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蕴起身,凑近道,“你找人,没有露面过的,也不要露面,这几日一直跟着史伯,上茅厕都跟着!”
陈影:“……”
陈影尴尬,“不好吧,头儿,茅厕都跟啊……”
陈蕴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我就是觉得他哪里怪怪的,但也不能因为觉得他哪里怪怪的,就一直托着不走。去淮阳郡王府也没几日路程,别让史伯知道我们有人先去淮阳,也不要让他知道还有人断后,先去的人,探探淮阳郡王府的实情,路上还有几日,出问题调头。”
陈影轻声,“头儿,你是不是太小心了些啊?”
陈蕴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懂个屁,不是开玩笑的事,主上吩咐过,四小姐这里不能有事,在主上来淮阳之前,我们都得一直守着,要是真有什么问题,拼死也得带四小姐走。”
陈影轻嗯。
陈蕴又是一声轻叹,“我心里就是始终不安稳,见到涟恒公子就好了……”
但史伯是说,涟恒公子去各处安抚世家和官吏去了。
是不是太凑巧了。
涟恒公子最疼四小姐,九死一生,好容易团聚,这个时候去安抚封地的世家去了,说不通,但也说得通,因为大公子身份特殊,所以封地中的世家和官吏未必会认。
就是因为处处都太有依据了……
总归,在见到涟恒公子之前,或是主上亲自抵达淮阳,即便他们到了淮阳,也未必就算真的安全了。
“知道了,头儿,会安排人盯紧的。”陈影应声。
*
从浣城往淮阳的一路,陈影也确实每日都同陈蕴说起史伯的行踪,很简单,大多时间都同四小姐一处,还有时间是在打点回淮阳的事情,但他们不好跟上去,等同于让对方知晓在查他。
而且,如果史伯有问题,同史伯打点的人,也一定有问题,恐怕打草惊蛇,所以这一路一直很小心。
大约到第三日夜里,陈影来寻陈蕴,“头儿,不对,史伯方才去了趟医馆,说痛风犯了,去医馆拿了一贴药。”
陈蕴看他,“呆了多久。”
陈影轻声道,“加上问诊,开药,贴药,不到一炷香时间。”
“医馆让人盯着了吗?”陈蕴问起。
陈影点头,“盯着了。”
陈蕴下意识按紧佩刀,“寻个理由,先不走了,等淮阳的消息来了再说。即便淮阳没有消息来,如果这个史伯有问题,我们多呆几日也足够让他露出马脚。也让人盯着来往袖城的路,怕不太平。”
陈影颔首,“好。”
“通知陈陶他们垫后的人,随时留意这一路动向,如果出事,马上回燕韩,我要立刻能走的安全的路。”陈蕴说完,往涟卿跟前去,如果史伯不对,四小姐这处能套出话。
袖城到淮阳只有三四日路程了……
陈蕴不由按紧了佩刀。
第137章 截杀
“你是说,试探史伯?”涟卿听陈蕴说完,不由意外。
陈蕴颔首,“是,四小姐,我还是觉得史伯出现的时间和场合有些意外。虽然都能契合上,但太巧合了。譬如四小姐想起涟恒公子的情况,涟恒公子就正好外出了;属下试探史伯,为什么涟恒公子没有告诉旁人,四小姐在主上这处,史伯又拿涟恒公子草木皆兵一语带过;再譬如,史伯说起淮阳郡王府时,我总觉得他言辞间有闪烁,四小姐是否有印象,刚开始的时候,四小姐问起府中是否安稳,史伯说一切安好,每个人都好;后来问起涟恒公子时,史伯又话锋一转,忽然说王爷病了,所以涟恒公子不得不代王爷出面各处去安抚,合情合理得解释了二公子为什么不在的缘故。虽然都说得通,但前后并不一致。也可以说他是怕四小姐担心,特意说一切安好,但如果一个人说话,前后不一致,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在撒谎。”
涟卿看向陈蕴:“……”
陈蕴继续道,“四小姐很信任史伯,因为史伯是府中的老人,所以四小姐从小就熟悉史伯;但反过来,史伯同样熟悉四小姐,也知晓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可以打消四小姐的疑虑,譬如,属下试探着问起,为什么涟恒公子没有告诉府中,四小姐在主上这处,史伯就特意提起了涟恒公子草木皆兵,四小姐是没有再追问了,以为史伯说起的涟恒公子情况同涟恒公子最后离开时一样,所以四小姐当时打消了疑虑。但其实细想,虽然也说得通,细想之下,其实也最多能证明史伯见过涟恒公子,知晓涟恒公子的情绪,还是解释不了涟恒公子为什么没有告诉家中事情……”
涟卿指尖攥紧。
陈蕴继续道,“更极端猜测,什么样的场景,涟恒公子见到了史伯或家中的人,但只字不提四小姐的下落?”
