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云廷很好心地说,他手里正好有两个兵要回去探亲,顺路送方辞回去就是了。
方戒北被噎了个结结实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他没有理由拒绝。
岗哨的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证件,就放他们进去了。骆玉甫在后座翻了本报刊,头也没抬就问骆云廷:“你最近没惹事儿吧?”
“瞧您说的,我就年轻时候糊涂过那么一两回,什么时候犯过大错了?”
“这种话你每次都信手拈来,可你领导私底下都跟我告过无数次状了,说你不服管,是个刺头,还滑头。你老子年纪一大把,还得给人家伏低做小,你可是把我这张老脸都给丢光了。”
“都有谁啊?说来听听。”
“卫戍2师的那个李团长,你还记得吧?上个月,你们七团跟他们三团的一个小队去美术院联合执勤,你把人家位置全占了,连一个停车位都没给。人家事后都过来跟我说了,你还要抵赖不成?”
“这姓李的脸皮还真是厚啊。这种事儿当然是讲求先来后到和拼车技了,自己来得晚还技不如人,那能怪谁?而且我说,位置就那么一点儿,与其两家人都只停一半的心里不舒坦,不如一家人先给解决了。这就跟战场上装子弹一样,两个都没装,敌人一开枪咱们这边就完蛋了,还不如一个滚蛋一个装好了直接开火呢。”
骆玉甫原本老神在在,被他这通歪理一刺激,抬起报刊就往前座他脑袋上招呼。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行伍出身,虽然年纪上来了,手里的力道可还没虚,招招都带着风声。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你看看人家小北,你就不能学着点儿,少给我丢点脸啊!”
第046章 鸿门宴(1)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 这就到了该赴那鸿门宴的日子了。一大早, 方辞就早早起来, 精心打扮, 还挑了件平时不怎么穿的露背裙。
灰绿色,下摆是飘逸柔软的随身线条,无袖,上身胸前是v形的大开领,犹如两片羽翼的搭合,后背□□, 露出漂亮的蝴蝶骨。
方戒北看到她穿这身时, 脸上的表情滞了一下。有些许的失神,很快脸色又沉了下来:“你怎么穿成这样?”
方辞提起裙摆转了个圈:“怎么了, 不好看吗?”
方戒北没话应答。
——就是太好看了。
方辞似乎很欣赏他这种有气没地儿撒的表情,笑得比平时更开怀,就差转过屁股对他摇尾巴了。
从家属区到东门附近的步行街, 也就半个小时不到的路。
平日热闹的串胡同, 这个点儿反而冷清了下来。往前走了段路,远远望去,街角有一家仿古的会馆, 店门外挂着细细长长的黑格回字纹灯笼, 迎风招摇。黄昏时分,透着暖色的光。有那么点儿复古, 又有些现代气息的新中式。
方辞驻足,停在街面上看了好一会儿。
这地方也不是第一次来, 以前几个发小聚会就选这儿。老板是圈里人,花了大钱留洋回来的,肚子里没几滴墨水,却喜欢附庸风雅,这地头装修的倒是挺有格调。
入门是一面影壁,往里是偌大的庭院,沿着台阶通往大堂。这会儿进去,已经形形□□立满了人,见到生人,也不诧异,说笑的继续说笑,叙旧的继续叙旧。
楼上这时有人下来:“怎么来了不跟我说?我好去接你们啊。”
方辞说:“您糊涂了吧,又不是第一次来,还担心咱们迷路啊?”
