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姐也不是真心要骂罗老太还有馥娘他们,她也知道大妞做的才是不对的,但是她心疼自己闺女没吃饭,饿着肚子呢!
先顺着她,把人哄开门了再说。
再说了她自己心里也不是如她嘴上骂的那么认为的,她婆婆还有馥娘、春红都是好的,现在说的这几句,就是几句哄孩子的话,背地里说几句话,不叫人家听见,她也不做长舌妇去别人那边嚼舌根,坏她们的名声,什么都妨碍不了。
卢大妞给她娘开了条门缝,就又迅速扑会了床上,小女儿生气的姿态做的足足的,她知道这个家会哄她的人来了,可不得抓紧表现出自己受了委屈的姿态来?
卢大姐手上还拿着个大海碗呢,里面盛满了臭豆腐,还有各种料汁,她单手端着怕洒了,一直都是两手护着过来的,这会儿闺女就给她开条门缝,她都空不出第三只手去开门了,只好背过身去用屁股顶开了门。
进了房间,终于能把碗放下,卢大姐走到炕边,果不其然瞧见她的宝贝闺女像个被虱子一般一头埋在被子里,只剩个屁股露在外面。
父母看儿女,特别是自己宠爱的儿女,总是满心满眼的爱意。
在外人眼里骄纵又没有礼貌的卢大妞在卢大姐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现在不懂事一些又如何,等她大了就好了。
过去轻轻用手拍了拍闺女的屁股,又柔声轻哄:“不气了,不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好,娘知道你委屈。”
卢大妞有人安慰更来劲了,躲在被子里蹬腿,卢大姐被她脚踹到也不生气,反而更加温柔地安慰起来。
又哄了好一会儿,才把卢大妞从床上半搀半抱得哄到了桌子前,叫她坐下吃东西。
这幅姿态真不知道谁是娘,谁是闺女,若说卢大妞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哪怕再大几岁,和湘榆差不多也好说,可这卢大妞今年比馥娘还长两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就她这个岁数,某些嫁的早的姑娘,估计都已经当上娘了。
“这是什么?”卢大妞屁股只沾了半个凳子边,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表达“如果不是娘哄着我,硬拉着我过来,我才不会过来的”这个信息。
她的声音还带着糯糯的鼻音,眼睛四周还红红的,看来蒙在被子里也大哭了一场。
卢大姐瞧闺女这模样,心里更心疼坏了。
她是个糊涂又偏心眼的,又不会教女儿,只觉得都没错,谁都没错,只不过女儿不小心误会了馥娘而已。
“这是臭豆腐,娘刚吃了一碗,可好吃了,趁热就给你端来了,快尝尝,喜不喜欢!”
卢大姐还把筷子送到她手边,看着样子都恨不得直接喂她了。
卢大妞撇撇嘴:“哼,又是宋馥娘做的吧!臭烘烘的,什么东西!”本来头一撇想硬气说一句“我才不吃她做的东西”,可肚子咕噜噜叫,这话实在说出来没有气势。
卢大姐又十分懂自己这个闺女,还在旁边劝:“大妞啊!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你这都饿了一下午了,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饿的面黄肌瘦就不漂亮了。”见卢大妞不接筷子,就硬往她手里塞,又继续劝:“娘知道你在置气什么,不过你奶偏疼馥娘,馥娘是你奶奶大的,她偏疼些也正常,没事,你有娘呢!娘也偏疼你!”
卢大妞哼了一声,扭着身子继续躲,卢大姐知道是自己这台阶还给的不够,继续道:“你在这生气,人家也不知道,饿着肚子伤的只有自己的身子,你伤了身子娘多心疼啊!娘知道你不想吃馥娘做的,但这碗是娘偷偷拿回来的,她和你奶都不知道,你悄悄吃了,除了娘谁都不知道!”
这最后一句话总算是敲击到卢大妞的痒处了——谁都不知道。
卢大妞又哼了一声:她倒要吃吃,这宋馥娘在这吃食里到底下了什么迷魂药,各个人都说她的好,她说几句实话,还不得行了!
就会儿,卢大妞还不知错呢!
