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之前不曾说过?” 叶珑仪故意冲他作出有些生气地样子来:“上次你说话那样吓人,谁敢多说一句啊?骇都要骇死了。”
苏晗却不作声了,只依旧淡淡地看着叶珑仪。叶珑仪被他听得有些发毛,只好跺脚转身来佯装自己耍性子闹脾气:“‘云来酒’里我不过是做了隔间,那些食谱酒味也是王世恩给我消息,告诉我那些达官贵人们都各自偏好什么样儿口味我才知道的!”
“好啦好啦,这下全都说给你听了,可再没有什么隐瞒的了!”
“谁给的你胆子,敢这样做?”苏晗的声音一下冷下来。虽然自己早就估摸个八九不离十,这‘云来酒’的秘密,差不多就是那么一间两间密室偷听罢了。可是听到她这样干脆的承认,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的无名火瞬间“腾”地冒起。
“好歹那我也做成了,怎样?”叶珑仪看苏晗对这件事情异常关心,困惑不已。
不就是在酒楼里装上几间暗室,这有什么好惊吓的?
苏晗看着女人跟自己争吵的样子,实在是怒其不争:“你知不知道这样闹下去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你以为凭一个王世恩就能帮你瞒天过海了?”
“你知不知道全京城的人都在盯着你的‘云来酒’?”
“哼!”叶珑仪不服气的哼声:“我有把握这样做,我就自有把握保证这件事情不让别人知道。”
“况且,我搜集来的情报,都交给你了。只要你不说出去,有谁能知道我‘云来酒’的机密?”
“你不就不怕秦旻决拿着‘云来酒’的底细来威胁?”
“叶珑仪上前一步,正好挨到苏晗肩膀的位置:“我不怕。只要你还是我的盟友,我就有底牌不怕。”
叶珑仪的呼吸正扑在苏晗的怀里,那呼吸的味道和军营里士兵不一样,和那些赶上来给自己献媚的女子的呼吸也不一样。
干净、纯粹。
他喜欢这样的呼吸,喜欢到想要一口吞下,再也不让别人闻到。
这是苏晗当时脑海里的全部想法。
“你想在这里再开一家分号?”
苏晗强迫自己打破这短暂的旖旎,赶紧另起话题。
“嗯,不错。”叶珑仪也赶紧回过神来:“飞凤街上没有什么好的铺面,况且又和叶府挨得近。时候长了终究不保险。”
“我就带着春杏来辰皇街上看看,想寻个合适的铺面。没想到,倒是被这个叫宋义的虬髯客打断了。”
叶珑仪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这个人长得凶猛,名字却起的文雅,宋义……”
苏晗也暗暗点头:“虽然查的宋义没有什么打错的地方,可是我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
“怎么了?”
“有点儿太正常了,这个身份就在你出现在醉仙楼的时候出现?太巧了……”
两人正说着,却见冷刚回来了:“将军,那个叫宋义的请了大夫外诊,就带着大夫回来了。至于春杏姑娘……”
冷钢转而看向叶珑仪:“春杏姑娘说怕回来告诉叶小姐耽误事情,就让属下先回来一步。她还在医馆里等着三小姐。”
叶珑仪点点头:“多谢冷大人。”
苏晗打发冷钢离开,转眼看向叶珑仪:“去看看?”
叶珑仪浅笑一声,这人果真随时都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好,就去看看。”
两个人在夹角中等待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宋义带着一个大夫回来,径直走进窄街里去。
两个人相视一眼,就默默在他身后跟了上去。
只见这窄街七拐八拐的,里面竟是住了不少破落人家,一律都是看起来长相差不多的木门。叶珑仪心下诧异,离着辰皇街这样近的位置,竟然还有这样穷苦的百姓吗?
叶珑仪不自觉的就看了一眼苏晗,却见他仍是原来的样子,神情中不见丝毫奇怪,想来他这些年征战沙场,早都见怪不怪了吧。
走到最里面,宋义终于带着那个大夫走进去。苏晗环视一下,便要环过叶珑仪的腰。
叶珑仪一惊,低声瞪他:“你做什么?”
苏晗挑眉问她:“不抱你上树,你自己能上去?”