童珂气恼她开口就是钉子,这么多熟人都在呢,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她向来是个有风度的人,在大伙面前贴的都是文艺女神的标签,是有风度、高雅的象征,不像方辞,说说笑笑,怼人就怼人,干架就干架,没什么包袱。
上了楼,绕着长长的走廊绕了几圈,入眼是色泽艳丽的彩绘屏风,内装灯箱,昏暗中透着暧昧的气息,隔断都是檀木刻花,回字纹底边,头顶方形镂空吊灯,垂着黑色的流苏。
还是跟以前一样,二楼尽头最大的那个包厢。那是常年给这帮祖宗留着的,算是老板的一个人情。就像他说的那样,反正开这地方也不是为了赚钱,就大家交个朋友,乐呵乐呵,甭管是赚还是赔,他都高兴。
一段时间没来,这包厢倒是翻新扩大了不少,把旁边的一个包厢都给囊括了进去。雕花的月洞门隔断、流苏帘幔,亦或者是彩绘屏风,看似杂乱,又落错有秩,隔出了一个个隐蔽的小区域,不能完全看清人,又能隐约从缝隙里瞧见,设置得很是别致。
童珂指着右前方那地方给她介绍:“是展航他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好啊。”方辞都没犹豫。
童珂倒是怔了怔。
方戒北这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说了声“失陪”,去了外面走廊。方辞就和童珂几人去了展航那边。
中间一张四角桌,几人正在打麻将,边上摆着沙发,还有几人喝得东倒西歪,围着张矮几靠着。
童珂招呼她在最右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自己挨着李芊芊坐了。
李芊芊似乎有些醉了,眼睛惺忪,举着酒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你是方辞?怎么来这么晚?太不给面子了你。”
“芊芊。”童珂在底下轻轻拽她的袖子,又对方辞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她喝醉了,你别介意。”
方辞笑而不语,伸手从矮几上捞了瓶酒。
“方大美女来了?真是稀客啊。”展航赢了一局,笑着收了钱,走到了方辞身边。这沙发小,只够一个人坐,他竟然就在方辞身边的沙发靠手上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这姿势要不是男女朋友,就显得有些失礼了,大庭广众的,轻薄意味就浓了。
一帮人都摆出看好戏的架势。展航以前追过方辞,不过被她一口回绝了,展大公子这心里就不对付了,这些年一直有事没事找方辞的茬。
方辞把酒瓶在手里晃了晃,脸上表情半点儿没变,嘴里的话却很恶毒:“把你的狗爪子给我拿开,没得我没忍住,给剁了。”
展航的脸色有些难看,皮笑肉不笑地说:“方辞,你别太嚣张。谁不知道你那点儿破事?你那是被方戒北给甩了,没脸在这儿呆了,才跑到国外去的。”
童珂皱了皱眉,小声劝阻:“展航,别这么说。”
展航还来劲了,开了瓶酒,灌了好几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难道我说错了?方戒北他和小童你才是一对,咱们院里谁不知道?你们俩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会儿感情可好了,可她方辞来了呢,就使劲地搞破坏,跟方戒北黏黏糊糊扯不清楚,还横插一杠子。”
他的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低头挨近方辞,冷笑:“这做人啊,不能太不要脸,尤其是女人,要自尊自爱。”
周边不少人都望过来,声音这么大,连隔壁包厢的人都听到了,很多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望着方辞。
方辞、方戒北和童珂的三角关系,在这个圈子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方戒北和童珂认识在前,方辞后来的,横刀夺爱,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四年前方戒北和方辞结婚,却在结婚庆典上撂挑子,找童珂去了,这就更不是什么秘密了。
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被展航点破,这方辞的脸啊,还真是不好看。
他们也不一定是待见童珂,也不一定讨厌方辞,就是看个热闹,图个新鲜。
可方辞这么被当众打脸,表情还是挺淡定,就不能不让人赞上一句“镇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硬憋着。
很多爱慕方辞的男生都看不过去,但也有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呢,尤其是那些人跟方辞不对付的女人。
方辞这个人,热情洋溢,性格真,朋友多,但就是太直了,脾气也太爆了,容易得罪人,那些年也确实得罪了不少人。
男人说她是带刺的玫瑰,是艳光四射的骄阳,女人说她爱出风头,装腔作势,让人烦。
总之,褒贬不一,阵营也不一。
这不,就有个以前暗恋过方辞的男生站起来帮她说话:“展航,你这话就过分了吧。什么叫‘搞破坏’,什么叫‘横插一杠’?这感情还有个先来后到啊?再说了,方辞来之前,方戒北有说过跟童珂交往吗?那都是你们瞎猜的,方戒北压根就没承认过童珂是他的男朋友。”
童珂原本微微笑着,听到这句话,表情一僵,不由垂下了眸子。
李芊芊看到,“腾”地一下站起来:“徐阳,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非要亲口说出来,大张旗鼓的才算是一对儿?小时候,方戒北除了和小童亲,还跟哪个女生有一丁点亲近的意思?大家心里都明白,你拿这个说,就强词夺理了吧。”
徐阳是个工科生,论口才,当然比不过李芊芊这个高考语文将近满分的文学才女,被她堵地说不出话。
李芊芊乘胜追击,声音都提高了,对周围人高高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大家评评理。要不是她方辞那些年死缠烂打,方戒北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她似乎是喝高了,情绪高涨,脸色也变得通红,继续道:“要不是她不要脸,爬上了方戒北的床,他怎么会不要我们小童,跟她在一起?这种就知道床上缠着男人的女人,怎么跟我们小童比?方戒北就是一时被她给迷惑了,喜欢的,那是她的身体,哪里是真的喜欢她了?我跟你们讲……”
周围人目瞪口呆。
虽然这明显就是两方的撕逼大戏,但大家都是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的老头子也都是要脸面的,父辈都有来往,就算是互怼,平日也都会顾忌着些,说出这种话,还是当着大家伙的面,这也太难听了。
不少看热闹的人都收了心,看着李芊芊的表情有些鄙夷。在场的谁不是人精啊?这到底是喝醉了呢,还是借酒装疯啊?
