缩在篮子里?”他嗤笑道,“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殿下多注重仪表的一个人。再说,他会把公主晾着自己躲在篮子里?”
叶昙深沉地说道,“里面就是润玉。我感应得到,他身上传来的我的一瓣真身灵力。”
她无力捂着脸,“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今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会要面对这种模样的他。”
“……公主,我没听错吧。殿下真的在竹篮里?”
叶昙轻轻地拉起一角布料,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在竹篮里,貌似睡得十分熟,连他们在谈论他也不见转醒。
“哈、哈、哈,殿下不愧是应龙,身姿矫健流畅……”
“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奉承话,”叶昙打断他,“他又听不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真是愁死我了。”
戌三戌四对视一眼,安慰道,“殿下吉人天象,定能渡过此劫。”
“但愿如此。”她转而问道,“通知穗禾了吗?”
“是,小人已明确将公主的命令告知了穗禾。看样子她觉得很奇怪,可能是想不通为什么是我这个璇玑宫的人去找她,但也没多问,说是会准时到达。”
“那就好,今日早些休息吧。”
“遵命。”
他们临走关门时又向里面望了一眼,发现叶昙正十分苦恼地看着那个竹篮。
认识公主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呢。但他们修为低下,对这件事无能为力,勉强的安慰也帮不上她什么,要是元香在就好了,她点子多兴许能哄公主开心。
“润玉,你可真有福,”叶昙提着篮子走向四余阁,“堂堂琼华公主亲自给你安置被窝,这待遇谁敢想?”
上了床榻,叶昙把竹篮摆在床架上,又叹了口气。
“知道理亏,就早点变回人形啊。”
夜渐深了。
竹篮闪起一道银光,一个模糊透明的人影逐渐形成,他看着沉睡的叶昙,嘴角浮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片刻之后,他弯腰在叶昙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娘子,梦中见。”
翌日。
叶昙准时在辰时醒来,她立刻看向床架上的竹篮,发现里面的小龙还在熟睡,泄气地又给它盖上了布被子。
她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润玉和她说,他没事,只要好好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变回人形了。
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算了,慢慢等吧,现在事情这么多,又不是等不起。
在父亲的画像前静默半日之后,她决定还是亲自现身。
既然暂时找不到散布流言的罪魁祸首,那就让她来打破这些流言。毕竟,有什么比谣传的对象亲自现身,更能戳穿谣言的呢?
但是,身上这件孝服暂时不能穿了,还得打扮一下让别人觉得她神采飞扬。
回到四余阁换了件鲜艳的衣服,她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挑了一串……亮晶晶的银质流苏鬓帘带上了。
奇怪,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个发簪这么好看,明明它还被压在了最底下,自己居然一眼看到了,还非常喜欢?
不管了,就一个簪子,也许她审美变了也说不定。
准备好了之后,她爬回床上对着竹篮里的小龙说道,“润玉,我要出一趟门,晚饭之前会回来。你要是醒了,就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出去知道吗?”
小龙还在沉睡,看样子一时半刻还不会醒。
她没看见的是,在她出门之后,它的小尾巴终于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