涟卿隐约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陈蕴沉声道,“我同涟恒公子一道去过长风,二公子看似大大咧咧,但其实粗中有细,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涟恒公子觉得哪里不对,或者觉得危险,所以才不会告诉所有人实情。”
涟卿再次想起二哥那封信……
如果顺着陈蕴说的继续想下去,又会回到她早前想过的场景,细思极恐,却处处都对得上。
这一切,都是在见到史伯之后打消了顾虑。
但如果,真的有了解她的人,知晓她见到史伯就会打消顾虑,才特意让史伯,而不是二哥来的呢?
涟卿手心渐渐冰冷,如果史伯真的有问题,那一切又回到了她早前推演过的情况,而且,越加合情合理。
见涟卿眸间微滞,陷入思绪,陈蕴没有打断。
良久,涟卿抬眸看他。
陈蕴如实道,“还要请四小姐恕罪,之前没有请示四小姐,我私下让人跟过史伯,接连跟了好几日,方才,史伯忽然说痛风,去了医馆抓药,整个问诊、抓药加在一起不超过一炷香时间。”
涟卿拢眉,“不超过一炷香?”
陈蕴叹道,“痛风这种病,正常来说,光是望闻问切,一炷香时间都不够,但一炷香时间,史伯看完了病,还抓完了药,只有一种可能——”
陈蕴看她,“不想停留的时间太长,引起旁人注意。”
涟卿脸色越加难看。
陈蕴继续道,“四小姐,可能要做好心里准备,淮阳郡王府实情如何,可能不像我们从史伯口中听到的。就算史伯是淮阳郡王府的老人,他也并不一定是个好人。太多细作、内鬼,往往都是潜伏在身边最久,最值得信任的人,这样的人,才最容易被忽略……”
涟卿知晓陈蕴说的不无道理。
陈蕴看她,“如果是史伯,他这么做背后一定有动机。史伯字里行间,都希望四小姐尽快回淮阳,那说明他的动机藏于此后。如果史伯真的有问题,谨慎起见,四小姐,可以称病子啊袖城多停留几日,看看史伯是不是会慌乱。如果他另有目的,慌乱一定会露出马脚;如果没有,我们就正常回淮阳。”
涟卿颔首,“我知道了,稍后等史伯回来,我知道怎么做了。”
陈蕴又看向涟卿,“四小姐,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最安全的方式,我们还是折回燕韩。”
涟卿顿了顿,也再次点头,“好。”
陈蕴这才拱手出了屋中。
屋中只剩了涟卿一人,涟卿想起单独同史伯在一处的时候,确实,好几处言辞都同陈蕴说的一样,前后矛盾。
因为撒谎一定会有破绽,要遮掩破绽,就要更多的谎来圆,但说得越多,就会发现破绽越多,来不及细下思量,又不能中途停下仔细编纂,就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所以说得越多,自相矛盾之处就会越来越多……
史伯是在同她打感情牌。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站在史伯的立场,代入史伯的视角去想二哥的事,所以很容易共鸣,因为她也知晓二哥……
但其实,正如陈蕴所说。
如果站在二哥的立场,代入二哥的视角,爹娘和大哥是他最信任的人,那他为什么不告诉爹娘,还有大哥,她在哪里,如果告诉爹娘和大哥,不是更能让他们安心吗?
