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席卷间,欧阳胜雪的身影急掠而出,但李梦舟视线所转,紧紧捕捉着欧阳胜雪的身影,再次跨出一步,抬手一剑便劈了过去。
剑意轰出百丈远,摧毁山石树木,浓烟四起。
有剑锋从烟雾里刺出,挟裹着虎豹雷音,空气里噼啪炸响。
李梦舟猛地转身,竖剑于前,剑刃摩擦而过,迸射一连串火星,他腾出一只手,拔出身后背着的惊蛰刀,脚下旋移,挥刀狠狠砸了下去。
纵使欧阳胜雪很及时的撤剑抵挡,但惊蛰刀砸落,如雷鸣般炸响,直接让得欧阳胜雪承受不住重力,跪倒在地,李梦舟丢掉不二剑,剑身震颤着掠走,盘旋在周围,他双手握住刀柄,压迫着欧阳胜雪,说道:“大师兄,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欧阳胜雪憋红了脸,持剑撑着惊蛰刀,想要站起身却无果,他抬眸凝视着李梦舟,低声说道:“师弟的成长速度真是匪夷所思,你在千海境里破入知神,我便很难敢说能打赢你,没想到只是大半年的时间,你又入了知神上境。”
世间妖孽之辈都有跨境对敌的本事,且不谈李梦舟已经绝对具备跨境杀敌的能力,就算没有,也不是修为仍在知神下境的欧阳胜雪能够相提并论,他的心情极其复杂。
李梦舟低着脑袋,轻声说道:“大师兄,你现在的作为跟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我的废柴有什么区别?”
欧阳胜雪嘴唇颤动,但紧跟着李梦舟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我虽然不清楚雪夜那个家伙给你说了什么,但我也能大概猜得到,他借着大师兄当时不在场,想要把老师的死全部归结到我的身上,想要让我们师兄弟自相残杀。”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就是姜国境内没有传闻,大师兄你无法得知真相,可也不该相信雪夜,而这般怀疑我,我真的很失望。”
第十一章 枯禅前
注视着欧阳胜雪的那张脸,李梦舟继续说道:“我说老师的死与我相关,是因为道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不二洞感悟神通《蚕灭卷》,而雪夜在千海境里清楚《蚕灭卷》就在我的身上,我们当时所有人都没能奈何雪夜,让他活着离开。”
“王行知对老师出手的目的便不言而喻,所以老师的死自然跟我脱不了干系,但真正害死老师的是王行知,是雪夜那个家伙,是道宫,而大师兄你却被雪夜蒙蔽,甚至帮他逃回燕国,现在更是对我拔剑,你真的蠢到无可救药。”
他把惊蛰刀移开,转身看向那些躲得很远的修士,沉声说道:“想杀我,便让你们背后的人来,像你们这种废柴,来多少都不够死,我甚至已经懒得再杀你们。”
“我不管你们之中有多少人能听明白,又有多少人抱有困惑心理,但我相信,只要能听明白,就该知道如何选择,你们该做的是要杀去燕国,守卫姜国领域,而不是被人利用,天天搞窝里斗。”
如果秦承懿真的渗透到了姜国诸多修行山门,那些四境巅峰甚至五境里的存在偏偏只让这些三境、四境的修士跑来送死,显然是想把事情搞大,让得更多不知所云的修行者加入进来,而说白了,这些人无非都是要被烧掉的废柴。
秦承懿根本不在意姜国是否会灭亡,他只需要最终坐上那个位置,打出姜国的旗号,那么姜国就会依旧存在,他就会是姜国的新帝,眼前的姜国人都是能够被他随意抛弃的存在。
数十众的修士里面,多数人都依旧恶狠狠地盯着李梦舟,但他们的眼神里面确有困惑,只有少数人神色起了异样变化。
那些军部甲士在虎视眈眈,他们又目睹着离宫剑院大先生这般人物也不敌李梦舟,开始打起退堂鼓,不管是诛杀山外人还是所谓帮那些被李梦舟杀死的修士报仇,跟自己的生命比较起来,似乎都不算什么事情。
不管他们心里真正在想的是什么,最终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注视着那些修士退走,李梦舟重新转身看着欧阳胜雪,说道:“老师入剑仙之位,斩道宫王行知,而你却被雪夜三言两语蒙蔽,跟害死老师的人并肩行走,那虽然错不在你,但你的眼睛和剑心都该好好磨砺,我要说的只有这么多,有关大师兄投敌的事情,我回去都城,会向陛下解释。”