都说童珂是才女、志趣高远、情操也高,怎么会有这种没素质的好朋友?
连带着看童珂的表情都变了。
童珂的脸色也很难看。她来时只是暗示李芊芊给方辞一点难堪,质问她两句,谁知道李芊芊居然说出这种话。真是丢人现眼!
看到周围那些带着异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这话虽然也折辱了方辞,不也拉低了她们的格调吗?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太划不来了。
她气得恨不能把李芊芊给拖走。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047章 鸿门宴(2)
“芊芊快别说了。”童珂涨红着脸站起来, 拽着她的胳膊要让她坐下去。
可她好像真的醉了, 死活不肯坐下, 还甩了甩手, 把童珂给甩开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个小三,你怎么有脸来这儿?”李芊芊踉跄了两步,慢慢走到方辞面前,弯下腰冲她嬉笑,“不好意思我啊,我喝醉了, 胡言乱语呢, 你别见怪。”
四周静了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方辞身上。
逆光里, 还真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李芊芊心里快意又得意,借着耍酒疯还要说点什么,方辞已经开了口, 声音很清晰, 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
“展航这种人,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喜欢他。就因为他当年追过我,你就这么针对我, 这些年, 背后造的那些谣,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是想给大家都留几分颜面, 你还来劲了?你俩在一起倒是挺配的。”
方辞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有些轻哂:“可惜啊, 就这样,展航还瞧不上你呢。”
她也没什么重话,不过就是给大家伙阐述了一下展航和李芊芊这两人这么针对她的前因后果。
在场都不是蠢的,一点就通,看向李芊芊的目光就更加意味深长了。
李芊芊恼羞成怒:“方辞,你闭嘴!”
“狗急跳墙了?”方辞站起来,仰头灌了口酒,直接举起酒瓶来倒了她满脸。
李芊芊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心凉,人都愣住了。
方辞丢了酒瓶,“哐当”一声扔桌上:“不好意思,我也喝醉了,你别见怪啊。”
李芊芊楞在那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不少人都哄笑起来。谁比谁装醉,谁比谁装疯啊?方辞这丫头,就不是个要脸皮,也不是个能吃亏的。她能有什么风度啊?
小时候还跟男孩子一起打架呢。
可大家也不讨厌方辞,因为方辞小时候就这样,在场的人都看惯了,她不装斯文,也没童珂那种大家闺秀的样子,爱打球,爱跑步,跟男孩子似的。
刚才李芊芊故意找茬,说得那么难听,他们扪心自问,要换了自己,给她打一顿都是轻的,别说是浇一头啤酒了。
别说,方辞这些年出国一趟,这修养还在上涨了呢。
李芊芊又气又难堪,都没点儿钻了。童珂见这情形,很识趣地略退了两步,跟她站远了点,才清声说:“都喝多了啊,闹也闹过了,就这样吧。大家都是朋友,是不?”
“什么朋友啊?谁跟你是朋友?”要是旁人,这就揭过了,方辞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