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干燥的东西,倒也省得再去晾晒烘干,吕律搬来家里平时用来捣蒜、捣辣椒面的石臼,开始对着陈皮、榆树皮、雄黄一阵猛捣。
王燕、马金兰都在吕律的草甸子,这成了陈秀清过来蹭饭的绝佳理由。
没事儿的时候,就骑着家里的鄂伦春马,顺便把家里那匹用来干农活的马匹也牵了过来,踩着饭点地前往吕律这里。
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这货打算在这里放马,赖上一天了,不吃了晚饭是不会走的。
他到草甸子的时候,正看到吕律用石臼捣着木炭。
在一旁的盆子里,雄黄、陈皮和榆树皮都弄出了不少粉末。
旁边,去山里割草叶回来的王燕等人也在默默地看着。
“干啥呢?”陈秀清上来就问。
“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家里边的几人,每个一到院子里,看着吕律在捣鼓,都要问上一遍,他都有些懒得说了。
“律哥在做蚊香呢!”王燕倒是很乖巧地跑到陈秀清身边,帮着说了一句。
就在这时候,陈秀玉到大门口叫道:“吃饭了!”
几人跟着进了屋子,还不忘叫吕律。
“律哥已经在区上馆子里吃过了,不用管他!”陈秀玉招呼着几人进屋。
吕律自顾自地捣腾着,在木炭捣成细面后,将几样东西面粉按比例混合,加水后,像是和面一样,在盆子里揉动,等到混合均匀了,他找来一块木板,然后用擀面杖将这团黑泥一样的东西擀成一整块薄片。
稍加修整规矩后,用木条比着,那猎刀切成大小差不多的细条,在簸箕里,趁着柔软,一圈圈盘成蚊香盘的样式,然后放在太阳下晾晒。
今天阳光很好,近三十度的气温,相信到了傍晚,就能用上。
洗干净器具后,陈秀清等人也吃完饭了,他没啥事儿做,也跟着吕律在草甸子里闲逛,看看养殖场里的獐子,又从水泡子里抓几条鱼喂一下仙鹤,再去蜂场里查看了一下蜜蜂的情况,最后到木刻楞后边山坡里圈出的那片段树林看了下。
这片椴树林地,在种上从山里带回来的棒槌后,吕律就从未打理过,虽然已经算是林下参了,但吕律依旧坚持一种野生放养的状态。
几次陈秀玉说要进去处理一下杂草,都被吕律挡下了。
他并不指望这些棒槌长多大,所需要的就是一个年份。
栅栏里围着棒槌出苗情况很好,大部分都成了三个分叉的三品叶,其中还有七八棵,今年长成了四品叶,只有一棵,是前年带回来栽着的,长成了五品叶。
当然了,里面还有不少一部分,今年根本就没有发芽。
但是吕律相信,这些四品叶、五品叶,只要一直养着,再过上二三十年,山上的棒槌难得一见,四品叶棒槌都能称之为大货的时候,这些本就有着不少年份的棒槌,也能成为很稀罕的东西。
不仅仅是陈秀清,就连张韶峰等人,也都来他这片圈着的椴树林子里看过,见里面的棒槌长势喜人,几人都动了再去抬棒槌,自己也种上一些的想法。
吕律之前还想着自己单戳一段时间,但后来,他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
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事情,几个结拜兄弟,相处那么长时间,他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那种真真正正的情谊。
老想着自己一个人单戳,多弄点棒槌,其实完全没必要。
抬到的棒槌,只要他看中的,几人都会拱手送上,从来没想着要从他这里争取些什么,只会想着给他更多。
这不仅仅是因为吕律在这过程中的贡献,是他该得的,更是因为彼此之间的情谊。
吕律也觉得自己也没必要为此变得自私。
一旦自私了,兄弟感情也就到了淡化的时刻。