欧阳胜雪当然不是真的蠢货。
因老师薛忘忧的陨落,姜国里并未四处传扬,在欧阳胜雪不知真相的情况下,被雪夜告知莫须有的事情,本就半信半疑,真正让得欧阳胜雪拔剑,是他的问题,让李梦舟误解,从而给出的答案再被欧阳胜雪误解,那是巧合,也是雪夜的算计,其目的就是想要给李梦舟带来糟糕的心情。
而雪夜成功做到了。
这也让李梦舟要杀死雪夜的心情变得迫切了些。
欧阳胜雪把破尘剑归鞘,他望了一眼叶桑榆,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此说来,雪夜故意把我带去北疆是有目的的。”
“是他故意让我出现在狂神将的面前,让得狂神将因此产生误解。”
李梦舟看着他,语气舒缓道:“大师兄是关心则乱,被那雪夜钻了空子,毕竟是道宫未来的圣人,又是燕国太子殿下,脑子里指不定有多少阴谋诡计,大师兄斗不过他也正常,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欧阳胜雪攥紧拳头,说道:“他想要让我们师兄弟自相残杀,又是害死老师的人,我却被他耍得团团转,此事绝不能罢休。”
李梦舟说道:“此事当然不能罢休,我们终会杀去燕国,把道宫整个毁掉,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回都城,陛下想要让我去魏国,跟魏国皇帝和悬海观交涉,得到他们的准确态度,此事却也不能不做。”
“大师兄且静下心来,只要我们手里握着剑,不管眼前的敌人有多强大,我们都能扫平,大师兄需要做的是稳定心境,有时候出剑不在一时,如饿兽捕食,行动皆在最后一刻。”
......
南禹,极西之地。
虽距离黑火山尚有颇远的路程,但仿佛被烈焰炙烤的感觉已经扑面而来,沈秋白和谢春风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望着走在前面,神色如常的道生,想着枯禅座立在此等地方,倒也本身就是极好的修行处。
“在真正的枯禅里面有曾经大能者借用秘法,让得枯禅与世隔绝,不管是天寒地冻,还是黑火山的热浪,都不能侵袭,现在寒意和热意交加,相当难熬,待得入了枯禅,便会仿佛如获新生,最是爽快。”
沈秋白和谢春风都不能体会到道生所讲述的感受,但在脑海里也能大概有个想象,他们望着眼前黄土高坡,沙石林立,回首来时的路,白茫茫地一片,那是飞雪在呼啸,一前一后,就像同时身处在寒冷冬天和炎热夏天。
“所谓棋盘之局,到底指得什么?”
沈秋白缓缓吐出口浊气,看向前面走着的道生。
道生站定脚步,回身望着他们,轻声说道:“你们皆都知晓大师在世间算无遗策的本事,且不说大师是否真的能算无遗策,南禹枯禅都与‘算’之一字有不解之缘。”
“所谓世俗里的神算师,其实也在‘算’之一道里,但那些算师只是初窥玄妙,他们甚至都不能真正称之为修士。”
“何况整个世间,神算师也只有一位,便是那位千机子,神算师三个字听着自然很唬人,其实也确实只是唬人的玩意儿,因那只是世俗的说法,他们嘴巴里的神,可能对站在山顶的人,乃至于我们而言,都是蚂蚁般的存在。”
他伸手指着前方一座山头,那里被黄沙覆盖,影影绰绰,很不真切,“大师很喜欢下棋,也把世间比喻为棋盘,世人便皆为棋子,摆在枯禅前的棋盘之局,并非真的是一盘棋,关键在局字上。”
“在大师的棋盘里,便是整个世间,而你们若想要破局,就好似人生路漫长,要历经很多喜悦或是磨难,破局的出路有很多条,或悟,或破,都只在你们的选择。”
谢春风皱着眉头,说道:“听起来倒很像是在千海境里的心境魔障。”
道生微笑着说道:“但其实是完全不同的,千海境里的魔障是真的意识回到过去,深挖曾经记忆里最难以割舍的事情,棋盘之局其实也就这么大,若要简单点说,就是从这里,走到那里。”
沈秋白说道:“说是这么说,可这看似很短的路程,想必很难轻易走过去。”
谢春风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明白凭道生兄在枯禅里的身份,就连带两个人进去的资格都没有这件事情,到底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我姑且当做是真的,但也希望道生兄能够说实话,至少告诉我们,在此之前,到底有没有道宫的人来到枯禅?”