二哥就算再草木皆兵,疑神疑鬼,又怎么会让爹娘和大哥一直担心?
但如果二哥真的魔怔了,都能说得通,但就同陈蕴说的一样,太巧合了……
巧合到什么都有理由,而且说得通。
涟卿攥紧指尖,如果连史伯这样的家中老人都这样,那爹娘,大哥,二哥,他们眼下安稳吗?
涟卿指尖再次冰凉,而且脸色苍白。
……
等史伯回了客栈,陈蕴同他说起四小姐病了,史伯惊讶。
等到屋中,看到涟卿躺在床榻上,是气色不怎么好,也声音很轻同他道,“史伯伯,可能是这一路赶路,又刚回西秦,有些激动了,染了风寒,也有些水土不服,从刚才起就不太舒服,今日先不走了。”
史伯明显意外,还是先问,“四小姐没事吧?”
涟卿摇头,“没事,就是不舒服,这一年在燕韩一直这样,只要一染风寒,就头疼欲裂,浑身难受。我也怕这幅模样回去,爹娘和哥哥看了担心,不如多留两日,将病养好了,等两日昼夜赶路,时间也能撵回来。”
陈蕴远远看向四小姐。
四小姐是很聪明,这个理由选得让人挑不出错,尤其是,最后那句昼夜兼程,将时间撵回来。
史伯愣了愣,但确实不好再说什么,只说四小姐先歇下。
于是接连两日过去,史伯从开始的心底平静,到隐隐有些急躁,再到后来,又说再寻大夫看看,又说不如先回去,逐渐慌乱和急躁……
陈蕴都远远听着,而后,眉头越渐皱紧。
他宁肯早前是多虑了,也不想看到对史伯的猜测逐渐变成现实。
也终于,在第四日的黄昏,史伯再次去了早前那家医馆,陈影跟上。
陈蕴一面用匕首磨着自己手中的犬牙镖,一面想着,大鱼应当要出来了,如果史伯这处催不动四小姐,那就只能让其他人来。
史伯已经是淮阳郡王府的管家了,那再来的,会是谁?
夕阳西下,陈蕴看着手中的犬牙镖,但愿,没有机会用上这些压箱底的东西。他们是敬平王府的人,如果真的出了事端,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犬牙镖这种东西不常见,但王府的人能认得出。
陈蕴忽然想起早前那个有血光之灾的签文,心底微微顿了顿……
很快,陈蕴又收起思绪。
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四小姐安全送回淮阳,等到主上来。
思及此处,忽然见听见急促脚步声,陈蕴戒备起身,周围的侍卫也都警戒起来。
来人是陈影,这一路从燕韩到西秦,陈蕴没有见陈影这般脸色过。
陈影上前,气喘吁吁到,“头儿,出事了!史伯死了,我们在医馆外逗留了好些时候,没见到人出来,最后让陈杨扮作病患入内,有人杀了史伯,而且,应当混在病患中一早离开了!”
杀了史伯,混在病患中离开……怎么会?
陈蕴眉头微蹙,但近乎这一瞬,神色当即变了,“叫上所有人,马上离开袖城,折回浣城一线,回燕韩!”
也近乎就在陈蕴说话的瞬间,有箭矢射中不远处的侍卫。
陈影回过神来,“中计了!”
对方不是混在人群中离开了,而是跟着他们来的!
“保护四小姐,马上离开!”陈蕴来不及思量旁的事情,所有的暗卫训练有素拉开阵型。
而涟卿也听到动静,正要推屋出门,陈蕴将她直接扑倒,躲开了方才射过的四五箭。
涟卿愣住,“这……”
陈蕴拔出佩刀,“四小姐,史伯死了,应当是另一波人,我们要赶快离开袖城,迟则生变!”
史伯死了?