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辞一下子哑然。脑海里仍在不住回转着,他为什么每次都能猜中她在想什么。
确认后,徐阳的神色变得更加从容,捞了只苹果,拿了刀具就开始削。
方辞见状,忙过去接过苹果和刀:“伤者为大,苹果就让我来削吧。”
“你会削吗?”在这件事上,徐阳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蔑,“你小时候吃的苹果和香瓜哈密瓜,哪一样不是我削的?”
方辞手里的刀一顿。
徐阳眼中透着促狭:“到底会不会啊?不会可别逞强。”
“小看人啊?”原本还有犹豫,还有退却,他这么一激,方辞的气性反而上来了,深吸口气,转了转手里的刀柄,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就开始削。
可她这点儿技术哪够看啊?
第一刀下去就削掉了一大片果肉,连皮带肉一块儿咕噜噜滚到了膝盖上。
徐阳真的是忍不住了,仰头大笑,笑得腹部都在抽。
方辞抓起桌上的一块毛巾,直接扔到他身上:“再笑?绝交!”
徐阳接了那毛巾,双手平举:“投降,投降。”
换来方辞重重一哼。
徐阳看她这手艺,真不忍心让给她继续了,伸手示意她拿过来:“我自个儿来吧,等你削完,这就不是苹果,是青枣了。”
方辞还真来劲了,偏偏不给他:“削苹果而已,瞧不起人啊?”
徐阳也是没办法,只能认命,只能点头:“好好好,那你削吧,我看着你削。”
方辞还真就认认真真低着头开始削苹果了。
虽然手艺生疏,花了好几分钟,终于把这只苹果给成功削了出来。她献宝似的捧过去给他:“厉害吧?崇拜吧?姐姐给你削的好不好?不许说不好哦。”
徐阳哭笑不得,把这至少少了一半果肉的苹果放在掌心里翻了翻,认命地咬了一口,还点头:“嗯,不错。”
方辞顿时眉开眼笑,希冀地望着他。
徐阳知道,她这是在等他自己松口呢。可是,一想到她是为了方戒北来的,他心里就不对付了,平日什么都能顺着她,就这事上,他偏偏不想那么快应承她。不止不松口,还面不改色地吃着苹果,绝口不提方戒北那件事儿。
方辞有些急了,过了好久,终于自己开口:“方戒北那厮是挺混蛋的,他打你是他不对,可你们好歹也是发小,这种事情,真报上去是会影响他以后的前途的。我就觉得吧,这样太伤你们兄弟感情了,而且,对两家的交情也不大好。”
徐阳垂着头,阴影里的面孔没有什么表情:“听着还真有你们几分道理啊。”
方辞惴惴:“可不是嘛。”
本来是想忍着的,可徐阳还是没忍住,很轻地嗤了一声,回头看向她:“当年,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是这么喜欢他啊。”
方辞来不及躲避,被他说得窘成了一个大红脸。
她反驳道:“没。”
徐阳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他不戴眼镜的时候,那双凤眼有些勾人,有些轻蔑,不自然就带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让她感觉自己低了一等,所有不堪的想法都被他不动声色摄入了眼帘中。
方辞从开始的无措,到后来的恼羞成怒,也只是短短一瞬间。她霍然站起,急急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你爱投诉他就去吧,跟我半毛钱关系?我就是看不惯你们窝里斗,省得将来还要别展航他们笑话。不听我的就不听我的罢,随便你们。”
徐阳猛地一拉,拽住了她的手。
方辞想要离开的步子倏然停住,不确定地回头。
“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方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这样服软,她一颗心就马上化成了绕指柔,还有些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徐阳见她已经没有要走的意思了,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她:“再陪我坐会儿吧。”
方辞在原地没动。
徐阳又说:“我想过要投诉方戒北,是上面自己得到的风声,回头我让邹宁打个报告上去,不会少他方戒北一根汗毛的。”
方辞这才不好意思地在他床边坐了。
徐阳说:“你好像瘦了。是不是吃得不好?”
方辞摇头:“还不是我那医馆的事儿。”
徐阳失笑:“你那医馆还封着呢?”
——这不明知故问嘛——方辞这次是真生气了,瞪他:“幸灾乐祸啊?就不该好心来看你,没良心。”
徐阳连忙撇清关系:“我可没幸灾乐祸的意思。跟我说说,你那医馆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我给你疏通疏通,想想办法。”
方辞还忸怩着,不愿意开口呢。
她这次回来,要钱没钱,要车没车,工作是托以前的老师找的,还是个临时的,在这个非龙即凤的圈子里,可是个实打实的失败者。所以,她回来这件事只告诉了樊真这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其他熟人,是能藏着就藏着,能掖着就掖着,尽最大可能减少丢人现眼的次数。
想不到徐阳还是问出口了。
她也不好再藏着了。
不然,只会显得她更加局促,更加丢人。她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把医馆得罪了闫婉,又被她找茬封起来的事儿给说了。
徐阳不但不安慰,还幸灾乐祸起来:“之前我就和你说过了,执照啊证件啊这些东西不能省,得赶紧办,你倒好,交给你那三个伙计就撒手不管了。现在出了事,就算你没抓错药,人家也能说你这医馆证件不齐、不规范、不合格,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医馆,然后一口咬定,把这抓错药的事也推在你身上。”
方辞垮下一张脸,闷闷的,也不说话了。
徐阳笑:“也别生气,我回头帮你问问,不关你的事,肯定不让你背这个锅儿。”
方辞点点头,瓮声瓮气道:“徐阳哥,谢谢你。”
徐阳纳罕了:“你还会叫我哥呢?”
