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兰姑姑应了喏,告退。

她走到书房门口,又折过身来,深深一躬,道:“王爷,子嗣为大。您既已娶妻,自当早日与王妃圆房。便是不顾虑子嗣,您也当思虑王妃一二。”

萧骏驰:……

没想到兰姑姑还没忘记这一茬!

他沉声道:“知道了,姑姑你莫要再记挂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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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细雪渐停。

庭院之中,时闻折枝之声,是积雪压弯枝条,又滑落在地。

姜灵洲沐浴完,坐在床沿边,让为霜替她捏捏小腿。

她散着漉湿头发,身披一件胡粉大袖冬衣。额上有一缕微卷的发丝,盈着未干的晶莹水珠。不多时,那滴水珠便落了下去,在她的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胡粉色。

便在此时,萧骏驰来了。

姜灵洲听到婢女说“王爷来了”,急匆匆想起来整理衣装。没料到,不过一转身的功夫,萧骏驰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姜灵洲有些尴尬。

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还高卷着右腿裤衩。

哪家的王妃是这样见自己夫君的?

她一面在心底尴尬着,一面恭恭敬敬、仪态周齐地朝男人行了礼。

“妾身见过王爷。”说罢,她抬起头来,眸里似有嗔怨之意:“王爷要来,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妾身全然没有准备。”

萧骏驰默然一会儿。

随即,他开始趣兴十足地打量起狼狈的姜灵洲来。

不施脂粉,不梳鬟髻,却也可爱得紧。

且她这番闲散慵懒打扮,让萧骏驰真真切切地有了“她已嫁为人妇”的感觉。

不是河阳公主,不是闺中少女,而是他的妻。

“我看王妃这身打扮,也很好。”萧骏驰促狭一笑,目光扫过她冬衣下玲珑身段:“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足矣。”

姜灵洲微微一笑,柔声道:“妾身谢过王爷抬爱。王爷亦是。”

“本王亦是?”萧骏驰有些疑惑。

“是。”姜灵洲笑意盈盈:“王爷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美哉,美哉。”

萧骏驰愣了一下。

下一瞬,他忍俊不禁,低笑出了声。

世人评说男子,向来只论丰功伟绩,甚少赞人外貌。她这般说辞,倒大有“男子与女子同”的意味了。

——尽管,她说他是“芙蓉”,实在是可笑极了。

萧骏驰笑了一会儿,便屏退了周边婢女,走近她,道:“你这样伶牙俐齿,在齐国宫廷里,一定惹来了不少麻烦。”

“王爷英明。”姜灵洲说:“妾身时常为齐太子所训。齐太子直言,妾身‘不似一国公主,倒如乡野小子’。”

萧骏驰听闻此言,笑容愈发:“你皇兄说的倒是不错。”顿了顿,他揽过姜灵洲,装模作样地说起了正经事:“有人邀我后日去作客,我正好带王妃出门散一散心。喜欢么?”

她点点头,老实说:“喜欢。”

“那今夜,为夫就留宿在这儿,权当做王妃谢礼。”萧骏驰厚颜说。

年轻王妃那秀美的面容,立刻染上了几分惶恐。

细眉不安蹙起,直叫人看得心疼。

看到姜灵洲这幅表情,萧骏驰的心立刻被愧疚感湮没了。

小姑娘家家的……

还没长大呢。

“……我只是借一半枕席。”萧骏驰无奈,低低叹了口气:“你叫我睡外边那椅子上,也是可以的。再不济,我坐到后半夜,等兰姑姑睡了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萧大狗:可怜的我qaq

姜灵洲:哦

第21章 钟家宴

姜灵洲忽而觉得,这竞陵王有些可怜了。

进了老婆的房,却只能坐在椅子上,孤苦伶仃地独自过半个晚上,再回去睡书房。

哪家王爷会如此凄惨?

说是萧骏驰警惕自己吧,可他这模样,更像是被姜灵洲赶了出去。

“王爷在说笑什么呢?”姜灵洲暗暗鼓起了胆,笑说:“哪有让王爷在外间坐一晚上的道理?这让妾如何自处?”

说罢,她主动去搭萧骏驰的手背。

软软的手掌落到萧骏驰肌肤上,萧骏驰便觉得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化开了,暖和得紧。

“王妃当真这样想么?”他问。

“是。”姜灵洲说。

她既然嫁给了萧骏驰,便没有想过可以自这段姻缘里逃出去。

萧骏驰听她说这一番话,心中微微动容。

“只怕王妃现在还太年轻了些。”他微叹一声,实话实说:“王妃着实瘦弱,这样的身子不好好养一养,怕是不太合宜。”

姜灵洲懵了。

他的意思是,她年纪太小了……?