“哼。”她现在就会哼了。
夺过了卢大姐手里的筷子,双眼似要把这碗里的臭豆腐瞪穿一般,然后才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咀嚼的时候那股凶狠劲,仿佛她吃的不是普通的臭豆腐,而是馥娘的血肉一般。
她本来想尝尝到底是个什么味道,然后再筷子一扔,说一句不好吃,实在让人难以下咽,让她娘去给她做别的东西来吃。
可等到第一块臭豆腐送到嘴里,她这筷子就停不下来了。
就算是没有放灵魂蒜汁的臭豆腐,馥娘做吃食的手艺也不是这个时代普通百姓家的粗茶淡饭可以相比的。
卢大姐也只有一手做面食的手艺好些,平日里的饭菜也不过炒熟加搓盐熟了就吃,偶尔馥娘往他们家送些好饭好菜,那就是给她家里人改善伙食了。
知道大妞不喜欢馥娘,往往都还瞒着她,只说生意好,在饭馆里买的,要不就干脆不说。
这头哄着卢大妞,不让她知道是馥娘做的,那头还要哄着婆婆罗老太,不让她知道大妞吃着馥娘送过来的东西,嘴里还没一句馥娘的好。
卢大姐两头瞒也挺辛苦,可她谁都得罪不起。
所以今日这碗臭豆腐,还是卢大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吃到馥娘“做”的菜。
卢大妞放弃了那点毫无价值的拿乔,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送臭豆腐。
“难吃,难吃!实在难吃!”就算手和嘴都停不下来,她还是说不得一句馥娘的好,最后筷子在碗里的调料汤里捞臭豆腐的时候,发现一口大海碗都已经空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把宋馥娘做的这碗玩意给吃光了!
卢大妞不敢置信。
卢大妞大受打击。
怎么会这样——这是她的心声。
她憋着嘴看她娘:“毒药,这一定是毒药,宋馥娘这个狐媚子,一定是在这东西里给我放毒药了,呜呜呜……”要不怎么会那么好吃,怎么会让她停都停不下来,肚子都吃的涨了,嘴巴还想要往里面塞。
卢大妞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这样馋,又痛恨那个她见不得好的宋馥娘居然能做出这样好吃的东西,双重打击之下,再次呜呜呜哭了出来。
卢大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家闺女这个性子啊!
她盛出来的东西,她和馥娘还有大家伙,吃的都是一个锅子里的东西,里面的调料还是她给闺女放的,怎么会有毒药?
……
馥娘那头,和春红瞒着罗老太把厨房收拾干净。
春红嘴上还在说:“你给她瞒着干嘛?一家子拎不清了,就该让罗阿婆好好管管他们!”
馥娘叹了口气:“算了,别让阿婆为难。”
虽然有馥娘帮忙瞒着,但是不管是罗老二,还是卢大姐回去都少不了一顿臭骂,卢大妞倒是逃过一劫,但别庆幸这是什么好事,只不过是罗老太早就看清卢大妞是个什么性子,懒得再管教她罢了。
春红是馥娘送走的最后一个客人,她瞧着人姑娘下巴上还敷着药的伤口,心里还是很愧疚。
“都是我,害你受伤了。”
再看春红自己,手背蹭了一下下巴,反而一点不介意,脸上还笑呵呵的。
“这有什么,一点小伤,没几天就好了,小时候我和我哥打架,他不小心给我碰的,比这还严重呢!”
馥娘还是愧疚:“这伤在脸上,要是留疤了……”就破相了。
就是在现代,破相都是件挺严重的事情,更不要说在这个时代了。
在现代还能有医美,有整容,这个时代能有什么?
春红知道馥娘担心的什么,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留疤就留疤,反正我又不用嫁出去,破相也没关系,我哥还能不要我?”
对了,春红是屠夫家的童养媳来着,她以后是要嫁给屠夫的儿子的。
一点不害臊说完嫁给从小长大的哥哥这件事,春红又去挠馥娘的痒痒。
“知道你愧疚,想要补偿我,觉得我这伤是为了你,那你就多给我做点好吃的吧!我奶那抠门的,每次做菜都把油罐子看的死死的!