他其实挺喜欢这种兄弟之间相互帮扶,直来直往,没有那么多虚情假意的感觉,希望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
陈秀清跟着吕律转了一阵,百无聊赖地咬着根狗尾巴草,靠着地窨子打盹,吕律则是在孩子睡醒后,继续领着到草甸子前学步。
元宝它们几条狗子,每每在这种时候,总是簇拥到一旁扑腾,逗得小正阳不时咯咯直笑,它们时不时也会舔舔小家伙的小手和脸蛋。
而它们一旦被小家伙给抓住皮毛,那就是千般不愿意撒手,强行剥开,准会弄得他哭个不停。
吕律一点都不担心元宝它们会伤到自己孩子。
悠车子已经用不上了,小家伙太能翻腾,睡醒后会从里面爬出来,吕律为此专门找了金家宝,让他帮忙找钢筋和弹子盘(滚珠轴承),帮忙焊接了一个上圈小,下圈大的简易学步车框架,用棉布缝了防护套,把小家伙放里边,任凭他在屋里、院里踉跄着走来走去。
弹子盘在矿区的矿车轮子上拆袭来的,几根木头加块板,就能做成这年头男孩子最喜欢的玩具弹子盘车,有机会就到大路上,顺坡一冲而下,哪怕摔得四仰八叉也毫不在乎。
也有人用弹子盘简单加工,做成简易推车推东西。
在东北大地上,弹子盘早在三八年辽宁瓦房店这地方就已经有了,建了瓦房店轴承厂,简称为瓦轴。
当然了,弹子盘,更多是在江浙沪这边的叫法。
有了这学步车,吕律和陈秀玉也算是得到了些解放,不用老是弯着腰,牵着他学走路,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做点事儿。
小家伙在院子里推着学步车晃荡的时候,元宝它们几乎一天到晚地跟着,有的时候就守着这学步车睡觉。
到了屋里,则有三只猞猁。
但在猞猁面前,吕律和陈秀玉可都不放心孩子去招惹它们了。
猞猁始终没有元宝它们那样的通人性,狗子们即使张嘴来咬,顶多是含一下,不会真的下力,可猞猁就不一样,惹怒了,那是真的狠,随便一爪子下去,都能见血。
暂时没事儿,吕律干脆叫上陈秀清,唤来大葱,前往秀山屯。
王德民也是悠闲,戴着眼镜在大杏树下翻看药书,见到吕律和陈秀清过来,合上书,摘下眼镜看着两人:“你们这是干啥去啊?”
“就是来找你的!”
吕律在榆树上坐下:“王大爷,这段榆树是你的吧?”
“是我的啊,前些年在山上看到,本打算拖回来做柴火的,结果发现用斧头太难砍了,全是疙瘩、扭丝,就被我扔这儿了,经常有屯里老人、孩子来这里乘凉或是玩耍,经常坐,也就一直没动它。”
王德民有些奇怪地问:“你问这干啥?”
“我觉着上面这些疙瘩好看,想弄回去做做个摆设啥的。”吕律直说。
“这玩意儿能做啥,又有啥好看的,当柴火都费力,你想要就拉走!”王德民摆摆手,丝毫不介意。
“那怎么行,好歹也是你费了力气从山上弄来的,这样吧,我给你五块钱,我买了!”吕律直接就掏出早准备好的五块钱塞到王德民手里。
“就是块烂木头而已……”
“收着……嗯,改天我会找左松龄做个长条椅子放这儿来,方便乘凉!”
随后,吕律回头看着陈秀清:“清子,回去套上马车来装一下……我先去找左大哥说一下,把这事儿定下来。”
不待王德民多说什么,他先一步动身,前往左松龄家里。
打造一张条椅,吕律打声招呼的事儿,很快返回,等到陈秀清赶来马车,三人合力将这段榆木装车,送往区上孔思仁家里。
第670章 知音
吕律和陈秀清两人赶着马车,将那根粗大的榆木送到孔思仁小院的时候,孔思仁正蹲在院子里,小心打磨着用麻布垫着的数十件大大小小的工具。
很多工具,吕律根本就叫不上名。
孔思仁认真专注得连吕律和陈秀清赶着马车到了院外停住都不知道,只是戴着眼镜,细细地比对着工具的锋口,比看一会儿,就用锉刀或是磨石打磨几下,小心而且谨慎。
陈秀清想上前去叫门,被吕律一把拉住。
这一等就等了十多分钟,直到屋子的大门被打开,她的老伴端着些芸豆出来晾晒,才看到吕律和陈秀清站在院外,赶忙过去拍了拍孔思仁的肩膀:“老头子,你这是咋搞的,客人来了都不知道将人迎进来……是小吕来了呀!”
