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钟意说的讯息,也是她所知道的。
但林岁更想知道的是,这么大的事情,钟家难道真有通天之力可以解决?
死伤的不止她们一家。
后来打官司,她们家也不是一个人。
据她小时候的记忆,至少开始的时候,她们是感觉有希望的,那不是无法战胜的对手。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以及现在,为什么这次事故在网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钟家的力量难道就这么强吗?
钟意怔了怔,像是也想到了这一点。
而下一秒,她的表情变得有点不好看,吐字也有点艰难起来:“或许他们有他们的办法吧。我不太清楚。”
林岁拧了下眉,敏锐地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平常所没有的气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集中了精神力看了一眼。
微弱的黄色的光。
“啪嗒”一下。
林岁手里的笔掉在本子上,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地上。
她像是回神似的,去捡起来,接着又看了一眼钟意。
钟意刚才说谎了。
林岁并不会怀疑过钟意。
但是她的确在这个问题上隐瞒了什么。
那句“我不太清楚”,实际上,可能对应的是,“我知道,但我不能说”。
这不一定是故意欺骗,可能只是为了不让她追究。
“好吧。”
林岁假装妥协。
看来在钟意这边也打听不出更多的消息了。
也好。这是她自己和钟家的恩怨,她希望钟意不要牵扯进来。她应该好好学习,早日摆脱钟家给她施加的困境牢笼,逃到别的城市去。
钟意迟疑了一会儿,又小声说:“但这件事情,我也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它既然被埋起来了,就代表很多人不想让它被发现。你如果说出去的话……”
“我知道。”
林岁笑了下说,“会很危险。”
她重新握笔,假装不感兴趣似的不再追究,继续写题,内心却怀疑心更重了。
埋起来又怎么样?
她偏要试试把它拉到阳光下。
—
第二天。
林岁特意在吃早饭的时候观察了一下,钟意的食量确实是比较小,也看不出究竟喜欢什么食物,吃饭像是在完成任务。
于是走之前,她用饭卡刷了两盒热牛奶,递给了钟意一盒。
“留着上课的时候喝。”
林岁说,“多喝牛奶能长高。最重要的是,这个还是麦片味的,看起来就好喝。”
“……”
钟意接过,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我都十七岁了。”
半晌后小声嘀咕一下,“还有半个月就十八了。”
“啊。居然马上就成年了。”
林岁咬着吸管,想起之前的每一年都是陪在爸爸妈妈身边过的,今年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又悄悄叹了口气。
她走了两步,忽然说:“我想等有空出去给我爸妈买点东西。”
钟意:“嗯?”
“往年都是他们给我准备生日礼物。今年我没办法陪在他们身边,就让我给他们准备礼物吧。”
林岁想起她上次见到林小玲的场景。
她的穿着,打扮,状态,和从前没有什么差别,仿佛那一百万根本没有给到他们家一样。
但林岁很了解她爸妈,像他们这样节约惯了的家庭,即便天降巨款也不会肆意挥霍,多半是被爸妈存起来了,然后依旧过着从前一样的日子。
“给钱他们也不会要。不如买点东西寄给他们比较实际。”
林岁说着,看向钟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想给爸爸妈妈挑礼物吗?”
钟意表情懵然,以为她说的是钟家夫妻,刚想摇头,听到林岁补充说:“就是咱俩的爸爸妈妈。”
钟意怔了怔,在明白林岁说的意思后,眼睛倏地睁大了。
“可、可以吗?”
钟意捧着牛奶盒,紧张得说话都卡壳了,“可是他们都还不认识我,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我,我不是他们的孩子,不喜欢我擅自这样做?”
林岁一笑,心倒是放了下来。
她之前担心钟意排斥林家,现在看起来不用担心了。
方如琴之前说的果然都是骗人的,钟意从来不是自己不肯认亲生父母,而是被逼得无法去认。
“当然可以。”
林岁弯起眼,“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寄!他们肯定会高兴的!”
打定主意,过了两天,林岁和钟意放学后就出了校,争取在晚自习之前完成任务。
“但我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钟意带着林小玲给自己的红围巾,紧张地问,“有没有参考清单?”
“随便选!”
林岁说,“礼物重要的是心意。只要是你选的他们都会喜欢,就算送个针线盒都行。”
看着钟意慌乱的可怜目光,她又笑了一下说,“非要建议的话,就选实用价值高的吧。”
林岁揣上了自己的所有家当——两千多块。
虽然不是都要用完,但是这样会更有底气一点。
林岁边看边选,只觉得每个东西都好。
爸爸那个保温杯早就不保暖了,外面一层漆都掉光了,他还在用。这次给他买个新杯子吧。
还有妈妈,她常年低头工作,腰椎颈椎都不好,给她拿一个按摩仪。
这个血氧检测仪,她之前听同学说过,家里最好要备一个。也就几百块,他们之前都舍不得买,现在她终于买得起了。
再给他们带一点吃的。以前都是他们给自己买零食,也该轮到她给他们买吃的了。
钟意看着林岁选了一个又一个,愈发紧张了。
她没见过林家父母,只能从林岁的口中隐约知道,他们是一对善良平和,对孩子充满包容和关爱的父母。
可是他们喜欢什么,他们生活在怎么样的环境,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她一概不知。
钟意摸摸自己的围巾。
她只能感受到,这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她思考许久以后,挑选了一个可以自发热的披肩。希望这位为她带来温暖的女人,在这个冬天也不会被冷到就好了。
给林家父亲的礼物,就更难了。
钟意想了一下,问林岁:“你爸爸喝酒吗?”
“不喝。”
“抽烟吗?”
“也不怎么抽。”
“喝茶吗?”
“好像不太爱喝。”
“……”
看着钟意有点沮丧的表情,林岁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钟意诚实说:“因为我父亲……收到这些的时候都挺高兴。”
林岁揶揄一句:“主要还得是贵的是吧。”
钟意无奈莞尔,点一点头。
其实到了钟强这个地位,送什么都是虚的,这些不过是生意场上的人情往来。
只是她一时也想不出其他什么别的了。
她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她以前看别人,包括自己送礼,几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实用性。礼物就是看个样式的玩意,不需要多实用,甚至如果太实用,就失去了礼物的观赏性。
结果现在,她根本选不出来。她不知道林家缺什么不缺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对他们来说有没有用。
“别这么困扰。”
林岁安慰她说,“我小时候有一年攒了零花钱想在我爸生日那天送礼物,结果去商店一看,根本买不起。回家只能和他说,我会给你一个惊喜,惊喜就是今年没有礼物。你看他这都接受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说完后,稍稍顿了一下。
也许当时接受了,是因为他们知道来日方长。缺一份礼物不要紧,他们依旧在一起生活就好。今年没有,明年会有。明年没有,后年会有。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每天都是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