家里明明就是卖肉的,做菜还连点荤腥都不见,可馋死我了!我爹我哥还能出去吃杀猪菜,打牙祭,我就只能跟着我娘我奶在家吃水泡菜,谁家肉铺的闺女有我这么瘦的啊!”
馥娘被春红挠痒痒,笑得直不起腰来,听到春红和自己吐槽家里不吃肉,忙答应一定会好好做好吃的给她补补。
送走这最后一个客人,馥娘才有空回去看刚才王大叔塞给她的东西。
罗老太、春红还有湘榆都心疼她,所以是在帮忙馥娘把家里都收拾干净了才走的,要不现在馥娘还要一个人点着灯收拾聚会过后的残局。
就是因为这般,人都是相互的,所以馥娘对她们也格外的好。
王大叔给的除了五两银子之外,还有一个荷包,银子不用看,馥娘直接丢进了床脚那个灰扑扑的箱子。
债务已经还完了,从此以后这个箱子里装的就都是她以后赚来的钱了!
之前柳三郎给的租金,馥娘买下春红的牛肉还有下水这些已经用完了,现在箱子又变得空空如也,那个五两的银元宝丢进去,都能在里面打滚。
还有一个荷包,馥娘仔细悄悄,做工十分精细,她打量自己怕是把手扎穿了,再练上十年都绣不出这么漂亮的荷包。
馥娘朴素,家里从前为还债,也从来没有去什么绣庄逛过,所以也不知道这样一个荷包要花费多少银子。
但不妨碍她一眼看出这个荷包很贵。
拆开荷包,馥娘小心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她隔着荷包捏的时候,就感觉到里面应该不是银子,本来还以为是玉佩什么的。
毕竟从前看的小说里,大户人家的公子,一甩手就是什么玉佩代替银子,馥娘觉着这位柳三郎,就挺有这个气质的。
原本还想着如果是玉佩的话,要不要拿去还人家,结果东西倒出来,在她手心滚了一圈半,馥娘定睛一瞧:得,不用纠结了,这不是玉佩。
可还是要还,因为馥娘手心的东西,四四方方,入手温润如玉,一看就知道是人家用了很多年的印章了,这色泽,都盘出包浆了呀!
这大户人家的公子,现在出门都不甩玉佩、甩银票,改甩印章了?
他都不怕别人拿他的印章做点什么坏事吗?
馥娘把这个印章倒过来瞧了一眼,只见上刻“柳少虞印”四个小字。
“他的名字叫柳少虞啊。”这应该是这位柳少虞的私印。
荷包里除了这枚私印就没有其他的了,馥娘看了一眼也没有兴趣了,她拿别人的私印没有用,也不能拿出去卖钱。
心里想着明日去找那个柳三郎或者霍捕头也行,把东西还给人家。
把印章还塞回那个做工精致的荷包里,馥娘准备打水洗漱睡觉了。
而同一时间,平安坊附近的某家客栈里。
霍捕头伏在桌案前,点着油灯写完了一篇长长的姓,想着要在末尾盖章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现在待的是三郎的房间,而他的私印还放在自己屋里。
懒得多余跑这趟,就直接朝着柳三郎伸手了。
“三郎,你的私印呢?让我用一下。”
柳三郎在霍捕头过来的一瞬间就立即捂着鼻子倒退了三大步。
霍捕头:???
这是在干什么?
“离我远一点,你嘴里味太大,熏着我了?”
霍捕头:!!!
“柳三郎!”这个炮子崽!他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人!
在木匠师父哪里都没有受到的伤,终于在柳三郎这里给他双倍,不三倍补上了。
柳三郎退三步还捂着鼻子的动作,深深伤害了霍捕头脆弱的心。
颤抖着双唇,心里默念自己是铁血男儿,流血都不能流泪,才把心中这巨大的委屈给咽了下去。
“把你的私印借我用一下。”霍捕头真是佩服自己,在柳三郎这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侮辱,他还能忍着不摔门而去。
可下一秒柳三郎的回答,让他更崩溃了。
“没有。”人直接两个字就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