方辞羞恼:“不叫哥叫什么?谁让你年纪大。”
徐阳半点儿不介意,煞有介事地说:“你平时不都‘老徐’、‘老徐’地喊嘛。”
方辞哑口无言。
……
方戒北一早就被叫去了办公楼,一动不动地站在办公桌前。骆玉甫一头头发已然发白,但是精神矍铄,只有眼尾有两道细小的鱼尾纹,显示着这个戎马一生的男人已经年过半百。
他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愣是找不到什么说辞来训他,回头一见他一派从容镇定的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最懂事最让我省心的,什么时候也跟我家那兔崽子一个操行了?装备部的人是说打就打的吗?人老徐都把状告到我这儿了。上个月评选十佳警卫,我还强力举荐你,你这不赤/裸裸地打我的脸吗?”
方戒北漠然不语,站姿挺拔,挑不出一丝错漏。
可就是这种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严谨,看得骆玉甫心里堵了又堵,也懒得说他了,挥手就赶人:“行了行了,出去吧,看着就来气。”
方锡林的儿子,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而且,装备部办公厅那边的接员刚刚来电了,说是年轻人之间的一点小误会,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了。
方戒北“啪”地一声并拢双腿,毕恭毕敬地站了个军姿,又一丝不苟地给骆玉甫敬了个礼。
骆玉甫只觉得心里更闷了:“走吧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019章 又喝酒
骆云廷在营房附近等了会儿,就跟身边两个战友打了声招呼,大步上了车,一个扭转把车往办公区开去了。他向来是个不耐烦的,能等人五分钟就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到了办公楼附近,有两个警卫连的兵过来拦他的车。
车窗降下,骆云廷把戴歪了的帽子摘下来,放在手里懒洋洋地吹了吹,压根不正眼瞧人家:“嘛呢?”
两个战士有些为难,踯躅良久,高个的那个上来,斟酌着说:“首长,警备区的车不能往办公区开的。”
“爷不来办公。”骆云廷吊儿郎当地把手挂在车窗外,晃一晃,又晃一晃,笑眯眯地跟人家说,“爷来溜达溜达。”
两个巡逻的士兵都懵逼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眼前这青年一米八六的大高个,就是大刺刺靠在座椅里都很给人压力。天气热了,身上就穿了件短袖军衬,领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健美的胸膛,肌肉贲张而饱满。
明明是个健硕高大的纯爷们,偏偏长了张艳俗到比女人还精致的脸,双眼皮,长睫毛,笑起来还带着那么几分天真,天真无邪里透着几分焉坏儿。半真半假,叫人瞧不清楚。
明明是漂亮清澈的一双大眼睛,盯着人瞧着的时候,嘴角偏偏要扬起来,露出那么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像是在跟你较真,跟你没事找事,一看就是个刺头儿。
两个战士为难极了,看了看他肩上的三颗星星,踯躅着是冒犯长官好呢,还是为了职责把他丢出去再说。
骆云廷叼了根烟在嘴里,目光漫不经心地朝不远处那办公大楼的出口打量。
等待的时间里实在太无聊,他就变着法子逗着两个新兵蛋子玩,把人气得脸都涨红了,可偏偏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过了很久,同样一身军装的青年从楼道口出来,姗姗来迟,不急不缓,朝他这地方走来。
骆云廷把车门一拉,一左一右,直接把两个还在絮絮叨叨的兵蛋子给推开,快步走到方戒北面前,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方戒北难得笑了一下,和他一块儿朝车门走去:“你不是在京南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骆云廷是总参三部大院的,他现在的直系领导骆首长的儿子,小时候他们没什么往来,不过后来两人一块儿下放到野战部队历练过,就成了战友,算是他为数不多能交心的朋友。
“就这两天。”
“别闹事,你爸这两天已经够烦了。”
“听说了。”骆云廷像见了新大陆似的打量他,拍着他的肩膀啧啧赞叹,“看不出来啊,小北,你挺牛逼的啊。干得好,老子早看装备部那帮装腔作势的家伙不顺眼了!整天呆在实验室里研究所里做这个模型,开那个什么讲座,一股子的酸腐气。”
方戒北苦笑:“说实话,打的时候挺爽的,现在想起来,挺幼稚的。”他就不该跟徐阳那厮一般见识。当时被气昏了头脑,头一次不管不顾就把人给揍了。事后想起来,多半就是徐阳给他下的套,给他个教训。
不过,徐阳也没打算把他怎么样,就是搓搓他的锐气。龃龉归龃龉,兄弟还是兄弟。
骆云廷说:“听说你那个走了四年的妹子回来了。”
方戒北语气平淡,拉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就上去了:“你听谁说的?”
骆云廷上了驾驶座,发着了车,才跟他说:“你们院里的人啊。”之前去陆司大院,方戒北给几个发小和几个小辈介绍过他。
骆云廷人挺幽默,也特别能聊,一来二去就吧方戒北小时候那点儿事都摸了个清楚。
方戒北忌讳这件事,不想聊,也就没开口。
骆云廷粗中有细,不是个神经大条的,见他不愿意说,心里了然,也不再问了。
只是劝他:“女人嘛,过去了就过去了,换一个就是,别太放在心上,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方戒北扬了扬唇角,微哂一声,不置可否。
……
半个月后,徐阳就能出院了。
方辞还特地过去帮他庆祝了一番,就在他东城区靠山麓的一幢别墅里。这是他姥姥留给他的房产,老人家去了国外定居后,这些都划到了他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