“上树?”叶珑仪一脸困惑地看着苏晗。
苏晗只好继续说:“不上到树上,你怎么才能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叶珑仪四处望望,这才明白苏晗的用意。不错,这里是个住满人家的小街,随时都会有人进来,若是被人看到两个人在爬墙头偷看,是一定要被人骂的了。
叶珑仪只好“哦”了一声,便任由苏晗带他上去了。
苏晗轻轻环住叶珑仪,一个飞身,就上到树上了。他轻功极好,即使负着两个人的重量,竟也丝毫不打紧,这一起一落,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只是两人这一耽搁的功夫,那大夫已经从房里出来了。其实那屋子说是房子,实在是有些勉强了。那只能算是一个有门的帐蓬,简陋的让人随时怀疑它会被大风一吹就垮掉。
病人的状况似乎不太好,那大夫摇着头说:“壮士,我看令尊的状况实在是不好说,你……你还是准备后事吧!”
宋义显然没想到病情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使劲儿挽留这位他从辰皇街上请回来的大夫:“先生,您再给瞧瞧开副方子,不管怎么说,总得先吃药啊!”
背着药箱的大夫却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不必再吃药了。勉强吃下也是病人受苦。”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状元鸡:“想吃点儿什么便吃点儿什么吧!”
大夫抬头看看已经呆滞了的宋义,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拱手说了一声“告辞”,就转身离开了。
宋义整个人已经蒙住了,他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扭头看向桌上的状元鸡,他知道婶娘爱吃这个,特地去醉仙楼耍赖要了这个回来。
怎么……怎么就不行了呢?
他想不明白,垂头丧气地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枯槁的女人,不过刚刚过了四十的年纪,竟然已经老的和六十岁的老太太一样。
“婶娘……”宋义委屈地像一个大孩子:“婶娘,是俺没用!是俺来晚了!”
“傻孩子……”女人轻轻抓住宋义的右手:“婶……婶娘自己没用,和……和你有什……什么干系!”
宋义哽咽的说:“要是俺早听叔叔的话来京城照顾你们,叔叔就不会被人打死,你……你不至于……”
女人听到宋义提起自己的丈夫,深深凹陷的眼窝里终于布满了泪水:“木……木生,他……他……”
宋义看着女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知道自己又提了不该提的事情,慌乱就要扇自己巴掌:“侄子说错了,侄子说错了!”
女人伸手拦下宋义的手,摇头示意他不要乱动:“孩……孩子,你不要……不要这样……”
女人看向桌上的状元鸡,嘴角微微扬起:“那个……是木生最爱吃的,我其实并不爱吃……木生……他挣了苦力钱回来,总……总要给我……买些我爱吃的,自己……自己从来舍不得……”
女人的眼泪顺着皮肤上的沟壑流下来:“我就说……我爱吃的……是醉仙楼的状元鸡……让他给我买回来……”
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痛哭的事情,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连几声咳嗽,竟是要不来气的样子。
“婶娘,婶娘,咱不说了,不说了。”宋义一看女人这幅样子,慌张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女人摇摇头,拼命大口呼吸,好容易接上这口气,继续说:“你……你听婶娘说完……”
宋义痛哭着点点头:“你说……你说……”
“我……我没想到……”
女人哭着说道:“那醉仙楼的人看着你叔叔穿……穿的破烂说什么也不……不卖给他……”
宋义眼神变得吃惊:“原来……原来是这样……”
女人点点头:“你叔叔不认输跟人家打了起来……这……这才丧了性命……”
宋义恨恨地说:“狼!他们是一群狼!”
女人紧紧地抓住宋义的胳膊:“宋义……婶娘这辈子没……没有求过别人什么……”
“就……就求你两件事……你……你答应婶娘……”
宋义慌忙应下:“婶娘,你说。只要宋义能做到的,绝对给您完成。”
“第一,给我跟你叔叔葬在一块儿,钱匣子里的钱,置办两口薄棺材足够了……”
“好,婶娘。你放心,宋义绝对给你办得妥帖!”
女人欣慰地点点头:“第……第二件……”
“再……再也别去招惹……招惹醉仙楼……”
“婶娘……”
“宋义……自古……贫不与富斗……明白吗……”
“离开京城……回鞍山去……忘了醉仙楼……忘了叔叔……”
“婶娘!”
女人枯枝般的双手紧紧箍住宋义的小臂,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答应我!”
宋义只好点头:“好!我答应你!”
女人得了宋义的应允,心中的石头全然放下,整个人好像陷入了对往事美好的回忆中:“你和你叔叔……最像了……都是倔脾气……但答应我的事……从没有失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