沈秋白虽然也想弄清楚这件事情,但谢春风此举,让他稍微有些不自然,毕竟在他看来,道生是和他们一起经历过千海境历练的,以不信任的姿态来问,很可能适得其反。
道生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他看着谢春风,回答道:“自见面开始,我说的话没有半点虚假,只是某些事情我的确不太好明说,但谢兄大可放心,且不说南禹没有跟燕国结盟的意思,就算真的结盟,我也会直接告诉你们,而不会模棱两可的哄着你们,那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沈秋白连忙说道:“我们自然相信道生兄,也该相信大师,如果事情真的很糟糕,不管是无念大师还是道生兄,都不至于故意骗我们犯险。”
谢春风仍是皱着眉头,话说到这里,当然没有什么再好值得怀疑的,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甚至觉得沈秋白的态度有点太软了,虽然姜国很希望能够跟南禹结盟,但也不至于把姿态放得那么低。
可沈秋白也是为姜国考虑,他便不能说什么。
虽然在他的印象里,沈秋白是很高傲的,但为大局考虑,沈秋白都能放低姿态,他再咄咄逼人,想来场面会变得很难看,便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枯禅前是两道峡谷,草木枯萎,形单影只的树木也都是光秃秃的,黄沙飞扬,红石雄伟,只是站在那里,便能深刻感受到南禹枯禅里透出来的玄妙气息,哪怕表面看起来此地颇有些糟糕,但天地间弥散的灵气,却匪夷所思的浓郁。
道生说道:“二位只需穿过峡谷,便能抵达枯禅,虽然过程会很艰难,但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如果发现你们撑不住时,会被直接送出峡谷外,那也意味着,你们见不到大师,我不能陪着你们,能否穿过去,便祝二位好运,我会在枯禅里等着你们。”
他朝着沈秋白和谢春风揖手,便径直穿过峡谷,没有任何异常,峡谷过道并非很长,大约千丈左右,很快便不见了道生的身影。
沈秋白眯着眼睛,说道:“既然站在枯禅前,那便拼尽全力穿过峡谷。”
谢春风拔剑出鞘,他很谨慎。
沈秋白跨出一步。
峡谷间忽起惊雷。
狂沙飞舞。
仿佛此间所有的天地灵气全都蜂拥而至。
眼见此一幕,谢春风颇感诧异,说道:“枯禅不愧是南禹山海清幽,此地果真玄妙。”
他能够感觉得出来,此番景象绝非阵术导致,南禹枯禅里神通术法极多,很多都让人叹为观止,无念大师在枯禅前布下此番棋局,亦是彰显大能。
沈秋白抵抗着狂沙,高声说道:“我一直都很想入得山海清幽,梨花书院虽也是姜国山海清幽,但表面却与世俗没有多少区别,此番见识到南禹的山海清幽,倒也不枉此行!”