“啊……”
孔思仁回头看着自己老伴,没反应过来。
他老伴跺了跺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簸箕直接放地上,赶忙跑过去给吕律和陈秀清开门。
孔思仁看到是吕律,也连忙站了起来,歉意地说道:“是小吕啊,我刚才没注意,抱歉啊,你们咋也不吱声?”
“等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了,律哥不让打扰……”
陈秀清等得有些无趣了,话说得多少有点不爽,立马迎来吕律的一阵白眼,不敢再往下抱怨。
吕律随后冲着孔思仁微微一笑:“没事儿大爷,这么专注认真,精益求精的态度,那可是工匠精神,你老是高人啊,佩服啊!看看,我这次又给你送材料来了。”
马车赶进小院里,吕律和陈秀清两人合力,将那段榆树卸了下来,吕律这才看着孔思仁笑道:“你看看这段榆树老木头疙瘩材料咋样?”
上辈子,这段木头可是被外地的商人买掉的,那么大老远都舍得花大精力弄回去,这段木头肯定是好东西。
孔思仁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绕着榆木观望,又让吕律和陈秀清翻了一圈,最终兴奋地点点头:“好木头,好材料,一定能打造出个好东西,我已经突然间有想法了,这个木头,我一定会给你雕个好物件出来。”
“这些腐烂、虫蛀的地方没啥问题吧?”吕律看着贴地那面问道。
“没问题,我刚才看了下,树心还是完好的,这剩下的都是精华……小吕啊,你是不是也懂雕刻?”孔思仁忽然问道。
吕律摇摇头:“怎么这么说?”
“我发现你挺会挑材料啊……上次你送来的那段松明子,油脂饱满通透,再加上中空,色泽黑、红、黄有过渡有递进,雕出来的东西,连我自己都没想到那么漂亮。快,随我进屋,去看看满不满意。”
孔思仁拉着吕律就往一旁的仓房里走。
门打开后,吕律看到仓房里竖立着那段之前被世人认为只能是柴火的松木,此时却给人一种非常惊艳的感觉。
根据木质纹理还有色泽的变化,孔思仁匠心独具地在上面雕刻出了峰峦叠嶂的群峰、山石、溪流和苍劲的林木,转着看,每一面都可以单独拿出来成为一幅画,而又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
“这……这还是那段松明子?”
陈秀清看得更是目瞪口呆:“这弄得也太好看了。”
他靠近两步,想伸手去摸,却被孔思仁叫住:“这材料油脂很重,不能用手去触摸,不然颜色会越变越黑,带回家以后,想要打理,得用干布经常擦拭,这样才会慢慢包浆,变得通透,变得更好看!”
这一点吕律是清楚的。
在后世,很多人用松明子车成珠子做成手串,明子和别的材料可不同。
别的木头用手把玩,渐渐包浆,变得越来越圆润,而松明子却是很难盘出来,想要盘出来,必须得带上手套,而且,即使如此,变得通透的也少。
而这也是虽有着北沉香之名,价格却跟沉香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的原因。
“大爷好手艺!”吕律由衷地赞道。
“你等等!”
孔思仁将在仓房顶上挂着的灯泡取下来,电线打了个结,穿上一根木条,将灯泡放进去,让木条架在树洞上口,然后,他关了仓房的门,拉动开关线。
灯泡在黑沉沉屋子里亮起来的那一刻,整棵大松树,都变得通透,散发着殷红的光晕,看着上面的雕刻纹路,那又是另一番灵动而又不失厚重的好景。
陈秀清看到的时候,直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吕律,看到这情景,也显得有些呆滞,越看越觉得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