可若是在齐,她现在已是嫁不出去、只得让人诟病的年纪了。

“等你满了十八再说吧。”萧骏驰说完,将她拢入怀里,似哄孩子般拍了拍她的脊背。

姜灵洲倚在他的怀里,面庞陡然转为酡红。

她下意识地想挣扎,可一想到这抱着她的人是她的夫君,便硬生生止住了那挣扎的冲动,乖顺地靠在他怀里,两只手悄悄攥着他的衣襟。

萧骏驰对她的乖巧颇为满意。

怀中女子的乌发半湿,在他的衣上印出了一团水痕,可他丝毫不介意。不仅如此,他还低下头去,仿佛在轻嗅她发间的馨香。

半出神间,萧骏驰忽而想起费思弼的劝诫来。

“小容为馨,大容为祸;臣怕王爷,也误入骊姬、妺嬉之围。万望王爷,谨记此言。”

萧骏驰眼帘半阖,眸光暗沉,似凝着无星无月的夜。

他用右手揽紧了怀中的女子,扣着玉渫的拇指紧紧攀扶着她纤细的肩。“王妃早些休息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在姜灵洲耳旁说道。

姜灵洲自他的怀里挣出来,白玉似的面庞红得能滴血。

她抖着一双手,想要服侍他沐浴更衣,萧骏驰却推开了她的手臂,说:“王妃不用服侍我,我在军中早就习惯了,一人做来便够了。”

姜灵洲绞着冬衣的袖口,懵懵懂懂地点头。

这一夜,果如他所说的,什么都没发生。

若是愣说有什么,大概就是姜灵洲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男人,硬是要把她的腿分开来,还总是喜欢摸她的脚踝子。摸了一次两次便算了,摸三四五六次,姜灵洲便有些烦了,一脚朝那男人的脸踹了过去。

反正是个梦,她也无须在意什么礼仪,自然是有多狠、踹多狠。

爽!

只是第二天醒来后,不知为何,她家王爷的脖子上青紫了一小片,好似被什么打了一顿。

“王爷,您睡相可真差啊。”姜灵洲纳闷地说:“落枕竟然能落成这幅样子。”

“……”萧骏驰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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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日,萧骏驰要带姜灵洲出府去,赴竞陵门阀钟家的宴。

钟家乃是竞陵数一数二的巨室,竞陵郡的刺史、别驾,俱是由这钟氏一族中所出。若非六年前萧骏驰摄政,少帝将竞陵郡封赐给萧骏驰,钟家在竞陵郡,本应是最为呼风唤雨的一等豪族。

好在萧骏驰平日里不在竞陵,而钟家人也投了萧骏驰作麾下一员,这才相安无事,和乐晏晏地过了这六年。今次,便是钟家人听闻萧骏驰回竞陵与齐国河阳公主完婚,便借机邀萧骏驰来府邸赏雪。

这还是姜灵洲嫁来竞陵后,第一次出王府。

竞陵的冬季,雪不大停。旧的积雪尚未融化,新的厚雪便又覆了下来。来来去去,屋宇上总落着一层绵软的白,彷如一件厚实的银衣。

姜灵洲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朝外瞥去。

街道上的雪倒是打扫得七七八八,只是地上仍残着雪水,任往来马蹄行人践踏。车轮碾过,便溅起一小圈水珠子。

店铺鳞次栉比,很是热闹。往来穿梭行人,既有汉人,又有高鼻深目的外邦人。那衣衫更是花里胡哨、款式繁多,既有窄袖的劲装,又有折裥的长裙,色泽鲜丽,譬如湘妃、檀、雪青、墨缁,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

忽而间,姜灵洲见街道上聚着一小团人,手举火盏,向前躬身而行。白日点火,颇有些奇怪,姜灵洲忍不住盯着他们看了许久。

萧骏驰原本坐在她身侧,见她好奇,便替她解释道:“羯部人信火祆,大祭小祭都要请火神去祭堂。竞陵郡里有羯人,白日捧火而行也是常有的。只要不做的过火,便随他们去。”

姜灵洲听他解释,愈发好奇了:“我听闻王爷身上也有羯人血脉,为何王爷不信祆教?”

萧骏驰的母亲,大魏的太皇太后大且渠氏,便是羯部的公主,可萧骏驰偏偏信佛。而且,他是毫不虔诚地信佛——他于战场上杀人无数,丝毫不以慈悲为怀。

“从前是信的,后来大哥亡故,便觉信得这祆教无甚意思,改了。”萧骏驰答。

“……原来如此。”姜灵洲道。

她一扭头,又见到街道上有卖陶泥玩具的,顿觉得十分新奇。

“那是什么?”她指给萧骏驰看:“有些有趣。”

“你没玩过?”萧骏驰纳闷了:“泥巴蟾蜍,背上有两个洞,吹一吹便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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