他们伴随着惊雷阵阵,浓雾四起,大步向前。
第十二章 小木剑
姜国都城。
蓝篷马车由数十众的军部甲士护送着入了南城门。
在皇宫大殿里,朝堂官员皆注视着那入殿的一道身影。
他完全无视那些朝堂官员的目光,向着皇帝陛下揖手见礼。
站在朝堂上的官员,显然数量变得少了很多,因秦承懿的事情,导致都城朝堂大震动,曾经跟秦承懿相交莫逆,或是曾被秦承懿扶持过的官员,都被审查,问题小的被摘了官位,稍大一点的入了牢狱,问题最大的一些官员,直接被斩首示众。
皇帝陛下展现了雷霆手段,哪怕是在即将开启战争的期间,他也没有半点顾虑,从而朝堂上也多了一些年轻的新面孔,那都出自梨花书院,是被梨花书院培养出来的栋梁之才。
李梦舟从两列官员中间走过,虽没有特意打量,可也察觉到站在稍微靠后位置的人里面,有几个颇为熟悉的身影,除了站在稍前位置一些的曾跟关慕云经常行走在一块的已在青云监掌正议大夫之位的王川外,沐阳城那位第一才子杜长庚和锦州的孟青居然也在其列。
杜长庚和孟青都向着李梦舟点头示意。
李梦舟微微颔首,便把目光放在皇帝陛下的身上。
他是离宫剑院的七先生,自有面见皇帝陛下而不跪的资格,但该有的尊敬必不可少。
皇帝陛下也在看着李梦舟,殿内显得尤为寂静。
“怎么未见叶先生同七先生一道前来?”
李梦舟再度揖手,说道:“她在凤江陪伴家人,便没有来都城。”
在返程的路途中,经过凤江,叶桑榆便暂且留在了那里,南城门前,欧阳胜雪也回了离宫剑院,李梦舟是独自入宫面圣。
皇帝陛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视线从那些朝堂官员的身上扫过,江听雨和范无味,李二狗皆在其内,只是李二狗身边那条野狗不在,他的目光在徐鹤贤的身上停滞一瞬,便又重新放在李梦舟的身上,说道:“想来海棠山主已经把朕的意思告诉了你,朕此番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只凭你和叶先生的关系,魏国之行,都非你莫属。”
李梦舟说道:“我会尽可能让姜国和魏国缔结盟约,陛下请放心。”
皇帝陛下微笑着说道:“有七先生和叶先生在,朕自能放心。”
李梦舟显然也注意到了朝堂官员里面徐鹤贤的身影,他此刻显得很老实,眼观鼻,鼻观心,自李梦舟踏入殿内开始,他便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皇帝陛下微微皱眉,问道:“七先生是否觉得哪里不妥?”
李梦舟稍有犹豫,他不能确定为何徐鹤贤依旧活着站在这里,根据简舒玄的意思,他是要杀徐鹤贤的,而且通过简舒玄的描述,徐鹤贤很有可能也跟秦承懿有关系,甚至会是都城里面关系最深的,陛下偏偏把他留着,不知意欲何为。
而皇帝陛下此时的问话,让得李梦舟心头一动。
他望着皇帝陛下的神色,稍微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身指向徐鹤贤,大声说道:“我怀疑徐司首也与潞王秦承懿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如今姜国境内许多修行山门都在意图杀我,我更怀疑那是秦承懿指使,而秦承懿现在已逃出姜国,很大可能是徐司首在幕后布局,等待秦承懿卷土重来的时机!”
朝堂里一时哗然。
徐鹤贤也仿佛终于清醒过来,他颇有些惶恐的从官员队列里走出,直接跪倒,高呼道:“陛下!臣冤枉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掌玄政司,管制天下修士,一心为姜,纵使曾经有和潞王秦承懿有过走动,那也是不清楚潞王野心,从未往深处交往,水镜司配合天枢院调查,我玄政司也是极力配合,可谓一身清白,七先生不能因你我曾经有些恩怨,便把如此罪名按到下官头上啊!”
皇帝陛下看着哭嚎的徐鹤贤,紧皱着眉头,说道:“此言有理,徐司首对朕确忠心耿耿,天枢院重整,对都城展开调查,也足够证明徐司首的清白,否则也不可能继续留在朝堂,许是七先生有所误会,针对那些修行山门要杀七先生的事情,便交由玄政司来彻查,给予那些山门警告。”
徐鹤贤再度拜倒高呼,“陛下圣明!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为七先生正名!”
李梦舟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倒也确没有什么证据,既然陛下和天枢院都对玄政司有过调查,那便是我孟浪了,也希望徐司首不要介怀。”
徐鹤贤连忙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我知有许多修行山门要杀七先生,七先生心里憋着一股气,我曾经又确实做错过一些事情,惹得七先生不喜,在此向七先生表达歉意,也希望七先生莫要介怀,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